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騙梟

作者:馮精志
騙梟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九部 第一章

第九部

第一章

「您欠我的錢還沒有付呢。」
「用不著記。」卞夢龍攔住了他,「這裏面的名堂很多,不是你能記得下來的。大體上說,西北出土古玉土沁較重,南方出土古玉水沁較重。劉心瑤在《玉紀補》中有雲:『西土者,燥土也,南土者,濕土也。燥土之斑乾結,濕土之斑潤溽;乾結者色易鮮明,潤溽者色亦黯淡。土斑而有瘢痕者,沙土物也,無土斑而有瘢痕者,水坑物也。」
「好吧好吧!」高厚椿說,「我們來前已定好了,先到普寧家中上幾日祖墳,六七日後住汕頭僑興酒家。」
「很多種啦。受黃土沁者其色黃,名曰玕黃,受靛青沁者色藍,名曰玕青,受石灰沁者色紅,名曰孩兒面;受血沁者色赤,名曰棗皮紅。此外雜色甚多,有硃砂紅、雞血紅、棕毛紫等等,總名曰十三彩。」
他伸出一個指頭,「收購時要留心,有不少古董商在沁色上作偽,用今玉冒充古玉。」
那三個人一怔,又很快反應過來。「哈羅。」禿頭邊打招呼邊朝他友善地點了下頭。
「佩服,佩服。」高厚椿作了個大揖,帶起了那兩個亦連連拱手。
霧逐漸升高了,並且逐漸在消退。陽光透過霧層透射而出。四周的一切已能看清了。
不到中午,汕頭官商碼頭到了。
「記住了,僑興酒家。」卞夢龍點了下頭便走了。
卞夢龍瞟了他們幾眼,扭過臉去接著想自己的事。他不想聽他們說些和圖書什麼,可在汽船的突突聲中,「沁色」這個詞卻飄到了他的耳朵里,他眉頭一皺,像有根羽毛在心田裡撩撥了一下,開始留心起他們的話來。
高厚椿從褲袋裡掏出了拍紙簿和自來水筆。
卞夢龍在開封時迷過一陣子古董,對古玉知識略知皮毛,這些年來雖然撂荒了不少,但典籍中的話尚能記得少許。聽那幾個人談得怪歡,他心裏有根弦動了一下,不知這種關係什麼時候能用得上,不禁上去搭了話,「哈羅。」他走過去打了個招呼。
是大疤拉。
「我。」一個天津口音。
那三個人相互看看,沒有肯定卻也沒否認。
「不必客氣。」卞夢龍依然如故,「不過嘛,廣東一帶自古為蠻夷之邦,漢人開發較晚,墓葬古玉很少,即便有少許,因雨水豐潤,地下太潮,也朽得不成樣子了。」
「慢走先生。」高厚椿拉住了他,「難得幸會先生這樣的行家,請問登岸后我們如何去找先生?」
卞夢龍似睡非睡地躺了大半夜,總有一股股異臭嗆鼻子,將睜眼時看到一隻人腳正在臉頰旁。他懊惱地把這隻腳扒拉開,一骨碌坐起來,但見昏黃的汽燈下,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人,囈語、磨牙聲、鼾聲與輪機的嗡嗡聲混成一片。往下是睡不成了,他抱起自己的小包站起,在人與人的縫隙間踩著,一步步向統艙的艙門走去。
那三個人幾乎同時探過身子,張大了嘴巴用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聽。
霧那邊傳來嘰里呱啦的說話聲,他盡量不去聽它,有自己的事要想。離開了廣州,前往潮州,幹什麼去?他心裏並不很明確;身上帶的金條是投入下一輪賭博還是投資在某項產業上,他心裏更不清楚。到潮州去純屬神差鬼使。當他從東山一路瘋跑,穿越了大半個廣州,到達珠江上的碼頭后,趕上的頭一班船就是兩個小時后駛往潮州的,那時也顧不得許多,只要能離開就行,於是匆忙間買了這趟船的船票。但又不完全出於偶然,潮州原來也有能打動他的東西,是什麼呢?噢,在廣州時聽很多人說過,出入潮州的華僑和僑眷很多,這些人在海外積攢了多半輩子錢,一旦回到故鄉后很捨得大把花錢,因此當地的旅店業很是發達。像他這樣有兩三萬資本的人,開不了像樣的產業,若能盤下一家旅店,使些黑手段,倒很快能翻本。
玉器埋入土中,經過一定的年代,受土裡所含其他物質的作用而產生的顏色變化叫做沁色。鑒別古代墓葬中出土的古玉時,往往要觀察沁色,以此作為斷代的重要依據。沁色判斷較複雜,有很強的技術性。《玉紀》中說:「凡玉入土年久則地中水銀沁入玉理,相鄰之獨香以及各物有色者皆隨之浸淫于中,遇紅即治紅色,遇綠即治綠色,故入土重出之玉無有不沾染顏色者。」
高厚椿默想片刻,和_圖_書探詢地問:「聽先生這口氣,莫不是個古玉太藏家?」
楊大方猛一激靈,一把握住了卞夢龍的手腕,右手的箱子往上一抖,「你肯定有貨,讓我們一些!」
卞夢龍拿開了他的手,恬然一笑間壓低了聲音:「我是否有貨先不說啦。只是明朝亡后,南明小王朝攜明宮珍寶流落嶺南一帶,散失了不少古玉上品。」
卞夢龍隨著人流往船下走,正走間,一隻手拍到了他的肩上,他警覺地站住,沒有回頭,問道:「誰?」
卞夢龍像是在推心置腹,「既然遠渡重洋而來,又不能空手而歸,依我之見,不如找些傳世古玉帶回去。當然啦,如能碰上個把沁色玉則更佳。」
卞夢龍吸了口涼氣,為難地說:「我是受命於人者,不知主人是否應允我帶人看藏品。這樣吧,請你們留個地址。如我的主人有意讓出些古玉收藏,我會去找你們的。」
「先生所說又與我家老人所說相同。」高厚椿感慨道。
「先到此吧。」關子賣完了,卞夢龍欲脫身。
一看他們這架勢,卞夢龍心裏就有數了,這幾個人在玉器上也未入道,遠非行家,只不過是想回鄉抓一把,到北美去賣個高價,賺一筆錢。想到此,他回身便走。
船艙里很臭。
「找我幹什麼?」他故作驚訝。
他鬆了口氣,扭過頭去。
高厚椿右拳往左掌一擊,「哎呀呀!我們來之前,家中老人正是這麼囑託的。」
「這點我們來之www•hetubook•com.com前已聽人說過了。」高厚椿皺著眉說。
從昨天上船后,他們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們和廣州常見的南洋歸僑不大一樣,不戴白色的太陽盔,而是戴著卷邊的巴拿馬草帽,不|穿中式對襟衣服,而是穿著顏色很跳的大花格襯衣,在他們的廣東話當中,常常帶出幾句英語,卻又不是牛津發音。
「一來看看先生的藏品,二來請先生引引路。」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在這霧珠露水的世界里感到很舒服,白蒙蒙的霧簾那邊傳來說話聲和跺甲板的聲音,他知道,這是二等艙的那幾個華僑在晨練。
廣東籍的人聚在一起時是說地道的廣東話。卞夢龍聽不懂,但「沁色」是北方古董界的行話,對廣東話來說屬於「外來語」,沒怎麼串味,外人也能聽清這個詞。在這三個人說話時,為首的那個禿頂一再說這個詞,從與「沁色」相配合的手勢來看,卞夢龍搞懂了,他們從海外歸來,是收購古玉的。
那個叫楊大方的壯漢聽得直發愣,情不自禁地向高家兄弟伸了下大拇指。高厚椿則扒拉開他的手,匆匆問道:「請問先生,沁色都有些什麼色呢?」
「先生慢走!」那禿頂的一把拉住他,用很彆扭的官話說,「鄙人高厚椿,來自美國弗吉尼亞,這位是我弟高厚槐,這位是店裡的同人楊大方。正如先生所說,我們是來收購古玉的,都是第一次回國,怕受騙的啦。先生如肯賜教,我們,我們……」「www.hetubook.com.com不必客氣。」卞夢龍釋然一笑,「剛才聽諸位屢屢談到『沁色』。這沁色嘛,分多種,黃色沁為土沁,白色為水沁,綠色為銅沁,紫紅色為血沁,黑色為水銀沁。」說到這裏,他頓住,觀察著對方的反應。
那幾個華僑就在距他四五米處,正靠著船欄高談闊論。共三人,年紀都在三十歲左右。為首的是個戴眼鏡的禿頂男人,他左邊的那個沒什麼特色,話卻很多,喋喋不休,右邊的那個是個皮膚黝黑的絡腮胡,很是粗壯,一個手提箱不離身,且用一條鐵鏈把箱把和手腕連在一起。拿北方話來說,這是個聽喝的。
這些人大概是從美國來的華僑,他暗自判斷,是清朝晚年間那批華工的後裔。
甲板上,冷空氣一股股襲來。起霧了,霧越積越厚,先是水汽蒸騰,煙靄繚繞,隨後變成一幔仿如固狀的白色絨毯。汽船一聲聲地拉著長笛,在霧中緩緩行駛。
清道光、咸豐、光緒年間,美商洋行在廣東大量招雇「契約華工」到美國等地充當苦役,這些中國「豬仔」對美國西部的開發舉足輕重。由於中國人勤勞儉樸的潛質,「豬仔」們的後裔很多不再從事最繁重的勞動,靠著前人的積蓄轉而經商了,有些人則回到祖國販運土特產品。但由於《中美華工條約》的限制,他們離美國時間一長就會被吊銷居住美國的權利,因此在美國和中國之間只能是來去匆匆的。
「諸位是回鄉收購古玉的呀?」他開門見山地問。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