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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梟

作者:馮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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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 第十章

第八部

第十章

失望,困惑,船長直眨眼。
「不成敬意。」船長趕忙掏出了自己的金懷錶。
劉亮狀如槁木死灰。
他尷尬地站了會兒,說:「劉哥,是他叫我給你送來的。」
大疤拉坐到了灶台上,兩個昔日的津門老混混兒就這麼臉對臉地坐著。
「那你要什麼?」
林壽山用胳膊肘捅捅鄭達天,「你看,我這外甥連自己的船都不認識了。」
自從上次在海棠寨擺陣之後,他的混混兒根底算露了,敢情老劉亮原先是津門人物,碼頭上的人全知道了。他也不掖不藏,右腿傷本來就沒長利索,這下更可以把老混混兒走道邁左腿、拖右腿的架勢拿足,在窩棚區里一瘸一拐地走道,大伙兒不管知道不知道,反正全領教了混混兒的風采。當年鍋伙的那幫弟兄做夢也想不到,劉亮又在珠江邊上為他們大長其臉,大撈其份,出盡風頭。
那事之後,區二見不著了。有人說他被林壽山手下的人扔進珠江餵魚了。也有人說林壽山指使警狗子把他扔進大牢了,還有人說他和「綠褲衩」雙雙上弔了。說什麼的全有,反正家裡、妓寨和碼頭上再也見不著他的影兒了。對種種說法,劉亮懶得去想到底是哪一種,反正他當初並沒有想置他于死地,只是想整治他一下。自個兒那塊肉也沒白丟,從區二不見之後,碼頭上再沒收過花枝錢。
劉亮仍無聲無息,紋絲不動。
昨天夜裡,大疤拉冷不丁跑來了,悄悄告訴他一個消息:卞龍明天上午要回來轉轉,此事不準聲張。他一晚翻過來掉過去的翻騰,怎麼也睡不著,乾脆坐起來,等到天亮。
「事後不用掏一個大子兒的話。」
劉亮幾乎一夜沒睡,他在等候早晨的到來。
船長收起了表,直直地盯著他:「要多少錢?」
www•hetubook.com.com疤拉指指四周的人,「這些客家佬聽得懂官話嗎?」
劉亮靠著船欄發怔。卞老弟變了,不僅衣著打扮變了,而且和老兔崽子林壽山打得火熱。他當初不是和自己一樣恨老兔崽子嗎?怎麼幾天沒見就穿上一條褲子了?老劉亮想不通時,船下傳來他所熟悉的夾著江南口音的官話。
窩棚里沒點燈,月光透過窩棚的縫隙星星點點地灑落進來,鋪在劉亮的身上。他抱頭坐在灶上,猶如一塊石頭。
那人盡量清晰地說:「如果不馬上卸貨,船上的貨就臭啦。」
船長這才擦擦腦門上的汗,長長地出了口氣。
日子不長,大疤拉怎麼一下學得這麼惡?劉亮傷心地想著,在甲板上走來走去。他看到有幾個人說笑著向這條船走來,先是不在意,突然什麼吸引住了他,他扒著船欄杆往那邊一瞅,中間那個穿了身白的不是卞老弟嗎?
「什麼話?」
「他還說您對他恩重如山。他今生今世永誌不忘。」
船長直著腰板上了舷梯,一行人魚貫而上。
停靠在泊位的船不多,大疤拉帶頭直接上了一艘貨輪的舷梯。劉亮問:「你叫我跟你來幹什麼?」他頭也不回地說:「你就別問了,到時候你一個屁別放,聽我的就行了。」
大疤拉把船長拽到一邊去了。
興許是整治區二時有功,大疤拉搖身一變成了把頭。劉亮心裏納悶,把頭這事有邪還是怎麼著?再怎麼抱團的弟兄一幹上這事,馬上就能變臉,馬上就能變惡。大疤拉也不例外,嗬,當了把頭沒兩天,對一塊扛過大個的弟兄們也齜鼻子上臉了,掄起大棒子打人,下手時一點也不比老把頭輕。他唯獨還給劉亮個好臉。劉亮卻一點也不尿這壺。心m.hetubook.com.com說,他興許是怵我跟他擺陣。但過了些日子,他也不常來了。
大疤拉拍拍耳朵,「客家話聽不懂。」
人們往上望去,只見一個穿全套西式船長制服的中年人朝他們啪地打了個立正,然後順著舷梯跑下來。
窩棚門被推開,大疤拉哈腰進來,手裡提著三隻燒鵝。
灶里冰涼,鍋里是沒煮的米,灶邊放著一塊浸透了桐油的磚頭。
一大早,林壽山和他到鄭家,接上鄭家父女,說到白雲山玩去。車剛啟動,林壽山又提出碼頭上還有點事,就先赴碼頭。事幾分鐘就辦完了,在去白雲山之前,他們不過是在碼頭上隨便走走。
卞夢龍穿著雪白的襯衣,筆挺的白褲,白色的皮鞋,笑容可掬地拉著鄭麗珠的手,從貨場那邊一路走來。在他們的後邊,林壽山和鄭達天談著生意上的事。
「感激不盡,感激不盡。」鄭達天忙向卞夢龍拱手。
船長跑過來,又是一個立正,「卞老闆,真沒想到在廣州會遇見您。全體船上人員聽候您的吩咐。」
「明白。」船長又一個立正。
「我是船長。」
大疤拉很滿意這種效果,眯著眼,拍拍胸脯,「我,走到街上沒人待見,碼頭方圓也不過是兵頭將尾。可現在就是我一句話,我讓他們卸,說話就卸完了,我不讓他們卸,你的一船貨可就全臭在這兒了。」
「明白。」
「馬上給你們卸。」大疤拉說完向他扮了個鬼臉。
附近傳來一陣豬的嚎叫聲。聲音越來越近,直到窩棚門口。咚的一聲,是一隻被牢牢捆住的豬扔在那裡了。
大疤拉把巴掌輕輕地撫到劉亮右腿的創口上,低聲喚道:「痛嗎?實在扛不住了,您就喊出來。」
「還有,」卞夢龍隨手拂去船長制服兜上的一根鴨毛,「我對m•hetubook•com.com你說過多少次,你的潮州話要好好改一改,跑運輸,在各個港口跑,官話總說不好還行。」說著右手往上一抬,「前面帶路。」
「我教你。」
天亮透了,哈欠連天的或正往嘴裏胡塞著什麼的搬運工們,從各自的窩棚出來,三三兩兩地往碼頭上去。劉亮走在他們之中,心裏神秘地裝著那樁除了他誰也不知道的事。
「都是潮州當地人。官話十句能聽懂個一兩句。」
待全都坐定,卞夢龍將同來的人向船長簡單做了下介紹:「這是我的舅舅,這是我日後的岳丈,這位女士是我日後的妻子。我快結婚了。」
船長向四下揮揮手,船上的人紛紛離開。
大疤拉笑著搖搖頭,「信不信?我拿過來就能扔江里。」
「什麼話?」
「這是我剛剛買入的那條船,它怎麼跑到廣州來了?」卞夢龍像是剛剛發現什麼似的,仰起脖子看看船體,當和從上往下看的劉亮的目光相遇時,他的目光匆匆劃過,像是從來不曾相識過。「表哥,這真是你的船?」鄭麗珠驚喜地拍著手。
「煙捲兒抽不來,咱們說正事。」他運運氣,直盯著船長說,「今天一大早,搬運工可就往你這船上來了。」他一頓之後,迎著對方充滿希冀的目光嘿嘿一樂,「可是他們剛走到牛道,還沒進碼頭,就讓我統統給轟回去了。」
在船上轉了一周,進了船長室。
船長低頭想了一陣,從懷裡掏出塊金懷錶,直接遞過去,「先拿去,嫌少還有別的。」
「失敬失敬。」船長馬上掏煙。
船長一挺胸,「回去后一定照辦。」
「劉哥——」大疤拉狂暴地往自己腿上狠命一砸,「您就別記掛他了。他跟您壓根兒不是一道兒!」
劉亮漸漸平息下來,淡然而疲憊地說:「東西,拿回和圖書去,我不要;話,收回去,我不聽。他不是拿我們當猴耍當槍使嗎?告他,我認了;他不是怕我撂了他底子才送這送那的嗎?告他,我成全他,他的來路,從我劉亮嘴裏不會露出半個字。還有,這把子錢是他在這兒幹活的工錢,帶給他,告他,從前我劉亮總覺得混混兒是黑道上的,現在才算明白,咱這混混兒比他活得規矩、本分、實在、豁亮,為啥?因為咱還算是個人!」
大疤拉卻迎面跑來。「回去回去!」他往前擺著手,「碼頭上今兒有點事,大伙兒先回去,到該來的時候再告訴你們。」他今天看上去比往日斯文點,頭一回,人們看到他居然穿了件襯衣。
一輪暗紅色的滿月掛在窩棚上方,墨藍色的天穹上鑲嵌著無數顆清冷的星星。
卞龍怎麼不見了?這是最讓劉亮煩悶的事。和他在一個窩棚里住了些日子,眼見他有一肚子貨,對人倒那麼謙和;可整起把頭來,點子奇絕!劉亮想他,常常夜不能寐。他能到哪兒去呢?在廣州除了窩棚區的人外,連個認識的人都沒有。他每日交給的工錢,一個子兒都沒動,全替他攢著呢。只要他能回來,怎麼辦?吃!讓他美美地吃上一頓燒鵝加裡脊肉,一頓造光!
看到人散去。大疤拉用拇指挑挑自己,又挑挑身邊的劉亮,「我,把頭,他,碼頭搬運工的代表。」
朝霞掛在東方,俄頃變得淡淡的。几絲白雲散亂開來,打成了團,堆成了團。從江面吹來的濕潤涼風,將天空的白雲揉來揉去,使之形態變幻莫測。
卞夢龍不屑地一揮手,用指頭敲打著桌面,「既然在廣州碰上了,也好,跟潮州方面的合同履行完之後,泊到廣州來,為我岳父的商號免費運一年貨,要跑幾趟遠海,這筆費用嘛,就算我給我丈人家送的聘禮了。」和圖書
「什麼話?」
一行人順著舷梯往下走時,大疤拉使勁抽動鼻子嗅了嗅。「拉的是鮮貨。」船長趕忙說。
「卞老闆!」船上傳來一聲驚喜的呼聲。
卞夢龍朝他擺了下手。「對我就用不著這麼多禮儀了。」他皺起了眉頭,「我早就說過,這船買來就是條舊船,一定要先整備一下,重新塗塗漆再下水,可你們就是不聽。看看,現在它舊得我都幾乎認不出來了。」
這艘船是從潮州方向來的,拉的是鮮貨,大熱天根本擱不住,入港就得卸貨。這時,船上的幾個人正在甲板上望著,等裝卸工。見到一個大疤拉和一個老搬運工模樣的人來了,急急迎上前,頭一句就問什麼時候卸貨。
「要你幾句話。」
碼頭上沒有搬運工時,顯得空落落的,只有一堆堆矇著苫布的貨物。他們徑直向泊位走去。
「他的船怕是太多了。」鄭達天半信半疑地說。
「那也不行,讓他們滾到聽不到我們說話的地方去。」
「痛!」劉亮喊了出來,「痛得受不了哇!」
「還真是我的船。」卞夢龍不以為然地對左右說。
在船長和大疤拉的扒拉下,全體水手已排成兩列,拍著巴掌歡迎一行人通過。鄭達天是商人,鄭麗珠才剛剛脫離學生生活,父女倆哪裡經過這種半軍隊化的場面,從隊列中通過,都高興得放光。
他卻如同沒看見,繼續敲打著桌面,「船長,這件事你就不要再問了,過幾天我給上海公司里發封信就行了。」
「傷不著你的話。」
「很像。」他邊打量著邊無甚把握地說。
不用去碼頭了,劉亮隨大夥往回走,大疤拉卻過來,拽了下他的衣襟,遞了個眼色,示意隨他走。
「噢,就這事兒啊。」大疤拉漫不經心地上下打量他兩眼,「你是船上主事的?」
「你拿來多少我扔江里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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