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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歌殿里微弱的燭火被風熄滅，慘淡的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籠罩著安荷的鬼魂。安荷一步一步朝榻上的舒眉走去，舒眉哆嗦著躲在被子里，發出低低的哭聲。

「紫秀，將窗戶關上，這天氣怎麼變涼了？」正準備入寢的舒眉感受到了窗外拂來的冷意，她抱著自己的胳膊，吩咐著紫秀。

「小殿下……」柳蕭雲緊緊抱著懷裡的孩子，看著追上來的敵人，緩緩地往後退。

渾身好痛，骨頭似散了架又重新拼組成一般。雙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身下似乎是一張床榻，鋪著手感不太好的中等質地床單。

「逢兒……」白晚蘆獃獃地念著小殿下的名兒，忽然頭重腳輕，一頭栽下了橋，墜入了湖中。

「好一個天道自在人心。」白晚蘆嘲諷道，「你相信天道自在人心，可這背後的禍根卻不允許你相信。」

那底下是深不見底的黑，宛如一張巨大的網，又如同猛獸的口一般可怖。

風雨更為放肆，在這個殺氣騰騰的夜晚，上演著慘烈的一幕。

周君邑抬起頭，疲倦地看了一眼安城：「哦，是安城啊。」

懷中的人還在隱隱地啜泣，周越凌忽然收了胳膊，將白晚蘆抱得更緊些，他護著她的頭，低低地說：「因為這該死的命運，因為你還不夠強，所以……他們才會離開……」

東都都主伸出手，欲言又止。

周君邑眼疾手快地抱住她，道：「晚兒，晚兒……晚兒別這樣，別這樣……」

那不是陰暗的地獄，而似溫暖的天堂。

白晚蘆吐出一口水，嗆了幾口咳嗽起來，仍舊狀態不好：「逢兒……逢兒死了……」

他們將李漣漪帶走後，白晚蘆方才偽裝的神色才逐漸從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自信而又神秘的笑容。

「那是晚兒的孩子啊……」柳蕭雲聲音嘶啞著，緊緊揪著身上的棉被，眼睛如血一般通紅，「晚兒才生下他幾天……才看過他幾眼啊……君上連一眼都沒有見過！小殿下怎麼能死啊？我已經……我已經那麼好地保護他了……是不是我做得還不夠好……是我的錯嗎？如果我不帶著小殿下跳懸崖……他就不會死了！」

除了抱著她，顧鷹不曉得還有什麼辦法能安慰柳蕭雲。

「你當然不敢幹，可不代表背後沒人指示你干。」

腦海里忽然冒出這句話，周越凌心中動容，回憶起了自己從母妃身邊被帶走的場景。

「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紫秀蜷縮在地上，脖子縮成一團，雙手擋在胸前，不住地揮動，「娘娘要我這麼做的，娘娘要我這麼做的……別過來……別過來……」

她捂著胸口，那裡傳來劇烈的痛，怎樣都撫不平。白晚蘆抽噎幾聲，哭了出來，這裏沒有人，她哭得很放肆。

安城提著裙子，快步地跑去了周君邑的寢宮。此時此刻，周君邑坐在梨花椅上，正煩惱地揉著自己的眉心。

要說她們主子命也真苦，當初幫舒眉做事，如今出事了，也沒見有誰來保她。連散個步都有三四個侍衛跟著。

周君邑冷笑一聲，不為所動：「赤膽忠心？好一個赤膽忠心，為了太師大人的赤膽忠心，孤是該給舒貴妃一個從寬處理啊。」

見白晚蘆這副模樣，柳蕭雲只好答應下來，默默地退下。

「小房子遵命。」小房子作揖。

來不及多想，顧鷹道：「君上，臣這就去找小殿下！」

說著，白晚蘆趔趄著跑了出去，周君邑正要追上去，小房子來稟報，說舒眉已經醒了。

她掉下去后，岸邊的一個人旋即也跳了下去。

「晚兒……」柳蕭雲不放心。

舒眉皺著眉：「哪有什麼鬼？是誰在惡作劇吧！」說著，她走向窗邊，對著外面的夜色喊道，「誰在裝神弄鬼？」

「是，公主。」

「報——」這時，東都都主的親信來到燕歌殿，在東都都主面前跪下，道，「都主！有信箋！軍隊遭人襲擊！」

「什麼都別說了！趕緊叫人來救小殿下！」柳蕭雲掙扎著將望秋推開，帶著小殿下往另一個方向跑去，這時，夜空中電閃雷鳴，柳蕭雲一邊跑一邊將外層的衣裳和軟甲脫下來，將小殿下包得嚴嚴實實的。

柳蕭雲又難過又欣喜，諸多的情緒在她的眼中，匯成了一汪清澈的淚水。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柳蕭雲一把抓住顧鷹的手，問：「顧將軍！小殿下呢？小殿下在哪裡？」

他可憐的安荷就這樣被這個狠毒的女人害死了！這可是她心心念念的家鄉啊！

「君上。」東都都主冷靜下來，對著周君邑抱拳道，「都怪我，之前太過魯莽，以至於中了敵人的圈套。我這就派人下去，與顧鷹將軍一起尋找小殿下的下落。」

不知是什麼時辰，只覺著薄薄的眼皮外是一縷和煦的光芒。

她的骨肉沒有了，好似精神上少了什麼寄託，那個寄託就這樣土崩瓦解了。

「我曉得啊。」握著手絹的手輕輕捂著嘴，白晚蘆懶懶地瞥了李漣漪一眼，道，「是你身邊的丫頭，惠影乾的嘛。」

顧鷹嘆了一口氣，https://m.hetubook.com.com抬頭看著郭謂卿他們。郭謂卿點了點頭，示意顧鷹先將柳蕭雲帶回去，於是，顧鷹替柳蕭雲理了理頭髮，道：「好，我答應你，這就帶你回城。」

柳蕭雲與白晚蘆在江湖上相依為命，進入深宮也不離不棄。如今，柳蕭雲沒有保護好白晚蘆的孩子，她除了難過，心裏還會有沉重的、無限的自責，哪怕這個孩子的死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君上！」舒國予拉著舒軼跪在周君邑面前，為舒眉求情，「君上啊，看在老臣赤膽忠心的分上，求君上對眉兒從寬處理吧！君上，老臣求您了……」

「你的難過？」白晚蘆諷刺地笑著，眼淚不停地滑過臉頰，「你的難過比得上我嗎？君上大人，我只是你的一個貴妃，我這一輩子只有你，只有逢兒，可您是君上啊……您這輩子，不只有我，不只有逢兒啊……」

「逢兒，你還好嗎？你想娘親嗎？你疼嗎……」白晚蘆喃喃地念著，眼中的淚水一滴一滴匯聚在一起，墜入湖水當中。

白晚蘆此刻痛不欲生，她也沒去管眼前的這個人是誰，只是捂著臉，往對方懷裡靠了靠，難過地問：「為什麼……為什麼……他是我骨肉相連的孩子啊……」

「晚兒……」周君邑伸手拉住白晚蘆的胳膊。

柳蕭雲掙扎著爬起來，這才發現自己換上了農家婦女的衣裳，身上各處正用紗布給纏著。疼痛便是從那紗布底下傳出來的……

「晚兒，都是我不好，我沒能保護好小殿下。」柳蕭雲緊緊跟著白晚蘆，她停，她也停，她走，她也走。

只見她方才用手觸摸的地方，是一片黏糊的鮮血。手指沾著鮮血的舒眉抱著頭，啞著聲音喊：「我錯了……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我再也不敢了——」

舒軼想到這裏，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就在當晚，燕歌殿。

在場之人皆一怔……這是挑撥離間之計啊！

「鬼喊鬼叫的幹什麼？」舒眉罵罵咧咧地走了過來，此刻的紫秀正坐在地上，渾身劇烈地顫抖著，雙眼驚恐地看著窗戶，然而，窗外什麼也沒有。

殺手見狀，紛紛來到懸崖口，看著幽深的懸崖，他們對視了一眼，這才撤退。

柳蕭雲抬頭望著顧鷹，眼睛裏面閃爍著細微的星辰。不管是什麼地點、什麼情況，只要顧鷹願意幫助柳蕭雲，柳蕭雲的心裏就充滿著感激，而在感激之下，流淌著一汪誰也不知道的春|水。

「怎麼辦？」柳蕭雲抓著顧鷹的衣裳，在他懷裡悶悶地哭著，「晚兒該有多難過，晚兒會承受不了的……怎麼辦……顧鷹……」

「白姐姐？」迎面走來的安城公主看到這一幕，連忙迎了過來，她扶著踉蹌的白晚蘆，關切地問，「白姐姐，你沒事兒吧？我都聽說了。」

「雲姐姐快逃！」望秋拉著柳蕭雲在夜色里穿梭，懷中的小殿下受到驚嚇哭得更響亮了，他的哭聲在這樣寂靜的夜裡，無疑是最危險的存在！

「君上——」舒國予又跪趴在地上，「君上三思啊。」

郭明誠、郭謂卿和他的夫人！

安荷是被舒眉害死的……

顧鷹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只能抱著柳蕭雲，用自己的懷抱來使她平復下心情。可是他曉得，她平復不了的……

耳邊的風呼呼地刮著，柳蕭雲保護著小殿下最脆弱的地方，身體宛如墜入夢境一般，不知道終點在何方。

「賤人，害我性命，你拿命來……拿命來……」空靈鬼魅的聲音在整個房間飄蕩，安荷沾滿血的衣裳如同影子搖曳著，已然爬到了舒眉的床邊。

「既然如此，妹妹就好生珍惜自己的性命，看清楚在這個世界上，到底誰才是能幫助妹妹的人。」白晚蘆笑著，輕巧地轉身，道，「送李良人回去吧。」

「本都主要親手殺了她！」東都都主幾近瘋狂。

「啊——」紫秀被嚇得連連後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阿軼。」他喚道。

「哼。」一絲冷笑爬上鬼魂的臉。

柳蕭雲與望秋被嚇呆了，一時半會兒還沒反應過來。直到一支尖銳的箭如風般穿透七爺的身體，然後直挺挺地扎在了柳蕭雲身後的牆上。

「什麼？」周君邑最先上前，抓住望秋的手臂，問，「小殿下怎麼了？」

「什麼？」這下震驚的還有東都都主和顧鷹。

殿里紅色的燭火飄搖不定，長長的紗幔在夜裡起舞，宛如鬼魅的影子。

整個王城都瀰漫著瘮人的冷，君上寢宮內，顧鷹與受傷的柳蕭雲跪在地上，面前擺放著一副小小木棺，木棺里，躺著不過出生幾日的小殿下。

「你主子什麼時候威風過？哪怕當了良人，也是下等奴婢一個。」李漣漪自嘲地說。

「往日別人說君上哥哥有了白姐姐，就跟以往不一樣了，安城不信，現在安城算信了，君上哥哥從來沒吼過安城，可是自打安城這次回來，君上哥哥不知道凶了安城多少次了。」安城委屈地用手指擰著手帕，委屈地說。

安荷的鬼魂沒有再靠近，只是靜靜地站在床榻邊，看著床m.hetubook.com.com榻角落發抖的女人發出哀憐又恐懼的聲音。

周君邑壓抑著心中的擔心，平靜地說：「都主有心了，安荷屍骨未寒，都主大人還是以安荷為重吧。我相信顧鷹，會把小殿下平安帶回來的。」

「哼。」周君邑負手轉身，道，「來人。」

惠影聞言，慌忙跪下，不停地磕頭：「晚貴妃明察，晚貴妃明察啊！就算借惠影一百個膽子，惠影也不敢幹這等事，這可是要殺頭的！晚貴妃！」

東都都主抹著眼淚，旋即，臉上換上猙獰的表情。他死死地盯著床榻上暈倒的女人，道：「我要她陪葬！要她陪葬！」

「公主，小殿下死了，晚貴妃難過著呢。」曉菱說。

「我一個時辰前就進了王城，如何派人去殺他們？」東都都主氣憤地說。

「那是晚貴妃嗎？」安城不敢確定地問。

這件事，也許不能指望周越凌了。如果舒眉真的有性命之憂，那麼，能救她的，只能是爹爹和他。

寂靜的夜空喧鬧了起來，雷電聲、追逐的腳步聲、鐵甲碰撞的聲音，還有隱隱約約嬰孩的哭泣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充滿著危險的氣息。

聽到小殿下這個名字，顧鷹忽然低下了頭。

「是，君上。」柳蕭雲磕了一個響頭，起身去找白晚蘆。

望秋摸摸頭，道：「望秋也扮不了小殿下的娘親啊。」

他們離開后，一直神色平靜的白晚蘆這才趔趄一下，身子軟綿綿地栽倒在地。周君邑眼疾手快地抱住她，急道：「晚兒……」

舒眉腿一軟，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氣，像是失聲般，完全發不出聲音。

周君邑卻獃獃地看著木棺中的嬰孩，伸出手想要觸摸他冰冷的臉龐，卻在伸出去后，又緩緩地縮了回來。

東都都主嘆了一口氣，只好先行跟著小房子離開。

來的是東都都主的人，一行十幾人，背著弓箭，全都矇著面。

白晚蘆的內心，也被這樣一堵如血的宮牆攔住，一頭是她，另一頭是她死去的孩子。

「柳姑娘……」顧鷹心疼地將柳蕭雲抱在懷裡，安撫著她的情緒，道，「不是你的錯，跟你無關……你不要這麼自責……」

「你背後的人，就是祭國江山最大的敵人，對不對？」白晚蘆盯著她的眼睛，問。

望秋仰起頭，臉上被雨水打濕了，他道：「半個時辰前，東都的人找到我們的藏身之地，殺了七爺……雲姐姐讓我趕回來通知你們，她帶著小殿下逃跑了，東都的人已經追上去了，小殿下和雲姐姐凶多吉少啊……」

冒著大雨，顧鷹的臉上有著解不開的愁結。此行對他而言，不止為救小殿下，還為了救柳蕭雲……

「君上哥哥，小殿下的事情，安城已經知道了，你不要太難過，再說了，君上哥哥還可以再生一個的嘛。」安城安慰周君邑。

「君上哥哥！六哥哥……」忽然，燕歌殿的大門被推開，小房子帶著望秋跑了進來。望秋渾身濕漉漉的，踉蹌幾步跪在周君邑和周靖淵面前，哭道，「君上哥哥，六哥哥……小殿下有危險……」

「為什麼要帶走凌兒？他是我骨血相連的孩子啊——」

「唉。」周君邑又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

看著前面搖晃不穩的白晚蘆，柳蕭雲心中似有一隻巨大的手，在撕扯著她的皮肉。白晚蘆難過，她也難過，她還很自責。

「晚兒。」一直跪在地上的柳蕭雲萬分自責，可此時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你要本王怎麼救她？要在周君邑面前說舒眉是本王的情人嗎？」周君邑將茶盞重重地往桌上一擱，狠狠道。

此前，紫秀已經被關進了大牢，而舒眉，考慮到她是貴妃，又是太師大人的千金，周君邑決定走正常的程序對其進行審判。

舒國予與舒軼都在此，舒眉坐在床上，沒有梳洗，抓著胸前的一縷青絲，雙眼天真無邪地望著頭頂處，歪著腦袋，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

周越凌拍打著白晚蘆的臉頰，喊道：「晚貴妃，晚貴妃？」

郭謂卿笑笑，道：「那只是個替死鬼而已，如今，外界都以為我死了，但我，我們郭家都好好地活著，等著有一天祭國需要我們！」他斬釘截鐵地說。

顧鷹抓緊柳蕭雲的手，道：「你先別激動，柳姑娘，我們已經儘力了。你知道嗎？你能活下來，已經……已經是個奇迹了，都怪顧某無用，救不回小殿下……」

「你們害死了我……下來給我陪葬吧……」那是安荷的臉、安荷的聲音，那是安荷的鬼魂！

站在床榻上的舒眉眼睛咕嚕嚕地亂轉，最後落在周君邑身上。她興奮地跑過來，圍著周君邑繞圈子，問：「咦，你是誰啊？好好看！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喲，這裡有妖怪呢！」

舒軼走過去扶著舒國予，道：「爹爹莫急，咱們找陵州最好的大夫給姐姐看病，姐姐會好起來的。」

柳蕭雲抹乾眼淚，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是跳下懸崖了嗎？」

顧鷹忙將水放在桌上，走過去坐在床邊，握著柳蕭雲的肩膀，道：「快些躺下，你渾和-圖-書身是傷啊……」

白晚蘆也趕緊走過去，緊張地盯著望秋。

可是，讓他頭疼的，將遠遠不止白晚蘆了。

「哼，這下有好戲看了。」安城說，「曉菱，我們回君上哥哥的寢宮。」

「雲姐姐！」

「我的傷不要緊。」柳蕭雲臉上的漠然來自心如死灰，她道，「求顧將軍送雲兒回城，雲兒要負荊請罪，要去找晚兒……」

白晚蘆在說話的時候，李漣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到最後，她緊緊握著的拳頭緩緩鬆開，眉頭深鎖，眼裡有一眶眼淚。

「是，阿軼這就去。」舒軼趕緊離開燕歌殿，去往四王爺府找周越凌。

忽然，耳邊有呼嘯的風聲，她回頭一看，是箭！閃著寒光的箭！已經近在咫尺，來不及躲閃——

「喲，做哪等子事啊？」白晚蘆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李漣漪地位低，即便萬種不情願，也只能低頭行個禮。

柳蕭雲撲哧一笑，道：「誰讓你扮小殿下的娘親了，我……」

躲在被子底下的舒眉渾身冒著冷汗，牙齒直打架。忽然間，床榻上有什麼黏糊糊的東西，舒眉伸手一抹，如見閻羅，慘叫一聲，逃到了床榻的角落。

目睹這一切的東都都主，握緊拳頭，隨著屋外忽然飄落的大雨，淌下溫熱的眼淚。

「我沒有毒害她！」李漣漪憤憤地說。

而望秋，則選了另一條回王城的路。

惠影聽著，被嚇得直掉眼淚，她嗚嗚咽咽地說：「晚貴妃，惠影敢拿脖子上這顆腦袋擔保，沒有人指示惠影，惠影也沒有干過這件事，如有干過，天打雷劈！晚貴妃……」惠影爬過去，扯著白晚蘆的裙子，哭天搶地，「晚貴妃……大家都說您那樣平易近人，那樣明察秋毫，惠影求求晚貴妃調查清楚這件事，這件事真的與惠影無關，也與良人無關啊……」

舒國予搬出最後一個救兵，道：「去找四王爺，求四王爺救救你姐姐。」

然而，等到了燕歌殿的時候，周君邑才發現舒眉瘋了……

周靖淵見此，道：「君上，您趕緊帶晚貴妃回去吧，這裡有老六呢。」

「可你不是在去邊疆的路上……」柳蕭雲想問的是，郭謂卿不是被殺害了嗎？

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白晚蘆忽然爬起來，嘴上喊道：「不要——不要碰我的孩子——」

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柳蕭雲瞪大了雙眼，扭頭看向郭家人，郭家的三個人也都垂著頭，臉上露出了惋惜之色。

「晚貴妃，別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你得好好活著。」周越凌說。

翌日天明，丫頭惠影帶著主子出來散步。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找不到別回來……」周君邑獃獃地道，手指尖冰涼。

「惠影，別求她，天道自在人心！」李漣漪扶著惠影，脾氣也硬了起來。

面對柳蕭雲的道歉，白晚蘆沒有回話，而是失神地走著，自己也不知要去往何方。有鳥雀排排停歇在宮牆上，似乎也在為白晚蘆感到傷心。

「君上哥哥，您是一國之君，為什麼要如此屈尊在一個貴妃面前？你如果想要孩子，想要多少都可以，放眼前朝，哪個妃子沒有滑過胎死過孩子？要安城說，白姐姐就是矯情！」安城不悅道。

看著白晚蘆飄虛的背影，安城喃喃說：「怪叫人難過的，也不知道君上哥哥難不難過，曉菱，我們去看看君上哥哥吧。」

「是！」顧鷹領命后，身形一閃，就奔出了燕歌殿。

「爹爹。」

舒軼趕緊抱拳，道：「屬下沒有這個意思。」

「在。」有侍衛進來。

「良人，別說這些了，有名分總比沒名分好，咱們沒做那等事，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的。」惠影安慰李漣漪。

顧鷹反手將柳蕭雲的手握住，道：「不是夢，柳姑娘，你還活著，你沒事。快別哭了……」

話音剛落，一張恐懼陰森的臉驟然間出現在舒眉面前。那一刻，舒眉被嚇得睜大了雙眼，嘴巴張到最大，聲音啞在喉嚨口裡發不出來。

白晚蘆冷冷地看著李漣漪，一一道來：「李漣漪，父通德做生意的大商，去年因為得罪了什麼人而被打壓，至今家徒四壁，住在透風漏雨的農家。李家的女兒迫不得已，進宮為他人辦事，到後來……什麼也沒能撈著，只能每月偷偷送些首飾出去變賣養家，真是可憐啊。」

舒軼遲疑了一會兒，最終嘆了一口氣，拂袖而去。

「七爺——」柳蕭雲失聲尖叫，可一隻手已經被望秋拉住，從窗戶邊爬了出去。

沒死嗎？柳蕭雲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這是一處整潔的農家，像遠離戰爭的世外桃源一樣。

夜空忽然風雨大作，因為淋濕了翅膀，小鳥兒們無法飛翔，與柳蕭雲失去了聯繫。柳蕭雲懷抱著小殿下，跑到了一處懸崖邊……

「畜生！連這樣小小的孩子也不放過——」柳蕭雲狠狠地罵著，下一刻，在弓弦拉開的那一剎那，柳蕭雲忽然用整個身體護住小殿下，縱身躍下了深淵。

燭火重新燃燒了起來，燕歌殿里覆蓋著亮而暖的光芒。殿中站著五個人，分別是周君邑和-圖-書、周靖淵、顧鷹、東都都主，以及扮成安荷的白晚蘆。

舒軼詫異道：「為什麼？四王爺，姐姐幫了你那麼多忙，你也知道她對您的一片心意，此時此刻，只有您才能救姐姐啊。」

白晚蘆走到李漣漪身邊，盛氣凌人地問：「妹妹方才說的……」忽然，她湊近李漣漪的耳邊，狡黠地問，「可是毒害東都都主夫人一事？」

幾隻鳥雀忽然出現在柳蕭雲的頭頂，似乎在指引他們往某個方向走。等逃到一個隱秘的地方時，柳蕭雲抓住望秋的手，道：「望秋，你聽我說，我們得分開跑，我帶著小殿下走，你趕緊回王城搬救兵！」

「顧將軍……」柳蕭雲獃獃地看著顧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你說什麼？」柳蕭雲不敢相信，眼淚輕飄飄地從睫毛上垂落，她搖搖頭，道，「不可能……小殿下怎麼會……」

心中一驚，她趕緊睜開眼，醒了過來。

「女兒啊……」舒國予心疼地想要上前抱抱舒眉，可舒眉一驚一乍地跳起來，道：「你別過來！別過來！」

白晚蘆讓他很是頭疼。

「啊——」舒眉率先叫起來，她怯生生地躲到舒國予的身後，委屈巴巴地指著周君邑，「那個人好凶哦，人家怕。」

周越凌不動聲色地將白晚蘆抱起，並且，帶走了她。

無奈之下，周君邑對一直跪在地上的柳蕭雲道：「你去看著晚兒，注意安全。」

「其實，將六月十五刺殺一事的罪名安排在我的頭上，是君上和晚貴妃做的戲。」郭謂卿走過來，道，「只有讓四王爺知道，君上身邊最大的忠臣已經沒有了，他的膽子才會大起來。」

她抓著他的袖子，宛如見到最親切的人，怕他不小心走了，怕這隻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

白晚蘆爬上一座石橋，那石橋位置高，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整個湖面都是蒼翠的綠色，中間零星點綴著幾朵花，模樣是好看，卻沒有任何的生氣。

管家走過來，對舒軼做請狀，道：「舒統領請。」

跪趴在地上的舒國予緩緩抬起頭，臉上滿是不甘的表情。

「讓我靜一會兒。」白晚蘆又道。

周君邑則跟著小房子去了燕歌殿。

回到祭國王城時，王城裡的景象已不再似往日般繁盛。

舒國予心疼地撫摸著舒眉的頭，哄道：「眉兒不怕，爹在。」

「可那些人確實穿著東都的衣服……」望秋道。

「是嗎？找最好的大夫給她看病？」一直在門口看戲的周君邑負手走進來，道，「是該好好看看，不然瘋瘋癲癲的，孤也不好審問她毒害安荷一事。」

「是不是想娘親了？」柳蕭雲無奈地看著望秋。

「君上哥哥。」安城走上去，攏袖站在周君邑的面前，問，「你……你沒事吧？」

周君邑二話不說，抱起白晚蘆，望秋趕緊找了把傘，護送著周君邑與白晚蘆回到明月廂。

「君上哥哥不用同安城說對不起，君上哥哥是一國之君啊。」安城道。

然而，周君邑又平靜地問：「那麼孤來問你，孤給舒貴妃從寬處理了，誰來給安荷一個交代？誰來給孤死去的孩子一個交代？」

小殿下在柳蕭雲的懷裡哇哇大哭，柳蕭雲抱著他在房間里來回走動。望秋拿著熬熱的奶在小殿下旁邊逗他：「小侄子乖，我是你的小表叔，是不是餓了呀？來喝奶奶喲。」

「是。」四位侍衛答道。

「柳姑娘！」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周君邑嘆了一口氣，道：「話雖如此，可那畢竟是晚兒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如今孤沒有將小殿下保護好，晚兒生孤的氣，是應該的。」

「為什麼……」白晚蘆哭泣著，鼻頭酸澀，心中酸楚，她吸了一口氣，望著陰沉的天空，由於哭泣，頭腦沒來由得一陣暈眩。

白晚蘆攔下他，道：「都主大人別急！舒貴妃殺了人，祭國律法會處置她的！」

「君上聖明，老臣叩謝君上！」舒國予連連磕頭，佝僂的身子受不得如此折磨。

「顧將軍……」懷裡的人沒有哭了，她反而抬起頭，紅腫著眼睛問，「顧將軍，帶雲兒回王城，好嗎？」

周君邑下令：「孤宣布，即日起廢去舒眉貴妃的身份，將其貶入冷宮，是該找好的大夫給她瞧瞧，早日瞧好了，早日為安荷公主陪葬！」

「白姐姐……」安城看著她的背影，雙眉緊皺，「這到底是怎麼了？」

若跳下去，還有一絲生還的機會，若不跳，她與小殿下必定死於亂箭之下。

然而，周越凌並沒有答應幫助舒軼。

彼時，一道電光在夜色里炸開，雷聲轟隆隆地響起。那道雷照亮燕歌殿時，舒眉正巧看見安荷可怖的臉，她大叫一聲，噎了口氣，暈倒在床榻上。

「我是你爹啊，眉兒！」舒國予的手臂伸在半空中，然而，原本警惕地盯著舒國予的舒眉，咧嘴笑了起來，「嘿嘿，爹？爹是什麼，好吃的嗎？」

「臣……遵旨……」顧鷹將木棺托在手上，緩緩起身。

「眉兒……」舒國予無助地拍著大腿，老淚縱橫。

那樣的痛來自內心、來自靈魂，比身體上遭受到千hetubook.com.com瘡百孔的痛還要痛。

李漣漪將惠影扶起來，瞪著白晚蘆：「你什麼意思？」

他要將她帶去四王爺府，乘坐在馬車上的時候，正好碰見從周君邑那裡回來的安城。風撩動馬車上的帘子，安城看見白晚蘆正躺在周越凌的懷裡，睡得及其安穩。

紫秀似乎被嚇傻了，一動也不動地在那裡哆嗦，嘴裏喃喃地念著：「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償命來吧，償命來吧！」安荷的鬼魂越飄越近，舒眉大喊一聲，連滾帶爬地爬上榻，用被子緊緊裹著自己。

「你們……」柳蕭雲愣愣地看著他們，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孤已經三思了。」周君邑冷冷拂袖，道出這句話后，就離開了燕歌殿。

柳蕭雲靠在床頭，目不轉睛地看著顧鷹，眼睛很快被淚水模糊，她道：「我不是做夢吧……顧將軍，真的是你嗎？」

看著小殿下冰冷的身體，白晚蘆倒抽了好幾口氣，連連後退，最後跌坐在地上，發出沙啞的痛吟聲。

柳蕭雲心中一震，忙抬起頭來，卻看見顧鷹端著一碗水匆匆地奔過來。

周君邑抱緊白晚蘆，對顧鷹使眼色，顧鷹帶著小殿下離開了寢宮。小殿下離開的那一刻，白晚蘆失去渾身力氣，軟綿綿地坐在地上，失神地問：「為什麼？為什麼……」

「晚兒……」周君邑垂著眼帘，臉上充滿傷感，「逢兒不在了，我的難過不比你少。」

白晚蘆並沒有聽到周越凌這句話，因為，她已經昏倒在了周越凌的懷裡。

顧鷹擔心地說：「可你的傷……」

半個時辰前。

一國之君半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握拳，迫使自己平靜地說：「將小殿下帶下去，厚葬。」

東都都主與周君邑對視一眼，濃眉緊擰。好在白晚蘆說要帶東都都主來找出殺害安荷的真兇，因此都主暗中來到了王城，若不然，周君邑與東都都主一定會中了這幕後黑手的圈套！

周君邑轉向東都都主，又道：「我會給安荷一個公道，小房子，送都主大人出城。」

「你姐姐的事是你姐姐的事，你的事是你的事，我勸你做好自己的本分，至於你姐姐那邊，等時機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周越凌撂下這句話就起身，道，「送客。」

紫秀走過去關窗戶，便在此時，一縷黑色的頭髮從屋檐上垂下來，紫秀被嚇了一跳，再看過去時，卻看到一張慘白的，有些熟悉的臉。

然而，小殿下還是不住地哭，柳蕭雲怎麼哄都哄不好。

安荷的鬼魂站在紫秀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紫秀緩緩抬起眼睛，看著安荷的臉，下一刻，似有一口氣堵在喉嚨口，她暈了過去。

白晚蘆撩起頭髮，撕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本來面目。

不知道走到了哪兒，白晚蘆神色恍惚地說：「雲姐姐，你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吧。」

「是我們救了你。」又是一道聲音響起。柳蕭雲詫異地看過去，站在門口的竟然……竟然是郭家一家人！

白晚蘆一揮手，回頭看著周君邑，雙目通紅，充滿怨恨，道，「都是因為你！你以為為了我跟孩子好將我們送出去就安全了？那我的孩子為什麼會死？」

說著，東都都主搶身上前，想要殺了舒眉。

那群人的目標是小殿下，不是望秋，因此，他們只跟著小殿下的哭聲追去。

「鬼……鬼……」紫秀的嘴裏哆嗦著冒出這兩個字，舒眉察覺到不對勁，將紫秀扶起來，可紫秀已經被嚇得完全站不起來。

周君邑想要去扶白晚蘆，但被白晚蘆推開。她緩緩地站起來，身形有些不穩，精神也有些恍惚。

漫長的宮巷中，白晚蘆與柳蕭雲一前一後地走著。

曉菱說：「是晚貴妃，沒有錯，曉菱也看見了。」

周君邑壓低了聲音：「胡鬧！不許這麼說你白姐姐！」

他們就是來殺人滅口的，因為，他們一句話也不說，找到了目標，就從身後箭囊里取出泛著寒光的箭，對準了柳蕭雲與她懷裡的孩子。

「孩子……雲姐姐……」白晚蘆嘴裏喃喃地念著，本就因剛生產完而虛弱的身子，變得更為虛弱起來。

「那是我的孩子……」白晚蘆伸出手，指尖差一點兒就能觸摸到木棺的棺身，她慟哭道，「那是我的孩子……他才剛得了一個名字，我還沒好好地抱抱他啊……」

周君邑嘆了一口氣，道：「安城，對不起。」

話未落音，一道強有力的撞門聲響起。柳蕭雲與望秋齊刷刷地看過去，見七爺渾身是傷地衝進來，對著柳蕭雲大喊：「帶著小殿下快走！」

白晚蘆沒有回答她，而是輕輕推開安城，繼續恍惚著往前走。

好不容易將白晚蘆撈上岸，二人身上全部濕透了。

「小殿下他……」顧鷹如鯁在喉，握著柳蕭雲的手，道，「太年幼了，從懸崖上摔下來的時候，即使你將他保護得很好……也……也沒能……」

李漣漪低著頭，自嘲地笑了一聲，旋即，她擦乾眼淚，抬起頭來道：「有些事情，姐姐心裏有答案，就不要來問妹妹了，畢竟，如今妹妹和妹妹的家人，命都賤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