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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不及回頭，將靈蔓牢牢揣進懷裡，悶頭往前面衝去。

「噓……」柳追憶食指隔唇，輕聲道，「我是要去，我把小和尚的琴弦弄斷了，得賠他。」

辯真兒忙尋去，等找到柳追憶時，才發現她的衣服被荊棘劃破，臂膀和小腿上有許多條血跡。辯真兒連忙撕下自己的衣服替柳追憶包紮好臂膀與小腿上的傷口，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溫柔喚道：「柳姑娘。」

但沒有一絲迴音。

這片叢林太大，柳追憶已然迷了路。

柳追憶高興地抱緊辯真兒，蹭了蹭他腦袋，說：「我就知道你是擔心我的，不要拿雲耀和荀煙做幌子啦，我明白，哈哈……」

「雲耀你去再拿一包葯來，順便找大夫要些燙傷葯。」辯真兒扭頭對雲耀道。

「我這不是擔心你嘛，我比辯真兒都要擔心你，只是他運氣好，剛好去了你所在的那側峽谷。」雲耀撇嘴道。

她受傷了卧在房間無人問津，他們三個倒好，親親密密地待在這裏不知道做什麼。

「小和尚，你以後帶我去看好不好？咦？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啦。」

剛移步到二樓樓梯口，柳追憶就瞧見雲耀匆匆從外面跑向後院，她還來不及開口喚他。柳追憶狐疑地扶著扶手往樓下走去，隨著雲耀來到了後院。

她抬起手，落在辯真兒的膝蓋上，她輕聲說：「小和尚，是我不好。」

她揉揉眼，跑進了些看，才看清楚發光物體是攀岩在山壁上的藤蔓。它們爬覆在峽隙兩側的壁上，長莖通體發亮，星月不及。

柳追憶終於將靈蔓搓成了琴弦，她指尖輕輕挑起一端，仔細端詳著新弦，不由心慰。

直覺告訴她，若再不跑，鬼火一定飄到她面前的。柳追憶因驚嚇顧不得害怕樹身與地面的高度，跑到繩索處，拉著繩索就滑了下去，粗糙的繩子燒得她手臂和掌心一陣灼熱痛感。

辯真兒聞言，連忙繼續趕路。

「嗯。」柳追憶察覺雲耀的低落，綻笑對他。

柳追憶太過親昵，辯真兒腳步紊亂，忙道：「別亂動！」

雲耀伸手揉了揉柳追憶的頭髮，說：「出去了。」罷后，他起身往外走，關門時還關切地望了柳追憶一眼。

雲耀攤攤手，說：「得，我多餘了。」然後，他起身走出廚房。

鬼火幽藍幽藍，慢慢地朝柳追憶飄進。

說話間，只見辯真兒咬破食指，用指腹上殷紅的血跡在眉間一點，便有絲絲紅色光芒如風吹皺湖面般掠過他緊閉的眼廓。他再睜眼，便能透過樹林，望見自己想要找見的東西。

「可峽谷之隙很是陡峭，很少有人爬得上去啊。」荀煙道。

大夫背著藥箱走近柳追憶，仔細看了她傷口，道：「姑娘和公子都別擔心，老夫這裡有上好的藥物，擦了以後不會留下任何疤痕。」說著，他就從肩頭取下藥箱，把治愈撞傷的藥瓶拿出來給柳追憶上藥。

鬼火還在跟著，柳追憶往灌木叢里跑去，卻在淺灘上被水草絆住腳，栽倒下去。一時間，她臉上、衣裳上都沾了些許泥濘。

窗前的燭火因柳追憶的如風身形，被吹得幽微，又在瞬間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柳追憶連忙退開，如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好好好！」然後，她端起那碗湯藥，一咕嚕將苦澀的藥水喝了個精光。

辯真兒連忙站起來，道：「天、天……天色已晚！小僧要歇息了，柳姑娘也早些歇息吧。」說著，他轉身從屋頂往下面走去，因緊張，步子有些紊亂差點兒摔跤，柳追憶在背後瞧得笑出了聲。

荀煙在外面焦急地喊：「小師父，雲公子！不好了！」

太聒噪。

「這是茉莉香，是卧房的寵兒。我知道你們一路過來很是疲憊，就去外面摘了些茉莉花，研磨製香。」荀煙乖巧地答道。

柳追憶滿意十足地繼續摟著辯真兒，她能感覺到他滾燙的耳頰。柳追憶在辯真兒耳邊輕語呢喃，說：「小和尚，你近女色了。」

柳追憶留了意，問：「你爹爹是制琴的？那你了解琴嗎？」

話一出，二人皆一愣。

「行了我無礙，只是這裏撞著有些疼。」柳追憶指指額頭受傷之處，雲耀趕緊讓身對大夫道，「大夫大夫，你替我這妹子瞧瞧，看用什麼葯好得快，千萬別留什麼疤。」

留在屋外的雲耀聽見柳追憶如此喜悅的聲音，禁不住往廚房一瞥，可這一瞥，便瞧見柳追憶高興地撲進辯真兒懷裡，蹭著他的胸口說：「小和尚，你以後也叫我柳兒吧，我聽著開心，聽著什麼苦痛也不怕了。」

叢林深處仍舊一片漆黑，只有柳追憶懷裡露出的一截靈蔓，閃著靈異的白光。

柳追憶藉著繩子的力量，雙腿蹬上右側壁面，吃力地爬到了樹上。

院落里，辯真兒同荀煙坐在柳樹下，頭頂的綠珠圓潤、隨風而搖，雲耀湊在一邊，好奇地盯著辯真兒與荀煙，此情此景好不熱鬧。

和_圖_書辯真兒不理她。

於是，荀煙一人在廚房煽火煎藥，雲耀在後院里折了根樹枝當劍來耍，辯真兒坐在二樓看人來人往，柳追憶躲在屋子裡替他編織琴弦。

待雲耀與大夫都出去后，屋裡僅剩柳追憶一人。

「那小和尚……」柳追憶直起身子，像是想起了什麼，忙又搖頭，「不對不對。」她挪到辯真兒的面前，捧起他的臉，問，「你不是真正的和尚，我以後不叫你小和尚了，那我還是叫你柳無端吧？咦……不對，好生疏的樣子，還是叫你小和尚吧，小和尚好，小和尚聽著親切。」

可就算這樣，柳追憶心裏仍舊發毛。她像受了驚嚇的野貓，躬著背，足尖輕點，連嚷帶跑。

就在她準備折身返回時，峽谷之隙的黑暗盡頭忽然飄來一縷鬼火。

受傷了仍不安分，這世上僅柳追憶一人吧？

空空的樹林里只有風拂樹葉的聲響，晨間溫和的日光漸漸照亮這片樹林，只是放眼望去，看不見柳追憶的身影，更聽不見她的回答。

柳追憶的眼神忽地恐怖起來，她望著淺灘里的鬼火倒影，狼狽爬起，豁出去般轉身朝那鬼火嚷道：「什麼破玩意兒！老是跟著人家幹嗎！」

「啊——鬼啊！」柳追憶尖叫往另一處跑去，那兩團鬼火沒有追上去，只是透過火光可以看見柳追憶跑得愈來愈遠的背影。

「不麻煩。」荀煙嫣然一笑，轉身出去拿葯。

辯真兒忙不迭地跑進屋子，關上門就默念起經文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小和尚啊，不說話不能避免什麼，你看你耳根子都紅啦。」

「不麻煩。」辯真兒不斷地為荀煙淋水，荀煙偶有抬頭時，臉上嬌媚百態，眼如秋水。

荀煙伸出手，柳追憶挑著燙傷葯，往她手上一點點抹開。

荀煙走出去后，柳追憶才咧著嘴伸手去觸碰額頭上發痛的那一塊，昨兒夜裡撞上樹樁，幸好沒撞死她。好在辯真兒機智，趁她還活著的時候找著了她，要不然她一定會可憐到曝屍荒野。

荀煙笑笑，說：「不辛苦，柳兒姐姐，你稍候，我去打盆熱水來。」

「我會的。」許久之後，辯真兒才沉重地說了這三個字。

柳追憶嘟囔著，一臉不悅，說：「雲耀，你先出去，我有話跟小和尚講。」

「柳姑娘！」辯真兒來到叢林，一邊喊一邊找。

荀煙想了想，說：「耳濡目染了一些，不是特別的了解。」

他以為他跟了師父那麼久，能夠心如明鏡，世間任何感情都無法牽絆自己。但他不知道，他的師父窮盡一生也沒能忘記邀如，一個心懸紅塵的人，怎麼能教會他心如明鏡呢？

地面的荊棘刺得她渾身生疼，不知道何時到了底，柳追憶的額頭敲在被砍伐后的樹樁上，她吃力地想爬起來，最後卻只能微弱地掙扎一番，暈了 過去。

柳追憶聽到聲音，悶哼一聲，緩緩睜眼，虛弱道：「小……和尚？」

柳追憶懶洋洋地摟著辯真兒的脖子，說：「你在擔心我。」話還未落音，額上的疼痛感又隱隱約約傳來，柳追憶伸手一抹，才感覺額上的頭髮黏糊糊的。

辯真兒同雲耀奔去廚房，看見荀煙將手伸進了涼水之中，地上有摔碎的湯藥罐子。

她倒在坡下，碧綠的裙衫上沾著星星紅泥。

「你什麼你啊？琴弦給你，日後再想念你師父，你就又可以彈琴了。」柳追憶怨怒地瞪著他，說道。

縣城西南方就有一處絕大的峽谷，柳追憶在來麻城的路上就聽人說 起過。

此為眉心瞳，用一次身體便會虛弱三分，明陽大師曾禁止辯真兒使用。

辯真兒扭過頭，坐到一邊，靜靜地等著雲耀和荀煙把大夫、衣服找來。

辯真兒的瞳孔在漸漸縮小，柳追憶渾然沒有發覺，自己捧著的臉已經紅透，溫熱的溫度正在手心裏旋轉。

「也就是說，只有晚上才能見到靈蔓，對嗎？」柳追憶問。

反應過來的辯真兒才知自己失了口，忙道：「柳、柳姑娘！」

就算是師父，也沒告訴過他，遇到這樣的情況該怎麼辦。

「他能遇到什麼危險呀，我倆初初照面時，那小和尚為了我殺死了人，誰敢欺負他？」柳追憶講起往事時，臉上頗有幾分得意。

「對不起，藥罐太燙了，我沒留意。」荀煙頗為自責。

「那爹爹是做什麼的？」柳追憶閑來嘮嗑道。

她咬唇思忖，邁開大步朝他們走了過去。

柳追憶一隻手托腮，看著窗外，道：「那你知道焦尾琴用什麼弦比較好嗎？聽說有一種草藥可以編織焦尾琴的琴弦，你知道是哪一種草藥嗎？」

柳追憶咧嘴一笑，背著月光，辯真兒只能瞧見她秀氣的輪廓和眼中的光亮。柳追憶說：「我們交換了彼此的秘密，以後生死與共好不好？」

不過，靈蔓已近在咫尺，這點小傷並不礙事。柳追憶抬眼望和_圖_書去，松樹樹梢延伸的盡頭就可以夠到靈蔓，她小心翼翼起身，踩著樹榦慢慢前進。

她謹慎地從懷裡掏出昨夜摘來的靈蔓，坐在桌邊細細地挑去葉子，以掌心搓捻，為辯真兒搓琴弦。

「我去西南一側的大峽谷，雲耀，你去東北一角的小峽谷，三個時辰后不管找得到找不到，都先回客棧。」辯真兒說。

荀煙微微皺眉，問：「柳姐姐，你是要去采靈蔓嗎？」

辯真兒看著他走出去，轉頭問柳追憶：「臉色還不大好，怎麼就出來了？」柳追憶瞪著他，理直氣壯道，「若不出來，你恐怕就不止拉拉荀煙小手那麼簡單吧？」

這樣看來，辯真兒對自己還是蠻上心的嘛。思及此處，柳追憶又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荀煙端著熱書盆走了進來，柳追憶趕緊恢復正常。

「不止我，雲耀和荀煙都擔心你。」辯真兒說。

「你放心好了，不會牽連你。」柳追憶微微不悅，轉身一隻手抵住荀煙的肩膀，說，「你就安生地待著，我出了事我自己負責，我會趕在黎明之前回來的。」說完，她幾大步跨到窗前，翻身就從窗戶上跳了下去。

「嘶……」忘記保護手心，掌中被繩索勒出了紅色的印記。

「柳……姑娘。」辯真兒聲音澀澀的，望著柳追憶的臉不知所措。

辯真兒將葯倒入碗中，吹了吹，說：「涼一會兒才喝，現在燙。」

雲耀最先瞧見柳追憶，連忙喊道：「柳兒，你怎麼沒有休息啊？」說著，他就過來想要扶著柳追憶，柳追憶擺擺手，目光一直未離開辯真兒。

「我才沒有胡鬧！」柳追憶撇嘴道。

柳追憶又問：「只要是峽谷之隙，就會有靈蔓嗎？」

聽到聲響，辯真兒起床去開了門，一開門荀煙就忍不住道：「小師父，柳兒姐姐到現在還沒回來！」

荀煙坐下，柳追憶給她倒了點水，問：「以前是大戶人家吧？」

荀煙跟著雲耀去了後院，問店家要了廚房，用來給柳追憶煎藥。

那幽藍的東西停在柳追憶面前，忽然一下子分成了兩團！

葯上好后，柳追憶起身進了廚房，見辯真兒和雲耀在忙著生火煎藥，她故意大聲道：「哎呀，荀煙的手真是柔軟，我一個女兒家握在手裡都生怕別捏壞了。」

他從來不知道世間還有像柳追憶這樣的女子，不為世俗之法束縛，過得逍遙自在，更不拘泥男女之別，爽朗且真誠。

看似各做各的並無聯繫，卻彼此都漸漸融洽了起來。

「不是！」柳追憶興奮地抓住辯真兒的胳膊，道，「小和尚，你方才叫我柳兒，你叫我柳兒！哈哈，小和尚，我好開心呀。」

柳追憶笑笑，聽話地爬上辯真兒的背，辯真兒背著她尋路回去。柳追憶不安分地在辯真兒耳邊調侃，問：「小和尚，我沒有回去，你是不是特別擔心我呀？」

柳追憶等辯真兒走後，她才從屋頂上跳了下去回到了屋子。荀煙在屋裡點了一盞香，說是有安神的功效。

「哎呀小和尚，你好無趣啊，你就不憋得慌嗎？」

「什麼鬼東西？」柳追憶再大胆，但是面對黑夜與惡鬼也還是慫的。

「怎麼了，柳兒去哪裡了？」雲耀揉揉眼過來道。

柳追憶微垂首，即使傷口疼痛，她也不由地抿嘴發笑。因為辯真兒待她溫柔，她心裏高興。

辯真兒不顧柳追憶，掀開藥罐蓋子說：「葯好了，不用燒火了。」

荀煙離開屋子后，柳追憶對剛坐上榻上雲耀道：「行了，沒你的什麼事情了，你出去吧，我要歇息。荀煙的葯煎好了，叩門進來便是。」

柳追憶聽后，沉默未言。

「你是大夫你現在能看好自己嗎？」辯真兒嘆口氣，無奈地轉身蹲下，說，「上來。」

辯真兒接過來，如獲至寶，小心地呵護在手心，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這條由靈蔓編織的琴弦，忽而又似想到了什麼，脫口道：「這琴弦……柳兒，你的手……」

二人分別去往不同之地尋找柳追憶。辯真兒眉頭皺得有多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他都沒有責怪她了，她為何還要涉險去找靈草呢？

回到屋子，辯真兒將柳追憶輕輕放下，柳追憶盯著他不停地笑。

柳追憶說他握過的女人的手不多，其實辯真兒遇到的女人就不多，更何況握手了。跟明陽大師流浪的那段時日，他幾乎沒接觸過女人，明陽大師逝世后，辯真兒走了三年，就遇見了柳追憶，然後是荀煙。

「大概昨夜亥時。」

「不礙事，你的手燙著了嗎？」辯真兒走過去，捉起荀煙的手臂細看，才發現她的五根手指均被燙紅。

是的，柳追憶似乎讓他動心了。

「柳姑娘？發生什麼事了。」辯真兒問。

柳追憶原本手心就有傷痕，這會兒用力捻搓琴弦，燒得她掌心怪疼。可她咬咬牙皺皺眉，挺一下，又繼續編織，顆顆冷汗從她額上劃過秀麗的臉ｈttps://ｗww.heｔubｏok•ｃｏm•ｃoｍ頰，滴落在衣衫上，拼得面容蒼白，她也沒有要停一下。

「是我，來，你先起來，我背你。」辯真兒小心翼翼地將柳追憶扶起，再將她撈上背，站起來走得緩慢。

斯時的辯真兒如同彼時的明陽，看著眼前俏麗可愛的那女子，心裏悸動非常，卻沒來得及思索，那樣的悸動就是所謂的情愫。

「小和尚，你走過那麼多地方，看到過紅梅亂雪的景象嗎？我小時候看到過一次，可好看了。」

她是故意的，目的就是想讓荀煙知難而退。辯真兒跟她可好著呢。

柳追憶心裏一團怒氣，她走過去，無視辯真兒詫異的眼神，伸手將辯真兒與荀煙的手分開，道：「起開。」

「柳姑娘……柳姑娘你在哪兒？」

辯真兒微微鬆氣，握著琴弦的手在輕輕發抖。

柳追憶劈手奪下辯真兒手裡的燙傷葯，道：「男女授受不親，你這小和尚知道不知道？」

雲耀點頭忙回神，直道：「我知道，你當心。」

辯真兒垂眸看了一眼柳追憶，不由地往前探探，輕輕地在柳追憶的傷口呼氣。

雲耀推了推辯真兒，輕聲說：「煎藥去吧。」

「好，我不亂動，我就抱著你。」柳追憶乖乖聽話，但是手臂卻沒有離開過辯真兒的脖子。辯真兒臉頰微燙，結舌道，「你……你這樣，我沒辦法走啦！」

辯真兒沒有理會。

好幾次腳底打滑，幸而柳追憶眼疾手快緊抱住了樹榦。

辯真兒細瞧了腳下的這片淺灘，又看見岸上有已經幹掉泛白的泥濘腳印，想來柳追憶一定是往某個方向跑去了。他不敢多想，忙隨著泛白的泥濘腳印找去。

荀煙搖了搖頭，說：「不是，我跟爹娘住在一座小鎮上的，爹娘都是靠手藝吃飯，娘親會制香，我也就學了點兒。」

「小和尚，我好疼。」柳追憶面色委屈，夾著哭腔撒嬌道。

辯真兒不明所以，站了起來。

辯真兒驚覺屏風后還有人，連忙坐到床邊，道：「沒有，我要休息了！」說罷，他就躺了下去，雲耀在裡頭喊道，「喂，你沒洗澡別上床啊。」

「你跟我說，先告訴我。」柳追憶趴在桌上，湊近荀煙，問道。

柳追憶瞧了一眼荀煙，不覺一笑，道：「你坐。」

柳追憶好奇地看向他，故意道：「你沒辦法走？我告訴你，小和尚應該耳根清凈、心如明鏡，雖然你背的是一個絕世大美人兒，但你也要想辦法給我走路，不然你就承認喜歡我吧。」

雲耀啞然，心裏不知味。

師父離開后，他認為自己對人世間來說可有可無，可是現在，有一個人像師父一樣，心裏會牽挂著他。

只是太過認真，失了歇息的時間，此刻柳追憶唇色如白蠟、冷汗淋漓。她將琴弦塞入懷裡，暈眩著走到床邊，一頭栽了進去。

荀煙從屋外走進來，手裡拿了件新衣裳。辯真兒連忙站起，說：「荀煙姑娘，你替她擦擦傷口，換身衣服，我出去避避。」說完，立馬跑出了房間，柳追憶看得只想笑，又馬上對荀煙道，「辛苦你啦。」

荀煙接過藥方，說：「我去替柳兒姐姐煎藥吧，雲公子，你在這裏照顧姐姐。」

柳追憶沒來由地將辯真兒一陣罵，辯真兒咽咽口水，沒說什麼。倒是雲耀，一見情景，就知道了是怎生一回事。諾，她又酸了。

荀煙跟在柳追憶的身後，勸道：「柳姐姐，你還是不要去了，萬一出了什麼事，辯真兒跟雲少爺會責怪我的。」

荀煙道：「都怪我，昨兒夜裡我說了靈蔓可以做焦尾琴的琴弦，柳姐姐就去峽谷之隙找了，到現在都沒有回來，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臭小和尚，跟我在一起時那般羞赧，我真當你單純！沒想到你就是個騙人的老手！哼！」柳追憶狄谷哲嘀咕著，臉上有濃烈不滿。

荀煙體貼地替柳追憶換上乾淨衣裳，又將她臂膀和腿上乾涸的血跡擦了個乾淨。剛收拾好，雲耀就帶著大夫走了進來，雲耀急不可耐，大步奔到柳追憶身邊，心疼道：「柳兒，你沒傷著哪兒吧？疼不疼啊。」

辯真兒搖了搖頭，道：「不怨你。」

亥時已入尾聲，離開市集后，道路變得昏暗起來。月光從頭頂落下，照得樹葉陰森可怖，柳追憶踩著步子，四下環顧，雙手合十道：「各種各樣的鬼奶奶，我柳追憶平生沒做過什麼大壞事，你們不要來抓我呀！」

柳追憶收回手坐好，啟齒道：「小和尚，你能把你的故事告訴我我很開心，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人這一輩子會遇到很多人，也會失去很多人。其實……其實我跟小和尚一樣。」說著說著，她抱緊了自己的膝蓋，用牙齒輕輕咬著裙衫。

荀煙咬了咬嘴唇，說：「這葯叫靈蔓，生長在峽谷之隙，夜間會閃著奇異的白光，但這也是它韌性最好的時候，黎明之後，靈蔓就會匍匐在山壁hetubook.com.com上，和普通的藤蔓別無兩樣。」

他不知柳追憶的身世，不知她懂他的心事，更不知自己一人流浪四方，竟能在一個人的心裏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

柳追憶臉上布滿陰霾，這個辯真兒，老是不肯理她的話。

辯真兒不由驚愕，結舌道：「你……你……你……」

柳追憶又摟緊辯真兒的脖子，緊緊靠著他，說：「你說你擔心我，我不會笑你的。嘿嘿。」

辯真兒連忙放下柳追憶，讓她坐好，然後細心地瞧著她，問：「哪兒疼，我看看。」

柳追憶走過去深深地吸了口氣，道：「還挺香的。」

荀煙思忖半刻，道：「我聽爹爹說起過，只是這草藥很是奇特，不易找到。」

柳追憶坐在荀煙身邊，眼神懶散，聲音卻似女王般霸氣，道：「手。」

柳追憶趴在辯真兒的背上，眼角餘光瞥向臂膀上包紮好的地方，問：「小和尚，你怎麼找到我的呀？」

荀煙垂眼道：「我沒事兒辯真兒，只是柳兒姐姐的葯被打翻了，她還等著喝葯呢。」

辯真兒眉目一暖，道：「好。」

雲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辯真兒拽出了客棧。

柳追憶不懂思人之痛、念人之苦，但是明陽大師對辯真兒那般重要，她就一定會幫辯真兒修好斷掉的琴弦。

「爬不上去也得爬啊，再說了，我柳追憶從小到大什麼山沒爬過。我告訴你啊，不許告訴小和尚跟雲耀，等一會兒要是他們過來了，你不要開門，就說我睡了。」柳追憶起身環顧四周，把剪子、火摺子等找得到的東西都找了出來，最後還取了一捆繩子系在自己的腰間。

溫熱的氣息擾得辯真兒耳蝸直痒痒，更撓得他心痒痒。

雲耀細聽了一會兒，見辯真兒沒有動靜，便嘀咕道：「不愛乾淨的和尚！」

辯真兒不敢耽誤時間，一路上未曾歇息片刻。

辯真兒用葫蘆瓢舀著涼水替荀煙淋燙傷之處，並囑咐道：「當心點兒，剛燒完的罐子很燙，下次用抹布隔著，這樣才不會燙傷手。」

少頃，待喘過氣來，柳追憶慢慢爬起。她想把琴弦給辯真兒送去，一刻也不能耽擱。

柳追憶給荀煙抹葯時，忍不住問：「小和尚善良吧？」

柳追憶仰頭，天真道：「我就是大夫呀。」

辯真兒知道柳追憶若有所指，沉默不語。

果不其然，使用眉心瞳真的能瞧見柳追憶。

柳追憶心裏忽然有一分異樣，她抬眸望著荀煙，荀煙一張無害的小臉看起來莞爾玲瓏，可柳追憶老是覺得心有不安，但找不到哪裡不對。

穿過偌大的樹林和灌木叢，辯真兒在淺灘邊發現了一條布衫，他拾起來一看，眉頭深鎖：「柳姑娘？」

柳追憶目睹一切，臉色立即沉了下去。

可是，編織琴弦可不是輕鬆活兒。

「小和尚，你總是這麼害臊，什麼時候才敢堂堂正正地看我一眼呢？」柳追憶歪著腦袋，兩條小腿晃來晃去。

可他不知道，動心是否就是這般感覺，只要一瞧見她，便心如錘鼓，一見不到她，就會格外思念。

辯真兒扭頭看著柳追憶，眼神里有疑惑。

柳追憶露出半邊臉看著辯真兒，辯真兒的眸子一閃一閃的，裏面有著她讀不懂的光芒。

這山壁高峭，壁面凹凸，卻無較易的下腳之處。柳追憶抬頭瞧到一側壁面的橫生松樹，扯下腰間粗繩，在繩子一頭繫上了彎刀，以拋物之勢拋出繩索，彎刀一頭牢牢固定在松樹樹榦上。

「靈蔓？真的是靈蔓！」柳追憶驚呼著跑去，仰頭望著山壁上的靈草。

你瞧她一副好奇的面孔，明明心裏就十分介意。

辯真兒擔心柳追憶。

「好。」柳追憶頷首。

他眸子輕斂，喃喃道：「師父，對不起。」

好不容易才將柳追憶帶回客棧，去往東北側尋找的雲耀未果，和荀煙在客棧等地焦頭爛額。一見辯真兒背著柳追憶回來了，雲耀連忙迎上去，焦急地問道：「沒事吧？柳兒傷著哪兒了嗎？」

荀煙從客棧外面走了進來，懷裡抱著一包藥材，雲耀迎面上去，二人說了幾句話，雲耀就帶荀煙去了後院。辯真兒想，師父離開后，他就孤身一人，如今多了這麼些朋友，他再也不同往日那般孤獨了。

辯真兒仰面躺在床上，眼前腦海全是柳追憶的模樣。他無法入眠、無法靜心，他活了這麼多年，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荀煙姑娘說你一整晚都沒回來。」辯真兒走著走著忽然駐足，他微微扭頭，語重心長地說，「焦尾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為何還要涉險去采靈蔓呢？萬一出了事情怎麼辦？」

柳追憶走到辯真兒身邊，問他：「你覺得呢小和尚？你握過的女人的手，不多吧？」

完后大夫在藥方上留了幾味藥名，專門調理柳追憶的身體。她昨夜嚇壞了，又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一定要調理下才好。

或許，在想以前的事，亦或許，在想未來的事。和*圖*書

「你怎麼像個女人一樣呀？」柳追憶好笑地說道。

「是這樣沒錯。」荀煙遲疑片刻，點頭。

「辯真兒，你遇到鬼了？」屏風後面傳來雲耀的聲音，他坐在浴桶里，白色的熱氣蒸地他面頰發紅。

「她去找可以編織琴弦的靈蔓！」辯真兒震驚道，「那她什麼時候去的？」

荀煙點點頭，音若鳥雀：「方才是忘記了，給你們添麻煩了。」

豈料，柳追憶並沒有得到她想要的反應。荀煙聽完柳追憶的說辭，微笑道：「恩公竟然如此厲害，那柳兒姐姐和我一樣，都被辯真兒搭救過呢。」

柳追憶指了指額頭上，辯真兒這才看見她的髮絲間被撞了一道傷口，流出的鮮血已經幹了，只有黏著頭髮的那部分凝結髮硬了。

好不容易爬到樹梢邊，她腳下打戰地站起，伸手一摘便扯到了靈蔓。想到辯真兒壞掉的焦尾琴，柳追憶扯了好一把長長的靈蔓備用。

「你說什麼呢？」認識柳追憶這麼久了，聽到調侃，辯真兒還是會耳根滴血。可這句話還未落音，一根琴弦就出現在了辯真兒眼前。

穿過灌木叢，腳底下傳來鞋底踏淺水的聲音。柳追憶藉著月光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所在之地是一片淺灘，她抬起腿甩了甩鞋底的水，視線卻在不經意間被遠處某個閃著亮光的物體吸引。

柳追憶從懷裡掏出了琴弦，高高舉到辯真兒面前，道：「拿去！」

雲耀鏟了一把灰扔進灶里，將火熄滅。

柳追憶繼續說：「我是年姐姐抱回如意樓的，年姐姐說，她十歲那年隨如意樓的媽媽去看燈會，在點滿荷花燈的河裡抱著了我，然後我就待在如意樓了。小時候我淘氣，不愛歌舞愛爬樹抓魚，每天去河裡抓魚回去吃，久而久之，年姐姐就由著我去了。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何人，但是我過得也很快樂，因為如意樓的姐姐們對我都很好，現在雖然離開了如意樓，但是身邊有小和尚，所以我也不覺得難過，小和尚你也不要太想念師父了，因為他就像姐姐們喜歡我一樣喜歡你，希望你過得好。」

他居然拉荀煙的手！

「那麻煩你了荀煙。」雲耀道謝道。

她搖了搖頭，沒有深究。

原本想好好陪著柳追憶的雲耀一聽話，失落道：「那好吧，你好生歇著，我出去了，有事叫我。」

「師父想念邀如的時候，就會彈琴，他還告訴我，這世上唯有情之一字，碰不得。後來師父在那場大雨中死去，我就變成了一個人，我開始背著焦尾琴，走過師父走過的路。」辯真兒回想往日情景時，眼中蓄滿了眼淚。

辯真兒覺得無聊，想去瞧瞧雲耀和荀煙在做什麼，可是一過去時，就聽見了荀煙的尖叫聲，以及藥罐摔破在地的聲響。

辯真兒神色微變，不肯答話。

「這可不行，還是得回去找大夫瞧瞧。」辯真兒不放心。

雲耀愣神了半刻，說：「哦哦！好！」然後，他立馬跑出客棧，重新撿葯去了。

辯真兒望了一眼柳追憶與荀煙，隨著雲耀進了廚房。

辯真兒對荀煙道：「荀煙姑娘，你先待在客棧，哪裡都不要去。」說罷，他又抓住雲耀的手臂，往外面跑去，「你跟我去找柳姑娘！」

「制琴的！」荀煙回答時滿臉驕傲，「爹爹的琴和娘親的香是小鎮上最好的東西。」

柳追憶反問：「小和尚，你叫我什麼？」

一聽到柳追憶的名字，還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雲耀立馬醒了過來。

屋外，辯真兒坐在二樓圍欄上，看著一樓的形色客人，不知在思索些 什麼。

柳追憶聽到辯真兒這樣說，不禁咧嘴笑了起來：「那以後我們不吵架好不好？」

辯真兒兩隻手騰在空中，不知該放在何處。他緊張不已，說：「柳姑娘……這、這樣，哦！喝葯，葯要涼了。」

一切都是上天安排，他該欣然接受。

天剛微亮，辯真兒和雲耀屋子的門就被拍得震天響。

她怕鬼火再跟上來，悶頭亂跑。夜裡的雲層蓋住了月光，世界一片黑暗。柳追憶看不見路，腳下打滑似的，在一處斜坡上踩空，身子滾了下去。

「哈哈哈！」看到辯真兒羞赧的模樣，柳追憶大笑了起來。

「嗯。」荀煙微微紅臉，可立馬她又反應過來，說，「我沒有其他的意思，辯真兒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只想好生伺候他，不讓他遇到危險。」

辯真兒一路沉默，心裏默念著波若波羅蜜多心經。

「雲耀，去找個大夫來，荀煙姑娘，麻煩你找一套乾淨的衣服過來。」辯真兒從容道，而後，背著柳追憶往房間走去。雲耀跟荀煙反應過來，忙聽從辯真兒的話，一人尋醫去，一人找衣裳去。

鬼火怎會發聲？柳追憶蹲在樹上，身子縮成一團，緊張地盯著愈來愈近的鬼火。

辯真兒不敢正眼瞧她，只道：「身體不適就好生歇著，別胡鬧。」

荀煙慢悠悠地走到窗邊，燭火在她眸子里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