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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就說打算賣多少錢吧。」

「搭上我閨女！」婉兒娘把婉兒順手拉過來，往前一推。

「搭個人。」

婉兒娘似乎不隱諱，「我男人沒跟我說過。」

「娘，爹不是還留下一張獵什麼圖嗎？」婉兒不失時機地插了進來。

「那你買它幹嗎？」

「我要再添一百呢？」

婉兒娘不挪身子，「就這兩幅？」

「外行瞧熱鬧，內行瞧門道。」他完全放鬆了，侃侃而談，「就說這人的衣服褶紋吧，國畫講究『十八描』，有高古遊絲描、琴弦描、鐵線描、行雲流水描、螞蟥描、釘頭描、竹葉描、釘頭鼠尾描、混描、撅頭描、曹衣描、折蘆描、撒攬描、棗核描、柳葉描、戰線水紋描、減筆描、柴筆描、蚯蚓描。」

「後會有期。」他來到了門口，扭頭說道。

「搭個人？」他惶惑了，「搭什麼人？」

他一咬牙，「中！」

「你小子說這畫不好！」婉兒娘火了。

「這我知道。」婉兒低著頭說。

「和-圖-書後會有期。」婉兒自語道。

「不敢。任憑你開價，我只要這張畫。」

「我先回家辦點事，過後就來接走。」

婉兒娘懵懵懂懂地聽著，不解地問：「你跟我說這些東西幹什麼？」

他開始看牆上的畫，沒多大會兒聽到發問聲：「你來的次數不少了，看上哪張啦？」婉兒娘縮在陰暗的旮旯里，聲音喑啞。

他開始俯身看畫，神情間又漸漸地顯出了狂態。不狂點壓不住台。「畫這畫的是誰？」他指著畫上的印戳問道。

「我要了。」他小聲說了句后，轉而高聲說，「這張畫我要了，這個人我也要！」

他像頭一回聽說似的，問道：「畫的是什麼？」

他裝糊塗，「這是多少？十塊？」

「任憑我開價？翻一番，四百大洋，你有嗎？」

他拎起一個沉重的包，依次掏出幾封光洋，說道：「這是畫錢，四百大洋。」

他接過布套看了一眼婉兒，說道：「婉兒，我會很快回來找你hetuｂｏｏk•com•ｃoｍ的。」

「反正有年頭了，是老輩子傳下的畫。」

「那咱們就說點實在的，別上來就把人家的畫糟蹋了個乾淨，再變著方壓價。」

婉兒娘從身後拿出一個藍布套，說道：「卞先生，你今天不就是衝著它來的嗎？」

「明媒正娶？」

「想買是想買，」他遲疑地說，「可這畫，怎麼說呢？婉兒她爹說好，我也不敢說不好，但從我們畫畫的人的眼裡看來，它著實……」

「成交！」

聽到此話，他心裏格登一聲，熱乎乎的，不由感激地瞥了婉兒一眼。婉兒掉開臉含羞地低下了頭。

母女倆心照不宣地相互一瞥。

「搭什麼？」

推開門進去，但是母女倆各把一角，像兩尊默然靜候的守護神。三個人，三門心思，沉默了片刻。

「就是一個大鬍子，騎了匹大圓肚子馬。我瞧見過。」

他偷偷鬆了口氣，再問：「畫上這人是誰？」

婉兒羞赧地低著頭，站在卞夢龍面前。

「和_圖_書幹什麼？」婉兒娘翻了臉，「你要犯搶？！」

「就一個人。」

婉兒任性地扭了扭身子，說：「我就知道。」

「問這幹嗎？」婉兒娘似乎啥都沒瞧見。

「你怎麼那麼有把握？就不怕我遠走高飛？」

「明媒正娶。要立個字據不？」

「儘管說？」婉兒娘似笑非笑，「我要搭著賣。」

他聽了一炸，急火攻心，變了音：「說得好好的，怎麼又變了？」

他夾著藍布套出了門，走幾步后回頭看去，婉兒正站在靜齋門口默默地注視著他。好姑娘，穿著雙紅牡丹花鞋，在這窮山惡水之地虛擲著青春。企盼著我再來靜齋把她接走。可誰能斷定下一步的生活會是什麼樣？他酸楚地想了想，又轉而一樂，《獵歸圖》到手了，明媒正娶很可能只是母女倆的一種寄託，靜齋估計著是不會再進入他的生活了。

婉兒娘厲聲說：「黃花閨女，讓你沾了，你瞧著辦吧！」

婉兒娘再不言語，只伸出一個指頭。

「用不著，有和*圖*書你這句話就行了。」婉兒娘說著把《獵歸圖》卷好，裝入布套遞過去。

「我要聽聽你打算出多少錢。」

他裝著漫不經心地問：「你這店裡還有什麼別的藏畫沒有？」說著用目光了了下婉兒。

「我是說這畫上的人的衣褶，不符合國畫中習慣的衣褶表現程式。」

婉兒娘和他相互戒備地看了一眼。

卞夢龍和婉兒局促地站立著。

「是哪個朝代畫的？」

婉兒和他交換了一下詭秘而親昵的目光。

「這幅，加上這幅，這兩幅我要了。」他隨便點了兩幅說得過去的山水畫。

他默認了，翻翻眼直盯著對方每一個細小的動作。但見婉兒娘從布套里抽出來畫軸，徐徐展開，「這幅畫是我男人的心愛之物，我本不當拿出來，可婉兒這孩子昨兒跟我糾纏了一夜，只好拿出來讓你瞧瞧。」

「畫上就一個人？」他那新鮮勁跟真的一樣。

「假如有呢？」

「一百！大洋！」

這下把他問住了。他吭哧了好一會兒，才說和_圖_書：「我還不是看它有年頭了嗎，又不願意空著手回去。」

「人呢？」

「……婉兒。」卞夢龍漸漸平息下來，憐惜地看著她。

婉兒娘一笑，「剛才不過是說笑而已，我男人留下的東西，我怎麼能賣呢？不賣了。」

「你識文斷字的問我幹嗎？我一個婦道人家不認字。」

他又小心翼翼地問：「這畫上寫的是什麼？」

他一巴掌按到了攤開的畫上。

卞夢龍滿臉淌汗，「高抬貴手，你要我幹什麼，儘管說。」

「這是最後一次來靜齋了。」卞夢龍第二天一早趕到靜齋門口時就是這麼想的，買了畫就去客棧結賬，馬上趕回無錫。一個時辰都耽誤不得。

「有也沒用。這是我男人留下的，不賣。」

「交錢。」婉兒娘倒挺乾脆。

「還不是個土老財。問這麼些幹嗎？你想不想買？」

婉兒娘咯咯笑了，笑間猛地變了臉，「我不賣了。」

「你是賣家，你不標價讓我怎麼說？」

「行了，別在我面前做戲了！」婉兒娘喝住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