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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成大人呀

作者:蕭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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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塵埃終落定

第十六章 塵埃終落定

九月二十,在外地的藩王與皇親們陸續到了長安城。這些人大都在長安城有自己落腳的府邸,一時間京中熱鬧非凡。河西樓作為皇親貴胄們最是喜歡去的場所,這些日子也都是爆滿。
「你以為那大西北是好待的地方?能活著回京就不錯了。」
「臣聽聞,周大人擅用催眠之術審問,這位緋心姑娘說的所謂的真相,可是周大人催眠后問出來的?」
中間那一大桌坐著的人紛紛起來,笑著迎了過去:「侯爺一直忙著在蓋州城享樂,居然還能想著回來,不行,先得自罰三杯。」
「哈哈哈……成大人客氣了。」宋佑安仰頭將酒一飲而盡,笑得肆意,「承成大人吉言,本侯,一定會不虛此行的。」
淮南侯一案告破,宣和帝下旨查封蓋州城的淮南侯府,將守城大將元正收押,而信王宋績被廢黜王爵,貶為庶人。
酒菜陸續上了桌,周真真不飲酒,成決便順手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杯剛沾到唇邊,周真真手中的筷子便「啪嗒」一聲滾到了桌子上。
可他最後還是把她殺了。
「這……」
宋佑安正躺在前方的地上,滿臉是血,濃稠、鮮紅,將他的世界都染成地獄。
不管願或不願,九月二十三日終究是要來的。
冬日快來了,春日也不會遠了。
周真真側目問:「緋心,你告訴陛下,你的另一重身份是什麼?」
「誰?」
「杜大人大可查一查,看那些美人究竟有沒有進入過本侯的後院。」
成決牽起她的手,與她並肩往前走,「只要你陪我,去哪兒都好。」
「朕近來感覺心力不濟,本想在今日諸位愛卿齊聚時立下儲君人選,無奈出此變故……但儲位不定,於我大渝江山穩固不益。諸位皇親藩王都是我宋家子弟,其中不乏才幹之人。朕想聽聽諸位愛卿之意,從皇親藩王之間選一人過繼到朕膝下,立為太子。」
宋佑安笑著笑著,笑得眼底都是淚:「可惜,我謀划這麼久還是就差那麼一步,真是可惜了。不過,在離開長安城之前能看到這麼精彩的一幕,也不枉我千里迢迢來這一趟。」
院中靜謐,成決在樹下坐了一會兒,白鴿「咕咕咕」地飛進來,落在他的手邊。
宋佑安整了整衣襟,道:「看在我們相交多年的份上,我倒是還可以再救你這一次。只要你幫我做一件事,等慶太妃冥宴之時太子位定后,我便設法將你放出來。沒了敏王那麼礙眼的人,等我登基后,你便是我大渝最尊貴的親王。」
她揚起笑臉,問:「夫君,我們先去哪兒?」
兜帽之下的那張臉依舊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宋佑安嘖嘖地道:「真該讓人瞧瞧我們最是乖順怯懦的信王殿下如今這副急切模樣,我之前向你許諾,是因為你我合作這麼多年。如今我不救你,是因為你沒有什麼讓我救的必要。」
冊封太子儀式后,宣和帝召了成決單獨覲見:「這一次窺破淮南侯的詭計,多虧了你。朕想著尋常的賞賜終究不夠,你自己說想要什麼,朕一概應了便是。」
他為人的憐憫只是一時,大部分時間他都是深淵沼澤的魔,將人包裹,將人掩埋。
宋績頹然地扶著發霉的牆壁,牙根咬得死緊。
淮南侯以梁姬媚術招攬元正,又通過元正和青州案發後急於脫手的慶國公尤扈暗中往來,以謀來日大事。慶國公的小夫人亦是擅長以美色惑人伎倆的淮南侯的人,可她來自青州,與當年的青州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宋佑安面上的輕鬆神色斂得一乾二淨,薄唇抿得死緊。
成決伸手一拽,將周真真置於身前,然後揚起鞭子,馬驟然飛出,不一會兒馬停下來,馬蹄下塵土飛揚。
「已經救下來了。那宮女錯把臣當成她的救命恩人,想要報答臣,臣自小喜歡聽故事,便讓她講個我沒聽過的故事,以此算作報答。那宮女講了個故事,臣覺得頗為有趣。」
成決說的話,東一句西一句,聽著互不相干,但只要將其中發生的事情稍稍聯繫,便能想通其中關竅。
「慶母妃走得突然,令朕措手不及,而更令朕心痛的,則是慶母妃是被人下毒謀害才會薨逝的,而下毒之人竟是朕的兩個兒子。」
今日,宋佑安將袖劍的機括射到樓頂,纏上房梁,倒是無意間又觸動了機關。
宣和帝秘不發喪,慈慶宮從外面看起來一切如常。周真真在宮門口站了一會兒,便準備回去。這時,從裏面跑出來一個小太監,昏頭昏腦地和她撞了個滿懷。
宣和帝揉了揉眉心,沉聲道:「那眾愛卿可說說看,擇誰為好?」
宋佑安跪在地上,言辭並未慌亂:「臣久居蓋州城,數年未回長安城,不知道如今朝中竟是有這樣的風氣。一個從三品官無憑無據,便可隨意編故事,栽贓構陷一個清白的侯爵,可真是讓臣大開眼界。」
敢情他下手買通敏王府的小廝劉裕,破釜沉舟這數日,皆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宋佑安不解成決這突兀的一句話,成決不動聲色地將周真真拉到身後,是一個很自然的保護動作。
鄭香薷曾與劉炎說的,慕耳樓頂有機括,會使整和_圖_書個樓頂坍塌並不是嚇唬他的空話。只是在最後關頭,她藏在心底的憐憫作祟,將機括的線從房樑上拿下了。
但她的腳才邁出一步,手臂便被人拉住,成決的大手有力,掌心的溫度熾熱,一如他的心。
這種種,終是他咎由自取。
這消息不可謂不令人咋舌,其中涉及的事情之重不言而喻。
昨夜成決與她商議,想辭官和她離開大理寺,離開長安城。
「淮南侯,宋佑安。」
「你……喀喀喀……」宣和帝怒急攻心,嘔出一大攤血。
周真真比成決想象中的更能隱忍,回去的一路上她面上都沒什麼異樣,只是不像尋常那般走路時纏著成決說話。
「我……我們……成大人,你還……還不行,我……」她磕磕巴巴半天也說不出個完整話。
這些皇親藩王中有人也躍躍欲試,但終究沒說出口。
宋佑安的眼底晃過狠戾之色,語氣倒是輕鬆:「皇表姐的舉薦倒是讓我受寵若驚。臣雖沒那個能力擔此大任,但也想為自己辯解幾句。不知杜大人是否對我有所誤解,才將本侯說成那等浪蕩登徒子。本侯是愛美之人,可也只是同她們賞樂論詩。本侯家中,除了髮妻之外,只有一個妾室,實在不知杜大人所言從何而來。」
「雖說我試過你並不會衝動行事,可日後也說不準。淮南侯到了長安城,我要你時時刻刻在我眼前,我才能安心。夫人也不想燕爾新婚,為夫要日夜憂心、食不下咽吧?」
「好說,好說……」
宣和帝使了個眼色,梁多時喚人將門外的人架了進來。待看清來人的臉后,宣和帝有些驚詫:「你不是慶太妃身邊伺候著的人嗎?」
「何止是如此,往年壽宴上打頭的都是皇子、公主,今年前頭就昌平公主一人。我進長安這些天了,連敏王和信王的人影都沒見著。」
宋績鐵青著臉,霍然站起,因囚禁了多日,他已經狼狽不堪,此刻也不過是強撐著不輸那份皇子的驕傲:「你不要忘記你做過什麼,你我是一條船上的人,今日你棄了我,他日我下地獄,也必會帶上你。」
「不錯。」
……
他說得有理有據,周真真反駁不來。
宋一月這一番話有理有據,已有不少人點頭認可。
「你說什麼?你要辭官?為青,不要胡鬧!」
成決跪在地上,道:「微臣想暫時離開大理寺,還望陛下恩准。」
宋佑安耐心尚可,悠閑地在刑房逛了一圈后,等到了宋績認命點了頭。
「那我便要一直待在這裏?頂著個殺太妃的名頭?宋佑安,你不能背信棄義!」
宋佑安凝了凝眼,道:「蓋州城中常有西域的遊方術士過來,臣對這催眠之術雖不精通,但也略知一二。此術以惑亂人的心智為法,照著催眠者所思所想去問話。人的心智已經錯亂,問出的話又如何能信?大理寺這麼辦案,倒不怕生出草菅人命之事?」
一時間,整個大堂里人聲鼎沸。周真真蒼白著臉,瘦弱的脊背忍不住發抖。她隱忍著咬著牙,不知道要費多大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衝到宋佑安面前。
宋佑安譏諷一笑,不慌不忙道:「那其他大人早早就來了,這位周大人又為何拖到此時姍姍來遲?」
這如意姑姑倒是個好人。周真真心道,然後給小太監讓了路。
「你的意思,這幕後黑手就是淮南侯?」
宣和帝來了興趣:「哦?是什麼故事?」
「兒臣舉薦一人。」
……
「本官前些日子成婚,給母親寫信告訴她這個消息時不免提及內子的身世。內子是蓋州城楊柳村人士,家中唯一的親人死於元慶二十六年。那一年青州案發,蓋州城其實也並不太平。陛下也知母親喜歡看熱鬧,蓋州之事她也知道一些。」
有相熟的公子哥道:「這是如今的大理寺卿,成決成大人。」
又過了一月,宣和帝正式昭告天下,立三皇子敏王宋懷時為太子,入主東宮。
月光將那人的身影拉長,猶如地獄來的勾魂惡鬼,連聲音都沁著涼:「信王殿下這瘦弱的身板在慎刑司這種地方苦熬著,瞧著可真讓人心疼。」
「淮南侯的父親淮南王是父皇的親弟弟,論血緣親疏,淮南侯為最親,這是其一;淮南侯未到而立之年,膝下已有兩個嫡子,日後為我大渝江山開枝散葉,無後顧之憂,這是其二;蓋州城在淮南侯的治理下,這些年百姓安居樂業,足見淮南侯的能力出眾,堪當大任,這是其三。」
成決見她心思已然不那麼沉重,不再逗她:「我還是睡在外間的窄榻上,你早些休息,不要多想,凡事都有我在。」
宣和帝頗有深意地看了成決一眼:「你這教導倒是入心入理得很。」
成決側目看過去,一身著華服的男子踏進門來,狹長的鳳眸勾起,端的是個風流不羈的模樣。
周真真的眼睫迅速地動著,將那股潮意壓回眼底,乖順地點點頭。
成決道:「下官近日過得悠閑。若不是今日慶太妃壽誕,下官都見不到這麼多人。過了今日,估計我日後會更加悠閑。」
成決在她的太陽穴上啄了一口,起身走了出去。
m.hetubook.com.com臣覺得陛下此法甚好。」
宋佑安的神色微變。
他深知自己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是回頭無力。
翌日,宣和帝下旨,召成決與周真真午後入宮覲見。
「那敏王殿下卻不這樣。」
「城門封鎖后,若是他在城中,倒是好找,怕就怕在他也用機括逃出。不過城門……直接能躍出城的地方……」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一片嘩然。
「咱們和郡王可是體驗生活去了,這次回來,陛下定是不會再外放你了,到時候在京中有什麼好事,可別忘了咱們兄弟。」
成決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我住到廂房去。」
「你……你是一早就存了這個心思?」宋績不是傻子,宋佑安雖說得雲淡風輕,但是有備而來。
到最後留在我身邊的,是你。
宋佑安說得沒錯,宋績是惜命,是不甘,所以才會與他結盟。也是到此時,宋績才發現,他整個人被宋佑安看穿看透了,而宋佑安的心思,他直到今日才稍稍看清。
往常慶太妃的壽宴都設在宮中的常青閣,今年本來是一切如舊。只是眾位遠道而來的藩王親貴甫一入宮,被宮人引去的地方,不是常青閣,而是慈慶宮。
可真有意思。
成決走在後面,視線掃向淮南侯,聽他道:「這青天白日的能出什麼事!快些走吧,本侯可等著喝酒呢!」
「這些藩王大多數是因軍功封王,是軍營里打滾走過來的兵痞子,湊在一起自然是沒規沒矩的。」成決看出周真真的疑惑,低聲和她解釋道。
「來人,保護陛下!」
「你好大的膽子,大殿之上竟然敢說這樣的話!」
確如周真真所說,他去過亂葬崗,可那裡並沒有青荷花粉,鄭香薷也沒有對她說起過趙纓之事,這些都是成決與周真真亂扯出來迷惑他的。他們兩個人將他的行事手法學了十成十,甚至青出於藍,讓他無懈可擊的計謀與說辭在一瞬間不攻自破。
「臣為大理寺的官員,查明案情是臣的職責。慶太妃被人下毒一案,敏王和信王兩位殿下皆是被人陷害。這幕後黑手想藉此一舉剷除二位王爺,他城府極深,手段狠絕。臣出言,也是不想讓陛下被人蒙蔽。」
這一夜的慎刑司格外冷,怕凍死人,掌事給每間刑房多添了一床棉被。宋績蜷在被衾里,猶在瑟瑟。
「鄭香薷在死之前曾說過,她們中有個主人很喜歡的女子,也只有這個女子沒有被灌下失憶藥粉,她叫趙纓。當時,查趙集毒害阮文清的案子時,臣看過趙集的檔案,他那個已經死了多年的妹妹,便叫趙纓,而她剛好就是青州人士。淮南侯殺趙纓滅口,卻又憐惜她,特意斂了她的骨灰埋到她哥哥身邊。淮南侯,你可承認?」
宋一月裹緊披風,斂眉走向後面。
「淮南侯來長安城一趟,蓋州城的事務怕是已經堆了許多。」
入目是一片肅白,迎面正殿的所有門都打開,讓人一下就能看見那口黑漆的棺材,以及那個傳遞死亡消息的靈堂。宣和帝著一身喪服,轉過身來,眼中的悲戚藏也藏不住。
宋佑安手腕上綁著一條紅繩,下面纏著一個小巧的玉耳墜。光影之下,耳墜裏面有一截翠綠的水頭。飄著盪著,那無形的綠色幻出有形的人臉。
「那宮女如何?」
宮中的奴才受傷、生病通常是沒有資格讓太醫診看的。
「淮南侯辦選美大會收羅美人,路人皆知,怎麼是本官胡說?」
連著吃了好幾頓,周真真也有些吃不太下,成決便說帶她去個不一樣的地方。周真真沒想到,他說的地方居然是河西樓。
宋一月將下唇抿成一條線,倏忽莞爾。
「臣附議。」
在場朝臣個頂個的人精,這短短時刻已經分析出了當下局勢。杜之末道:「陛下召臣等入宮,可是已經有所打算?」
她折身走了幾步,猛地一下頓住,指尖微顫,用盡所有力氣才壓住那股翻湧的氣血。她抬起頭,看見了午後的明光。
「哎,我可聽說陛下要在今日擇太子,才下旨務必讓我們這些人都來。你說會不會出什麼事?」
周真真從成決身後站起來,眼眶已然紅了:「元慶二十六年,淮南侯藉由選美大會的名義搜刮美女,給她們灌下失心丸關入水牢之中。這些人,此後就成了你收集消息、監視朝臣的細作。我無意中發現了這個秘密,因此被你派人追殺。在得知你要回長安城的那一刻起,我便做了準備。你想要證據,殊不知證據就在你的身上。我知道你對趙纓念念不忘,那埋著趙集屍身的四周撒了青荷花粉,氣味淡到幾乎讓人聞不出來,但一旦沾上便久久不退。不信,你聞聞。」
「這也難說……」
「若是這個案子查下去,就會有源源不斷的疑點出現,雲山霧繞間把你摘出來很容易。可那成決不愧是成決,從不按常理出牌,他什麼都不做,我們若是做了什麼,就是在自找麻煩。」
「這可是侯爺說的,來來來,咱們可不能放過他。」
「緋心,周愛卿說的可是真的?」
如今皇子公主只剩下昌平公主宋一月一個人好好地在這兒,但世人皆知,https://www.hetubook.com.com昌平公主身子孱弱,唯一的女兒也夭折了。一個壽祿不長的公主,怎麼能傳大渝萬年基業?
自案發後,成決非常能沉得住氣,除了案發當夜,幾乎就沒有再提起過此案。她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想的,但她信任她的成大人,知道他的所作所為皆是有他的道理。
宋佑安緩緩地放下手,終是褪下那層偽善的面具,將本性暴露於人前。
大殿之上,還有接到召令匆匆入宮的朝臣們。大家面面相覷,靜待著宣和帝開口。
緋心的左手撐在地上勉強不讓自己滑下去,艱難地點點頭:「一切確如周大人所說。」
「公主安好。」
禁軍清道,成決與周真真騎著馬朝慕耳樓的方向狂奔。
慕耳樓高聳,正午的太陽像是掛在其正上方。遙遙地,可見一個人滑向慕耳樓的樓頂,像是奔向那熾熱的太陽。
眾人像是這一刻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一時間悲哭聲響徹慈慶宮上方,驚走了房檐上的烏鴉。
成決自袖中拿出一封信,梁多時接過信呈上御覽。
「緋心姐姐在小廚房時傷到了手臂,傷口很深。如意姑姑便命我去太醫院請個太醫給緋心姐姐來看看。」
成決一路走到宮門,外頭周真真正等著他。她提前回家換下那一身官服,著一身常服。那髮髻卻高綰,梳成了婦人模樣。
宋佑安拂開宋績已然抓上自己胸襟衣衫的手,幽幽地又道:「你是陛下親子,由你上位做皇帝是名正言順的。可我來長安的時候突然在想,若是你和宋懷時一起死了,那有所準備的我,不就是太子最好的人選?你說,我為何還要在這個時候救你出去?」
「臣亦附議。」
「外甥在大理寺已經數年,經手的案子無數,看了太多別人的悲歡離合,方知自己的經歷尚淺。辦案與做人,外甥都還修鍊得不到家,是以外甥想離開大理寺一段時間,到處去看看。等到自我有所提升,再回來,還望陛下到時候不會嫌棄臣。」
宋佑安站起身,勾唇笑道:「本侯在蓋州城都時常聽說成大人英明神武,斷案如神,今日在這河西樓能見到成大人,是本侯之幸。」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慕耳樓樓頂的房梁突然斷裂,整個屋頂塌下,那滑向太陽的人亦是跟著掉落。
「哈哈哈哈……成決啊,你可真是沒讓本侯失望,這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可真是厲害。是,你說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可我只是想拿回本應該屬於我的東西。陛下,我尊貴的陛下,您這個皇位究竟是怎麼來的,您心裏應該比我更清楚。先帝當年屬意的明明是我父王,可最後先帝的遺詔上改成了您。之後我的父王便去蓋州城做王爺,之後就是削藩打壓,父王怨氣鬱結不幸身亡。我若不是耽於聲色,恐怕早就遭了您的毒手。既然陛下不仁,那我又為何還有義?陛下的好兒子信王可是一早就跟了我,還肯為了我去勸昌平公主舉薦我為太子。陛下曾寄予厚望的錦泰公主,也是死在了我傳給她的瘴氣毒煙下。您早已是孤家寡人、眾叛親離,我順勢而上,將一切撥亂反正,回歸正道,有什麼不好。」
「夠了。」宣和帝厲聲打斷,「這些都是小事,不足為慮。佑安也算是朕看著長大的,自九皇弟過世,他小小年紀就將蓋州城治理得井井有條,朕亦是看在眼裡。如此看來,佑安的確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周真真神情一變:「慕耳樓!」
成決沒有送她回滿月茶樓,而是帶回了家。直到進了門,周真真才回過神,用無辜的眼神無聲地問他是什麼意思。
「淮南侯,她說得可是真的?」
可……可他們同寢而眠……
宋佑安三言兩語就將周真真如此努力得來的結論輕飄飄地否定了,還將整個大理寺拉下水,說之前查的案子也恐有不妥之處。周真真想破案是真,卻沒有維護成決的名聲來得急切,當即站起來想要找宋佑安理論清楚。
「啪」的一聲,宣和帝一掌拍在龍案上,驚得周真真跪在了地上。
周真真眨巴眨巴著眼睛,神情有些愣愣的,成決沒良心地逗弄著:「看夫人這臉色很是失望,不如我們今夜便圓房?」
宋佑安眯起長眸,眼底晃過殺意,那目光彷彿淬了毒。可周真真仿若未見,徑直走到大殿之中,與成決並立。
「講一個女子進了一家高門大院為奴婢,這高門大院家的老爺年事已高,想在兩個兒子中間選一位做繼承人。而這個女子是老夫人的貼身婢女,她趁兩位少爺內鬥時悄悄給老夫人下了葯,並以巧計將事情推到兩位少爺身上,讓官府將兩位少爺抓走。老爺雖怒火攻心也無計可施,只能選在府中寄養的遠房親戚之子過繼到膝下,讓家中基業得以傳承下去……」
「慶太妃因急病薨逝,她生前最想見你們這些晚輩。如今知道你們一入宮便來看她,慶母妃泉下有知,定會覺得安慰。」
一場好好的壽誕宴會變為弔唁祭奠,眾人心中的震驚大過悲憤。待到行過禮,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宣和帝在承慶殿見他們。一夜之間,宣和帝彷彿老了不少。
周真https://m•hetubook•com.com真蔑然一笑:「淮安侯怎知,我是無憑無據?」
周真真想都不敢想。
一行人在慈慶宮外站定,宮門緊閉,在外頭聽不到裏面的一點兒動靜。
宋佑安滿不在乎地道:「這酒本侯在蓋州城都當水喝,還怕你們不成。來,我一對三喝你們一群。」
「這世上能拉你一把的只有我,你這麼惜命的人,豈會與我破罐子破摔?」
稱兄道弟?鳳珏長公主和夫君稱兄道弟?
「奴婢緋心,是慈慶宮的宮女,負責伺候太妃的起居。」
「哎,你小子,這一年沒見怎麼晒成這樣,若不是這樓里燈亮,小爺我都找不到你。」
守衛魚貫而入,只聽見刀劍相觸的「錚錚」聲,卻看不見與守衛打鬥的人。
「是。」成決上前,走到大殿前方,「臣奉陛下命令調查慶太妃被害一案。經查明,敏王宋懷時與信王宋績皆想下毒害慶太妃再嫁禍對方,以期除掉對方而成為陛下膝下唯一的皇子,搶佔太子之位。此案人證、物證皆在,鐵證如山,陛下已經下令將兩位王爺幽禁,容后處置。」
宋佑安叩了一個頭,身板挺直,目無懼色:「臣並未做過這種事,不知道這位姑娘為何要隨意攀咬臣。」
周真真慌了神,成決攬住她的肩膀,然後屏住氣息闔上眼,聽見那如風般的身影來回閃動,落點卻一直是那麼一個。他拉過一個守衛奪過劍,用盡全力猛地橫著推出,「噗」的一聲,長刀入肉,殿中黑霧散去,地上躺著的除了守衛們,還有一個周身黑色的殺手。
「奴婢的另一重身份是淮南侯培養的細作,送入宮中,聽侯爺差遣行事。慶太妃被毒害一事,就是奴婢聽從侯爺的命令所為。在太妃往望山亭去時,奴婢留了太妃愛吃的蜜餞,將鳳凰膽的毒下在其中,之後在端來盤子時將蜜餞混在其中,並在敏王與信王來后讓其他宮女站出去,奴婢自己守在亭中,做唯一的證人,證明太妃服用有毒蜜餞時只有敏王與信王二人在。如此,等兩位王爺的小廝們招供后,兩位王爺便是嫌疑最大的人。」
成決更近一步,手揉著她發燙的面頰:「那你是怎麼想的?」
眾臣小聲議論,此法子雖說有些于禮不合,但事到如今也沒有更好的方法。
這幾日,成決一直帶著她到處走,彷彿是要帶著她把這長安城的酒樓、飯莊都走遍了一般。一開始,孟泛幾個人還樂得蹭吃蹭喝,但飯桌間見那新婚夫婦兩個你儂我儂,看多了著實受傷,還顯得自己沒眼力見,沒兩天就不再來了。
宋績咬著牙,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為何如今我還會在這兒?你不是承諾過,只要我照著你說的做,只消兩三日我就能出去?」
他取出鴿子腿上纏著的信,紙上走筆如飛龍,一如那個人的張揚和肆意。他想起她總抱怨著:「我本想著有我這麼好的性格中和,你能生得活潑些,誰知道十成十隨了你那個悶木頭的爹,真是氣死我了。」
蓋州城的楊柳村、西南邊陲的小鎮、一遇傾心的破廟中……她曾獨自走過的山山水水,他都想陪她再走一遭。
「臣有異議。」俏生生的女聲響起,與這大殿之上的嚴肅氣氛格格不入。眾人循聲看過去,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穿著一身合體的官袍,臉上不施粉黛,仿若出水芙蓉。最令人難以忘懷的是那一雙眼,黑白分明,如星海,璨璨生輝。
宋佑安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笑意卻不到眼底。這落在成決眼裡,全然是副勝券在握的姿態。
她對皇宮不熟,倒是走過一次去慈慶宮的路,腳下不自覺地就往那邊移。
「那就不叨擾了。」成決轉身從人群中離開,回到周真真身邊,「走吧!」
宣和帝目光深深地直視成決,成決道:「淮南侯入長安城后,臣派大理寺中的霍遲秘密跟蹤過。霍遲擅用機括,一直沒被發現。淮南侯曾到過城郊亂葬崗,待淮南侯走之後,霍遲跟了上去,發現有一處土色頗新,土有被翻動的痕迹。霍遲順便挖開土堆,找到了新埋進去的骨灰。而那個位置臣記得很清楚,埋的是因殺阮文清而被處死的趙集。」
宋佑安的眼神越來越幽暗,面色是波瀾不驚。
河西樓中間一桌由好幾張桌案拼上,旁邊坐了一圈人,吵吵嚷嚷的,喝酒划拳,沒有長安城中那些皇親國戚的矜貴之氣。
宣和帝坐直了身體,雙臂撐在龍案上,問:「為何?」
信的內容和他所想的相差無幾,火燭將紙屑燃盡時,他抬眼看著已然酣然入夢的人。
至於這聯繫……
他已經不記得當初為何在殺了趙纓之後將她的耳墜帶在身邊,或許,是因為沒有讓她吃下失憶葯那一刻的惻隱之心,叫他恍惚覺得,自己也是個正常人。
她之前和杜如風一道來找線索,對這樓里皇親貴胄的張狂樣子還歷歷在目,並無甚好感。只是很快她就發現了興趣,每逢樓中來了眼生的人,成決便會與她介紹此人生平。他有時嘴毒,貶起人來實在厲害,周真真聽得眉眼彎彎,覺得他這副樣子格外迷人。
周真真拽起緋心的手臂,將袖子挽上去。緋心的右手臂上纏著紗布和_圖_書,血已經滲出來,可見傷口之深:「緋心的右手小臂上原有一個紅梅狀的刺青,是淮南侯訓練的細作的標誌。在淮南侯的計劃達成之後,緋心怕自己被滅口,便裝作在廚房中做菜時受傷,將刺青毀了,以此讓淮南侯放心。可誰知,就是這樣淮南侯也沒放過她。每一個細作的身體中都下了葯,淮南侯不再給她解藥,導致她萎靡不振、身體發軟,才會無意識地跌進池塘中。」
「回陛下,微臣聽聞陛下有要事召各衙門主掌大人入宮,成大人已經作為皇親子弟入宮,那大理寺衙門中臣官位最高,合該入宮覲見。」
宮門在這一刻被打開,發出沉重的聲音,宮宇的正面出現在眾人的視線里。待看清眼前的一幕,眾人皆是驚詫到了極點。
河西樓中很快恢復之前的醉生夢死、逍遙快活,宋佑安喝得眼神狂放,鬆弛一笑。
「淮南侯不見了。」
「你……」
那些山是你,那些水也是你。
「那是極少數,人和人不同,尋常的兵和天生的將才自是沒法相提並論的。」成決想到什麼又笑了,「不過,你若是見到我娘也會難以置信,她平日里喝多了還和我爹稱兄道弟。」
大殿之上一片沉寂,算是默認了如今局面。
「周愛卿怎麼到這兒來了?」
她這話中有話,殿中人聽完全都變了臉色。
他從小二那兒要了一壇酒,單手拎著酒走到中間的那一桌,「咣當」一聲放下酒壺。這一聲,動靜極大,將一群醉醺醺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見是成決,眾人都沒多話。宋佑安睜著一雙猶自清明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成決:「我數年未到長安城來,不知道閣下是哪位?」
「蓋州城的守城大將元正曾是慶國公尤扈手下的參將,而這位元將軍與淮南侯素來不睦,但就是這麼不待見淮南侯的元將軍,竟然屢屢出入淮南侯妾室梁姬的房中。還有,慶國公尤扈后娶的那位最後殉葬的小夫人,據說也是青州城口音。」
忽而一陣疾風肆虐,「砰」的一聲大殿之中黑煙滾滾。
「哎喲!」小太監一個激靈,一下爬起來,見周真真身上是大理寺官服,行了一禮,「奴才不是故意的,還請大人恕罪。」
宣和帝的面色和緩下來,無奈地搖搖頭:「朕是想留你,可你這性子像你爹又像你娘,固執又大胆。罷了,朕就准你所奏。只是朕只給你兩年時間,兩年後你自己回大理寺,不然看朕怎麼罰你。」
「兒臣有話要說。」一直靜默不語的宋一月站了出來,殿中的紛亂聲頓時散去。
一來,此事太過突然,大家都沒什麼準備;二來,昌平公主身為眼下陛下如今唯一的孩子,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力薦淮南侯,她的話在如今陛下的心裏實在太有分量。若是此時再去相爭並沒把握不說,他日淮南侯登位之後還會記恨自己,實在是得不償失。
宣和帝極為疲憊地嘆了一口氣,又道:「成愛卿,你來說吧!」
杜之末皺緊了眉頭,反駁道:「淮南侯在蓋州城收集眾多美女,整日尋歡作樂,沉溺酒色,若他為君,豈不是又一個商紂王?」
周真真沒有看宋佑安,只是道:「臣本欲直接來承慶殿,但半路上碰到一位公公急匆匆地去太醫院找太醫,說是宮中有宮女溺了水。臣甫一入大理寺中,成大人就教導臣,說要做個良善之人,不能見死不救。臣見那位公公的腳程太慢,便跑了一趟太醫院。因此才來遲了,還望陛下恕罪。」
「成大人,近日過得可好?」
「今日能得見侯爺,也是本官之幸。」成決的神情是說不出的冷冽,手上動作倒是穩,他接過小二手中的海碗,醇香竹葉青倒滿,「本官給侯爺接風洗塵,但願侯爺在長安城一切順遂,不虛此行。」
「無事,這位公公這麼急是要做什麼?」
「陛下聖明。」
此時,從門外傳來清朗之聲,人未到,聲先行:「喲,大家都在啊!許久未見,諸位別來無恙。」
「臣,多謝陛下聖恩。」
「不……不是……我不是這麼想的。」
成決不言不語,獨自將一壺酒喝到底,餘光見周真真不再發抖,漸漸冷靜下來才有所動作。
宋佑安的左手輕握了下右手的手腕,仍是矢口否認:「都說成大人寡言,依本侯看,成大人這編瞎話的功力真是世所罕有。你言辭鑿鑿地說了這麼多,可是證據呢?」
宣和帝抬了抬眼皮:「既然眾位愛卿沒有異議,那此事……」
話音落盡,殿門口出現一道瘦弱的身影,軟軟地跪在地上:「奴婢……奴婢給陛下請安。」
和郡王左右打量著,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人:「我怎麼瞧著有些不對勁兒?這宮裡都沒有張燈結綵,可半分辦太妃壽誕的喜氣兒都沒有。」
他這個下意識的動作算是徹底出賣了他的所有偽裝。
宋佑安的神情一怔,近乎是下意識抬起手臂放入鼻下細聞,鼻翼剛一動,他便迅速回過神。
周真真對宣和帝是從心底往外的敬畏,並不敢多言,他問什麼她答什麼。沒一會兒,她便從御書房出來了,宣和帝是有話要和成決說。
踏著風,踏著雪,我曾在山水間傾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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