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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音盡

作者:唐家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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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天長地久有時盡

第十三章 天長地久有時盡

商百問聽見皇帝如此許諾,心裏就猜到,此番前去多半難以生還。
換好衣服束好髮髻,商百問開門隨小梅子離家進宮。
「有一些妓院的恩客會為了哄姑娘開心而下來買我的泥人兒,一個個出價很高的,一錢銀子一個。」泥人兒師傅提起這事非常開心,手上的動作沒有任何停滯,話則多了起來。「不過像公子一樣闊綽如此的,還是真少見。」
然而,直到我入主慈安宮,我才在皇帝的起居注里翻閱到,原來這一次出征,是皇帝故意讓商百問去送死。
百無聊賴的商百問開口和泥人兒師傅攀談:「店家為何會在煙花之地做生意?」
他還記得商綰綰如星辰般閃爍的一雙眼睛里充滿了央求,她說:「珩哥哥寬宏大量,放他們一條生路,讓他們出宮吧,遠走高飛。」
「能給我做一個不|穿衣服的趙子龍嗎?」商百問走到攤子前,摸出一錠五兩的官銀放在攤主面前。他看了看插在貨架上的幾個泥人兒,覺得做工還不錯,「不用找錢了,五兩銀子一個。我在這裏等著,你現做就是。」
抬頭看看天色,商百問心裏疑慮萬千。這明明就是半夜子時的光景,皇帝為何此時讓他去?實在不放心,他開口詢問小梅子:「梅公公,陛下此番宣在下前去,究竟所為何事?」
商綰綰走上前,對他道:「六哥,惠妃娘娘來了。」然後她轉頭對我道,「我不過是看在六哥的份上幫你,即便珩哥哥三心二意,也不妨礙我討厭你,討厭蘇涼月。」
拒絕承認這個事實的我,明明知道逃避沒有用,我還在自己欺騙自己,只要不見他,我們就永遠還有相見的時候。
被皇帝主動揭發,商百問心中反倒沒有先前那樣緊張,他暗地裡舒了一口氣,跪下道:「臣知罪,請陛下加以重罰。」
商百問弓著腰向皇帝請安,沒有說話。
他能有什麼錯?不過是維護自己的利益而已,卻像個罪人一樣被旁人指責。
商百問在一邊等著,秋天的風吹在人的臉上,還是能夠感到些微的寒意。他皺著眉微微側過頭,迴避風向。師傅的手腕非常靈活,迅速地帶著刀在泥上不停勾勒,不一會兒趙子龍的人物雛形已經出現。
他道:「國家紛爭的代價,陛下何必施加於後宮女眷之身?臣願意立下軍令狀,此去定率軍剿滅漠北部落。」
但是,這一切我都甘之如飴。認識了他,我才算真真正正地活了一回,人生也有了不同的意義。
聽見商百問如此回應,皇帝彷彿聽見天大一個笑話,直接笑出聲來:「你倒是憐香惜玉。其實,知道惠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朕心裏就放下了。只要孩子是朕的,又有何所謂。」
他道:「你說我是怎麼了?明明知道配不上你,還是無法自持地接近你。明明知道會害了你,依舊貪戀與你相處的每一次機會……我真是罪不可赦的歹人。」
他鬆開我一些,低頭親了親我的耳朵,輕聲道:「你可知道,我萬事不懼,就擔心你過得不好。我把你拉進這樣一個萬劫不復的火坑裡,活該下十八層地獄,受千刀萬剮之刑。再多的道歉,都無法彌補我對你的虧欠。」
我從來不知道,商百問對我是一見鍾情,也不知道在他的心中,有過這麼多的掙扎。我們兩個就像飲鴆止渴的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最後珠胎暗結,隨時都有引火燒身的危險。
不知為何,商百問聽見我提起孩子,背上瞬間一www.hetubook.com.com僵,然後他道:「他是你和陛下的孩子,他是皇子,不可能有一個我這樣的父親。」
商百問靜靜地與皇帝對視,他的眼神表面平靜如一潭死水,但是背後卻暗流洶湧。他知道皇帝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有深意,所以他不敢輕易應答。
但是,他希望皇帝不要怪罪越妍瀟,畢竟越妍瀟腹中孩子是皇室血脈,它何其無辜。
「惠妃娘娘。」商綰綰已經推門進入,見我還站在幾步之外,有些疑惑地回頭看我。她指了指裏面,「您為何不進來?」
兩人並肩騎馬而行,商百問素來在外人面前冷臉沉默,所以沒有主動說話。倒是小梅子十分興奮,一直想跟他套近乎:「商公子,這陛下給人賜婚,可算是本朝開天闢地頭一遭,您是享受殊榮的第一人,真是恭喜了。」
「為何你不回答朕?」皇帝看著商百問,臉上頗有幾分氣定神閑。
泥人兒師傅換了一把更小的刀,方便刻畫趙子龍的眼睛和肌肉輪廓。他似乎是個非常風趣的人,笑道:「公子氣宇軒昂,相貌不凡,原來是衙門裡的官差大人。怎的,尊駕也懼內?」
皇帝為何突然問起這個問題?商百問緊緊攥著手中薄薄的一張信紙,手背的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其實,皇帝的動機是不言而喻的,他肯定是察覺到了蛛絲馬跡,懷疑越妍瀟與人私通,查來查去才發出這個疑問。
商百問完全沒有心思聽小梅子說這些無關痛癢的話,心裏的無所適從驅使他緊緊握住韁繩,抬頭看看天空,試圖尋找月亮的蹤跡。但是滿天繁星,卻唯獨不見月亮。驀地,一顆流星從天空中墜落,不知為何,他突然想到已經懷孕的越妍瀟。
孩子,對啊,我肚子里還有一個孩子,我們共同的孩子。可惜了,此次前往漠北,征途遙遠,孩子出生的時候他肯定不在京城。
他不想讓她不開心,他希望她可以享盡世間所有的歡愉。
「我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你,直到現在,我都這麼認為。我曾努力過數百萬次,想忘記你,可是……」商百問親吻我的臉頰,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我的臉上。我正要抬手擦拭,他卻握住了我的手腕,阻止了我的動作。他輕輕道,「我愛你。」
商百問理了理身上的外袍:「梅公公還請稍等片刻,在下稍作梳洗,就隨梅公公一同進宮面聖。」
皇帝向來佔有慾極強,報復心也比常人更重,根本不會這麼「寬厚」。
皇帝從筆洗旁邊拿起一塊虎符,分了一半遞給商百問:「既然你執意如此,朕看在太上皇和臨安大長公主的面子上便不再追究惠妃的過錯。朕還答應你,你若凱旋,朕就把惠妃賜給你。」
皇帝哪是要尋親事,明明就是要興師問罪。
商百問點點頭:「你不用擔心我,等我打贏了,就回來見你。」他輕輕地抱著我,在我耳邊道,「我的一生有諸多缺憾,唯有這一次可以讓我實現我的抱負,我必然全力以赴。」他拍了拍我的後背,「真是對不起你,瀟娘。我改變了你原有的人生,讓你受盡了苦頭。」
我極力睜大眼睛,想看清他的每一個表情,但是淚水模糊了雙眼,他的身影輪廓,在我看來不過是一個影影綽綽的印記。
沒人想到陛下讓商百問去往漠北的消息會來得這樣急。
商百問撩起衣擺,鄭重地向皇帝跪下,叩首道:「陛下容稟。臣下乃是天朝子民,深受皇m.hetubook•com•com恩多年,為國征戰沙場,本就是我分內之事。陛下若是賞識臣下,直接吩咐便是,臣下定然肝腦塗地、在所不辭。但是,臣下不希望,您將已經懷有身孕的惠妃娘娘當成賞賜之物。」
出了宮門,正是三更天的光景。由於宵禁,京城中除了妓院、歌舞坊還在燈火通明地營業,其餘市坊都是一片黑暗。商百問原本打算一路向西南方向的家裡去,不知怎的,突然掉轉方向,到了一家青樓前。他本想邁腿進門,餘光瞥見一個泥人兒小攤子以後,就停下了。
商百問接過泥人兒,左看右看,只覺得好笑。這趙子龍只穿了一條短褲,渾身赤|裸,卻依舊一副威風凜凜的神情。他向師傅道了謝,上馬揚鞭而去。
若前方是刀山火海,他寧願粉身碎骨,也不想讓越妍瀟以身犯險。
「你準備準備,五天以後開拔,奔赴前線殺敵去吧。」皇帝疲倦地閉上雙眼,向商百問揮了揮手,「若無其他事,卿可以跪安了。」
但是,出征沙場大獲全勝,又是他的願望,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就勸他放棄。
大抵人性皆如此,總是要挑戰一些他人眼中不可為的事來填補自己平凡的人生。
我沉默著走了進去,一抬眼就看見商百問站在窗邊望著外面,好像是在看池塘里的錦鯉。
商百問撿起掉落在地上的信,馬上拆開來看。信上字數並不多,內容簡明扼要,除了請安問好以外,只有「吾兒確不能留下後代」九個字。
親事?商百問暗地裡把這個詞念叨了數十遍,總覺得裏面有其他的隱情。三十二年來皇帝都沒有過問他的私人問題,怎的今天突然想起來,還特地大半夜傳召他?思前想後,他大約知道,他和越妍瀟的事情可能傳到了皇帝耳中。
「商公子,你住得可真遠……」小梅子看見商百問披著個外袍站在院子里,抱怨道。待氣喘勻后,小梅子宣讀了皇帝的口諭,「著商百問即刻前往乾仁宮覲見。」
商百問抹去我臉上肆意縱橫的眼淚,鬆開雙手不再抱我,緊接著退後幾步突然下跪,對我三拜九叩,說道:「惠妃娘娘萬福金安,長樂無極,福壽延年!」禮畢,他跪在地上仰視我,笑得如從前一般溫柔,「忘了我吧。」
終於,子時剛過,他到了乾仁宮西暖閣外。
他提筆蘸墨,又寫了幾個字,才放下筆坐在圈椅上,神情莫測地看著商百問,「今日叫你來,是想跟你說一些掏心窩子的話。相識二十年,總有一些秘密,你沒有告訴朕。」
千言萬語,在可以預見的生離死別面前,真是太虛無了。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承乾宮。我跟著陛下走進去,看見你手裡拿著勺子絞蘋果泥。你的眼睛亮晶晶的,笑起來嘴角有淺淺的梨渦。我那時就想,這個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可愛的女子。」商百問捧著我的臉,他面帶笑意,好像在記住我的長相,他的視線一寸一寸往下移,停留在我的嘴角。然後,他輕輕地落下一吻。
我跟著商綰綰到壽康宮潤養閣時,竟然有些不敢進去。皇帝起先沒有任何讓商百問出征的意思,為何突然讓他遠征漠北?我突然有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這一次相見會不會是最後一次?
他知道商百問此刻根本不如表面那樣穩如泰山,就等著他主動招供。見商百問依舊沉默,他從背後的多寶閣上取下一封書信,往商百問身上一扔,「這封信是昨日你父親送來和_圖_書的,裏面回答了朕心中多年來的一個疑問,與你有關。」
我點點頭:「我明白了。」
仔細想想,商百問說得沒錯,自從認識他以後,我的人生算得上是急劇變化,原本千篇一律的日子被徹底打亂,一場又一場的鬥爭在我身邊上演。
皇帝冷笑一聲,雙眼看著坤輿圖上標出來的漠北輪廓,思緒突然飄到了很久以前,他和蕭潯璧大婚那一天。沒錯,是他耍了手段讓本該要成為越王妃的蕭潯璧成了太子妃。
現如今他要走了,我連一句像樣的送別之詞都說不出口。
三日後,商百問被宮裡來的特使叫醒的時候,剛剛睡去沒多久。他的院子在商府最南邊,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是最後才傳到他這裏來。所以,當小梅子到他的院子宣讀口諭的時候,他發現小梅子氣喘吁吁的。
皇帝眯著眼睛,臉上笑容猶在,但是神情嚴肅了幾分。他道:「你的意思是,她身為朕的妃嬪背叛了朕,朕還不能隨意發落她?」
小梅子一向是個傳聲筒,嘴上向來沒個把門的,一聽商百問這樣問,忍不住喜上眉梢地讓商百問附耳過來,悄悄告訴他:「聽珠公公說,陛下要給您尋一門親事。商公子多年不曾婚配,陛下十分體恤,這可是大好事呀。」
越妍瀟是什麼人?她是將門之女,平生不想入宮,只想行走軍中做平陽公主那樣的巾幗英雄,若是被男人當成賞賜潦草處理,她肯定會不開心的。
商百問聽他這麼說,頓時起了好奇心:「師傅何出此言?」
等小梅子退出幾步,商百問就關上門,把外袍隨意地撇在地上。他走向置在窗下的衣帽架,拿起外衣時,聽到一陣金屬撞上衣帽架的聲音。往發出聲音的位置一摸,他突然想起來,這個物件是越妍瀟從前送給他的那一隻纏臂金。自他得到這個纏臂金以後,他就讓家裡的奴婢給他每一件外衣的右袖內縫製了一個口袋,專門方便他放置這個視若珍寶的首飾。
若言及他人生中最大的遺憾,大約就是越妍瀟了。他自認鍾愛於她,卻不能像尋常男子一樣三媒六聘娶她,更談不上陪她終老。
遠走高飛?不可能的。他從來不會寬恕背叛他的人。他告訴商綰綰,他要殺了他們,然後,商綰綰負氣出宮回了活潑觀。
什麼遲來的情愛,老天的眷顧,不過是一場終究有盡頭的夢幻泡影罷了。
這個泥人兒他應該不會有親手送到越妍瀟手裡的機會了,只能交給商綰綰,讓她轉送一下。雖然算是花了冤枉錢,但是商百問由衷地感到開心。不知越妍瀟收到這個泥人兒的時候,會不會跟他一樣開心?
商百問自知失言,連忙磕頭道:「陛下恕罪,臣下並非此意,請陛下饒恕!」
至於現在,他只希望,皇帝能夠饒恕越妍瀟。
泥人兒師傅放下刻刀,拿起沾了顏料的毛筆給已經成型的泥人兒上色:「公子一看就是新婚,不懂其中關竅。這世上女子,在心愛的郎君面前,沒有一個不像小孩子的。」
「她們或許在人前有千百種樣貌,但是只有在郎君面前,才會卸下所有偽裝,無所保留。」泥人兒師傅點上趙子龍的眼睛,再把泥人兒像放在一旁的爐子上烘烤片刻,刷上一層清漆,遞給商百問,道,「公子,好了。」
商百問聽得心中一陣顫抖,連應答都忘記了。他一向自詡冷靜,卻不想還能有這種心慌意亂的時刻。
最近總是如此,一想到越妍瀟一個人在虎狼環伺的後宮中和-圖-書掙扎,就會忍不住擔憂。
「瀟娘,在綰綰去找你的路上,我本來想了許多話要告訴你,但是當你站在我面前,我竟然不知如何開口……」商百問的聲音始終低沉,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好似一記重拳,接連擊打在我心上。若是從前,聽到他說這樣的話,我心裏肯定十分甜蜜,但是一想他明天就要離我遠去,我只感覺痛苦。
「征戰沙場一直都是我的夙願,我從小體弱多病,父親不喜歡我,我一直想證明給他看。陛下賞了我這麼個好機會,你應該為我感到高興,何必憂心?」商百問走到我面前,微風從窗外吹進來,吹起他額前的碎發。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臉頰,道,「都是為娘的人了,要開心一點。否則心中鬱結傷到了孩子,多不好。」
我道:「好。你什麼時候走,是否準備妥當?一路向西北行進,風沙揚塵頗多,要小心身子。」想來想去,也無甚深情款款的囑託要說,倒是多了幾分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意味。除了囑咐衣食住行,任何的牽挂和思念,我都不想再多說。
皇帝緩步走至萬國坤輿圖前,指著漠北查干蘇力德的範圍,「漠北部落是連通西域的一道死結,你父兄一等一的驍勇善戰,十年了都沒有拿下。雖已經決定讓你出征,但朕有個想法,讓惠妃戴罪立功。先重重封賞惠妃讓她和親,使漠北部落放鬆警惕,然後你再率重兵打他個措手不及?」
商綰綰要他放過他們,他偏不。他是皇帝,這輩子最討厭的事情就是被要挾和向別人妥協,她既然屢次拿回活潑觀相要挾,又負氣離開,他就不會再去追了。
這一次的別離,應該就是上天對我們兩個人的懲罰,背棄皇帝違反倫理,我們真是罪有應得。
「說起來,朕還要感謝皇后。若不是她為了自保告密,朕都不曾留意到,給了你和越妍瀟這麼多機會。」皇帝始終面帶笑容,似乎他的心情沒有被這件事影響分毫。
今夜的星空如此絢爛,只可惜她不在自己身邊,不能與她共賞。只怕以後所有的良辰美景,都沒有辦法與她共享了。自己的喜怒哀樂,她也無從得知。
時至今日,我才明白,原來在命運面前,我從來沒有掌握過任何主動權。它要我生我就生,它要我死,我立刻身首異處。一如此時此刻,我明明猜得到商百問有去無回,猜得到皇帝選他帶兵是有意為之,我還是沒有任何辦法阻止這一切。
皇帝放下茶杯,笑得更加明顯:「這世上或許有人能騙過朕,但這人絕對不在這宮中。商百問,你明白朕的言下之意嗎?」
角聲滿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對,既然孩子已經跟著我回到了宮裡,我就要忘記他真正的生父是誰,要記住,皇帝是孩子的君父。否則,日後總有說漏嘴的一天。到時東窗事發,不知道前朝後宮有多少人要受到牽連。
「你來了。」皇帝正在練字,聽到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頭也不抬。
他從沒有發現,原來商府到皇宮的距離有這麼長,他急於見到皇帝,又不得貿然加速策馬行進,心急如焚。雖則明知一死,早點得知結果也好安心。
「結髮之妻,不得不敬。」商百問拿起一個張飛泥人兒,不知是在自問還是在問泥人兒師傅,「這明明是小孩子喜歡的東西,她為什麼會喜歡?」
皇帝對他和瀟娘的關係是知情的,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最後這三個字堪比晴天霹靂,炸開了我心裏的堅強,讓我立即淚www•hetubook.com•com如雨下。我本想說些什麼,可是已經泣不成聲。
所有的人都在要求他寬恕,所有的人都在指責他薄情,所有的人都忘記了,他是被辜負的那一個。他這一生披荊斬棘,度過重重艱難險阻,但從沒有一刻像今天一樣,讓他疲倦。
他和皇帝雖然自小相識,但是帝王之心向來深不可測,不知何時起,他們已經漸行漸遠。所以,當他得知皇帝和商綰綰「私通」以後,他從未在皇帝面前主動提起這件事,因為他知道,他們已經不能如小時候一樣了。
但他沒想到,那一日,商綰綰被欽點為太子妃的女儐相,一直在婚禮現場,在他的眼前出現。他就這樣當著她的面,和別的女人拜堂入洞房。直到後來商綰綰和顧琬徹底鬧翻分居,他才第一次去活潑觀找她。
我笑著道:「能夠遇見你,和你一起孕育孩子,是我三生有幸。這一回你出征,一定要注意安全,平平安安。」
面對商綰綰的指責,他無從躲避。從那以後,他對商綰綰有求必應,只希望她此生能開心一些。就在幾天前,他在睡覺的時候向商綰綰提起商百問和越妍瀟的事,詢問她的意見。
恍然之間,我都記不清我們有多久不曾如此獨處了。從前的一切仿若夢幻泡影,好像什麼都不曾存在過。只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在提醒我,我和商百問之間發生的事都是真的。
「直接套你的話顯得朕沒有什麼誠意,索性朕用一個秘密跟你交換,算是拋磚引玉。」皇帝似乎心情很不錯,端起茶杯稍稍抿了一口,笑著對商百問道,「你知不知道,綰綰已經被我送回去了?她現在的身份留在宮裡是不合適的,惠妃有了身孕,眼裡根本就容不下她。」
惋惜和思念讓商百問心如刀割,他低下頭,眨了眨眼睛。
雖然知道皇帝在試探他,但當商百問聽到惠妃和親的提議時,他心上仍舊像被剜去了一塊肉那樣疼。
泥人兒師傅顯然被這個要求奇怪的客人搞得不明所以,但是五兩的高價還是讓他動了心。他從盆里拿出一坨泥,握著刻刀開始操作。
他左手伸進右邊衣袖,拿出一個布包遞給我:「惠妃娘娘,從前臣下有幸得您賞賜您的愛物纏臂金,現在特地還給您。承蒙娘娘錯愛,臣下慚愧。」
商百問笑了笑,垂下眼帘看著貨架上的楊貴妃泥人兒,心裏出現了某個人的笑顏:「在衙門當差,晚上回去太晚了,買一個給自家娘子,免得挨罵。」
只可惜,他沒有時間等到瀟娘生下她的孩兒,給這個孩子送上個長命鎖。
小梅子用拂塵手柄敲了敲門,一串珠在裏面應了一聲,然後小梅子道:「珠公公,商公子到了。」隨後,門應聲而開,商百問低垂著眼睛,沉默地走了進去,直接拐向皇帝的書桌。
然而,現在他把它取出來,收在了枕頭底下。這個纏臂金就是他和越妍瀟這一段愛情的象徵,極其寶貴,但是見不得人。
他這一生,欠瀟娘的竟然這樣多。而且,這輩子留給他償還的時間和機會已然所剩無幾。
「你何罪之有?這個世上,橫豎是朕錯得多,朕才是罪大惡極。」
說罷,她關上內間的青紗門走了出去,只留我和商百問獨處。
在皇帝看來,商百問此舉無異於得寸進尺,佔了他的便宜還要指責他不夠厚道。
纏臂金,那個保他平安的纏臂金,他都捨得還給我了。看來,商百問連騙我都不願意,只想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今次一別,我與他只怕是黃泉路上再相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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