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騙梟

作者:馮精志
騙梟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五部 第十章

第五部

第十章

「這點我永遠不會諒解他。但我……早已是他的人了。」
「簽字畫押吧。」肖少泉從懷中掏出一捲紙。
「卞老弟,咱倆別傷和氣。讓出這個錢莊,你在南京不是還有盼盼苑和聚友會館嘛。如果錢莊不讓,衙門裡把你弄了去,順著根一搗到南京,那冀金鼎先生是怎麼回事,盼盼苑又是怎麼來的?這可又夠你喝上一壺的。依我之見,保一頭吧。當日小鳳姐和金鼎不也就是畫了個押就把人家的地盤讓給你了嘛。人不能一輩子都順,學之人家,一咬牙,讓出去,保住個腦袋,圖個東山再起吧。」
板牙探過頭來說:「上次的會串讓『金生金』給攪了,這會兒補上怎麼樣,在這湖上唱《水漫金山》……」
「說吧。」
他轉身,對板牙惡狠狠地說:「你就這麼糊弄我,老子給了你錢!」
他像篩子般抖起來。
「肖少泉已不存在於人世了。」他一字一板地說。
船中人把披頭散髮的小黛玉推出來,她倒在肖少泉腳邊,掙扎了幾下,捶著甲板哭號著。
梁秋低下頭,微微搖了搖頭。
他目瞪口呆地聽著。
「你可以不簽,咱們衙門裡見。」肖少泉冷笑著說。
「我讓,我讓!」他喊著。
麻袋中裝著的是已被殺死的王三千。由於吞金,臉色烏青。
麻袋上捆了塊大石頭,被撲通一聲扔入湖中,在水面上泛起一陣漣漪就不見了。
梁老闆蔑視地看著他說:「要這麼見官的話,後果你清楚,是你的腦袋落地,財產充公。」
他正張著嘴看著肖少泉時,孫伯曦拍拍他的肩,說:
撞過來的是另一條畫舫。艙中走出一個人來。
「可話又說回來了」,梁老闆話鋒一轉,「你放白鴿是為了我梁家的錢,而我們放白鴿同樣是為了你卞某人的錢。事至如今,殺了你,財產充公對我們也無益。這樣吧。」
梁秋托著額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他人呢?」
「在你身後。」卻是那個用斗笠遮了半拉臉的船夫說的。
梁秋看看麻袋,又看看船夫,全身瑟抖起來,這個船夫似曾相識。「放心和*圖*書,我是卞先生的人。」船夫是板牙,他邊撐篙邊說,「等等把麻袋沉入湖中,事情就全乾凈了。」
肖少泉挺立在前甲板上。
「跟你這種潑皮無理可講,卻也罷了。」卞夢龍反倒坦然了,轉向肖少泉說,「我僱人殺你沒殺成,無償命之虞。可你僱人殺了王三千卻是事實,這事如何了結?」
肖少泉與梁秋興奮地對視著。梁老闆看了他們一眼,湊了過來,俯到卞夢龍的耳邊說:
卞夢龍感到渾身冷冰冰的,淡然問道:「梁老闆,事至如今了,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卞老弟,你的腦瓜不能說笨,但有件事你可從來沒考慮過,我梁和昌在京口有這麼大買賣,自己為什麼沒開個錢莊,非要等你一個外埠的小子來辦這事?我是想開來著,但頭寸一時湊不夠,加之對這行又生,所以一直猶豫。可巧你打著救我女兒的名,讓我給你撐腰辦這事,我就答應了。其實你不演救梁秋這出我也會給你撐腰。為什麼呢?是你掏的本錢,沒我什麼事。辦賠了是你的事,辦好了我再想法吃進來。結果你這事辦得不錯,我正思考著如何把你擠出去時,你自己跳出來了。到底是年輕,急功近利,反倒把把柄交到我手裡了。肖少泉是票友,可這事是你給我提的醒,使我下手的時候提前了。他把全部家底放在你的賬上,就是為了挑挑你的殺機。他剛放了錢,你就到我這裏摸底,我說已與他無干係,你便上鉤了。想起來,若真按老夫的辦法,在錢財上把你擠垮,迫使你讓出大旺錢莊,還真得動一番腦子,費一番周折。而用了少泉的法子,把你裝入網裡后,收網生奪,既便當又用不著貼本錢。還是他的法子好啊。」
「少泉。」梁秋欣喜地俯到肖少泉肩頭上。肖少泉撫著她的頭髮,「過去總說我這票友不會生意上的事,守著祖業坐吃山空,可現在你看到了,總上當的票友為日後的岳父盤進了一個大錢莊——這是世道教會我的。」
時下,大旺錢莊吸收了半城的存款,在蘇州和-圖-書、南通、常州、南京、上海都做著大生意,錢一旦賺回來不得了,付出那點利息算什麼,他卞夢龍還是大發。而一簽上這字,煮熟的鴨子便飛了。他感到心中一陣絞痛,拿起了筆,就是簽不了這個字。
次日晨,卞夢龍攙著梁秋,有說有笑地上了畫舫。這天天氣好極了。畫舫往湖心漂去時,他因背著人出來又產生了幽會的感覺。
「當真?」
眼中湧出了淚花,梁秋呻|吟著:「少泉……」
卞夢龍顫抖著說:「我親眼看到你被我雇來的人殺了,怎麼,怎麼……」
「梁小姐——」撲通一聲跪下,激越地說,「從見到你第一眼起,你就把我牢牢地抓住了,試想,如若我成了梁家乘龍快婿,以我之錢莊、錢財與梁老闆的財勢相合,將富甲一方,梁先生百年之後,這一大攤我操持,將會如何輝煌!為達此目的,我已不惜採取一切手段。而特別是最近,肖少泉因鍊金失敗被迫將全部遺產存於我的柜上,對這筆巨款我是絕不會輕易撒手的!一來為了得到你,二來為了使你家、肖家及我的錢財連成一氣,我被迫僱人幹了他——這實在是為了你與我的今後啊!」
卞夢龍沉下臉來:「如果他真的不在了呢?」
梁秋惶然了,六神無主地四下看著,一下咬住了指頭。
這艘畫舫上,小黛玉披頭散髮,在甲板上哭成一團。昨天夜裡,幾個她見過的板牙的人來接王三千和她,說卞夢龍叫他們去,他們被馬車拉到無人的荒郊,這幾個人露出了流氓面目。刀子往眼前一晃,王三千嚇得尿了褲子,當即就把「金生金」的全部內里說了。說定后,這幾個人逼他吞了金條——他用鐵條偷換的金條。看著王三千在地上掙扎了一陣死去。這幾個人又撲向了她,獰笑著說自己是剛喝了春|葯的,無以按捺,便輪|奸了她。事後,當她從泥地里掙扎著坐起來時,一個女子走過來,揪住了她的頭髮,笑盈盈地說,只有看到她遭如此大罪,自己今後和肖少泉共同生活時,心裏才會舒坦。這女子是梁秋。
m.hetubook.com.com「鬼!鬼!」卞夢龍驚恐地用手指著那船上的肖少泉。而在他身後傳來了一個沉靜的聲音:「那不是鬼。」他猛回首,只見梁秋蹺著腿,兩手玩弄著頭髮,瞟過來一眼,好笑地說:
他像攤稀泥般倒下。
匆忙回身,打開麻袋,一看愣住了。
卞夢龍爬起看去,巨大的恐懼倏時在臉上凝結了。
「還是上次所言的那樁。」他費了老大力氣才說出來,「……梁小姐能否另擇明主。」
「不僅看出來了,我還暗中把你倆做了比較:你聰明過人,長於經營,而他除了唱戲,只會花錢;你曾救過我,而他在婚期將至時還不忘與一個道姑干那傷天害理之事。但光心裏明白又有什麼辦法。我與他之事盡人皆知,我又委身於他。事至如今,縱然恨其不忠,怨其不爭,但除非他不在了,縱有再中意之人也不能棄他而另招英才了。」
卞夢龍無心聽她悲慟欲絕的哭訴。他低垂眼帘默默地站了片刻,突然仰起頭,目光死死地盯住遠去的畫舫。他感到四周靜止了,那畫舫以及水面上的褶痕像是用冰冷的石頭雕成的,畫舫上面閃爍著生命的豐麗色彩顯得那麼不協調。一縷長長的鮮紅陽光投在畫舫上,形成一塊明亮的光斑。一個曾向上飛騰的人,從神秘莫測的神話高空,隨著這縷光線回到了凡塵之中。他自己有過這種經歷,那夜在老父墳前,他在生與死間感覺到與上帝近在咫尺,從此世上少了個畫西洋畫的,而多了個以騙為業的人。而遠處那條畫舫上的肖少泉也經歷了這麼一遭輪迴。他曾從戲台上飛升天際,而時下這個天使般的人又扇動著被火焰灼燎過的翅膀,隨陽光降臨于凡塵。從此世上少了個票友,卻又生生造出一個新的騙梟。
那艘畫舫撐開了,向天水相連處劃去,船上傳來陣陣笑聲和《白蛇傳》的唱腔。
「江湖上把放出女子拐騙,搞得被騙者身敗名裂,女子撈足了錢財再像鴿子般飛回巢,稱為『放白鴿』。」肖少泉看看腳邊的小黛玉,抬起頭來說道,「你用這手騙了我,但和圖書也啟發了我——我日後的內人梁秋也是一隻『白鴿』,我們把她放出去了,她引誘著你為吞併梁家財產越干越大胆,在我把全部祖產都存到你的柜上后,你終於鋌而走險了——既為得到梁秋又為了吞併我的祖業而要殺了我。」
肖少泉繼續說:「以後嘛,你又對我放白鴿。」
「不對!」他喊道,「是肖少泉被他騙了,懷恨在心才殺他的!」
「是這麼回事。」前面出現過的那個警察頭在艙內應了一聲。
板牙緊著點頭哈腰,「肖公子放心,見官時我們自然會說是他卞夢龍為滅口才雇我們殺死這個神棍的。」
「夢龍比少泉強得多,重打鑼鼓另開張吧。」卞夢龍的語氣輕佻起來,「梁小姐,是不是最後再看少泉一眼?」
「說得好,說得好!」梁老闆開懷大笑,「許仙長成了法海,老夫的遠慮沒有啦!」
「卞先生約我游湖可有事要談?」梁秋問道。
「肖先生也給了我錢。」板牙一副潑皮面孔,「誰給的錢多我們給誰『做人』。卞先生,您有所不知,在雙方打冤家時,干我們這一行的從不只為一方幫忙,而是同時給雙方幫忙,同時跟雙方要錢。兩家打得越狠,我們撈得越多。」
「其實是這麼回事。」肖少泉轉向了板牙,「可你不妨問問殺手會怎麼說。」
這回輪到卞夢龍眩暈了。
梁秋一陣眩暈,幾乎虛脫過去。
「幹嗎說得那麼嚇人。」梁秋撲哧一聲笑了,「如果他真不在了我就嫁你。」
像有難言之隱。
「你也是騙場上混出來的人,連這還不知道。」梁老闆準備離去前,又說,「這本是將計就計,一俟把你騙光了,再把用心告訴你,老夫就為圖個痛快,晚上睡個好覺。」
梁老闆悠悠然然地說:「我們與王三千素不相識,為何要殺他?而他是你雇來假充道士矇騙少泉的,事後你怕事情敗露,殺了他滅口——不管事實是怎樣,我們見官時就這麼說。仁兄,你說是嗎?」他對著艙內問。
肖少泉伸出兩個指頭,「兩條路任你挑:或是我們現在綁你見官,或是私了,你立字據將錢財https://www.hetubook.com.com及大旺錢莊讓於我,我將王三千沉屍湖底,我們之間一了百了。」
梁秋無力地點點頭,看來是只有接受這殘酷的現實了。他繞到她身後,準備解開麻袋。就在這時,船被什麼狠狠地一撞,他被震倒在船艙中。
「不對,是你殺死的王三千。」梁老闆說著從艙中走出。
他一怔,痛苦地揪起了自己的頭髮,半晌才說:「這也動搖不了我對你的愛!秋,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對你愛得有多深?」
「卞先生,」肖少泉立在甲板上開了腔,「還記得不?就在這個湖上,你雇了流氓打劫而接近了我們,並借梁老闆的『感激』之情開了錢莊。」
梁秋疾回首,驚恐地叫了一聲。上了船光顧說話了,沒注意到她身後的一個鼓鼓囊囊的麻袋。
「當真。不過卞先生別為了這句話就宰了他呀。」梁秋半真半假地說。
他幾乎喊起來:「肖少泉有負於你!」
他想了想,一擰脖子,把筆蘸飽了墨汁,刷刷刷簽了「卞夢龍」三個字,又按上手印、私章。
這是一份契約。其上的條文既簡單又苛刻。按照上面的條文,大旺錢莊連房產帶資金全部無償地「轉贈」于梁和昌先生,並由梁和昌先生交由肖少泉執掌,從此和他卞夢龍不著邊。
卞夢龍又是一驚。
「什麼事?說吧。」
「我日後的男人可不是那麼容易被你殺死的。」
「事至如今,話已全部說出。」他看著浩茫的湖面,「你自己決定該怎麼發落吧。」
闖大上海去!被火焰照得通亮的靈魂對他這麼說。
畫舫艙中的小桌上,他手顫抖著,把這捲紙展開,輕聲一讀,便渾身打起戰來。
「但求活命,但求活命。」他像搗蒜般磕頭。
他深深點了點頭。
「你能讓那個神棍用鐵條換金條,我就不能掉包嗎?」肖少泉冷冷一笑,「你雇來的人佯殺的是我,而真殺的是另一個人。昨天夜裡,你到我家來殺我時,我的人用馬車把王三千和小黛玉接走了,他們以為又是讓他們搞『金生金』呢,結果女的被玩了,男的被逼著吞了金條。他被殺后裝入麻袋中,放到了你的船上。」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