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胭脂馬

作者:竊書女子
胭脂馬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幾個正要逃跑的哈薩克人見了,目瞪口呆。丹鷹把弓箭一揚,大聲道:「準噶爾人有什麼可怕的,不過就是人,他們能屠殺咱們的人,咱們也能殺他們!」
柳清野一頓足,也不回答,拔腳就走。
哈薩克人長途奔逃,這時都是疲憊不堪,丈夫抱著妻子,婦女摟著孩子,老年夫婦互相依偎著,蜷縮在巨石后瑟瑟發抖。
李明心一時無言以對,丹鷹就一把甩脫了她的手道:「我不管,我這就去同師父還有其他叔叔伯伯講,我不要學什麼兵法,我只要殺盡準噶爾的強盜!」說罷,擰身就走。李明心急急喚了幾聲,她只是不理。
柳清野正手忙腳亂,忽然聽到身邊丹鷹一聲怒喝。他回身去看,卻見丹鷹穴道經三個時辰已然自動解開。「師妹,你……你可不要……」
他一句話還沒有喊出,只見丹鷹嘩地搶過身邊一哈薩克漢子的弓箭,喝道:「終究不過一死,先殺幾個強盜再說!」一躍也上了巨石。
那哈薩克老爹便在前邊帶路,一行人又向河上游且戰且行了一些路程,老爹便在水邊站定了,哇啦哇啦說了幾句,率先向水裡走去。
丹鷹怒道:「你懂什麼?我看到柳清野用輕功過河,這法子很好,我就這樣去引準噶爾到河裡去,陷死他們。你們幾個又不會輕功,快到對岸去等著殺漏網之魚!」
「什麼叫打他們不過?」丹鷹道,「都還沒有打,怎麼知道打不過?我不要逃走!我不要逃走!」
那四人卻如何肯依?丹鷹急道:「準噶爾人是我大仇人,我自與他們拼了,你們過河去,若是我檔不住,你們就在對岸放箭把他們射死。」
哈薩克人倉皇出逃,並未帶得多少羽箭在身邊,這般拚鬥了一會,早就擔心箭矢用盡,難免束手就擒,這時有曹夢生相助,再無後顧之憂了。當下各自抓過一把箭去,彎弓抵擋準噶爾人。
成安仁是既聽不懂維吾爾話也聽不懂哈薩克話,只覺得兩邊都嘰里咕嚕,說得他一個頭變作兩個大,不禁惱火道:「奶奶的,說的什麼鳥語?」嘀咕片刻,又道:「便是鳥語,也比那王八蛋的滿清韃子話好聽!」
其時柳清野拉著丹鷹,成安仁拽著摩勒,阿敘、烏坦和扎伊幫忙趕著牛羊馬匹,曹夢生不時地把掉隊的哈薩克人趕到隊伍的前面去。老人嘆,孩子哭,牲口亂叫,亂鬨哄,慘不忍睹。
「那要怎麼樣?」丹鷹提高了聲音,顯然是火冒三丈,「我們不去打他們,難道要等他們先來打我們,殺我們?」
正想著,猛然看見一支箭只衝自己面門而來,躲閃已是不及,不由得心底一涼。可忽然,斜刺里人影一閃,那箭已被抓去——原來是曹夢生,將兩手一揮,寬袍廣袖猶如兩隻巨大的口袋,把近身的箭都收了進去,旋即又將袖子一抖,道:「這些拿去用!」
慘淡的晨光微微露出一線,柳清野這才模糊地看見這小山包的樣子——這哪裡是什麼山包了,不過是阿吉滋河侵蝕戈壁所留下的嶙峋怪石。一邊靠近草場,還稀疏地長了些草,另一邊光禿禿,除了石頭就是黃沙,儼然人間地獄——哈薩克人解釋說,阿吉滋河的水奇咸無比,河邊寸草不生,牲口喝了這水也要生病致死。
這一眼,他不知心裏是什麼滋味,多半是失而復得的歡喜,從馬背上一縱而起,躍過那幾個哈薩克小夥子,就直朝丹鷹奔了過去,心中暗自發誓道:今日要將丹鷹抱在懷裡,再也不放開。
曹夢生看著他倆,沒說話。
曹夢生看了四個少年一眼,又看看成安仁,道:「好,咱們一同去。」也不問王春山,便出了門去。
「還追上來?」曹夢生喃喃重複了一句,道,「先不說那麼多,快往阿吉滋河去!」
苦悶地翻了個身,和丹鷹相識以來的種種,歷歷在目:我選擇了她,而她選擇了報仇雪恨,是命選擇了我們,沒有辦法……縱然我時時惦記著她,也終是沒有辦法的……沒有辦法的……
吳水清道:「這丫頭一向是被嬌縱的,也怪不了她。這時候她還不回來,咱們要不要去尋她一尋?」
哈薩克人見狀,全都大聲答應起來,男人們紛紛拿起弓箭,趴在巨石上向準噶爾人還擊。一時間兩邊飛矢如雨,颼颼之聲掩蓋了山中風嚎。
阿敘一愣,道:「怎麼,丹鷹小姐不見了?」
柳清野怔了怔,還要再出言相勸,但是曉得也是徒勞。他聽見丹鷹不斷重複:「大不了就是和他們同歸於盡,我怕什麼!」心裏自想:是啊,大不了同歸於盡,我雖不願你死,但是陪你同死,我卻是不怕的!
曹夢生望了她一眼,又責備地瞪了柳清野道:「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帶你師妹走!」說話間,也是一鞭子打在黑將軍臀上,那畜生吃疼,撒蹄狂奔。
他不敢有分毫的耽擱,急急牽了黑將軍來,又到村子周圍的草場和戈壁上搜索了一番,還是尋不見。待他再回到村子里時,已是掌燈時分,正瞧見阿敘從屋子走出來,便上去問道:「阿敘,你見到丹鷹了沒有?」
柳清野聽他如此說,心裏很是不快,可畢竟孟虎是長輩,他也不敢發作。
丹鷹道:「你們大家都是阿爸的朋友,都說要幫我,你們叫我練武,我也練了,叫我讀書,我也讀了,讓我和熱伊扎叔叔搶盟主之位,我也搶了——現在卻有什麼用?準噶爾人的鮮血,我連一滴也沒有看到!我不聽你們的了,我是十三部族的組長,我要號令大家去殺準噶爾強盜!」
柳清野見師父神色焦急,知道師父顧念丹鷹是葉白蓮的女兒,處處袒護。而自己此刻,也是憂心如焚,當即跨前一步,道:「師父,徒兒去尋師妹!」
丹鷹一發惱怒,道:「做什麼?做什麼不去阿勒部?叔叔伯伯們不都是大英雄嗎?連這幾個準https://www•hetubook•com.com噶爾人也打不過嗎?你們放我下來,我要去和他們拼了!」
柳清野一聲「師父」還沒喊出口,見曹夢生已在巨石上起起落落,向西邊狂奔。聽後邊準噶爾嘖嘖怪叫,果然有人前去追趕,但是依然有一批向眾人藏身的巨石攀來。此時烏坦大聲用哈薩克話向大家呼喊,哪裡還攔得住?早有一些牧民沒命地四散逃去了,而後邊準噶爾人「颼颼」幾箭射來,就把他們釘死在地上。
可攻到河邊的準噶爾人,突然一蓬亂箭向他射來,把他硬生生逼在水面上。柳清野但覺箭矢如蝗,直叫他眼花繚亂,待要躍起閃避,卻忽然想道:不成,我這樣一閃,箭矢直射,不是傷到了丹鷹?當下踏水穩住了身形,在箭雨里閃轉騰挪,兩手左右開弓,連抄帶抓,那把些箭矢都化解了去。
丹鷹看了他一眼:「好。」丟下弓箭,抽出了腰間的金絲軟鞭,直向那邊的戰團沖了過去。
也不知跑出多遠,只聽成安仁呼道:「看,那邊好像有村落!」
準噶爾人怒吼著在後面追逐,發覺追不上了,便重又取出弓箭來。流矢颼颼不絕。
「站住!」曹夢生一步搶上,左手捏著了摩勒的肩膀,右掌往丹鷹後頸一拍,立時將她點倒。「清野——」他轉身吩咐道,「照顧你師妹,咱們回去。」
丹鷹嘶聲道:「師父,為什麼要逃走?那不是仇人嗎?為什麼不去宰了他們!」
準噶爾兵隊一這時還有百餘人,邊放箭邊前進,沒過得片刻,曹夢生又陷到敵陣中。
柳清野看著東方天色漸漸大亮,心中卻不知道這將是怎樣的一天。他扭頭看看,身邊靠著的,是仍然一臉憤怒的丹鷹,暗想:那準噶爾人就在身後,倘今天大家命喪於此,我好歹就和丹鷹在一起的……正想著,恰巧看到摩勒了,正盯著自己呢,彷彿是說:「柳清野,你可不要忘記你發的誓。」他陡然心中一陣慚愧:我怎想這般喪氣事?若那準噶爾人發現,我當拼了一死,也要護得丹鷹的安全。便深深回望了摩勒一眼,算是回答了。
她說話時,又有幾支箭向她射了過來,柳清野一一替她化解。那邊阿敘也握著弓箭跳將出來,將三支箭同時搭在弦上,彎弓射了出去,結果了三名敵人。
李明心啐道:「七叔,從來都沒正形!不同你講。」轉頭對孟虎道:「孟六叔,丹鷹妹妹我可勸不住,她跑去王伯伯那邊了。」
丹鷹憤憤道:「什麼從長計議?你們叫我爭盟主,我也爭到了,我們維吾爾十三部族同心協力,應該立刻就去把噶爾丹這混蛋打個落花流水,結果……結果孟叔叔卻把各位族長都送走了……」
達麗阿媽一驚,手裡的活計落地:「摩勒傍晚匆匆跑出去,好像是要陪丹鷹小姐去遛馬,我聽他叨念什麼『阿爹』『孫子』的……也不明白……你……你沒同他們一道去?」
阿敘見情形,明白了大半,後面追著叫道:「柳清野,你別著急,我去問問烏坦和扎伊,你去問問摩勒……」
她這話一出,烏坦、阿敘和扎伊都響應:「不錯,咱們也要去殺準噶爾強盜!」
柳清野見狀,也上前道:「師……丹鷹,我也和你一道!」
一行人向阿吉滋河邊且戰且退。準噶爾人沒了石塊的攻擊,迅速地攀過了山頭,又向他們逼近。眾人此時全無巨石掩護,漫天蝗蟲般的羽箭便只依靠曹夢生來阻擋了。而曹夢生單人又怎敵準噶爾兵隊,不多時,又有好幾名哈薩克人受傷。
成安仁咋呼道:「他奶奶的,你們兩個毛孩子懂得什麼?要是你們兩個也能殺盡了噶爾丹的那伙龜兒子,老子早就把滿清韃子殺個乾淨了。丫頭,別給你師父師兄添麻煩啦,快跟大家回去!」
柳清野黑暗中看不見丹鷹的面目,只瞧見她的眼睛彷彿要噴出火來,勸道:「師妹,我們打他們不過的。」
一眾人等藉著黑暗的掩護奔出不遠,回頭望望,準噶爾人已然進了村子。料想他們尋不見人,只能把財物掠奪一空,不多時,見那邊烈焰騰空而起,正是準噶爾人焚燒帳篷了。哈薩克牧民此時遙望家園被毀,無不悲痛萬分,幾個婦人孩子都在馬背上嗚咽出聲。
他不及細想,拎起一個哈薩克孩子的后領,提氣一縱,就向河對岸躍去。
雙方又鬥了一盞茶的工夫,準噶爾一邊屍體遍布山岡,而哈薩克一邊也有不少傷亡。更糟的是,準噶爾人數是哈薩克人的十餘倍,這樣戰鬥下去,簡直好像殺不盡一般。任大家如何箭矢連發,還是有些敵人爬下了那邊的山頭,隱藏在山谷里,又叫囂著向這邊攀登上來。
曹夢生道:「大家快走,篝火可讓它燒著,這樣準噶爾人或許還在村子里耽擱一會。」說著,揚鞭在一個牧民大媽的馬臀上打了一下,叫那一人一騎衝到了前面。
「快!清野!」他命令道,「快帶了大家向阿吉滋河裡撤……繼續向兩邊放箭……如果能過得河去,興許有一條生路……」
他幾個問題一出,把三個少年問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覷,又望向丹鷹。丹鷹咬了咬嘴唇,沉默了片刻,卻依然道:「我不管那麼多,我不要在這裏等準噶爾人來打我們,我一定要叫他們滾回他們的蒙古老家去!」說罷,轉身就走。摩勒也緊跟在後。
她話音未落,阿敘也搬了塊石頭向下擲去,道:「你們在我頭上砍了一刀,今天也叫你們腦袋不保!」那石頭落下,果然又有一個準噶爾人被砸中。
柳清野跟著躍上巨石,伸手抓下一支射向丹鷹的箭,順勢就欲把丹鷹拉回去。可是丹鷹側身避開,將那強弓拉滿,就是一箭。沖在前面的準噶爾兵一聲慘叫撲倒在地。跑在他後面的,連聲怒吼,可是丹鷹接連放了www.hetubook.com•com兩箭,例不虛發,剎時又射穿了兩人。
這樣又跑了一段,後面的火光漸漸攆了上來——準噶爾人燒了村子,便追將出來。哈薩克人扶老攜幼,怎及得上那些蒙古人兵強馬壯,雙方的距離沒多一會,就縮短了一大截。
「四姐,千萬不可。」孟虎道,「你也說,這丫頭是嬌縱壞了,她還以為人人都得順著她,你去尋她,不是等於告訴她咱們怕看她臉色么?須得給她點教訓,只有如此,日後才好教導她成為這十三部族的好盟主。」
當下,幾人撥轉馬頭,衝到哈薩克人的場子里,烏坦用哈薩克話一嚷嚷,哈薩克人無不心驚,一時哭天搶地,亂作一團。曹夢生連忙又叫烏坦同哈薩克人說,不要收拾財物了,牛羊馬匹能趕著就趕著逃命吧。
眼見著準噶爾人越追越近,丹鷹回身喝道:「阿敘,扎伊,摩勒,成叔叔,你們過河去!」
「曹大俠,怎麼辦呀!」成安仁叫道,「看起來真要和這幫龜孫子拚命啦!」
摩勒道:「不行,丹鷹小姐,咱們要不就一齊過河去,要不就在這裏把準噶爾人殺光,我摩勒不怕死!」
「胡說八道!」曹夢生怒道,「丹鷹,你阿爸為了保護你和族人而死,你就要這樣白白送了性命么?阿敘,烏坦,扎伊,你們三個都上過戰場,噶爾丹的兵隊是什麼樣子,你們曉得——就憑你們幾個,能打得過么?就算你們現在去找了其他部族的人,你們曉得噶爾丹在哪裡么?」
丹鷹哈哈笑道:「狗強盜,叫你們也嘗嘗這滋味!」
不知過了多久,柳清野只覺身後石山隆隆震動,混亂的馬蹄聲踏得這石頭彷彿要崩塌一樣——他曉得,是準噶爾人過來了。他不禁擔心地望了曹夢生一眼,見師父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心道:看來師父也無甚把握!
他這一叫,幾人都是大驚失色。柳清野極目望去,雖看不真切,但那邊的確有幾百號人。漸行漸近時,更聽得陣陣野獸般的嚎叫。扎伊,烏坦,阿敘,成安仁都是與準噶爾兵隊撕殺過的,見此,已確定那是準噶爾人無疑了。
曹夢生只是不答話,叫烏坦吩咐眾人繼續向東南走,萬不可前往阿勒部的方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丹鷹怒道:「什麼叫草率,我們維吾爾已經多少兄弟姐妹被噶爾丹那個混蛋殺了?孟叔叔卻天天叫我在這裏讀什麼破爛兵法,有什麼用?我是要報仇,又不是要做皇帝!」
烏坦將她的話一翻譯,婦女老幼山呼響應,都手腳並用,三五成群地搬運石塊。不多時,就有百十來塊大小不一的石頭運到了巨石邊上。丹鷹、柳清野和摩勒便一人扛了一塊,奮力向山下的準噶爾人砸去。只聽幾個準噶爾人哇哇慘叫,想是腦袋開花了,而下落時又撞上了自己的同伴,叫那幾個也嘰里骨碌滾下山去。
他從成安仁口中學會了這句漢語粗話,此時罵出來,字正腔圓,引得那邊成安仁一邊丟石頭一邊大笑道:「奶奶的,你小子,倒有幾分天賦,俺喜歡!」
哈薩克人幾時見得如此絕技,都知是有救了。柳清野也不敢有分毫的耽擱,放下孩子又回去再帶第二人,如此往複了六七回,餘下的哈薩克人也大半走到阿吉滋河中央了,只剩丹鷹、摩勒、阿敘、扎伊、成安仁和曹夢生兀自與準噶爾人戰鬥。
大家順他所指望去,果然有點點火光,隱隱顯現出十來頂帳篷。再稍稍向近處行了幾十丈,就看見馬匹同牧民了。柳清野見那些人頭上晃動著貓頭鷹翎,心裏一動:啊,果然就是當初馳馬前來的那個哈薩克部族!他陡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將黑將軍緊趕了兩鞭,丟下眾人,直衝過去。
柳清野慌忙想找幾句話來敷衍,但陳洛會已道:「六哥,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人家小兒女在此說私房話,你跑來糊攪一通,嘿嘿,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這道理,你都忘了么!」
他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果真沒有辦法了,我還在這裏苦悶些什麼?既然是命該如此,我夜夜相思也終是無用。還不如就豁出去,和這命運拼了——我就助丹鷹,殺了她的大仇人噶爾丹,到那時,我們可不就能在一起了么!
如此一連數日,他白天陪著丹鷹讀書習武,夜裡獨自修習吐吶功夫,並回想武功招式,進益果然不小。曹夢生考較起來,見他進步神速,不由得頷首讚許,只道他是終於醒悟,卻全不知他心裏乃是為了心愛的女子。而王春山等見了,亦只是誇讚松橋書院弟子,果然了得。當然,于這些讚揚之辭,柳清野全不放在心上,他所在意,不過丹鷹間或一瞥——只微微一笑,他也滿足了。
如此各人上馬,摩勒的馬由成安仁牽了,丹鷹的馬由柳清野牽了,便撥轉馬頭,向阿勒部方向去。
曹夢生一時愣住,不知如何對答。
李明心一向臉皮薄,這時候連脖子都紅了,結巴道:「師……師弟……他們……他們總是混說……你千萬……」
曹夢生帶著眾人小心地攀下怪石,躍過了幾道溝壑,一直走到靠近阿吉滋河的地方,又帶眾人翻上一座小石山,在山頂的巨石后隱蔽起來。
柳清野點地急縱,望河中一瞥,見摩勒、扎伊和阿敘都已經走到了河中央,答道:「都過去了。」
達麗阿媽正獨自做著針線,見柳清野匆忙闖入,問道:「咦,柳清野,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丹鷹小姐和我家摩勒呢?」
摩勒將信將疑,成安仁卻道:「俺的輕功可好得很,咱們一起吧。」
柳清野原本見師父箭矢齊發,以為可以擊退敵人,後來看到那些箭飛至兩邊山谷時,已完全是強弩之末,只能將準噶爾人嚇退一時而已。當下喚了烏坦,叫他趕緊讓哈薩克人撤退,自己又舉起一塊巨石,https://www.hetubook.com.com砸死一名準噶爾士兵。
柳清野見他步步小心,步步謹慎,走的甚是緩慢,回頭一望,那邊準噶爾人已快追到跟前了,只依靠曹夢生一把碎石,才擋得他們片刻。他看得焦急萬分,心道:這樣一個一個走過去,卻要走到幾時?不如我以輕功帶幾人過去,還快一些!
柳清野急匆匆跑進曹夢生房裡,只見曹夢生同王春山等正商議事情,並尋不見丹鷹的影子。吳水清道:「丹鷹丫頭剛才的確來瘋言瘋語鬧了一陣,我已經說過她了,想來她該反省去了。」了緣和尚、閻鐵筆、赤雲子等人也都說了幾句,意思大約都講,丹鷹一直鬧著要攻打準噶爾,這是萬萬不行的,一定要從長計議。只曹夢生插了一句,道:「清野,你去村前村后找找你師妹,別叫他做出傻事來!」
須知這巨石雖大,卻是正好可以掩護住這許多人,少女如此一跑,便要被準噶爾望見,曹夢生撲得再急,猶晚了幾分,但聽後面山頭上準噶爾人哇哇大叫,已然瞧見了這邊的動靜。哈薩克人一時慌了,紛紛要往阿吉滋河邊跑,曹夢生連呼不可。「清野!」他疾呼道,「快叫烏坦拉住大家,為師去把準噶爾人引開!」說罷,拔地一縱而起,躍出了巨石的保護。
如此山谷里慘叫聲不絕於耳,對面山頭敵人又不斷倒下,巨石上更有曹夢生把箭矢盡數收起,哈薩克一邊士氣大振,連受傷的人都不顧痛楚,搬石的搬石,射箭的射箭,真箇齊心協力。
但願還沒有!柳清野心道。但是無暇回答,匆匆又上曹夢生房裡來。
柳清野道:「我正找他們!」
成安仁也曉得,此刻不是謙讓的時候,便帶了丹鷹和柳清野往河對岸躍。
那邊摩勒自詡「阿勒部第一大力士」,怎容得烏坦單手顯威風?也一手提了一塊石頭,狠狠向山下砸,同時笑道:「阿敘,你是神射手,別浪費本領了,快去射死這幫龜兒子!」
丹鷹點了點頭道:「好。」
柳清野方要上前接過丹鷹,圍觀的哈薩克人卻嗚哩哇啦吵嚷著圍攏過來,神情憤怒異常,指著曹夢生不知說些什麼,彷彿是不許人帶走丹鷹一般。他不解地望望師父,又望望其餘的人,便見烏坦攔住一個憤怒的哈薩克大媽,嘰里咕嚕說了一通,那大媽的面色才稍稍緩和下來。
這一項,哪裡要曹夢生吩咐?他話音未落,柳清野已經轉身沖了出去,屋前屋后,把村子找了個遍,可是哪裡又有丹鷹的蹤影了?柳清野心裏「咯噔」一下,彷彿是站在一堆原木壘起的高台上,而有人將最下的原木抽出一根似的:丹鷹,難道真的是鬧出什麼事情來了?
阿吉滋河寬有二十丈,便是曹夢生也不能一躍而過,何況柳清野手裡還提著個孩子。他只過得六七丈,便須再尋一借力之處。本來以他的功力,可在水面上一點,但如今多了個孩子,他一時拿捏不準,一腳直踏到水裡去了。他直覺軟綿綿不知踩到了什麼,竟似有一股強大的吸力要把他拉下去一般。他心下大駭,曉得這淤泥的厲害,慌忙另一隻腳在水面上一踩,整個人又騰越起來。這次只縱出三五丈,他也不敢逞強,便踏水再縱,這才有驚無險到了對岸。
那個夜晚,柳清野睡不著。滿場的歡呼和歌聲早已停歇,連篝火的噼啪聲都漸漸聽不到了,可他的心裏卻吵嚷不堪——丹鷹,丹鷹師妹,丹鷹族長,丹鷹盟主……夢裡的紅頭巾越飄越遠,終於到了他無法觸及的地方了!雖然已經決定無論如何,哪怕丹鷹再不看他一眼,也要向著丹鷹。可是,真到夜深人靜,他又情何以堪?
「哎呀!」孟虎一拍腦袋,「果然,我是叫丹鷹這丫頭氣糊塗了!」說著,向柳清野和李明心笑笑,同陳洛會去了。邊走還邊說道:「丹鷹這丫頭,早晚要叫她吃些苦頭,她才會把這小姐脾氣給改了!」
而丹鷹卻倏地站起:「師父……」原來曹夢生,成安仁以及烏坦等三少年也趕到了跟前。
王春山皺了眉頭道:「這個孩子也太過任性。」
李明心道:「孟六叔不是才教你讀過『兵者,國之大事』么?準噶爾兵強馬壯,報仇的事也要從長計議呀。」
吳水清怔了怔,望向曹夢生。
烏坦道:「我阿媽是半個哈薩克人,我會說一點哈薩克話——這些朋友以為我們要傷害丹鷹小姐,所以要同我們拚命,我同他們解釋清楚了。」
幾人走向各自的坐騎,烏坦一路用哈薩克話向牧民們解釋,誤會方消。幾個哈薩克人把丹鷹和摩勒的馬也牽了過來,還熱情地邀請他們常來做客。
阿爹?孫子?柳清野一愣:啊……是了,平日里,摩勒陪丹鷹聽孟虎講解《孫子兵法》,曾開玩笑說:「你們漢人忒也有趣,把人叫做『孫子』,還『阿爹』呢!」如今他這樣叨念著,想來是丹鷹在王春山等人那裡碰了釘子,就回來找他抱怨……摩勒這人,對丹鷹是言聽計從的,丹鷹要是胡鬧,他多半不會勸著……那丹鷹……莫不是真的一個人去尋噶爾丹的麻煩了?
「丹鷹,不要——」
柳清野同著丹鷹走在曹夢生身邊,丹鷹雖不能自由行動,卻在馬上高叫道:「為什麼要逃走?你們放我下來,我要和這些強盜拚命!」
只聽李明心道:「丹鷹妹妹,孟六叔說的沒錯,用兵打仗是大事,不可草率。」
柳清野和成安仁也迅速擊退了身邊的敵人,緊隨曹夢生向河岸奔去。
曹夢生道:「好,你叫哈薩克人帶路,就往那邊去!」說話時,回頭望望準噶爾兵隊,距離不甚遙遠,便又對阿敘和扎伊道:「看他們快追上來了,就把牛群留下,再追上來,就把馬匹留下……」
孟虎一邊道:「不過是說她兩句,她竟然就跑出去——這脾氣,將來怎麼統領十三部族?https://m.hetubook.com.com帶兵打仗的事情,她倒好像兒戲一般!」
想到此處,柳清野嚇出了一身冷汗。達麗見他神情,也驚慌了:「柳清野,不會是我那混蛋小子攛掇丹鷹小姐……鬧……鬧出什麼事來了吧?」
曹夢生問道:「大家都過河了么?」他說的是漢語,以防準噶爾人聽懂。
柳清野卻哪裡有心思,只想道:丹鷹這樣衝動的個性,我要又去師父那裡鬧出什麼事端才好!當下對李明心道:「師姐,我去勸勸師妹。」
柳清野也拔劍出鞘,緊隨其後。跟著的,自然是一口一個「龜兒子」罵個不停的成安仁。
柳清野忙詢問究竟,李明心道:「都是孟六叔,一定要丹鷹學兵法,丹鷹妹妹那性子,怎麼看得下去——她都嚷嚷了很久了,非要立刻召集十三部族攻打準噶爾不可……唉……」
可是,他畢竟無曹夢生十分功力,方抓了一把箭,又有十數支迎面而來,況又要顧全腳下,不多時,他手臂、脖頸、臉頰已被羽箭擦傷傷痕纍纍,力氣也逐漸不濟,再過片刻,他已然顧此失彼,便在此時,一人強弓硬弩發來一箭,柳清野兩手揮避不及,利箭貫胸而過!
他話還沒說完,柳清野已經一頭扎進摩勒家裡。
曹夢生點了點頭:「好,那咱么走吧。」說著,提了摩勒,撥開人群走了出去。
阿敘,烏坦和扎伊也道:「我們也一同去尋丹鷹小姐!」
曹夢生陰沉著臉道:「不行,這麼晚了她還沒回來,即便她是使性子,咱們如何能夠棄她不顧?如今噶爾丹的人馬,隨時可能來襲,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對得起塔山族長……還有……」
阿敘點頭答應,問道:「那……要是還追上來?」
而後面追趕不休的準噶爾人,百餘人都騎著高頭大馬,喊殺聲,狂笑聲,和馬蹄聲響成一片。
柳清野隨手抓起一把碎石,以暗器手法擲出。石頭雖小,但柳清野勝在訓練有素,加之近來他內力大長,這一擲的力道決不亞於阿敘硬弓一箭,準噶爾人被打中了,也慘呼連連,非死即傷。
這樣想著,他稍稍落後了一些,幾乎與曹夢生並駕齊驅了。曹夢生即怒道:「清野,你師妹不懂事,你也跟著糊塗?這是逞英雄的時候么!」說著又照著黑將軍抽了一鞭子,黑將軍悲嘶一聲,向前疾奔,也把丹鷹同胭脂馬拉到隊伍前面去了。
到了第八天傍晚,他正獨自在房內比劃一路劍法,忽聽得門外一陣爭吵,正是丹鷹和李明心的聲音。
又打得一柱香的工夫,對面山頭上敵人漸少,柳清野看來,已是寥寥可數了,他暗自鬆了口氣,想道:總算是勝利了。可是,眼睛向邊上一瞥,不由得大驚失色——哎呀,準噶爾人,何時從兩邊的山谷攀上來了?他連忙大呼:「師父,小心!」
「快!」曹夢生勒馬調頭,「烏坦,快去告訴哈薩克人!和咱們一起撤!」
柳清野知孟虎一向以那日暗器擊盤卻被富察濤揭穿之事為奇恥大辱,聽他此語,心道:丹鷹耍什麼手段了?她當時把盟主之位讓給熱伊扎,純是出自真心,得到大家的敬佩,那是應當的。她那樣直腸直肚的個性,才不似你這般心思九曲十八彎……分明是你的計策,險些叫別人把丹鷹看成無恥小人。
孟虎又接著道:「她以為她耍了幾分小聰明,登上了這盟主之位,就萬事大吉了么?打仗的事。她懂得什麼?即使這盟主,若不是為了阻止維吾爾落入滿清韃子的圈套,咱們傳燈會犯得著做手腳,還被人看成下九流么!」
三少年不知他的用意,正在猶豫,卻見曹夢生一人一馬騰越而起,已落在了羊群當中,唰唰唰揮了幾鞭子,就把羊群驅散了。那些灰白色的牲口咩咩地哀鳴著,四散逃去。有些正是跑向準噶爾兵隊的方向。準噶爾人見了,心花怒放,紛紛斜身掛下馬來抓羊。這一耽擱,兩邊的距離又漸漸拉開。
柳清野望向黑沉沉而廣闊無垠的大地,涼風已使他焦急的心緒稍稍平服了,但是看著這樣的草場,他如何不想起那日與丹鷹賽馬的情形——也不曉得是不是這個方向,即便是,丹鷹又是不是往這裏去的呢?
曹夢生道:「成大俠,你帶這兩個孩子過去!」說罷,復將兩袖揮舞,掩護其餘三人。
摩勒一步擋在丹鷹身前:「師父,丹鷹小姐和我,都不回去了,我們要去找其他十二部族族長,殺了噶爾丹為塔山老爺報仇!」
丹鷹望一眼向山頂攀登的敵人,眉一挑,牙一咬,道:「狗東西,叫你們死在這裏!」一轉身,命令巨石后躲著的婦女和老人道:「漢子們能打仗,咱們也不能閑著,去搬大石頭來,砸死那幫狗強盜!」
其時,阿敘已經問了烏坦和扎伊,都說沒見到丹鷹,三人也來向王春山稟報了。
曹夢生道:「好,咱們也過去吧!」說著拎起一個近身的敵人,當棍棒一樣掄起,把周遭的準噶爾人都逼退了幾步,然後撒手將那人一丟,道:「走!」還惟恐丹鷹戀戰,伸手把她的鞭梢抓住了,將她連人帶鞭子都提了起來,一躍而脫離了敵陣。
丹鷹又呼道:「你們是男人,是勇士,你們也要逃跑嗎?什麼人打到家裡來,就一定要把他們消滅乾淨!」
「不行!」曹夢生向身後的敵人望了望,旋即命令:「阿敘,烏坦,扎伊,把羊群留下!」
可柳清野哪裡放得下師父?時時回頭眺望,見曹夢生把羽箭且收且丟,情勢並不十分危急,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不過偶爾也有一兩支箭並未收進曹夢生袖中,柳清野見它飛到面前,就伸手抓住。如此一分神,他腳步不免慢了些許,漸漸落到成安仁和丹鷹後面。
「大伙兒就在這裏躲著。」他說,「騙得準噶爾人追過阿吉滋河去。」
孟虎又絮絮抱怨了數句,見柳清野皺眉不語,便打住了,道:「清野,你m.hetubook.com.com想些什麼呢,難道是我說話重了?」
那邊場子里正點了篝火,有人彈著冬不拉唱哈薩克民歌。柳清野一人一騎驟然闖入,眾人不由得齊向他望望來,其中幾個年輕人,立刻認出他是當初在這裏玩「姑娘追」的漢族小夥子,哇哇嚷著,就向他圍了上來,語氣有的責備,有的歡喜。柳清野莫名其妙,但朝人群中一看,果然見到丹鷹和摩勒,也正向自己看來。
這樣一想,心情豁然開朗:我柳清野一不會帶兵,二不會打仗,只自小隨師父讀書習武,惟有把本門的功夫練好了,才能幫助丹鷹!想罷,在床上盤膝而坐,默默回憶起松橋書院的內功心法來,且想且練,也忘了勞累,一直練到天光大白,也渾然不覺。
曹夢生不敢叫大家分頭尋找,怕走散了,所以六人點了火把,朝著同一方向,漫無目的地搜尋。
曹夢生並不回答她,只喊了烏坦過來,叫他問問哈薩克人,這附近的地形如何。烏坦答應了,上前面詢問了一圈,回報道:「這前面是一個小山包,後面是阿吉滋河。」
其時曹夢生已經擋不住準噶爾人,完全身陷敵陣之中。準噶爾人無法放箭射他,紛紛拔出腰刀與他相鬥。不過以曹夢生的武學修為,這些莽夫他是決計不放在眼裡的,他所掛心的,不過是丹鷹等人和那些哈薩克牧民,正回頭望,卻見金燦燦一道光,紅色的丹鷹已經殺進一片刀光劍影中。後面,柳清野松濤劍法穩紮穩打,成安仁大刀兇猛霸道,自敵陣中殺出一條血路。
柳清野扶了動彈不得的丹鷹,跟在後面,不經意望了望丹鷹的眼睛——倔強的,隱隱還有三分怨恨,他心中一震:這……丹鷹這是要怨恨上我了。
曹夢生回身一望,已然明白,從巨石上一躍而下,大喝一聲,將兩袖齊齊揮出,數十支羽箭亂紛紛向兩邊射去,自山谷里攀上來的準噶爾人慌忙縮身躲閃。
哈薩克人都聽不懂她說些什麼,但是看她神情激動,揮舞弓箭,也明白了七八分。
柳清野曉得,曹夢生這是舍了牲口爭取時間,可是哈薩克牧民都心疼不已。丹鷹更是怒道:「那是哈薩克人的牲口,為什麼要送給準噶爾的強盜?」
丹鷹怔了怔,把頭一揚,道:「我不回去。我們維吾爾人,沒有這樣的膽小鬼。孟叔叔他們成天就只會商量來商量去的,等他們商量完了,噶爾丹又不知道要殺我們多少同胞——師父,你說,你們漢人是不是就是這樣只商量來商量去的,才會輸給滿清強盜?」
正說著,就見孟虎和陳洛會一邊走了過來,陳洛會見了他二人,免不了打趣道:「呀,六哥,咱們來的可不巧了!」
卻在此時,聽曹夢生低低喚了聲「不可」,人已向斜前方撲去。柳清野一驚,見那邊一個哈薩克少女正驚慌地要爬下山去。
烏坦雖然照說,但是哈薩克人哪裡能就聽?忙亂了好一會,才同曹夢生等齊向東南面逃。這時候,準噶爾人已經近而又近了,柳清野一回頭,便能清楚地看見他們的火把。
孟虎皺了皺眉頭,神氣間有些惱火:「這個丫頭,脾氣簡直不可理喻!空有為族人報仇的決心,卻其實是個不學無術大小姐。」
他起初還未覺疼,直到聽見丹鷹撕心裂肺一聲喚,才眼前一黑,栽了下去。但覺冰冷的河水拍打在身上,他心中一個聲音道:我柳清野今天就死在這裏了,總是我死前,丹鷹她如此傷心,說明她對我的心還和當初一樣,我死也瞑目了。
這一夜,月黑天,草原漆黑一片,半人高的長草在風裡起伏,好像波濤翻湧的海洋。
眾人下到阿吉滋河邊,見河面平靜猶如死水,望而見底,似乎要渡多,並非難事。可這時,卻有一哈薩克老爹比手划腳的,不知說些什麼。烏坦道:「老爹說,那河裡多是淤泥,陷進去就沒命了,他曉得一條路,大家得按他的路線走。」
感覺箭矢颼颼擦著自己的面頰而過,柳清野心知這是一場生死存亡之爭——這之前,他也有數次同清兵交手的經驗,雖然每一次都是兇險異常,可奇怪的是,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鎮定過。那些時候,他總是有種怪異的感覺,總會有些紛擾的思緒,彷彿手會微微顫抖。可是這會兒,他真恨不得殺盡了這幫強盜。該與他們一拼生死了,他想,這樣一路逃亡下去,卻是逃到何時?
柳清野在河中央見了,大驚道:「師父——」喊著就要向回趕。
更有那邊炸雷般的一聲喝,是成安仁:「俺也去,丹鷹小姐是俺的救命恩人!」
可是,才調過頭來,忽然望見遠處天邊火光衝天,一片火把彷彿草場著火一般迅速朝這邊移動。曹夢生等都是一驚。成安仁道:「那是什麼古怪?」眾人立馬看了看,阿敘忽然驚叫了起來:「不好!是準噶爾人!」
烏坦只有一條手臂,不能射箭,這時候正好有了用武之地,他叫下面的幾個哈薩克姑娘合力把石頭遞上來,他用單手推下,邊推邊罵:「噶爾丹,你以為砍了我的手我就不能殺你了嗎?就殺給你看看!」
李明心道:「孟六叔自有他的計策——妹妹你想,準噶爾人野蠻無比,慣於征戰,歷來是四處燒殺搶掠的,咱們即使要打,也不知道他們去到哪裡了……」
柳清野見丹鷹映在門上的影子去得衝動又堅決,慌忙開門追了出來,但丹鷹早已去得遠了。只把李明心嚇了一跳,道:「師弟,吵到你了么?」
眾人馳到阿吉滋河附近的小山包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牛羊馬匹全都驅散了,雖然引得準噶爾人一路搶奪不亦樂乎,隊伍越追越散,可是,始終還有大批敵人窮追不捨。這時候,已經再沒什麼可丟的了,大家望望曹夢生,黑暗之中只有模糊的影子。但是他的聲音卻很清楚:「翻過山去,快!」
丹鷹聽了,點頭道:「那就快些走。」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