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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他抬頭望了望窗外漆黑一片的花園，淡淡地道，「朕剛剛做了一個夢。」他夢見霍青桑滿身是血倒在血泊里，那雙澄澈的眸子直直地看著他，好似怨恨，好似絕望，又好似纏綿不休的痴戀，他想去拉住她，可是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移動半步，他聲嘶力竭地喊她，一遍一遍地喊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黑暗拖走。

「啊啊啊！」

霍青桑凝眉看了眼站在人群外笑得分外得意的慕容無風，扭頭對霍庭東道：「哥，看來這次我們是真的插翅難逃了。只可惜父親如今還被關在汴京天牢，霍家怕是要敗了。」她說得雲淡風輕，卻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裏的傷到底有多重，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當年她對南宮曜的執念。

「你認識？」霍庭東湊近她耳邊問了一聲。

霍庭東焦慮地在屋子裡亂轉，派出去尋找的人每半個時辰回報一次，卻始終沒有找到霍青桑和蘇皖的下落。

一行人退到燕山腳下，迎面而來的是姍姍來遲的通州駐軍。

自打皇後娘娘去了通州之後，皇上便有了夢魘的毛病，常常夜裡被噩夢驚醒，然後鬼使神差般跑到舒蘭殿一坐就是半宿。

有聲音在耳邊不停地呼喊，他恍然抬起頭，赤紅的眸子里映入一團血紅：「青桑！」

霍青桑搖頭失笑：「哥，是我，若非我當年執念，如何會這般凄慘，若有重生，我必然再不入那宮牆，再不愛那人。」

舒蘭殿里幽深而靜謐，霍青桑走後，舒蘭殿里大部分值勤宮女都被送回內務府從新編製，守夜的小太監見到南宮曜時微微一愣。

一個人的心得有多疼才能疼到身體都麻木的程度呢？以前霍庭東不知道，即便是無奈地看著她嫁給南宮曜，他也從來沒有這麼疼過，那種絕望的感覺彷彿生生將他撕裂，他一和_圖_書步步走到霍青桑面前，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懷裡，她輕得彷彿沒有一點重量，他的心卻沉得無法呼吸。

霍青桑別有深意地看了那公子一眼，想起那晚的藥鋪，心思忽然一動，怕也不單單是藥鋪那麼簡單吧！

手裡的金鞭彷彿長了眼睛，每一次揚手揮出去必然捲走一條性命，這就是戰場，就是殺戮，從來沒有哪一刻讓她如此明白，自己生而為殺戮，那深深的宮闈不適合她，她喜歡廣闊的天空，然而她為了那個人折了自己的羽翼。

不會有事的……

迴廊間的風燈被風吹得沙沙作響，他疾步走著，彷彿身後有一隻巨獸在追趕他，讓他不能停下腳步。

這廂通州駐軍為慕容無風的死焦頭爛額的時候，有人在燕山腳下的一處小溪旁發現了受了重傷的霍青桑和蘇皖。

霍庭東目光灼灼地看著那名士兵一開一合的嘴唇，提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看來，繞到叛軍後方的霍青桑果然得手了，不僅燒了對方的糧草，還成功地救出了蘇皖。

「皇上！」劉全小心翼翼地候在門外，臉色蒼白如紙，身後的追雲臉上亦是沒有一絲血色。兩人戰戰兢兢地站在昏黃的燈光下，心中彷彿沉了冰，覆了雪。

「下山。」吳越深深地看了霍青桑一眼，拽著慕容無風往山下退。

你不會有事的。

他記得霍青桑最喜茉莉，舒蘭殿的後院栽種了不少，很多都是她親自打理的，只是這些時日莫名地敗了不少，花匠們輪番照料也無濟於事。

他依舊靜靜地坐在面對著西面牆的軟榻上，手邊的茶已涼了，不知不覺，又是一夜。

笨重的鐵滑車上堆放了浸過桐油的乾柴，見風就著，遇人便燒，三千霍家軍哀鴻遍野，死傷無數。

夜裡，南宮曜因一場噩夢驚醒，醒來時，桌案和-圖-書上的紅燭才燃了一半，香鼎里徐徐升起幾縷青煙，淡淡的香氣瀰漫正室。

她搖了搖頭，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吳越身邊的灰衣少年，是他，那日自己從瘋狗嘴裡救下的少年。看樣子兩人是主僕，一個得了癔症無錢就醫的公子，如今倒是這般巧合地出現在這裏，有意思，有意思。

青桑，你不會有事的。

霍青桑帶來的一千敢死隊雖然勇猛，但著實不是慕容無風殘餘部隊的對手，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霍青桑和霍庭東帶著僅剩的不到三百人被團團圍住。

「將軍！」身後的副將突然嘶吼一聲，霍庭東只覺得身子被用力拉扯開，鐵滑車貼著他的手臂滑過去。

「下去吧，朕出去走走。」

劉全跌跌撞撞地衝進來，才發現皇上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這時，從山上跌跌撞撞地衝下來一個人，那人滿身是血，身上還帶著一股子焦煳的氣味，踮起腳俯身在叛軍將領的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山風吹過，卷著層層熱浪，霍庭東卻彷彿突然充滿了力量，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是夢，可那夢何以那麼真實？

「哥！」霍青桑粲然一笑。

南宮曜坐在龍床上，目光微斂地看著劉全，好一會兒才問道：「通州有消息了嗎？」

叛軍不敢貿然去追，只得小心翼翼地跟著。退到半山腰，霍青桑突然伸手拉了霍庭東袖擺一下，俯身在他耳邊嘀咕幾句，見霍庭東臉上露出擔憂的表情，她笑著拍了拍他的肩，然後悄悄退到人群最後面。

「童林！」他嘶吼一聲，眼睜睜看著那副將被鐵滑車碾過。

慕容無風完全沒想到霍青桑會突然帶人出現在他的後方，那一千人如同出了閘的猛虎，快速地在西面打開一道突破口，霍青桑如同一隻浴血重生的鳳凰，如入無人之境般和_圖_書殺入重圍，手中的金鞭猛地揮出，捲住沖向霍庭東的一輛鐵滑車的把手，生生將三百余斤的鐵滑車向右甩出兩米遠。

南宮曜的目光錯開劉全看向追雲，薄唇輕啟：「通州什麼情況？」

殺戮，血腥，這就是戰場，從他第一次隨著霍雲站在戰場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馬革裹屍的準備，可是此刻他又無比渴望能活著，至少能活著再看她一眼。

霍庭東帶人上了燕山才知道自己上當了，慕容無風早就知道他會從後面斷壁偷襲，派人將他引入燕山的一處腹地，霍庭東帶來的三千人全部被困在一處凹地里，慕容無風要人在山坡上放鐵滑車。

直到第二日早晨，一隊尋外城的士兵在城外三十里的一座小亭子里發現了慕容無風的屍體，一劍封喉。

遣退了劉全，一個人靜靜地走在通往舒蘭殿的路上，第一次，南宮曜覺得這條自己走了無數次的路變得無比漫長。

「追雲回來了。」

當晚，被囚通州府的慕容無風被叛軍劫走，而營救蘇皖的霍青桑亦遲遲未歸。

他被驚醒，胸膛里的那顆心跳動得異常狂野，他已經半個月沒有收到霍青桑的消息了，他不知道通州的形勢，不知道霍庭東的死活，第一次，他覺得事情完全脫離自己的掌控，他開始像個毛躁的少年般在這裏等著她的消息，然後惴惴不安，心心念念。

她好似又回到了好些年前，好似又有了足夠的勇氣站在這裏，這一次，她不是痴傻地守護那個人，她要守護這些年來一直默默護著她的霍庭東。

霍家軍一個個倒下，空氣中的熱浪那麼灼熱，他無暇傾訴他對她的情，也不敢，他此時只是希望她能活著，哪怕自己就此死去。

眾人退到山腳下的時候，山巔的叛軍大營突然火光繚繞，濃煙滾滾，吳越分神在隊伍https://m.hetubook.com.com里找了一圈，果然不見霍青桑。

「哥！霍庭東！哥！」

霍庭東自知上當，此時亦明白過來，通州駐軍必然不會前來支援，自己這次必死無疑。

霍青桑遠遠地看見吳越，心中微訝，這人不正是那日進城時遇見的白衣男子嗎？他何以在此出現？又為何出手相救？

劉全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回話。他知道，這個時候皇上並不是想要他的回答或提問，只是在抒發自己的情緒罷了。

霍庭東見到霍青桑的時候，她單薄的身子幾乎被血浸染，右手臂扭曲地背在身後，手腕詭異地耷拉著，整個人如同一隻破布娃娃一樣倒在半濕的岸邊，不遠處的蘇皖雖然亦昏迷著，但顯然傷情並不嚴重。

少年時他跟著一位老兵學過唇語，所以剛剛那人說的什麼他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道此時霍青桑是不是安全回到城裡了。

他不懂這種突來的情緒代表著什麼，他不敢去探究，或許，他只是擔心蘇皖吧！一想到那個曾經溫婉秀美的少女就那麼被自己放逐到西域，他的心就下意識地抽疼。

「讓他們都退下。」人群外突然一陣騷動，男人低沉悅耳的嗓音彷彿灌入了氣貫山河的氣勢，嘹亮地在山巔回蕩。

「將軍！」

他用力揮舞手中的鐵槍挑開一輛笨重的鐵滑車，目光陰鷙地看著凹地上方的吳越，心中突然閃過霍青桑那張清秀的臉，心口一熱，一口熱血噴出。

他虛驚地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額頭，卻已是冷汗淋淋。

「何事？」

「快走。」吳越低吼了一聲。

他知道霍青桑一意孤行要救蘇皖的目的，爹爹還在汴京扣押著，既然南宮曜答應救出蘇皖就放人，那蘇皖就必需活著，而且必需要由霍家軍送回去，這樣南宮曜才沒有借口繼續發難霍家。

鋪天蓋地的火，痛苦的嘶鳴ｍ.heｔubｏｏk.com.ｃｏｍ，霍庭東瘋了一樣揮舞手裡的長槍挑開一輛輛笨重的鐵滑車，往凹地上方的慕容無風衝去。

「青桑，是哥莽撞了，實在不該著了他的道，貿然進京。」

霍家軍已是強弩之末，慕容無風隔著人群遠遠地看著他們，突然揚聲喊了一句：「活抓霍青桑，其餘人，殺無赦！」

駐軍首領和慕容無風心照不宣地互看了一眼，慕容無風假意怕死要求叛軍首領暫時退兵，駐軍首領順坡下路，帶著隊伍返回了通州府。

劉全一震，忙道：「還沒有。」

包圍圈在一點點縮小,霍青桑背靠著霍庭東，微斂的眉眼被黎明初升的光線照耀得越發明媚。

幾乎是眨眼的工夫，緊閉的殿門從裏面拉開，晦暗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一道暗影，劉全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霍庭東踹開身前的一名叛軍，轉身護在霍青桑身前，面前的叛軍突然如潮水般退了下去，人群之後，一名白衣男子笑靨如花地站在慕容無風身後，手裡的蛇紋七寶匕首壓在他的頸上，殷紅的血珠順著匕首的鋒刃滾落。

「哥！」

「下去吧！」沒等他說話，南宮曜已經兀自拉開殿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撲面而來。

他眼裡已經看不見周圍的一切，只是拼著僅剩的力氣妄圖突圍。可是能嗎？他甚至看不見生的希望了。

霍庭東一愣，隨即便明白了，皇上這是要徹底毀了霍家。

叛軍呼嘯著如潮水般湧上來，霍青桑暗道了一聲不好，眼看著突圍無望，心裏湧起一絲蒼涼。

他甚是慌亂地披上外袍，聲音略帶沙啞地喊了一聲劉全。

霍庭東深深地看著她，想說些什麼，或是緊緊將她抱在懷裡，卻終究沒有。

霍青桑和霍庭東在所剩不多的霍家軍護送下來到吳越身後。

「青桑！」霍庭東難以置信地看著霍青桑，心裏卻前所未有的平靜。

「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