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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音盡

作者:唐家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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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前月浮梁買茶去

第三章 前月浮梁買茶去

「越氏。」皇后終於開口了,她的口吻冷冰冰的,還帶著點勝利者的沾沾自喜。
枉我之前還覺得他獃頭獃腦的,擔心他不會做生意。
「朕以前從未發現你這麼有趣,只覺得你膽小如鼠,看來是朕從前對你太凶了。」皇帝這句話一脫口,我便有幾分心神不寧。他這麼說,意欲何為?是對我有了興趣,想臨幸我了?
方執宣收好他的醫用器具,從藥箱的夾層里拿了一個檀木盒子出來:「這是我在朱雀門東大街一個扶餘人的店裡買來的,你看看,喜歡就送你,不喜歡你就賣了。」
他牽著月兒的手問我道:「那你說,皇後為何會突然推薦你?」
難道是因為上次我的事?可是,此事已經過去許久,為何皇帝突然想起來懲罰皇后?
錢錢錢,這個榆木腦袋就知道錢和宮廷秘方,跟我搭夥賺錢就是因為朝廷發的俸祿不夠他走南闖北找藥材,不然他不會願意的。用他的原話就是「不得已而為之」,真是委屈他了。
皇后如何會被我嚇傻?她不過是將計就計,揪著我和月兒感情好不放手,反將我們一軍。我若是拒絕了皇帝,我有罪;我若是背叛了月兒,我有愧。左右為難的是我,笑看好戲的是她蕭潯璧。
他的心機之深沉,哪是我這等膚淺的人可與之相比的?
接連幾日我都領著扶緗帶著貨品清單東西六宮來回跑,除了坤寧宮和壽康宮我沒去,整個後宮我都賣了一遍,再來一輪,肯定有嬪妃受不了要去皇后那兒舉報我了。到時候只怕錢沒了是小事,命沒了那就吃了大虧。
萎靡的這半個月里,我一直在想,皇帝疑心很重,對這個皇宮裡的絕大多數人都有極強的防備之心,會不會他已經知道我聯合方執宣倒買倒賣的事情了,只是出於某種原因所以一直沒有提?
月兒擔心我一個人休養日子煩悶,從我可以下地以後,就把我最喜歡的誠敏公主送到我宮裡來,倒不是真讓我照顧,而是為了讓誠敏公主陪伴我。有了這麼個開心果,我的日子輕快多了。
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然當著我和月兒兩個人的面,問了我這個問題。想來,這個問題應該在皇帝心裏盤桓了很久。
皇后那一日剛剛打完那蓄謀已久的二十大板,將我放回宮中,月兒就知道這個消息了。
我對扶緗使了一個眼色,她立馬把方執宣扶起來,還開口玩笑道:「方太醫委實見外了,您與我家主子都是自己人,何須諸多客氣。」隨後,她去了我的卧房取銀票盒子。
真是大江西流夜裡見日,皇后莫不是被我們嚇傻了?
皇帝見我不說話,寬慰我道:「你且不要害怕,實話實說便可。太上皇向來心疼你,每封家書都會問起你的情況,朕不會遷怒於你的。」
無論如何,我這幾天都不能再離開鸞儀宮了,萬一真的驚動皇后的人,那……
皇帝端起手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轉而對月兒道:「皇后膽子真是越發大了,莫不是以為義寧公主快要嫁人,她沒什麼牽挂,就可以肆意橫行了。」
「你個獃子,缺錢不會先來問問我嗎?」我對著方執宣翻了個白眼,拿起茶几上一顆紅棗吃了。
皇后比我想象中還要心急,當晚我正和月兒還有三個孩子在承乾宮進晚膳,皇后就派了她的大宮女揉紅到承乾宮來,說是要請我去坤寧宮敘話。
月兒直起身來,忽然放輕了聲音,看著神情慌張的皇后意味深長地說:「皇後娘娘,你可是中原高門蘭陵蕭氏的長房長女,何必如此輕賤自己呢?」
皇帝聽了皇后和月兒的話,並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只是對此事做了冷處理,既沒有對皇后打我一事追究,也沒有就我在宮內私販物品一事問責。
月兒深呼吸幾個來回,看著髮髻散亂、衣衫不整的揉紅,高傲地冷笑道:「皇後娘娘召見,我等庶妃怎能不去?」她轉過頭寬慰我道,「莫怕,我陪你一起去。」
得知皇后被皇帝親手打了幾個耳光時,我正帶著誠敏公主在鸞儀宮花園裡散步。
二十兩銀子的成本價,得標幾十兩的價錢我才能賣得出去又不虧?
如果作為一個旁觀者,可能會覺得此時的我是一個身份敗露的細作,而她是一個來審訊我的人。實話實說,皇后的神態和反應讓我有些始料未及,我不明白她為何會這麼看著我。
而且,當今皇后、蘭陵蕭氏的嫡長女蕭潯璧本是指給越王的王妃,皇帝被冊封太子后,和_圖_書他硬生生將蕭潯璧變成太子妃,這才有了後來原本的太子妃商綰綰嫁給越王,卻因為夫妻不睦出家修道的事。
我心裏猜到了月兒暗示的方向,但是並不敢出口亂猜。廣袤宮城九千九百九十九間房,不知其中到底隱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不止皇后,不止皇帝,甚至可能還包括章宜太妃,包括月兒,包括我。每一個在這紅牆黃瓦的四方天地中生活的人,都有一個只屬於自己的秘密,說出口的下場,極有可能是性命難保。
月兒摸著自己披帛上的刺繡輕輕地笑道:「蕭潯璧若是可憐人,這宮裡就無處不是可憐人了。她有今日的下場,並不是珩哥哥始亂終棄,而是她自作孽不可活。若換作是我,生下義寧公主以後,我就會把她掐死,然後像越王妃一樣,遁入空門保命。」
皇后蹲在地上,眼睛在我和月兒之間來回逡巡,她好一會子沒有開口說話,也不知在盤算何事。今日應該算得上是蕭潯璧的恥辱之日了,日間遭到皇帝的當眾掌摑,晚上臨睡前還被兩個嬪妃各種拿捏。
這日陽光正好,帶著孩子出來多走走,總是沒錯的。
揉紅被我們五花大綁,進入坤寧宮正殿後,我一腳踢向揉紅後背,她就像一顆圓球一樣滾了幾圈,滾到了被眼前情景驚得瞠目結舌的皇後腳下。我與月兒也沒有主動請安,等著皇后反應過來。
是呀,這深宮裡,只有月兒待我的一顆心是不會變的。只是,皇后的悲劇真是讓我感到觸目驚心。據傳言,她生下皇長女義寧公主以後,皇帝再也沒有與她同床共枕過,我十分憂心,月兒如此痴戀皇帝,有一日也會變得和皇后一個下場。
他要的不是越妍瀟,他要的是東海節度使和臨安大長公主的女兒。
如此急迫地找我銷貨,十有八九是有什麼地方要錢有急用。我跟他合作好幾年了,他不至於在錢的事情上對我遮遮掩掩。
皇后對於我的反應頗感意外,但是並沒有猶豫太久,帶著一種揚眉吐氣的神情下令:「婕妤越氏無視宮規,特令重賜二十大板!」
月兒氣定神閑地走到皇後面前,用手抬起皇后精巧的下巴,咄咄逼人地說:「你才不要自作多情。你給你心愛的男人生了個女兒,他可曾好好陪你吃過一頓飯,可曾陪你過過生日,可曾對你許諾一生?」
我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擔憂,總有一種皇后不會善罷甘休的預感。那天杖責我時,皇后臉上漠然而陰森的神情,讓我記憶猶新。
我坦然直視皇帝那一雙暗流洶湧的眼睛,那裡面隱藏著不信任、算計,什麼情緒都有,唯獨沒有對我的真心。當然,我也沒有指望過一個帝王能把他的一顆肉做的心掰成幾十瓣,每一個嬪妃都有一份。與其如此,還不如全給月兒一個人吧,她那麼愛皇帝,為他和皇后、章宜太妃周旋十年,想盡辦法保住三個孩子,她值得。
皇后讓人杖責我的事情已經過去好幾日了,這幾日間,皇帝和月兒到鸞儀宮來看了我,本來想著送我一些燕窩阿膠補補身子,一看我庫房滿了,就改賞了我一千兩銀子。其實我被傷到,只需趴著睡兩天,便能好了,並不是什麼大事。皇帝賞我的這些錢,若非數目巨大,我還真不一定看得上。皇帝走了以後,我在寢宮開心了好幾個時辰。
前段日子月兒送來的補品藥材,加上方執宣沒事就帶給我的貨物,我那小小的庫房門都要關不上了,他今天又來添亂。
自打月兒知道是揉紅把我綁去坤寧宮以後,她不止一次提議求皇帝把揉紅換到承乾宮來,好好折磨揉紅。
這就跟吵完架才覺得自己沒有發揮好一樣,我一邊沉浸在懊悔當中,一邊冷冰冰地對揉紅道:「你且去回稟皇後娘娘,近幾日本宮身體抱恙,不方便走動。」
「華妃娘娘,華妃娘娘息怒,息怒……」揉紅被月兒嚇怕了,退到門口站著,嘴裏止不住向她求饒。
月兒走到我身前將我扶起來,然後才對皇帝說:「或許她是以為,自己做的齷齪事被隱藏得很好吧,真是一個愚蠢至極的人。」
我神色真誠地看著皇帝:「陛下,月兒一心將您視作她的夫君,我身為她的好姐妹,如何能夠搶奪她心中摯愛?」
我的武藝雖然沒有哥哥們那麼精進,但是打贏皇后這種弱不禁風的女人應該沒有問題。但是,難就難在,我不能主動出手,否則我就是和圖書冒犯皇后。
雖說不是他娘,但以後進貨出貨都要靠他和他的小葯童,我還是借他一筆錢吧。
我一看皇后是真的想動手了,在撕破臉前,我還是要表示一下的。
「回稟陛下,妾身還是那個答案,我實在做不出橫刀奪愛的事。」
世人口中的九重深宮,我算是又有了一重新認識。縱然皇帝對周遭萬事萬物都保有很重的疑心,他也不會料到,自己的結髮妻子還有這麼陰森恐怖的一面。在這個光線昏暗如同密室的耳房裡,只有我跟皇后蕭潯璧兩個人。她進門以後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走到距離我幾步遠的地方看著我。
次日,我莫名其妙收到了皇帝的傳召,讓我到乾仁宮去伴駕。
天哪,方執宣真是深藏不露,看起來文文弱弱一個書獃子樣,野心還挺大的。不過,他這一顆為自己熱愛的事業貢獻一切的赤子之心還是難能可貴的。就是他沒錢就來禍害我這一點,我真的不是很喜歡。我是他的合伙人,又不是他娘。
他是皇帝,是這個皇宮至高無上的主人,我雖然是個有名分的嬪妃,但說白了,依舊是寄人籬下,需要仰仗他人鼻息的下人。他當然可以隨時監視我,隨時放任我。
「娘娘,娘娘不好了,坤寧宮大宮女揉紅拿著皇后懿旨,說您串通後宮嬪妃,企圖擾亂宮規,要把您打入掖庭局!」我剛剛想到千萬不能驚動皇后,皇後跟前的親信就來抓我了。方執宣,若是本宮活著回了鸞儀宮,你就給我洗乾淨脖子等死吧!
皇帝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我的身上。從前只有我和他時,他永遠像一座冰山一樣面無表情,說話的語氣也生硬許多。不過,只要月兒在場,他總是宛若變了個人。他道:「越氏,那你今日就大胆告訴朕,為何你這些年來屢有機會接近朕,總是不曾主動親近朕?」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扶緗,問問她的意見。扶緗是宮裡的老人了,雖然比我小上兩三歲,但是很小就進了宮,對宮裡的一切,問她總沒錯。
皇帝的反應有幾分讓我無法預料,他拍手讚許道:「朕在這世上三十余年,終於見到一個有情有義的女子。真是虎父無犬女,好婦出高門,看來越大人和大長公主把你這個寶貝女兒教養得很好。」
此後,越王在王府中鬱郁不得志許久,足足一年才緩過勁來,娶了側妃生了世子,領兵去了前線,十年間就回了京城三四次。
不服氣的月兒擔心我生皇帝的氣,還特地過來陪我睡了一晚,讓我稍安勿躁。
皇帝並沒有立即對我的回答表態,而是招招手讓月兒到他身邊去。
我又能如何?皇后好歹是名義上的一國之母,我總不能給我娘去信,讓她代我請求太上皇,廢了皇后這個兒媳吧。
扶緗依舊很高興,拿著撥浪鼓蹲下和誠敏公主嬉鬧。她大抵是為了皇帝幫我出頭而高興,皇后此番的確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沒有中傷月兒,反倒被皇帝親自駁了顏面,得不償失。
若是從前,他能主動帶貨進來我定然欣喜若狂,但是他如此情狀已經持續十來日了,我心裏不僅僅是麻木,還有幾分想把他亂棍打出去。
我給皇后展現了一個大義凜然的微笑,特別淡定地說:「妾身知道,皇後娘娘好不容易師出有名,索性拿著我的血肉去陛下面前邀功,好讓他把六宮實權還給您。您無非是想一石二鳥,滅了我和華妃。但是您可不要忘了,您在陛下面前,根本就沒有鋌而走險的資本。」
當我向他大吐苦水時,他十分不以為然,如是開解我。
我和月兒攜手走到坤寧宮門前,我抬頭看看天上的上弦月,突然覺得皇后十分可憐。
我跟他說這些,無異於對牛彈琴。
月兒說完后,殿內一片沉默,無一人敢出聲。我仍然處於震驚中,看著眼前和平常大相徑庭,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心疼我而流下眼淚的月兒,心裏像針扎一樣疼。十年時光匆匆而逝,她還是當初那個會為我仗義執言,時時刻刻記得把好處分給我的好姑娘。
我雖說沒有月兒那麼明顯地表現我的怒意,也同樣不會給揉紅好臉色看。我擺了擺手輕聲道:「本宮安不安的,你抓本宮那日看不出來嗎?」我看著揉紅永遠沒有表情變化的一張臉,再一次想起皇后那天在耳房裡的一言一行。
我真的愁死了。
而我,就讓我獨自一人在這個皇宮裡,深一腳淺一腳地過。只要有月兒m.hetubook•com•com在,我就不會有性命之憂。什麼帝王之愛,什麼極盡尊華,如果不是出自真心實意的,那就只是演給外人看的。
回過頭想想,我作為一個嬪妃,雖然不能直接頂撞皇后,但是為何揉紅綁著我雙手的時候,我沒有踢她一腳表示一下?
我裝作依舊很生氣的樣子,凶神惡煞地跟他說:「你還差多少錢,我幫你補上。」
月兒待我如何,十年來的每一點每一滴我都記得一清二楚,她在我心中可比皇帝重要多了。
「越氏,你如何看待皇后的提議?」皇帝並未直接表態,而是把這個問題拋給了我。他神色曖昧地和月兒對視了一眼,我實在看不出他是什麼想法,只能用沉默代替我的回答。
或許,皇帝一直在等著我向他示好,然後他就會半推半就臨幸我。
揉紅被月兒壓制著,被迫給我磕了三個響頭,嘴裏極不情願地向我謝罪,等揉紅張口求饒以後,月兒才鬆手將她放開:「糊塗東西,自己是奴婢還是主子,不知道嗎?」
她停下來看了正在看花的曦兒一眼,在我耳邊忍著笑意悄悄跟我說:「娘娘,陛下今天巳時去了一次坤寧宮,當著眾人的面打了皇后好幾個耳光。」然後,她再也忍不住,又笑開了。
這話說得有理,但是我不能真的把實話全盤托出了。想了想,我跪下肅然行了一個大禮,對皇帝道:「妾身入宮十年來,雖說表面是受皇恩體恤,但是妾身深知,若是沒有月兒這個好姐妹,我的境遇不知要差到何處去。陛下,人要有感恩之心,月兒十年如一日真心待我,我實在做不出橫刀奪愛的事。」
她面無表情,和慣常的懦弱樣子判若兩人。
就在此時,商百問站在東暖閣門口向皇帝稟告道:「陛下聖安。臣下與父親特來求見。」
方執宣看出我正在氣頭上,特別識相地跪下來給我磕了個頭:「婕妤娘娘請息怒,我是在廬州一眼溫泉里找到了一味護膚的成分,那種成分十分名貴稀有,我怕尋常生意人不識貨暴殄天物,就想把那眼溫泉買下來。」
我隱隱約約感覺到,皇后可能要對我用刑。我素來沒有因為娘家的背景在宮裡耀武揚威,也沒有抬出我被封為大長公主的母親和皇帝套表兄妹的近乎,但是現在這情況,讓我特別想把我的家世背景當著皇后的面說一遍給她聽聽。
見人只說三分話,皇帝不是一般人,我就對他說五分吧,我討厭他那一段兒就略去不表了。
說來也怪,皇后聽完月兒所言,神情頓時變得驚恐,活似一個偷東西被人曝光的小偷。蕭潯璧用力推開了月兒,理一理起了褶子的衣袖強作鎮定地反駁:「賤婢休得胡言。」
月兒看到揉紅就十分警覺,她起身走到我身邊,拉著我的手做出一種保護我的姿態,雙眼緊盯著看似木偶泥胎、神情麻木的揉紅:「賤婢,你來作甚?」
話說回來,聽完月兒和皇帝的這一段簡短的對話,我突然意識到,或許蕭潯璧和皇帝之間的貌合神離,遠遠不止我看到的這麼簡單。然而我始終都是一個局外人,霧裡看花,水中望月,我的一切想法,都是瞎猜而已。
揉紅對月兒露骨的眼神視若無睹,向著我行了一禮道:「奴婢給華妃娘娘、婕妤娘娘請安,兩位娘娘萬安。」
甚至時至今日,連皇帝顧珩本人,也開始對這個問題產生疑惑。
想通這一層之後,我更加萎靡了,我終於明白,我之於皇帝,不過就是一隻被貓玩弄于掌心的老鼠,看似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只要皇帝厭倦,我的生死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
她含著眼淚笑道:「蘇涼月,你真的以為越妍瀟是真心跟你做姐妹?」她指著我的手指是顫抖的,聲音也隨之顫抖起來,「她不過是因為御前失儀難博聖寵,不得已才選擇攀附於你,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擔心甚?你我現在合作賺錢,就算你明日上斷頭台,你也是一個有錢的鬼。」方執宣好像短期內不會再離開京城了,又恢復了以往五日請一次平安脈的頻率,每一次來,都會帶一些宮外精巧的小東西給我。
「皇後娘娘既是抱著公報私仇的目的抓我,那就無須贅言,請打吧。」我收斂笑容,挺直背脊。
說完這番話,月兒紅著雙眼又補了幾個耳光,不知她何處來的如此巨力,使勁按住揉紅,讓她被迫跪倒在地:「賤婢還不跪下向婕妤娘娘道歉!否則,今日本宮就在承乾宮和圖書廢了你!」
「越氏,你近幾日在六宮來回走動,到底所為何事?」皇後向著我走近幾步,房間門重新打開,幾個姑姑抬著一條長凳進來,看來是想杖責我。可惜了,小的時候我沒少挨我爹打,已經習慣了,她們沒個七八十下,是打不傷我的。最多也就有點疼,我忍忍就過去了。
我哪知道,方執宣這次巴巴地往鸞儀宮庫房塞進來的東西,賣起來那麼難,苦口婆心兜售了一圈,還有一個巨大的鑲黃花梨純銅水平梳妝鏡沒賣出去。這個梳妝鏡是方執宣大老遠從瓊州帶回來的,我收得匆忙,都沒問是不是真的海南黃花梨,也沒問是不是真的純銅,就聽了方執宣的鬼話,給了他二十兩銀子買下來了。
越王素來頭腦簡單,哪裡能夠料到皇帝如此記仇,寧願不和商綰綰在一起,也要奪走他心愛的未婚妻,讓他心裏不痛快?
我尚未想好如何應對揉紅,一向文靜穩重的月兒突然鬆開我的手,衝到揉紅面前給了她幾個耳光,對她破口大罵:「狗仗人勢的賤蹄子,跟了皇后就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今日陛下打你主子的臉,此刻本宮就來打你的臉!」
方執宣應該從未想過我能如此暢快地主動提起借他錢這事,兩隻眼睛望著我,眼珠子都快出來了。很快他就明白這不是做夢,磕頭如搗蒜:「臣下叩謝娘娘!」
我在鸞儀宮裡萎靡了將近半個月,坤寧宮的晨昏定省也不去了,有人問起我就稱病。月兒來過幾次,每次我都特別認真地裝病,她問起癥狀來,我就說晚上睡不好。久而久之,鸞儀宮的庫房都快被承乾宮送來的補品藥材堆滿了。
我能夠把心裏的想法不加任何掩飾、毫無保留地告訴皇帝嗎?不,我不能。皇帝身為一個帝王,他的自尊心中包括了「不允許他人隨便猜中自己想法」的選項,我若觸及了這一點,這個皇宮,明天便會沒有我的蹤跡了。
的確如此。商家擺明了是皇帝的親信,但是商綰綰被指給了和皇帝矛盾深重的越王。皇帝明明不喜歡蕭潯璧,依舊為了向越王示威執意娶了她。現如今兩對夫妻的關係都比貌合神離還不如,背後肯定有蹊蹺。
我這人雖然並沒有多善良,但還是做不出仗著自己是主子欺負奴婢的事情,對著月兒直擺手,勸她算了。
皇帝作為最小的嫡皇子,和太上皇寵妃章妃也就是現在的章宜太妃的兒子越王顧琬同歲。按理說,皇帝和顧琬每天都在一起玩耍、進學,關係應該很好,但是自從他的幾位嫡親哥哥相繼去世,太子之爭將他和顧琬推上風口浪尖后,他再也未跟顧琬說過一句話。
「皇后真可憐。」我和月兒一前一後上了肩輿,往我的鸞儀宮去。
月兒回頭看了看坤寧門的匾額,笑得非常開心:「瀟瀟,我說了吧,有我在沒人可以欺負你的,別怕。」
我本來已經做好了準備直接去掖庭局受審受罰,結果揉紅派人把我雙手綁起來以後,把我逮到了坤寧宮西配殿的耳房裡關起來了。我正疑惑她為何把我關在此處,皇后就進來了。
她在鸞儀宮抱著我哭了一場,好一番心疼,轉身就去乾仁宮跟皇帝告狀了,誰知皇后也剛好在皇帝那兒,正在稟報我的事。
「娘娘,陛下一直是一個很沉穩的人,皇太后所生的四位爺里,只有他最會謀算。」扶緗似乎有些許不敢談論關於皇帝的話題,遲疑片刻才回答我。她說完這一句,想了想又補充道,「他向來記仇,但是不會立刻還手報復,總會等到對方付出最大代價的時候才會出手。」
現在月兒一看到揉紅,就如同見到一個有著血海深仇的冤家一般,表情之猙獰,恨不能把她生吞了。
我本以為是前一日我和月兒大鬧坤寧宮的事被皇帝知道了,他要向我問話才見的我,沒想到我和月兒一同起床去了以後,皇帝跟我們說,是皇后寫了一封勸諫書,痛陳親上加親之大義,讓他早日臨幸我。
我指著仍然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揉紅,嘴上是在說揉紅的不是,眼睛卻緊緊盯著因為白天被掌摑而臉頰紅腫的皇后,「到處發瘋的狗,皇後娘娘不管也就罷了,妾身日子閑,主動請纓幫您管,如何?」
這個問題應該不止他一個人想過,鸞儀宮的奴婢們,坤寧宮上下,甚至現在備受冷落的楊淑儀,可能都想過。越氏家世顯赫,太上皇是她的靠山,華妃與她交好,她怎麼就沒有抓住每一個優勢去博得聖寵和圖書
聽聞皇后直接點名道姓說到我,我立刻按住正打算髮作的月兒,上前半步對皇后冷笑道:「妾身雖在皇後娘娘面前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奴婢,但是在揉紅這個賤蹄子面前,妾身可是實打實的主子,娘娘莫要急怒攻心,亂了神志。」
這話聽得我老臉一紅,簡直就是在說我啊。
但是他並不了解我,不知道雖則我表面溫順,但是我實際是一個很記仇的人。我表面狀似沒心沒肺,但其實我心中對於愛情、婚姻,還是有我自己的期許的。皇帝到底愛不愛我,對我有幾分重視,我即便沒有當面問過他,心裏也有一個答案。
乾仁宮的小太監劉福到鸞儀宮來說華妃娘娘有話要通傳,我想著從花園走到正殿太麻煩了,於是打發扶緗去幫我聽了,代為傳話。我本以為只是一些讓我小心誠敏公主飲食,不要她想吃就給她喂的育兒經,結果扶緗回來的時候一臉竊喜。
「皇後娘娘的心思,妾身如何猜得到。」我與月兒迅速對視一眼,隨後做出這個回答。若是皇帝因此就覺得我和皇后沆瀣一氣,我又能有何辦法?除了盡量為自己辯解,我做不了任何事。
我行了一禮,表示了一下謙虛。或許皇帝真的說對了,情義這個東西,我就是跟著父親在軍中學來的。豈曰無衣?修我長矛,與子同仇。
我又一次感覺到皇帝的可怕之處。也許,即使之前的幾位嫡皇子沒有死在皇帝當太子之前,太子之位和皇位最後也可能還是皇帝的。依照他的性子,但凡他想要的,不管使用何種手段,他一定能將其謀奪到手。任何一個和他競爭的人,他都會報復。
「您此刻不是從鸞儀宮到承乾宮來了嗎,何談不方便走動?」揉紅膽子忒大,根本不買我的賬,退一步向門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婕妤娘娘請。」
「方太醫,你今日就當著本宮的面告訴本宮一句實話。」我故意板著臉叫了方執宣一聲,等他抬頭看我以後才繼續開口,「你速速說出實情來,是不是走了幾個月,在外面欠了何人巨債?」
我與月兒到達坤寧宮時,已經是酉時了。我們刻意在承乾宮逗留了一兩個時辰,趕在皇後日常入睡時過來見她。
方執宣起初有些呆愣,或許是沒有明白我話里的意思,眨巴幾下眼睛后他才緩緩地點了頭。看到他點那一下頭,我都覺得心裏的火能把我自己燒得四分五裂。有錢的時候音訊全無,沒錢的時候就往鸞儀宮帶貨,真是看不出來,原來獃頭鵝方太醫的如意算盤打得這麼響。
若我是皇后,或許早就不堪受辱,在坤寧宮自我了斷了。
「越妍瀟,你莫以為你父親是節度使,母親是大長公主,本宮就奈何不了你。」皇后最終咬牙切齒地說出這樣一番話,卻彷彿一拳打在棉花上,無一星半點的殺傷力。她說罷,盯著月兒冷笑了一聲,忽然落下淚來。
聽了扶緗的話,我略微吃驚:「還有這等事?」
怪不得,前些日子皇帝會在皇後面前故意提起越王的事;怪不得,皇后的神情那樣慌張。
「爾等放肆!」皇后似乎很寵愛揉紅,急切地走到揉紅跟前查看她的傷勢,然後抬起頭向我們怒喝,「越妍瀟,你竟敢打本宮的人!」
我走上前握住月兒的手,讓她先從激動的情緒中冷靜下來,對揉紅問道:「本宮身體抱恙,可以不去坤寧宮覲見皇後娘娘尊駕嗎?」
她抬起手,指著我惡狠狠道:「這回我終於抓到你的把柄了,蘇涼月縱容你私相授受好幾年,已經嚴重違反宮規,這可是大罪!你在宮裡做這些事,也讓你賺得盆滿缽滿了,受點皮肉之苦無礙的,對嗎?」
扶緗料到我不會相信,張口給我講了一個皇帝小時候的故事。
月兒說得沒錯,皇后在坤寧宮等了皇帝大半輩子,的確是在自作多情。但是她一個深宮婦人,在君權面前,能有什麼辦法?
月兒對我神秘一笑,有些故弄玄虛的意味:「瀟瀟,越王對越王妃不好,珩哥哥對皇后不好,你就不覺得這有些巧合嗎?」
皇后已經在月兒的氣勢壓迫下不敢與她對視,一邊迴避她的眼神一邊背過身去,她沉默片刻,舉止有幾分驚慌失措,隨即向身後的宮女道:「送客。」
「娘娘,華妃娘娘讓我告訴您,她剛剛去了乾仁宮,但是陛下不在,正在回乾仁宮的路上。」扶緗說到這裏,就已經忍不住捂著嘴偷偷笑起來了,也不知道是何種好消息讓她如此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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