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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梟

作者:馮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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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 第九章

第九部

第九章

貓臉不摳腳了,從桌上拾起根小棍剔牙。
「沒那意思。」
「也就是一百五的啦。」
「那就滾到街上去吃米粉去。」
「正是。」
「說出來。」卞夢龍似乎感到好奇。
貓臉抬眼瞧了瞧他,「你是說的那三個小『豬仔』?」
「我想你們是熟悉《限禁來美華工保護留美華人條約》的。」卞夢龍向三人擠了擠眼,「這是三十年前美中雙方在華盛頓訂立的,其主要內容之一是居美華工離開美國的期限超過一年者,不得再入美國國境。你們是旅美華工的後人,身份還是華工。離開美國已有兩三個月了吧?就說你們所犯的夾帶鴉片罪,且不說是真是假,現人贓俱在,你們已無法說清了,最少關個年把,入美境的權力就被剝奪了,可你們的家人全在美國。因此,擺在你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路是接受損失兩萬多元這個事實,我在外面給你們斡旋一下,把你們搞出去,儘快搭船回美國,那邊錢容易掙。另一條路則是死扛著。想想看,說你們走私鴉片,你們本來就已有口難辯,我再在外頭用錢活動法院,給你們定罪易如反掌,一旦定了刑,錢你們要不回來,美國也去不了了,豈不更虧。所以我說,現在不按我說的辦,對你們更不利。」
佔德魁說那小子的臉像只貓,倆眼發賊發綠,年紀三十大幾,像是個上有老下有小枕頭邊有個丑老婆就是手邊沒錢的主。可能是佔德魁描繪得挺準確,卞夢龍一踏進警察所的值班室,一眼就認出,坐在桌后摳鼻屎疙兒的十有八九就是貓臉。
「你打算怎麼結束?」楊大方兇狠地插了進來。
高厚椿制住了那兩個,壓低了聲音說:「姓奚的,你到底搞的什麼名堂,為什麼對我們下此毒手?」
「那現在就寫吧。筆和紙我都帶來了。」他說著,從包中拿出筆紙攤到了桌上。
高厚椿推了推眼鏡,「為什麼這麼說?」
「我的幾個朋友昨天hetubook.com.com晚上被你們抓來了。」
後院則是關押人犯之處,當抓的和不當抓的,作姦犯科的和老實巴交的全押在各個陰暗潮濕的小屋子中。其中很有些人是「肉銀行」,也就是犯了點事,本來可抓可不抓,但因為家中有些錢財,便抓來,不審也不打,只是用放人這條吊著家眷的胃口,誘哄著家眷不斷地往警察所送錢送物。在一定程度上,高氏兄弟和楊大方就是被當做「肉銀行」抓來的。
卞夢龍想了想,「我拿什麼保證我的話能兌現?只有拿我的心情了。」
「話都給你們點透了,何去何從,定奪吧。」他厲聲說。
卞夢龍笑了,「那對你們就更不利。」
聽罷這話,三個人先後拿筆刷刷刷地簽了字。
「你要我們做什麼,就說吧。」高厚椿扶了扶眼鏡。
高氏兄弟和楊大方被關在一間大號里,十幾個人擠在一起,又腥又臭,連個躺的地方都沒有,三個人坐了一夜,便熬得不成樣子了。一大早,看守送進來一桶水和幾十個番薯,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就被一搶而空。他們既無心吃,也無心打個盹,只盼著快提審他們,好把被栽贓的事說個清楚。
「連打茶圍帶崛房,怎麼也得一百五的啦?」
「你一年十二個月的餉錢總共有多少?」
「想見見他們。」
他從貓臉身後拉開抽屜,把桌上的錢撥進去,咣當一聲關上抽屜,說道:「如果我跟他們談得妥當的話,那就會比這十五元多得多。」
高厚椿氣得渾身哆嗦,「你把我們已耍成這樣了,還有什麼可談的?」
「談妥了。」他說著把那份悔過書放到貓臉前面的桌子上,簡略地說,「罰他們個一二百元,放人。」
「這就是把你用別人的古玉欺騙我們兩萬多元又栽贓陷害企圖保住你所騙來的錢的事實,全部端出來。」
貓臉見他們進來,站起對「奚公子」說:「別談案子上的事,和_圖_書敘敘舊可以,時候別太長了。」接著轉向那三個,橫眉立目地說:「這位先生要和你們談談,你們聽著就是了!」說著走出去,啪的一聲帶上了門。
「談這件事怎麼結束。」
貓臉抬眼看看來人,把剛摳出來的鼻屎慢慢地用指頭揉成一個球,食指一彈,飛出去兩三米遠,又搓了陣腳趾頭縫,這才邊嗅著剛搓了腳的指頭,邊拖長了音調問:
「第二,」卞夢龍接著說,「你們簽署一個文件,大意是為故鄉繁榮,扶持汕頭商業,饋贈我卞夢龍兩萬五千元,用以投資汕頭地方商業設施,再加點永不反悔一類的話。要你們寫這個,是要防止你們出去后,向我追索那筆古玉的定金兩萬五千元。」「這條我們也接受。」高厚椿頹唐地說。
警察所的前院是辦公地點,終日里三教九流、地痞無賴進進出出。警察們則摳著腳丫泥,穿著大褲衩,喝著劣等白酒,推著麻將牌,在昏天黑地的胡混間,罵罵嘰嘰,小吃小拿地「辦案子」。
「是啊,」高厚槐亦說道,「卞先生,你拿什麼保證在我們寫了這些文字后,你的話能兌現?」
儘管當局明令禁煙,並禁止鴉片走私,但汕頭內,明的加暗的,有不少煙館,甚至還有兩三家「官膏館」。在這種情況下,來往僑客帶點煙土算不得什麼事,認真起來可抓,馬虎一點就過去了。而佔德魁在卞夢龍的授意下去「報案」時,著力向當班的貓臉暗示了兩條:其一,高氏兄弟是歸僑,身上帶的錢不多,但抓來之後,外面的人怕他們受委屈,會給警察所使錢;其二,高氏兄弟是「豬仔」的後代,在本鄉本土無權無勢,抓了后不會驚動當地名流,上面不會幹預更不會找警察所的麻煩。有了這兩條墊底,加上佔德魁把他們夾帶鴉片的方法,客房內藏贓地點等等說得一清二楚,讓貓臉認準了,去抓他們不僅有利無弊,而且會馬到成功,所以當晚就和-圖-書出動了。
「想到你會這麼說了。」卞夢龍很坦然,「只是這麼一來,對你們就加倍不利了。」
「都不是。」卞夢龍答道。
「你是剛被搶啊,還是剛被偷啊?」
高厚椿看看那兩位,囁嚅道:「那隻能按你的意思辦了。」
「那來幹什麼?」
「從剛開始就是個套,細節不必解釋了,總之現在是你們上套了。我要找你們談,就從這裏談起。」
又是五塊光洋扔到桌上,他走到了貓臉身後,說:「要搞便宜老舉的話,它們夠打五炮的。」
他點點頭,「我看你們也只能如此了。」
「你們在這裏等著。」卞夢龍掖好兩份,拿起他們的那份悔過書出了門。
「這不是揭露我,而是揭露了你們自己。」卞夢龍一笑,振振有詞,「為什麼說你們揭露不了我?因為奚伯蓀家中的人從沒見過你們,更不會承認我帶你們到那裡去看過貨。你們可能自恃握著我的收據,但別忘了,那是落的『奚秀山』的款,而真正的奚秀山此刻正在北方,已數年未來汕頭,所以你們對我的指控,不但站不住,反而會鬧笑話。又為什麼說你們是揭露自己呢?你們要買的是什麼?要帶出去的又是什麼?是商周古玉、是漢唐玉器精品,俱是國人之珍寶:自清末圓明園被焚以來,國之寶萃大量外流,入民國后愈演愈烈,國人對此類事憤恨已極,大加痛斥。而你們在這時候倒不打自招,供認要把汕頭赫赫有名的收藏家奚伯蓀先生的全部藏品賣到美國,後果就不好說了,走私鴉片已是人贓俱在,加上盜賣國寶,你們不是自掘墳墓又是什麼。」三個人不僅說不出話了,而且嚇得額上滲出了汗。
「坦白地說吧,我已經把你們騙夠了,騙足了,錢騙到手了,已與你們沒利害衝突了,所以沒必要再騙你們一次了。這時候落井下石對我並無好處。試想,我該撈的已撈到了,又不活動你們出去,讓你們錢也空了,家也回https://m•hetubook.com•com不了,那就等於逼著你們鋌而走險,把事情和盤托出,你們縱使身敗名裂,但司法當局找到奚伯蓀頭上,那麼我下一步的事情也難以進行了。卞某難得說實話,今天不妨說出來,對我來說,主要要吃的是奚伯蓀,而不是你們,我不能因為你們的糾纏而壞了更大的一頭。所以現在對我最有利的是趕快把你們送上船,打發你們到該去的地方,我好清清爽爽地啃那塊大骨頭。」
「要談不妥呢?」
警察所在一條冷背的巷子里,是個很不起眼的破院子。
三個人沉默了。
「你的心情?」
去警察所之前,他向佔德魁打聽了打頭的那個警察的樣子。
三個人登時愣了,半晌,高厚椿才問:「你在奚家給我們看貨是怎麼回事?」
「三五一十五,十五再乘十是多少?」他問。
正焦急時,鐵門被打開了,「傳走私鴉片的!」看守在門外喊了一嗓子,他們急急站起走出,隨看守進了東頭的一間屋子。進門一看,他們愣了,見到是「奚公子」和貓臉坐在一起談著什麼。
「笑話,揭露了你的騙局,對我們倒不利。真是笑話。」
「跟我來吧。」貓臉趿拉上一雙破皮鞋,站起向外走。
他徑直進貓臉的值班室,貓臉又在摳腳丫呢。
「我們還有一條路。」高厚椿在沉默之後突然說。
聽到高氏兄弟被抓,卞夢龍就知道自己已經把住警察的脈了。第二天一早,他到警察所時,正是打算順著這條脈來辦,使事情完全按自己的設計發展。
軍閥混戰時,神氣活現的是逞威一時的軍人,有槍有勢也就有膽,明搶明拿,作威作福。相比之下,警察形象猥瑣,見了當兵的像三孫子。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當兵的大轟大嗡,乾的全是血肉橫飛的事,說開拔就滾得沒影了,能不挪窩地勒索小民,魚肉鄉里的,還是穿黑褂子掄棍子的警狗子們。
高厚椿有墨水底子,不大會兒就寫了兩份文字,待要簽字時,www.hetubook•com•com像想起了什麼,突然間抬頭說:「卞先生,不是我們對您信不過。我只是擔心,我們一旦交您了,錢要不回來了,還認了罪,給了法院定罪的依據,如果您說的到時候兌現不了,那我們可全完了。」
「我不姓奚,也不是奚伯蓀家的人。」
「這條我們接受。」高厚椿說。
「我們要不認可呢?」高厚槐也插了進來。
「再加十五,給你老不死的娘買付薄棺材板。」
「我現在所要求你們做的,就是防止你們找后賬的事,在這件事的善後上,我不能給你們落下一點把柄。」
「我的打算很簡單。」卞夢龍冷漠地說,「你們的錢被我搞走了兩萬多,你們要認可了這個事實,事情就結束了。」
「說吧。」高厚椿垂下了腦袋,「事到如今,我們已無心思找后賬了。」
貓臉用巴掌揉了把臉,「三五一十五,就這麼多?」
「來保釋?」
「加到一起也到不了五百。」卞夢龍掏出張庄票往桌上一放,「這是張五百的庄票,拿去。」
又掏出五塊光洋往桌上一扔,「家裡屋子漏雨,買些瓦把屋頂苫一苫,馬桶邊都爛了,換個新的。」
貓臉把庄票放到鼻子前嗅了嗅,輕聲說:「我放人的啦。」
「不行,還沒審呢。」
「一百五的啦。」
「那好。」他伸出一個指頭,「第一,你們寫個認罪書,交警察一份,給我留一個底,承認你們確實是走私鴉片了。之所以要這個東西,是要防止你們出去后咬我栽贓陷害你們。有了這份東西后,我用點錢打通一下警察所,你們夾帶鴉片這事本來也不大,不用提交法院,警察所罰你們幾百元就可以放人了,這樣不耽誤你們回美國的行程。」
「就這麼簡單?」貓臉翻了翻眼。
豬臉摳著腳丫盯著光洋,沒言聲。
「談妥啦?」貓臉問。
「我說行。」卞夢龍掏出五塊光洋往桌上一扔,「過節的時候給孩子扯幾尺布做件衣裳。」
「汕頭價碼最貴的老舉玩一夜要花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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