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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梟

作者:馮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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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八章

第五部

第八章

「你給我坐到那兒!」梁老闆往椅子一指,「把前前後後的事原原本本給我說出來。不準有半句假話,說!」
「放屁!這時候了還要狡辯,卞先生早告知你了。」
梁老闆勸解她:「是你的恩公卞先生。」
卞夢龍難得地表示自己不拿主意,主意由出了力的王三千和小黛玉去拿,更為難得的是,他表示自己不要。這麼一來就好辦了。王三千和小黛玉二一添作五,各分五根。
也是在這時候,懵懵懂懂,狂飲濫喝了三天的肖少泉才開始醒過點味來。
卞夢龍心中一陣喜悅,又不動聲色地說:「肖公子最近把祖產全部存到大旺錢莊上了,不知先生是否知道?」
「知何如?不知又何如?終日玩票,坐吃山空,他得給自己的今後想辦法,那是他自己的事。既然我不打算把女兒許配於他,他在哪裡存錢亦與我梁家無關。你更無必要告知於我。」
「活膩啦?」他抬頭張嘴要罵時,眼中閃過一絲驚惶,扔下豬蹄轉身便要走,卻被從側面上來的警察擰住了后領。「這是肖公子。」警察說,「是你認識的人,我再帶你認識他一回。鞠躬!」板牙忙向肖少泉鞠了個大躬。警察說:「你的豬蹄蹭了肖公子一身油,舔了!」板牙伸出臭烘烘的舌頭就要舔肖少泉的前胸。「免了吧。」肖少泉厭惡地把他推開,「金山之仇我不跟你計較了。你現在跟我走一趟。」說完便轉身走了,板牙像條被調|教出來的狗一樣,跟著他身後走了。
肖少泉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規規矩矩地坐下來,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梁老闆聽得很仔細,聽完之後便讓人叫來了孫伯曦,攜上肖少泉,一起去了肖宅。
「病急亂投醫,拉著鸚鵡作證。」梁老闆不耐煩地揮揮手,語氣略略緩和一些。
焦山為京口三山之一,屹立江心,中分二水,山上的摩崖題名石刻和鐫刻數代名家墨寶的碑林聞名遐邇,其中摩崖石刻中的《瘞鶴銘》被譽為「書家冠墨」。這本是一篇哀悼家鶴的文字,但銘文的撰者究竟是誰,卻不詳,只鐫有「華陽真逸撰」,「上皇樵山書」。宋人曾考證此銘為南朝齊梁時的陶弘景所寫,陶拜齊左衛殿大將軍,入梁后即隱居於茅山華陽和-圖-書洞,自號「華陽隱居」,成了個著名的大道人,所以與「華陽真逸撰」相合。
當梁老闆和孫老闆離開他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星星靜靜地閃著微光,夏夜,寧靜的氣氛使人有一種快|感。但是,肖少泉再不相信星空的平靜了,他好像覺得,從那冷漠的環宇中也傳來了廝殺聲、呻|吟聲和哀求寬恕的喑啞聲,那些星星彷彿是冷酷地放聲大笑的人群。有多少信賴,就有多少條鞭子;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劊子手;有多少懺悔,就有多少絞索。他再次掃視自己的客廳,那裡有半人半獸的愚行。這些鐵條和那隻空碗,正是邪惡和痴癲的結晶。
「冤枉啊……那幾日我只與道人獨處,從未見過卞先生。」
「唉!金生金不成,又干出那事,梁秋已深深責於我。我對她無以回報,左思右想,還是聽梁家人所言,把錢存到卞先生這裏吃利,誰叫我一個唱戲的不懂生意上的事呢,再說,卞先生這等精明之人怎會賠進去呢?」
卞夢龍說:「梁小姐受驚了,我去看看,給她壓壓驚。」
他表情肅穆,把她攬入懷中,她掙了幾下便不再動了。他平緩地摩挲她的頭髮,她像只小貓般柔順地承受著。突然,她抱著他的脖子,伏在他肩頭上哭泣起來。
「滾!」梁老闆一跺腳,「滾出去,我不認你,梁秋更不認你!她寧可嫁給要飯的也不會嫁給你這個敗類!滾!」
「唉!說出來就好。」梁老闆的面孔露出點笑意,「那兩個假道人的來路和你對他們的輕信,我在事後不久便已摸清。原以為你沒有膽量回來承認過失,既然來了,賠了禮,也正是老夫所望之事。我與梁秋深知你出此差錯系失之於粗率而非本意,也就不會與你計較了。至於肖少泉,量也是為奸人所騙才幹了那種事,情有可原,但此事為梁家門風所不容。這事你也不用替他求情了,不知梁秋對他是否有些許眷戀,只是在老夫處已無望了。」
頭上方的鸚鵡叫道:「不對頭,不對頭。」
「你走!你走!」梁秋帶著哭腔喊著。
他出示一個小皮箱,說道:「這是先人傳下的全部家底,存到卞先生的大旺錢莊上,盼著滾點利錢吃。」
才幾https://m.hetubook.com.com天,梁老闆面頰塌陷了,眼睛周圍出現了黑圈,彷彿黑圈裡隱藏著不願意消逝的黑夜。他被男僕攙扶著迎了出來。
「夢龍今日賠禮來了。」這是他見到梁老闆的第一句話。
肖少泉眼不帶眨地追隨著梁老闆與孫老闆在客廳內的活動:孫老闆用腳踢了踢鐵條說:「什麼金生金,金條在放進爐子的時候就已經換成鐵條了。」梁老闆彎腰拾起空碗嗅了嗅,說道:「所謂湯,是很濃的春|葯,守著爐子的人兩天兩夜不吃不喝,空著肚子喝下春|葯,對女色已難以抑制,而到第三天夜裡,葯配得很濃,常人喝下去根本無法抑制,肯定會對那個假扮的道姑演出那種事。」孫老闆接著說:「而在做這事時,那個假道士便闖入,說由於守爐人心發邪念致使金生金不成,原來的金條也生成了一堆鐵條,這麼一來,金條也歸假道士了。」
「那就是道士封鎖,使卞先生的話未能帶到。」
「好好好,我要做一筆大生意正缺本錢,這筆錢來得太是時候了。」卞夢龍話鋒一轉,「您這麼信得著我,就不怕我做生意做賠了,把您先人留下的錢也給砸進去?」
卞夢龍不置可否地看看他,掏出手帕擤了擤鼻涕,又把手帕疊好,裝入衣袋,走了。那個窯姐本來對他來說就無足輕重,現在論功行賞,讓那兩個人自己掂量著辦吧。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辦——梁秋才是這齣戲的終點。
肖少泉隨這對道姑、道士上了焦山,入定慧寺,到砌干寶墨軒內《瘞鶴銘》殘片前,聽到了他倆的幾句對話。「王大神棍,這上的『華陽真逸』是誰?」道姑搔首弄姿地問。「管他娘的呢。」道士心不在焉地答著。道姑賣弄地說:「上次卞先生帶我來的時候,說是『山中宰相』陶什麼弘所撰。」「陶什麼弘?他怎麼紅也不及我的小黛玉的胭脂紅。」
他拾起湯碗上下打量起來,又放到鼻子前嗅了嗅。放下碗,他決意找梁先生去。他原認為無顏去見梁家人,可現在倒認為,即便被亂棍打出來,也要替自己申辯幾句。
「少泉實是不知會串一事啊!」
「嗯?」
肖少泉聽著,大徹大悟地點點頭。
他往梁家的途中,跺了跺腳,受hetubook.com.com驚的母雞戒備起來,不安地格格格直叫,把小雞喚到一塊兒。其中一隻在遠處,聞聲迅速跑來,但被一隻大手抓住,捧了起來,他笑著向這個毛茸茸的小生命呵了一口熱氣,便把雙手掬成一個巢,彎腰把它送回了母雞那裡。這時,他的臉龐閃現出原野遼闊、芳草連天所帶來的柔和的光澤。
事情說完,肖少泉回到家中,便四處收斂浮財,並把家中錢財裝成一箱,價值在四萬銀子以上,于兩日後進了大旺錢莊。
卞夢龍一見,忙撇開其他顧客迎上前來,「難得,難得,稀客稀客。有何貴幹儘管吩咐。」
「有何干係?」仍是冷冰冰的聲調。
肖家的客廳中,一切與那天夜裡一樣:翻倒的爐子、帳幔、爐灰、一堆寸把長的烏黑的鐵條,再就是扔在地上的空碗。
「我誰也不見!」她從床上坐起來喊道。
歪倒的爐子,那個道姑總借口添炭在爐前流連上一陣。帳幔,和那個道姑就在這裏荒唐的,可原本是並無此心的。一堆烏黑的鐵條,沒有金生金也罷,它們絕不是那些金條變成的。空的湯碗,怎麼一喝了這湯就想及男女之間的事?
「賠什麼禮?」梁老闆面帶不悅。
他心裏像被忽地扇起了一把火。「梁小姐,」他似乎不經意地湊過去,「三天後,金山。怎麼樣?」看到對方眼睛忽閃著點點頭,他一甩頭大步走了出去。
獃滯失神的眼珠直直地瞪著,神色疲憊不堪,嘴巴緊閉著,只有嘴角邊隱約露齣劇烈悲慟的餘波,梁秋已這麼躺了三天。
「你去!你去!」梁秋急劇地搖著頭,「你給我出去!」
其時他很狼狽,多少天沒刮的鬍子七短八長,亂糟糟地爬滿下巴,腦袋縮在微微聳起的肩膀里,一對眼睛既無神又無禮,和酒鬼沒什麼兩樣,面部就像畜牲那樣陰暗和難測。他邊走邊搔虱子,滿世界一抓,衣衫上飄出一股子汗臭。他提著箱子,獃獃地站在錢莊中,在來來往往辦事的顧客中,像是一個被生活折騰垮了的紈絝敗家子兒。
「梁先生息怒。」他小心地看看對方的臉色,說道,「那兩個道人本是我從外頭找來的,后被肖公子接回家中。客串之前,肖公子正在家中修鍊,閉門謝客。我無以見他,便讓那老hetubook.com•com道代為轉告,不想那老道為騙肖公子錢財,在他修『金生金』時,竟有意不轉告,因為時值那道姑勾引肖公子,又以鐵條換金條的當口,他當然不會把我的話告訴肖公子。我對此失察,錯信了那黑心的老道,致使如今。望梁先生公平對待肖公子,並原諒晚生的過失。」
「更不可能了,那兩個道士是卞先生的熟人。」
跪在他面前的肖少泉直起腰來,直眨巴眼。
第二天,肖少泉在南門轉悠間,板牙扎著條大板帶啃著豬蹄晃晃悠悠地走來。他低頭吃得正香,迎面撞到一個人身上。
「一字不假!」
為什麼要吃我一個玩票的呢?他痴怔地坐在地上。半晌,他舉目四下望去,目光依次掃過那些曾伴隨了他三晝夜的東西。
梁秋抱頭哭號道:「卞先生也不見!」
這兩個純與道門無緣,不過是江湖上騙錢的狗男女。肖少泉往回走的時候,對這點已經透亮了,他頗為懊喪地想著,當初居然把他們誤認為是茅山下來的了。
一男一女走出來,仍是道士、道姑打扮。他們一前一後地走著。出了東門,到了無人處,那老道卻把手合在了道姑的肩膀,道姑水蛇腰一扭,笑嘻嘻地掙脫了他,那道士不過癮,擰了道姑的臉蛋一把。兩個人就這麼戲耍著來到江邊,方正經下來,乘船渡江上了焦山。
「上次少泉客串時不到場又與那道姑淫媾一事實實不能全怪少泉,與晚生的失察不檢亦有干係。」
一片晴空。
第二天,他上街了,直奔潮州會館客棧。
少女的背脊瘦骨嶙峋,小巧的肩胛骨因悲慟而顫抖著。他用手掌感覺著她的身體,說出一路上早想好的話:「別難過,有我在。」
心穩穩噹噹地落到了肚子里。他又扯了幾句非正題上的話,便要走。剛欠身子站起,看見梁秋正從窗外向他窺望。四目相接時,她含羞地一笑。
「我的老臉被你丟完了!」梁老闆勃然大怒地喊著,「滿場的人等著我的將上門的女婿演出,嚯!女婿不來,派出女兒去請,原來夫婿正跟一個道姑淫媾!」
肖少泉千恩萬謝之後,縮著腦袋走了。卞夢龍心裏卻犯了嘀咕,這筆巨款來得蹊蹺,這傢伙是真的服軟了還是另有打算?他要到梁家去摸摸底。
「卞先生。」他直和*圖*書著脖子,可憐巴巴地叫了一聲。那神態恰似末路王侯見了朝中新貴。
梁老闆有警察局的朋友,那人曾在大旺錢莊擱了不少錢。肖少泉托他打聽一下當地佔碼頭的一個門牙往外豁的人。那人從嘴角邊吹了口氣,「你問的是板牙吧?南門的一霸。明天我帶你會會他去。」
「噢?」
梁秋坐在廊下望著天際梳理頭髮。她仍未從悲痛中解脫出來,又像在編織一個新的夢幻。
梁老闆說:「請隨我來。」說完甩開男僕前面帶路。
卞夢龍看看他慘兮兮的樣子,嘿嘿一笑,朗朗說道:「就憑肖公子如此豪爽,卞某也當全力經營好錢莊,叫肖公子穩穩地吃上一大筆股息。」
卞夢龍推開門,立在門口,莊重地翹起下巴。梁老闆朝他點點頭,轉身出去。
「我實在是不知會串的事。」肖少泉囁嚅著,「少泉的本意是想讓金子下小崽兒,滅滅大旺錢莊的威風,也、也、也讓梁秋和先生您不再小瞧我。誰知道……誰知道三十幾個時辰全熬過來了,到末了會出那種事。」
他開始在客廳里慢慢踱來踱去。由於兩腿發軟,腳步遲疑而不穩定。頭部因為發痛發漲,有點搖晃,下巴無力地耷拉著。儘管他不斷地用舌頭舔著乾燥的嘴唇,努力使雙唇合攏,但不一會兒就又垂了下來,張著黑洞洞的嘴。
「少泉該死,少泉該死。」他連連磕頭,又直起腰來,「可滿場人等我會串實是不知。」
大筆的錢,稱心的女人,穩妥的今後,一齊在眼前飄動,再往前努力一把就能全到手……卞夢龍從梁家一出來就感到,三天後去金山,那時要攤牌了。
有種可怕的東西在向他靠攏,向他逼近,企圖毀了他,企圖把他推入一個張著大口的無底深坑。這不完全是直覺,也是腦子告訴他的。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慌亂。
他一言不發地走過來,坐到床邊。
肖少泉指指鸚鵡說:「您聽,連鸚鵡都說『不對頭』。」
王三千是個老油子。分了金條還不算完,他揣摩著卞夢龍的表情說,想跟小黛玉「那個」幾天。搭檔了這麼幾天,這小娘們撩得他夠嗆。事沒成前不敢往這上想,現在事已成了,一個點都不差地把肖少泉裝進去了。是不是……
梁老闆疑惑地看看他,思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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