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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梟

作者:馮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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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 第十一章

第八部

第十一章

即刻,他重寫了一張,交給了「賢婿」。
其妻,輕易不露面的鄭李氏這日也下得樓來,珠光寶氣的在客廳中迎候。她旁邊的當然是愛女鄭麗珠。不消說,她這時的花枝招展程度可令園中的花減色。
「那就感激啦。」他不失度地點了點頭。
「不錯。」卞夢龍答道。
林家在大沙頭附近,到東山的鄭家不算太遠。早飯之後,兩輛黃包車分別拉著「舅甥」二人去了東山。
一如他所料,一進書房,鄭達天便坐到了那張紫檀木寫字檯后,邊詭秘地朝卞夢龍笑著,邊搔著後腦勺。「岳丈找我可有事?」卞夢龍似乎茫然。
寒暄既畢,待客廳中的人款款坐下,林壽山緩緩呷了口茶,說道:
他懶懶散散地說:「如果全放在我這裏,你會怕我到時候提完了款跟你變卦;如果全放在你那裡,我也會有同樣的擔心。依我看不如這樣,反正這一票一單少了哪一樣錢都提不出來,那就先把票放在我這裏,單放在你那裡,這樣兩個人彼此放心,都不必擔心對方獨吞。十天後,票、單一合,取出錢來再五五分成。」
看著他們出了客廳進至書房,林壽山斷定,他們是承交陪嫁錢去了。
「現在咱倆誰也拿不到錢,」他把票和單送到林壽山眼前,「你看看這上面的日期,不到我與鄭麗珠成婚之後,這兩萬八千元是提不出來的。」
他卻拿著燃燒的提單走過來,走到桌前抖了抖,把將燒盡的灰燼甩入桌旁的鐵絲編成的廢紙簍中。
一頓豐盛的午飯之後hetubook.com.com,林壽山和卞夢龍便告辭了。
紙鋪好,墨研好,鄭達天從筆插上取出一支中楷兔毫筆,伏在案上,呼哧帶喘地寫起來。
鄭達天卻不答覆,而是笑眯眯地起身,走至卞夢龍前,說:「我現在可以叫你一聲『賢婿』了。賢婿,請隨我到內室去,有話對你說。」
他卻不急著走,而是從抽屜中掏出幾張紙,把昨晚臨睡前反覆演練的一個動作又練了幾遍,然後抽出一張早已寫好了字的紙,小心翼翼地掖入袖中,這才出門。
林壽山伸手就要拿,他卻後退一步躲過了。
「多少?還是兩萬?」
「當然有事。」鄭達天拿起一把玉石鎮尺,輕輕地拍打著桌沿,掂量著措辭說,「我鍾愛的獨女麗珠本不是美女,所以我原來說過,凡娶我女兒者,陪嫁錢兩萬元。但承蒙你許下免費為我的貨物提供運輸船舶,我私下算了算,約可為鑫昌貨棧省下運費萬余元,對你這樣的賢婿,我願將麗珠的陪嫁加至兩萬八千元。」
鄭達天愕然。
「林壽山比鄭胖子難對付得多。」卞夢龍想著,一下接一下地緩緩地拍打著腦門。
「也只能如此了。」林壽山說。
看來鄭胖子那頭已問題不大了。這個精明的生意人習慣於從財富分配角度考慮問題,認為所有追求她女兒的人,嘴上雖不說,肚子里全是打財產的主意。林壽山高明就高明在把這點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挑破了說他介紹的外甥區敬珠就是圖個富貴生活。由於區敬https://m.hetubook.com.com珠的身份被說成個一般人家,斷無吞併鄭家財富的手段,反倒使鄭胖子放心了。以後的「綁票」一場戲,好端端的相貌被破得沒了樣,對這種見了血的事,像鄭胖子這種人斷然不會想到還有可能是假的。拼湊起來的真實性,為下一個出場的人墊了個厚厚實實的底子。鄭胖子本來就不該對這個後來者的身份產生什麼懷疑,而在碼頭一場中,又毫無破綻地讓他見了後續者旗下的船。這下全妥了,往後就等著接鄭麗珠的嫁妝了——兩萬元現金。
寫畢,他掏出私章,蘸上印泥,在簽名下重重地加了個印,然後將一張兩萬八千元的庄票一併遞過去。
卞夢龍恭敬地接過,先掖畢庄票,再讀提單:「准予提取貳萬捌仟圓。鑫昌貨棧鄭達天。民國?菖年?菖月?菖日。」讀畢,他拿出大闊少對巨款亦不大上心的架勢,向鄭達天持重地一笑,不深不淺地鞠了個躬,回身便走。
區二被破相后,林壽山之所以能容拆了台的「區大」出場頂替,就是由於雙方談妥了五五分成,不僅在兩萬元嫁妝上五五分成,而且日後「區大」以女婿身份從鄭胖子那裡攬過來的生意,所得利潤仍是五五分成。林壽山是明白人,一眼就看出「區大」與區二遠不在一個能比較的級別上,對「區大」能完成角色的信心更足,於是使出解數為「區大」創造條件,向上拱。但也正是由於太明白了,同時也看出「區大」不是自己能隨意扒拉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他必要時略耍手腕就能把自己裝進去,於是對他格外地防範。
他寫的是提款單據。廣東有的大錢莊,對中小宗提款,見庄票即付,但為了防止冒領,對萬元以上的大宗提款,除了要見到庄票外,還要有錢主親自填寫籤押的特許單,票、單俱全方可付款。這種做法儘管略顯費事,但錢主放心,即便大宗庄票丟了也不怕,因此沿用了下來。
鄭麗珠低首玩弄著旗袍胸前的一顆大寶石,不很樂意地說:「我昨天也找五仙觀的一個老瞎子算過,他說三天後也是個什麼『主喜』的好日子……」
「鄭胖子把你叫進去,是給鄭麗珠的陪嫁錢吧?」
「到底是被西洋文明開化出來的,對男女事不知礙口。」林壽山笑著說,「三天後就辦,連邀請來賓都來不及。鄭老闆,你看九日後操辦如何?」他轉向了鄭達天。
前兩天,鄭達天在碼頭上親眼見到卞氏的船舶,且被允諾用此船給他免費運輸一個時期貨物后,為表示回報,約請林壽山、卞夢龍今天上午到他家去,並暗示嫁妝錢亦將在這時打過來。原來他對外說的是兩萬,由於女婿出手闊綽,像是會有變化。
他經過些整飭,臉頰颳得發青,疏朗的頭髮整齊地向後梳去,穿著一身當時在南洋華僑中流行的企領文裝。儘管他身子還算硬朗,這時卻特意拄了根文明棍。
卞夢龍一覺醒來,著實感到睡愜意了,不由躺在床上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鄭達天早已在家裡客廳中迎候。他今日也穿得非和*圖*書同尋常,一改往日敞胸袒肚之積習,不僅身著長衫,而且在長衫外加了件多紐扣的馬甲。這種馬甲的正經名稱是「巴圖魯坎肩」,巴圖魯是滿語,勇士之意。它四周鑲邊,于正胸橫行一排紐扣,共十三粒,俗稱「十三太保」。晚清時先著于朝廷要官之間,故又名「軍機坎」,以後一般官員和民間富紳也穿。入了民國,這種馬甲便沒什麼人穿了,特別是在廣州這樣的亞熱帶城市,更是難以見到。鄭達天這時穿它,深意存焉,要用「十三太保」紐扣的「軍機坎」,炫耀先世系前清的「十三行」。
她的急切之情的直率表露,引得滿座的人都笑了。
「早提幾天還是晚提幾天,倒也算不得什麼。」林壽山看完日期后,抬頭打量著對方,「那現在這一票一單該怎麼辦?」
「賢婿莫非嫌少?」鄭達天好生詫異。
「我看就這樣吧。」卞夢龍率先表態。
卞夢龍一骨碌從床上起來,下地趿拉上鞋,到廁所解手加洗漱完畢,出來時響起篤篤的敲門聲,沒等他說話,門被推開,林壽山掛著似笑非笑的臉走了進來。
他用雙手撫揉了幾下面頰,倦意便全無,卻還不打算起來,只打算躺一躺,想一想,躺著想事好像更靈光些。
「兩萬八。」他掏出了庄票和鄭達天寫的提單。
「在座都是熟人,也用不著啰嗦那麼多了。我臨來前,請一位瞎子掐算了一下,九日之後是個黃道吉日,天干地支皆合主喜,我看也不用拖了,就那日舉行婚禮大典吧。在座諸位看這個日子如何?」
高抬m.hetubook.com•com起的手觸到了厚厚的平絨窗帘,順手拉開,一道陽光射進了屋子,數不清的微塵在光柱中緩緩翻動。
「我到前面等著,你吃點東西便來吧。」林壽山說著甩著文明棍出了門。
儘管以往打過數次交道,但這次會晤帶有訂婚期的味道,所以雙方還是略顯拘謹。
卞夢龍掖好了庄票,把提單遞了過去。
一路上,他們誰也不說話,待進得林家,入了書房,林壽山劈頭就問:
「哪裡哪裡,我只是覺得這麼寫不妥。」他撣了撣手說,「既然是陪嫁錢,當女兒出嫁之後方可動用。時下距我與麗珠成婚尚有十來天,不妨將提款日期挪到十天之後。所以我燒掉它,請岳丈費神再寫一張。」
鄭李氏喜上眉梢,連連點頭。
「賢婿不愧為生意場中人,凡事精細苛求。好!好!」鄭達天又把手往「十三太保」馬甲上揩了揩,「這有何難,我再寫一張,將提款的日子往後錯十日便是了。」
「你起得太晚了,快點收拾收拾走吧。」林壽山催道。
「賢婿,」鄭達天兩隻肥厚的手在「十三太保」馬甲上揩了揩,甩臂呼道,「研墨來!」
卞夢龍邊穿衣服邊隨口應道:「知道了。」心裏卻說,以前兩個人合作得無論如何默契,在這筆陪嫁錢上,算開始交手了。
林壽山感到奇怪。「按五五分成,這裡有你一萬四,也有我一萬四,你躲個什麼?」
了了一樁事,鄭達天樂滋滋地看著他離去。剛走到門口,步子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過身來,當著鄭達天的面,嚓地燃著一根火柴,點著了手中的提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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