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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青桑迎著他的視線，略顯英氣的眉微微挑起，薄唇微微開啟：「皇上真要迎蘇皖回宮？」

「沒事。」霍青桑失神地看著床頂，身子彷彿被無數巨石碾壓一般酸疼，可這酸疼又比不過心裏的疼。

「娘娘？」素衣擔憂地看著霍青桑從軟榻上直起身，便伸手拿起屏風上的外袍為她披上。

南宮曜靜靜地看著她，眼中波瀾不驚，卻唯有握成拳的手告訴他，這些年過去了，他還是無法平靜地面對她。

她不由得一陣冷笑，笑聲中帶著一絲自嘲和落寞。

掌心還在微微刺痛，她低斂著眉，喚了一聲：「皇上。」

霍青桑說不出心底是何種滋味，只覺得心口悶疼，好一會兒才邁步走進大殿。

那時她可曾想過，有一日自己會一敗塗地，即便終於站在他身側，也不及那人一顰一笑？

然後，他竟真的鬼使神差般俯身覆了上去。

而如今，他低頭看著她，依然是舊時模樣，只是裹在華貴鳳袍下的人再不見那時風華。

他和她，或許從一開始就是敵人，互相廝殺，不死不休。

「霍青桑！」南宮曜抓起桌上的硯台，一把擲了過去。

他冷冷一笑，一把扣住她略顯消瘦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霍青桑，你如今還能拿什麼阻止我？當年你們父女用皇位相逼，迫使我把蘇皖送走，讓我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轉嫁他人，那種鑽心的痛ｗｗｗ.ｈeｔｕboｏｋ•ｃom•cｏｍ苦你可知道？」他越說越恨，手上的力道越發無法控制，好似只有看著她痛苦，看著她難過，他的心裏才能好受一些。

宮女素衣謹慎地站在桌前，對面的貴妃椅上，面容略顯清瘦的女子只穿了一件妖嬈緋紅的薄衫，滾了金絲琉球花邊的衣襟微微敞開，露出一截白皙如凝脂暖玉的鎖骨，紅與白的極致呼應，顯現出一種說不出的妖嬈誘惑，或者說是慵懶的嫵媚。

他懊惱地合上奏摺，只覺得心裏彷彿被什麼狠狠敲了一下，不疼，卻是一種窒息般的難受。

他還記得她當時不過十三歲的年齡，便已經隨著鎮國將軍東征北討，骨子裡少了世家貴女的端莊優雅，卻自成一股洒脫和英氣。

霍青桑茫然地抬起眼帘，目光落在素衣的臉上，恍惚間好似看到多年前的自己，那時她還是鮮衣怒馬的少女，那時她還曾毫不畏懼地站在那個人面前，誇下海口說：「即便你今日不愛我，總有一日會將我如珍寶捧在手心，放眼大燕國，除了我，又有誰能配得上你？」

如今他已羽翼豐|滿，再不用倚靠霍家，他滿心滿眼都是如何把自己心愛的女人迎接回來，心心念念的是如何剷除霍家。

素衣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碎步退出了舒蘭殿。

南宮曜手裡的硃筆一滯，紅色的墨跡暈染了面前的奏摺，那https://www.hetubook.com.com內容分明是御史大夫上奏彈劾鎮國將軍霍雲的。

夏風卷著一股子灼熱從洞開的窗欞吹進空蕩蕩的舒蘭殿，昏暗中，一隻素白的縴手執起綉剪，乾淨利落地挑起燈芯，偌大的殿宇里彷彿亮了幾分，卻又讓照不到的某些角落顯得越發森冷。

素衣微微一愣，有些擔憂地看著霍青桑。

素衣心中一寒，擔憂地看著她，輕喚：「娘娘？」

素衣小心翼翼地接過霍青桑手裡的剪刀，輕輕放到桌面，柔聲道：「娘娘，將軍府來信了。」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根拇指粗細的空竹，撥開封口的火漆，拿出一張鵝黃的素箋。

「你都知道了？」他緩緩抬起頭，墨色的長發從頸邊滑落，彷彿泄了滿室的芳華。可終歸不再是當年委曲求全的絕色少年，今日手握乾坤，便是眉眼中都帶了幾分戾氣。

「蘇皖回來了。」她淡淡地開口，果然見素衣的臉瞬間蒼白失色。

那時她端坐在汗血寶馬之上，身上披著鮮紅的軟甲，在點將台上風光無二。

霍青桑側身避開，飛濺的墨汁卻還是染黑了她的鵝黃色宮服。她踏著步子，一步步逼近，如若高傲的神女，連眼神都帶著一絲冷冽與不屑。

片刻之後，霍青桑微斂的秀眉挑了挑，五指收攏，手中的素箋被揉成一團。尖銳的指甲戳破掌心的嫩肉，殷紅染了素箋，血絲從指縫和圖書間溢出。

「娘娘！」

但是她毫不畏懼，高昂著頭，譏諷道：「臣妾不敢，只是皇上真的對一個寡婦感興趣？」

南宮曜的瞳孔縮了一下，他猛地站起來，清俊的臉上帶著一絲冷嘲：「沒想到鎮國將軍的消息這麼靈通，轉瞬就到了皇后的耳中！怎麼，皇后這是要來問罪？還是想如當年一樣，把她再次送走？」一番話下來，像是刀子似的扎進霍青桑心裏。

素衣擔憂地看了眼床上的人，昨日夜裡，乾清宮的內侍匆匆將皇后抬了回來，那情形現在想來還是格外令人心驚。

是啊，那個女人回來了，她便立即成了一個笑話，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是嗎？」霍青桑抿唇輕笑，抽回手，感覺指尖一陣灼熱的疼，她低頭看了一眼發紅的指尖，薄唇邊溢出一抹淺笑，「素衣，給本宮更衣，擺駕乾清宮。」

他們的歡愛從來都是兇猛的，互相傷害的，恨不能把對方生吞活剝，就如同歡愛過後要啃食掉愛人的螳螂……

南宮曜突感一股壓力，有一種無所遁形的狼狽感。

霍青桑倨傲地看著他：「那又如何？即便你接回來，我還是有辦法把她送走。已經是一個不潔之人了，朝廷容不下她，後宮更容不下她！」

他彷彿要就此將她揉碎在懷裡，兇狠地吻著她，如同一隻兇悍的狼，只要逮住獵物便不死不休。

皇后自從數月前與皇上發生爭執后，已經好ｈttps://ｍ•hｅtubｏｏk.coｍ.ｃｏｍ久未曾踏入過乾清宮，此時過去，一場風浪怕是在所難免。

宮燈把她的身影拉成一條細長的線，忽明忽暗。

素衣心疼地攏了攏她的髮絲：「娘娘，皇上他……」

「別說了。」霍青桑扭過頭，「昨日的事不許對人提起，皇上也肯定不會差人上玉牒史冊。就這樣吧！」說著，她低頭看了眼青紫的手臂，腦中閃過昨夜的荒唐，心知他不過是想藉由那事羞辱自己而已，在他眼中，她從來不是他的妻，也無需用對待妻子的溫柔體貼對她。

這宮裡的人都知道帝后不和，皇後娘娘久不去乾清宮，昨日去了一趟，卻不想竟是那麼沒臉地被抬了回來。

那時他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隱在人群后看著她意氣風發的樣子，心中難免忍不住嫉妒幾分。

霍青桑被迫地承受他兇悍的吻，嬌小的身子被他死死地困在懷裡，他擱在她肩頭的手幾乎要掐斷她的肩胛。

「啪！」

「算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不知道，也無法把自己從他的仇恨里摘除。又或許她本就沉浸在他的仇恨當中，因為是恨，所以她霍青桑必定會在他的生命中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想到此，她便笑了，開始瘋狂地回吻他，啃咬他的唇，將他所有的憤怒全部吞噬。

素衣想起她那一身的青紫，心中不免跟著揪疼了。

次日清晨，舒蘭殿。

「霍青桑！」南宮曜怒道和_圖_書，只覺得心中氣血翻湧，微斂的冷眸只看得見她那一張一合的薄唇，恨不能將它掩住。

到底是有多恨才能如此？

他惡狠狠地瞪著她，直到她走到近前才猛地發現，她也已不是那時的她。

淡淡的茉莉香在鼻端瀰漫開來，他猛地一陣戰慄，狠狠咬住她的薄唇，直到口中嘗到血腥的味道，骨子裡的嗜血因子一下子被激發出來，帶著無法熄滅的怒火。

她忍不住冷笑出聲，看得一旁的素衣越發心疼。

這麼些年了，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需要仰仗他人的皇子，他手握天下，是人人稱讚的明君，可為何只要一面對霍青桑，他還是有種說不出的心虛，說不出的狼狽？

「娘娘，小心。」素衣一把拉回她的手，心疼地握在手心，「娘娘，您別難過，就算她回來又如何？這宮裡那麼多彎彎繞繞，她也未必能好過。況且，老爺必然不會允許皇上這麼做的。」一個嫁到西域和親的女人而已，如今西域王死了，皇上竟然想要把她接回來，這種荒謬的事，朝堂之上必然有諸多言官反對才是。

乾清宮裡依舊燈火通明，她靜靜地立在大殿門口，目光越過桌案看向對面的人。彷彿時光不曾流逝，他還是初見時的模樣，可那一抹明黃卻又真真實實地告訴她，一切早已不一樣了。

霍青桑抿了抿唇，將手中的素箋放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上，細微的火苗頓時躥起老高，險些舔過她素白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