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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梟

作者:馮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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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 第八章

第八部

第八章

「多少你就不用問啦。」林壽山斜過去一眼,「卞龍南下正好帶了些金條,剛夠綁匪所要的數。他救表弟心切,願意全都拿出來。」
「綁錯人啦?」鄭達天大惑不解。
「就怕人活著回來,也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了。」
「等他們的話。估計金條一打過去,那邊就放人。這事兒問題不大。就怕……」
「表嫂?」他裝作不解。
他的笑容消失了,悵惘地望著天花板。
「說說也沒什麼。」他轉過頸向她笑了笑,平靜地說,「曾有過一個戀人。後來……後來,怎麼說呢?這麼說吧,她拋棄了我跟一個英國銀行家跑了。就這麼簡單。」
「陰差陽錯,陰差陽錯!」林壽山跺了跺腳,「近日來,上海的卞龍南下廣州,想在廣州的港口上打出一片地盤。也不知道是因為他帶的錢多了,還是在上海的名氣,反正是讓綁匪盯上的啦。他下榻于皇后酒店最高一層的包房,這個地點讓綁匪們知道了。昨日晨,他到文明路去找同人交談,一大早就坐了輛奧斯汀包車走的啦。區敬珠到皇后酒店去找他表兄。見表兄不在,便在包房內等候。約于上午十時,幾個綁匪闖入包房,誤把敬珠認作卞龍,說話間就給弄走了……」他雙手捂著頭,騰的一聲坐到硬木椅上。
他騎車帶她去六榕寺,還是那輛英國三槍車。他騎得很好,她坐在後座上,不知是出於驚惶還是什麼別https://m.hetubook.com.com的,她緊緊地摟著他的腰。
「你不怕?」
「也許我不該問。」她不安地說,「觸動了一段你說起來就傷心的情史。」
林壽山到鄭家的一番悲切算是為他拉開了序幕。第二天,他穿上了僅有的一身西裝,整飭一新,跟林壽山借了個皮包,拿出了十足的上海實業家派頭,到鄭家去了。
「也無所畏綁錯的啦。」林壽山仍雙手抱頭,「廣州外甥是手心上的肉,上海外甥是手背上的肉,都是手上的肉。這個出了事我沒法向老姐姐交代,那個被綁無法向老妹妹交代,哪個也傷不得呀!」
「那還用說。」
「原來是這麼綁錯的。」鄭達天揉著鼻子說。
他聲稱此行的目的是給日後的弟妹壓驚。這類話本來就不可能說得太多,隨後,像是為使仍然驚惶的鄭麗珠平靜下來,他閑扯上了自己的一些見聞。
鄭麗珠又嗚咽上了。
「只要人能放回來,這點條子對他來說又算個什麼。」
單車在街上飛馳。她摟著他的腰,頭靠在他的背上,甜絲絲地提出一個恐怖的問題:「表哥,你說綁匪為什麼引著我們到處跑?說個固定地點,把錢交給他們不就完了嗎?」他像在解答一個日常生活問題般回答:「綁匪在考慮我們是不是報警了。他們在一路上布置了人,看是不是有警察跟著我們,如果他們感到不對了,就要和-圖-書『撕票』。」「噢,是這麼回事。」她又把頭溫順地貼到他的后脊樑上。在去贖戀人的路上,倒有點偷情的味道。她朦朦朧朧地想著。
鄭麗珠哭成一團,什麼也聽不進去。
聖心教堂在一德路,建於清同治至光緒年間,是一座高近六十米的以高直尖頂為特色的哥特式建築,因系用花崗石建成,又稱石室。
鄭麗珠抽泣了一聲之後,不由抬眼看了看他,他年紀不大,卻像已久經磨鍊,眼角已有了細細的魚尾紋,面頰和下巴的線條透著男人的悵惘,若有所失的眼神蘊著深遠的事件。跟這個表哥相比,表弟僅像個會眨動毛茸茸的大眼睛的洋囡囡。
林壽山的嘴角滑過一絲凄涼,「原本要綁的是我的另一個外甥卞龍。他是上海的富翁,有紡織、膠鞋、木器好幾個廠子,海洋運輸上也有股本。在上海地面固然談不上是大富大貴,卻也是炙手可熱。我的老姐姐膝下就這麼一個兒子,前些年留過洋,歸國后卻也不眷戀老人創下的產業,自己從載駁船起家,兼而經營古版圖書,近年來卻也成了上海海運業一小擘呢。」
「你不能去!他們要綁的就是你。」
這消息對鄭麗珠來說不啻一聲炸雷。
一個猥瑣的人在一排排椅子間出現了,向他們招招手。
「別哭啦,別哭啦。」林壽山臨出門前拍拍她的背,「明天,敬珠的表哥,也就是剛才說的那個卞龍和*圖*書要來看你,見了他可別再哭哭啼啼的啦。」
「那……」她脫口而出,「我跟你去。」
林壽山焦躁地在房間里轉圈踱著,大聲說道:「太富了,太富了,富是好事,但太富了麻煩也就來了。錢多,多!多!多!太多了,土匪就要綁票,洪幫就要綁票,流氓就要綁票,錢太多反倒掉了腦袋!」
卞夢龍挺直腰,大聲喊道:「我給你們送錢來了,你們這群混蛋,把人交出來!」聲波在拱形穹隆間嗡嗡地迴響。
卞夢龍把耳朵湊上去,仔細聽了聽,原來嘟囔的是這麼句話:
「金條什麼時候送過去?」
「就是你的妻子。」
寺內有三尊清康熙年間鑄的銅佛像。他們圍著銅像走了一圈,卞夢龍突然蹲下,看銅像背後的一行粉筆字跡;鄭麗珠湊上去看:番禹學宮欞星門。
區二,少了只耳朵,多了道縱貫面頰的刀口。
聖心教堂的雙尖石塔出現了,他們下車走進去。
他們又騎車去番禺學宮,在宮內欞星門上又看見一行粉筆字跡:聖心教堂。
鄭麗珠抽抽搭搭地說:「林老伯的這個外甥固然可愛,可綁錯了人是怎麼回事?」
鄭達天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子,「他們要多少?」
他拉著鄭麗珠的手無奈地說:「本來要綁的是我,結果他們把敬珠綁走了。現在敬珠正在代我受苦,讓我真不知道向你——敬珠的戀人——說些什麼。」
「你這就……」她不情願和_圖_書地站起來。
「你這個外甥還真是個小財神。」
「有你在……」
「咳!」林壽山焦慮地一屁股坐在硬木沙發上,兩眼發直,「敬珠不是什麼富家子,他的家境也就是殷實而已,綁匪沒打算綁他的票,但綁匪也有搞錯的時候。」
堂內是尖形肪骨交叉的拱形穹隆,陽光從鑲嵌著紅、黃、藍、綠等深色玻璃的窗戶射入,柔和而肅穆。
就在不久前,卞夢龍一經悟出了林壽山的全部計劃后,第一個反應就是要把區二從這場遊戲中踢出去,取而代之。當他借劉亮等人之手破了區二的相,使他無法擔任原有的角色后,自己怎麼接上區二的茬口呢?想來想去,最妥帖的法子就是生編出區二被綁票的事。這樣既使自己沒出場時就鋪墊上重重的一筆,又使區二的破相有了合理的託辭。
他們走過去。卞夢龍打開皮包,那人抻長脖子向包里看了看,一聲不響地接過包,指指地上一個蠕動著的麻袋,掉頭便走了。
「我不怕。」
「區敬珠被綁票了!」
他比區二大十來歲,又是個吃遍天下的老手,儼然成熟的男性。他的長相遠不如區二,但氣質是區二不可望其項背的。而對姑娘來說,男人的氣質比男人的長相重要得多得多。
「是這麼回事。」她小聲對自己說。
他瞪著眼,可怕地咧嘴笑著,嘴裏不停地嘟囔著什麼。
「別告你父親。」
鄭麗珠哭聲驟頓,抬起了頭。
和-圖-書達天斜過去一眼,「綁匪想幹什麼?」
卞夢龍打開麻袋,低聲喚道:「表弟,表哥救你來了。」說著扶出一個被綁著的人。「敬珠——」鄭麗珠撲上前來,把蒙在他頭上的黑布套揪下,定睛一看,恐懼地叫了一聲,便昏厥在卞夢龍懷裡。
鄭達天急不可待,「上海外甥如何自立門戶就別說了,你的廣州外甥怎麼被錯綁了呢?」
鄭麗珠上下看看,恓恓惶惶地拉住了男人的手臂。他抽出手臂,摟住她的肩,低聲安慰道:「不用怕,不用怕。你不是說過嗎,有我在。」她把頭緊緊地縮在他的懷裡,心裏憋憋屈屈地涌動著一股熱浪。
「老規矩,要錢。昨天上午綁的人,下午一封信就送到我家來了,讓用金條換人。」
卞夢龍還沒在鄭家露面,林壽山已經在鄭家父女面前把他的輿論造足了。
「看官,您以為這真是葯呢,這是鹽。不信就嘗嘗。」
他侃侃而談,她漸漸聽迷了。她托著腮聽著聽著,突然插了一句:「表嫂一定很漂亮吧?」
「我該走了。」他站起來。
「土匪怎麼會綁敬珠的票呢?」鄭達天大為不解,「我從沒聽說過他是富家子。」
六榕寺里人不多,他帶著她轉,懷裡緊緊夾著一個包。
第二天,天氣真好。
「怕什麼?」鄭達天急豁豁地問。
「對了,還有件事。」他像拉家常般隨便,「綁匪打話過來了,讓明日正午帶上贖人的錢到六榕塔去,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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