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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那批貨，你們滿意嗎？」

貓臉不作聲，又剝了幾張糖紙，裏面全是煙膏。他鋪在巴掌上遞過去，笑道：「這就是你們的『美國貨』？這是鴉片煙土走私！」

「三牛餵了馬吃！」

「鴉片？」楊大方驚叫出了聲。

「多少？」卞夢龍又問。

門口傳來一聲喊，接著佔德魁的身子出現在門口，他雙手抱在胸前，笑嘻嘻地倚立在門框上。

「走就走。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高厚椿對那兩個說，「天下總有個講理的地方。」

「搜查什麼？」楊大方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我們犯什麼法了？」

「這是什麼？」他惶然問道。

「在您家中都見到了，還假得了嗎？」

卞夢龍大面上掃了一眼，知道不會是偽票，掖入內衣口袋后說道：「明天上午這個時候，再帶上一萬五的庄票，到我家來提貨。」

看來警察的目標很明確，表面的東西隨便動了動，一旦從床下搜出一個印著英文的鐵聽子就全都住手了。

伐石在汕頭市的南面，隔著三里多寬的伐石海與市區南北相望，從市區到伐石有輪渡。

「是我。」佔德魁一笑，「你們送給我的『美國牛奶糖』全是這種煙膏。政府禁煙，我作為國民不能看到這麼走私夾帶，就報案了。」

直到他帶著一個提包匆匆往僑興旅店裡闖時，才明白卞夢龍為什麼要讓他在這裏生出點事，好讓門房能牢牢記住他。

貓臉眯眼看著他，「裝得還怪像，你既然承認這是你帶進來的，就不會不認識鴉片煙膏吧。」

「你血口噴人！」楊大方怒吼起來。

高厚椿向楊大方遞了個眼色，楊大方蹲下，打開箱子，數了幾張庄票遞過去。高厚椿接過，走到卞夢龍跟前說：

「你們要給我一點時間，一點撫慰老父的時間。」他憂心忡忡地在一塊石頭上wｗw.ｈetｕbｏok•com•coｍ坐了下來，無神地盯著一叢花草說，「昨天我一再對你們說，這批玉是家中三代人慢慢搜集起來的，我父親視之如命，對我一下賣出很是憂煩，但又不得不如此。昨天你們去時，也見到了，他就在書房隔壁躺著，為什麼不出來見見你們？就是因為對我賣出這批貨憂悶，迴避了，不願見買主。你們交了定金，我給他看看，既成事實，他不就範也得就範了。而對你們來說，今天拿到貨與明天拿到貨又有什麼兩樣呢？」

九點鐘剛過，高氏兄弟準時到了，同來的楊大方，提著那隻用鐵鏈條系著腕子的小箱子。

卞夢龍低頭沉吟了一下，抬起頭說道：「你們可能已經打聽到我是誰了。既是如此，我也就可以明說了。我是行伍出身，辦事喜歡痛快。這批玉談妥了賣四萬，你們先交兩萬五的定金，餘下的一萬五待拿到貨后再交。這是我的收據。」說完遞過一張紙去。

「錢帶來了？」卞夢龍從巨石後走出，劈頭就問。

卞夢龍一揮手，「你走吧，沒你什麼事了。我陪這三位先生在伐石走走。」

高厚椿辨識了一下，「是我們的，這是裝美利堅牛奶糖的鐵筒。地道的洋貨。」

「你還不知道？」貓臉把剝開的糖紙往他眼前一遞，「就憑你帶來的這種『美國牛奶糖』！」

那三人登時茫然了。

高厚椿遞了個眼色，楊大方高舉箱子示意了一下。

他卻沒走，說：「我們一起去伐石玩，他們讓我來取點東西。請把房門鑰匙給我。」只三五分鐘，他進屋放好東西便出來了，把鑰匙扔還給門房后，揚揚手，「爺爺輩兒！」

人走了，佔德魁一骨碌爬起來，撣撣身上的土，一溜煙跑回了粵東旅店。進入客房，見卞夢龍正倒頭大睡，忙過去搖和圖書撼著他的肩膀，大聲說：

門房想起來了，笑笑，示意他可以進去了。

「這是兩萬五千元的庄票，分別存在汕頭的幾個大錢莊中，請奚公子過目。」

「當然是牛奶糖。」

他們愕然向門口看去，只見幾個警察虎狼般闖入。打頭的那個揚揚手中一張紙片，喊道：「搜查！」

「你們憑什麼抓人？」

「好說好說。」高厚椿連聲說。

在來之前，他們也打聽了一番，僑興旅店的人亦知大通旅店的老闆奚伯蓀是個古董迷，其子奚秀山從軍。把所打聽到的情況一合，他們斷定，在奚家所見就是奚秀山，前方戰事急，他是回鄉籌集軍餉來的。家中所藏不多，只好低價盤出古玉藏品，以應戰事之需。

「你是……」

第二天一早，卞夢龍帶著佔德魁乘輪渡從市區趕到伐石。這裡是汕頭的風景區，有大小山峰三十多座，最高為香爐峰，峰頂兩塊高約數丈的巨石，狀如香爐，雲霧瀰漫，有如香煙繚繞。他們與高氏兄弟便約定在峰頂會面。

「我就是要把你給閃出來。」卞夢龍揉揉眼睛，直直地盯著他說，「你是這出古玉買賣的牽線人，露出你是個吃裡扒外的壞種，我下一步的事才能遊刃有餘。」

「趁我還沒變卦，就先這麼辦吧。」他說著從地上拔了根草，狠狠地揪成兩段。

「猜測畢竟是猜測。」他笑笑，「你們看我這種安排有什麼不妥嗎？」

前幾年孫文辦同盟會的時候，為推翻帝制，海外僑胞資助了大量軍餉。對這些，高氏兄弟在海外時有所聞，加之在奚家聽出點味道，因此確信把握了「奚秀山」之所以肯低價盤出家中珍藏的真實意圖。並認為他們之所以能撈上一把，實在是鑽了國內軍閥混戰的空子。

傍晚時，玩得興高采烈的高氏兄弟和楊大方剛回到旅店客房，洗ｈｔｔｐs://ｍ.ｈｅtｕbｏｏk.ｃom•ｃoｍ漱既畢，正為明日就能到手一批上好的玉石而慶幸時，門被「咣當」一聲踢開了。

卞夢龍看看在不遠處把風的佔德魁，對那三人說：

貓臉冷冷地說：「我是要拿去，不過不是吃。」他說著剝開一塊糖紙，在裏面的東西上舔了舔，呸呸噴了幾口，抬起頭來厲喝一聲：「拿下！」

「別以為我們不知道。」打頭的那個警察生了張貓一般的臉，他一揮手，幾個警察便翻了起來。

「裏面裝的是什麼？」

「就怕您要變卦。」

「我老占這輩子不願平白無故地遭人恨。本來警察去抓他們，他們既不知是誰搗的鬼，也不知是誰報的案，不就完了嗎。你為什麼非得叫我趕在寸勁上去闖一出，讓他們明白是我下的絆子，這不是把我給繞進去了嗎？他們一旦出來還不得找我算賬。」

看著佔德魁走遠，卞夢龍對那三位說：「既來此，不如玩玩，那邊有一處『青龍吐珠』，為近百尺高圓形巨石。煞是好看。從庵柱山至猴坑，多奇石異洞，有『杏園遠眺』、『十四曲』、『西洞泉聲』、『老龍洞』諸景，小華山谷尚有華園，諸君可有心去看看？」

高厚椿低頭一看，糖紙里包著的竟是他不認識的紅褐色的膏狀物。

他卻動也不動，躺在地上倒想上事了，卞老小子真行。當初，他帶回去兩兜美國牛奶糖，正吃時讓老卞瞧見了，老卞看著糖想了一陣，把糖紙全仔細地剝下來，說日後用得著。結果昨天到鴉片煙膏小店買了些煙膏，回來後用這些糖紙包上，今天上午自己在伐石拖住那三個傻小子，讓他潛入傻小子的客房，把這些包著糖紙的煙膏塞入糖盒，然後去報案。一報就靈，傻小子們晚上就被警狗子「茬巴」上了。

「請問先生找誰？」門房照例叫住了他。

「是嗎？和圖書」

「楊老弟，這話可不佔理。」佔德魁依舊眉眼帶笑，「我血口噴人？可鴉片膏子是在你們的住房裡搜出來的。鐵證如山，怎麼會是你占哥哥誣告呢？」

高厚椿吞吞吐吐地說：「……既然成交了，既然貨就在您家中，同時我們又把錢都帶來了……為什麼不能一次交訖兩清呢？」

「不怕是贗品？」

「混混兒討打是有講頭的，連躺都有躺的規矩。」佔德魁說完，按照所說的「規矩」，抬起兩手，食指在腦後交叉，抱住後腦，小臂護住太陽穴，兩條腿剪子擰一股，夾好腎囊，攔著門側身倒下。

高厚椿拿過紙讀了讀，見到落款為「奚秀山」，不由得笑了，「您果真是奚公子了。我們聽說您在陳濟棠手下當過副團長。這次您是回來……」

出了僑興旅店，他直奔附近的警察所去了。不是去干別的，而是去「報案」。

高厚椿等了卻一樁事，心情正好，又是奚公子真情相邀，哪有不同意之理。

「可您已經露出點了，剩下的我們猜也能猜出一些了。」高厚椿原來是個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貓臉看他躺著不動，轉面對那三人說：「你們既然走私煙土，就休怪我不客氣了，到警察所走一趟。」

「是你？」那三個全怔住了。

那三個興奮得抓耳撓腮。

貓臉打開盒蓋，裏面果真裝滿了包著糖紙的東西。

高厚椿臉色蒼白，嘴唇顫抖著：「我們實在不知道糖紙里包著的是這種東西。」

佔德魁向這邊點點頭，便走了。

他們正在伐石遊玩時，佔德魁卻按照卞夢龍事前所授之意，到僑興旅店去了。

「這佔德魁先生來回跑腿，也費盡了精神。我看事成之後，你們酬謝他個十元八元的就行了。」

「十分滿意。」高厚椿回答得倒挺老實。

高厚椿冷笑了一聲，「警察大人如若想吃的話，可以拿去ｈｅtｕｂoｏk.coｍ.coｍ，這一整聽算我免費奉送了。」

高氏兄弟聽罷，對視一眼，幾乎同時說：「言之有理。」

「您倒是打呀。」他還不依不饒地躺在地上喊，「您要不打可就不夠樣了。」

「別問了，」他攔住他的話，「事關軍事機密，更多的話我不能說。」

「倆姓高的加一姓楊的。」他擠出個笑臉。

「笑話！」貓臉冷笑道，「你們不但知道，還把這種走私帶入的包著糖紙的『美國貨』到處饋贈呢。」

「不信的話，警察大人就打開看看嘛。」高厚椿揚了揚眉，挑釁地說。

「就是接受你們饋贈的人報的案。」貓臉在高厚椿前面走著，「想想看，你們給誰送過這種『美國牛奶糖』？」

「這是你們的嗎？」貓臉拿起鐵聽揚了揚。

「好你個大疤拉！」楊大方猛喊起來，兩個警察下死力揪著他，他連喊帶叫地掙扎著，暴怒地喊著，「我要打死你！」「混混兒不怕打；就怕不挨打。」佔德魁來了精神，對那兩個警察說：「別攔別攔，叫他打嘛，老占我正想賣賣味兒呢。」說完還擺了個亮相的姿勢。

滿屋的人見他這個架勢倒靜下來了。

見到他這樣，楊大方反倒不掙扎了。

佔德魁聽到了，往這邊遞個笑臉，說：「三牛餵了馬吃。」

「不打算變卦？」

貓臉走過去，踢踢他的屁股：「佔德魁先生，你報案有功，自會犒賞你。你起來，先回去吧。」

「這裏面是四萬的庄票和部分現鈔。」

「忘啦？『八國聯軍的二大爺』加『義和團的把兄弟兒』，您忘性沒那麼大吧？」

幾個警察忽地撲上來，分彆扭住了高氏兄弟和楊大方。高厚椿急了，猛掙了幾下，大聲喊道：

警察押著這三個人，依次跨過躺在地上的佔德魁，出了門。

「是啊。」高厚槐說道，「我們把錢送到您家中，直接把那批玉提走不就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