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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馬

作者:竊書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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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軍師冷冷道:「我們大汗神機妙算,想要困死我們準噶爾的勇士,你們做夢也別想。」
丹鷹怔了怔,雖然有很多的不服氣,但是終於沒有作聲。孟虎道她是答應了,對柳清野、李明心和成安仁又囑咐了兩句,便招呼傳燈會眾人向西面去尋路下谷。曹夢生同著眾人走了幾步,回身對柳清野道:「你……看好你師妹!」
孟虎道:「打車勒溝北面的的哈台古城。」他一指那被俘虜的準噶爾人,道:「這傢伙是準噶爾大軍的軍師,他交代,哈台古城的廢墟現下是準噶爾的堡壘,用來儲存糧草。從這裏逃出去的人,都跑到哈台去了。咱們要乘勝追擊。」
這邊自有赫雅留下來領路。丹鷹衝著眾人一揮手,道:「好,咱們報仇雪恨的時機來了,大家跟我來吧!」說著,率先向那峽谷里衝去。
這是當初就約定好了的,眾人見了,便邊戰邊向阿瓦克湖方向退,兩邊人馬一時分開,成了阿勒部和哈薩克人撤,準噶爾人追的形式。柳清野就看到丹鷹了,還兀自陷身於一團敵人中,肩頭一處傷口,鮮血正噴涌而出。
柳清野沒料到師父還會同自己說話,訥訥道:「是……師父……」可話沒說完,曹夢生已經同著一行人去得遠了。
可是柳清野卻猛然想到:丹鷹和摩勒還在後面,這下豈不是要陷入這群亡命之徒中?他心裏「咯噔」一下,提氣就向回縱。
丹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上來輕輕捏了捏柳清野的手,然後旋即放開,審視四周,道:「好極了,他們的糧草都在這裏!」
孟虎思索片刻,道:「還是一樣。咱們不能正面攻城,否則只有做準噶爾人的靶子。他們既然能引水進城,必定有水渠。咱們分頭行動,一批人在這裏引得準噶爾人聚在城樓上向咱們射箭,一批人繞到後面,找到水源,把它堵死,到時候裏面天下大亂,不攻自破!」
眾人聽他此言,都向那片張揚的灌木瞭望了過去。成安仁最先叫道:「在下面最好,老子就來挖挖看!」說罷,揮著他那砍刀就衝過去了。
那正是哈台城內的蓄水池。柳清野隱在水車輪后看了看四周的動靜,並沒有一個準噶爾士兵,只有城樓上喊殺聲震天,看來所有的人都忙於和城前的傳燈會中人周旋。
柳清野自水車上向城內一望,見丹鷹帶領眾人正沖向城門。城上準噶爾人箭矢如雨,但是丹鷹早就和大家自倉庫抱來了大捆乾草,紮成一個厚厚的草靶背在背上。大伙兒齊向城門下沖,箭矢就都插在草靶上,絲毫也阻擋不了他們。
丹鷹恨恨地轉身去收拾餘下的敵人,道:「沒命就沒命,沒命也要殺了他們!」
柳清野避開丹鷹一鞭,道:「丹鷹,你不要任性——這是孟叔叔的計劃——」
柳清野助了烏坦之後很快就又和他分開了。陷於敵陣之中,他也不知道其他人都在何方——有時,看見摩勒瘋狂地揮舞著匕首,有時,聽見阿敘在一邊高聲喊殺,更多的時候,周圍充滿聽不懂的蒙古話,只是間或有成安仁洪鐘般的幾聲「奶奶的」——竟是全然不顧那些準噶爾人聽不聽得懂,他也罵出口了。
柳清野本來見到如此複雜的地圖,就不由自主想要躲開,可是這一次卻想道:「我答應了摩勒要好好保護丹鷹。光向著丹鷹是不行的,我一定要像孟叔叔一樣,通曉兵法,決不讓丹鷹再身陷險境!」當下,也走上前去,凝神細聽。
「只許敗不許勝?」丹鷹愕然,「這怎麼成?這不是叫大家去送死么!我不幹。」
成安仁立時火了,一巴掌就要往那軍師的臉上抽去,但是孟虎上來攔住了。成安仁就怒道:「咱們還要在這裏耗到什麼時候?你沒聽這龜兒子說,他們的糧草多得是嗎?」
荊棘把大家的四肢都劃得血肉模糊。也不知過了多久,幾乎是掘地三尺了,突然聽到成安仁哈哈大笑,道:「奶奶的,出水了!」
其時,外面的熱伊扎得了烏坦的消息還不敢妄動,聽柳清野這樣一喊,當即下令攻城。他們所守的一處,原就是孟虎以為城牆較矮,敵人容易逃脫的地方,此時恰克圖部勇士一擁而上,冒著飛蝗般的箭矢衝到城下,一人踏著一人的肩膀向城上攻去。
那一天的黎明,帶著一種異樣的慘烈——在車勒溝的塔爾隘口,熱伊扎帶領恰克圖部勇士奮力拚殺,殲滅了大部分逃竄至此的準噶爾士兵。當太陽緩緩升起時,照耀了車勒溝中一片片紅柳,掩映的,全是屍體。血腥味瀰漫在空氣里,叫所有人的眼前都彷彿起了一片霧。
成安仁愣了愣,笑道:「嘿嘿,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哈,是噶爾丹這龜兒子太可惡,他爺爺我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
孟虎淡淡道:「多得是也有吃完的時候,何況,戈壁的天氣這樣乾旱,糧草好貯備,清水卻儲備不了的,城裡沒有水源,他們遲早要出來。」
柳清野聽他這建議,心中忍不住好笑:看來成安仁真是和孟虎和不來。
摩勒已經倒在血泊里,然手中匕首還是狠狠擲出,刺進那準噶爾兵的胸腹之間——同時刺來的,還有柳清野的刀,而緊接著抽上來的,是丹鷹的鞭子。那準噶爾人瞪著眼睛,仰天栽了下去。
「喂,柳清野……」摩勒居然還有力氣笑,「你怎麼能打丹鷹小姐……你欺負她,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一行人在地下暗河裡摸索著前進,行了不多遠,只覺得河道越來越窄,兩邊的石壁已經緊貼在身上了,只容一人通過,再行數步,頭頂也抵著了石壁,人便不能直立,只好貓著腰前進,而漸漸的,連彎腰也不行了,大家就索性憋了一口氣,從河裡向前游。游到氣息將盡時,忽然周圍又豁然開朗了,眾人把頭探出水面一看,正是到了一個水潭之中。
「啪——」柳清野自己都沒有想到,就這樣甩手給了丹鷹一個耳光:「你想死嗎?快跟我走!」 說著搶步上前架住摩勒的肩膀。他的手掌火辣辣地疼,他想他一定是打得很重。不過,無論如何,打也要把丹鷹打醒,不能讓她死在這裏——他是答應摩勒的。便又向怔怔的丹鷹吼道:「你要叫他的血白流嗎?」
射烏坦那箭幸是強弩之末,所以只扯下他一些頭髮去。阿敘見朋友受傷火冒三丈,彎弓搭箭也還了一計,他是百步穿楊的功夫,立刻就把一個準噶爾人射下城來。這當兒,又颼颼飛來幾支流矢,大伙兒為了安全起見,全體向後撤了幾丈。
「你放開——」丹鷹劈手一掌砍向柳清野的腕子。但柳清野手一翻將她捉住了。丹鷹怒極,回鞭子抽柳清野的臉。
「丹鷹小姐——我和*圖*書來幫你!」摩勒從後面沖了上來,一頭撞開敵人,「柳清野,你帶大家走。」
老爹眯著眼睛打量這空闊荒涼的戈壁:「戈壁上的河都是變幻莫測的,今年在這裏,明年就在那裡。我想這水源一定是地下暗河。」
柳清野也便不再多看,自木輪上借力一縱,跳上城樓,奪下一柄馬刀,呼呼呼把攻上來的敵人一一砍倒,同時左手也不閑著,忽拳忽掌,將近身的敵人推下城樓;那邊廂成安仁瞥見他來到,更是開心,嘩嘩嘩又是幾刀,把正向丹鷹等放箭的準噶爾弓箭手砍倒。一時間,城頭倒了不少屍體,有身首異處的,有膛破肢斷的,射向丹鷹等的箭矢便不如先前密集了。過得片刻,只聽轟隆隆一聲巨響,城門洞開,城外傳燈會眾人一驚之後,隨即攻入城來。
成安仁道:「好好,爽快。俺就想他媽的來個哈台十日,準噶爾三屠哩!」
這樣一說,大伙兒心裏有了數,都去揀那蘆葦密集的石頭地挖。這種地最是堅硬難鑿,柳清野使的那柄鈍刀,插|進石縫裡,每一用力就扯動他胸前的傷口,痛得他只冒冷汗。可是他渾然不顧,只是抱定了一條:現在他要連摩勒的一份力也用上。
丹鷹的臉上立刻變了神氣,聲調也提高了:「好,孟叔叔,你說怎麼打?」
柳清野不說話,只是用力刨著土——是啊,摩勒怎麼就死了呢?那個從胡楊樹上跳下來的少年,那個說「好兄弟講義氣」的少年,那個警告自己不可以搶走丹鷹的少年,那個逼自己立誓永遠保護丹鷹的少年——他怎麼就死了呢?為救丹鷹而死的少年!
成安仁登時張口結舌,半晌才罵了一句粗話,靠到一邊去了。孟虎輕輕點了點頭,又自凝望哈台古城,只是喃喃自語道:「究竟有什麼古怪?」
柳清野、摩勒、李明心、阿敘、扎伊等緊緊跟在後面,烏坦擔當維吾爾人和哈薩克人的翻譯,走在中間,成安仁本是斷後的,但是他不慣走這灌木叢生的山路,總是被樹枝絆到,一時火大,「龜兒子」「王八蛋」忍不住又罵個不停。丹鷹索性叫他用大砍刀在前面開道,他也樂得發泄,一路且砍且跑,箭步如飛。阿勒部族人和哈薩克人雖然身無武功,走這樣的陡坡略略吃力,但憑著一條為親人報仇的決心,也渾然不顧,過了大半個時辰,眾人就來到車勒溝中。
在城側防衛的準噶爾人大驚,急忙向城下放箭,但是一壁防範熱伊扎,還要一壁顧忌柳清野和扎伊,一時手忙腳亂。
赫雅呼道:「大伙兒快下水去!」
丹鷹道:「臨陣逃跑,那算什麼勇士?這逃跑的事情我也不幹。要殺就殺個你死我活,除非準噶爾人殺了我,否則我決不逃跑。」
他還不待喘息,便見那邊烏坦左手握著一把大刀,正陷於同三個敵人的苦鬥中。烏坦只有一條手臂,這時顧此失彼,險象環生。柳清野當即點地一縱,撲將上去,一腳踏在敵人後心上,又抬肘一撞,解決了另外一個敵人,烏坦趁勢一刀,砍下第三個敵人的腦袋。
這時沒了烏坦,哈薩克人聽不明白她的命令,可是看到柳清野,成安仁和扎伊等迅速衝進邊上的庫房抱了乾草出來,也個個依樣畫葫蘆,一人抱了一大捆乾草,堆到了登樓的木製台階上。丹鷹取下牆壁上的一支火把,向草垛上一丟,火焰「騰」地就躥了起來。
這以後的戰鬥,勢如破竹。熱伊扎幾乎在城門打開的同時翻上了城頭,恰克圖部勇士剎時消滅了城側的敵人,然後沒有片刻耽擱就直攻城樓正面。另一側的敵人正打算從著火的樓梯殺下去脫身,可是傳燈會中人已經在城內等著他們了。了緣的佛珠耍得虎虎生風,赤雲子的拂塵所指之處,敵人的天靈蓋紛紛碎裂,閻鐵筆銀鉤鐵划、指東打西,吳水清長劍霍霍、銀花萬朵……
「或者……真的有古怪……」這次發話的是哈薩克的一個老爹,眾人先都不曉得他嘀咕的什麼,到烏坦把他的話翻譯了,大伙兒便都望向他。
「等等——」柳清野再次按住她,「會死的,你跟我走!打仗不是意氣用事!」
柳清野聽到他說「報仇」,以為丹鷹又會衝動著跳起來,剛要阻止,卻見丹鷹把拳頭一捏,站起身來,徑向傳燈會眾人走去。
柳清野、成安仁和李明心皆嚴陣以待,卻忽聽湖上響起一陣怪異的音樂聲。三人回身望去,見湖上燈火通明,傳燈會中人或持火把,或抱樂器,奇裝異服在這火光照耀下,詭異萬分,更有那了緣和尚,扮做一個喇嘛的模樣,正咪|咪嘛嘛念著樊文。
成安仁也是滿懷信心:「嘿,可惜哈台不是噶爾丹那老小子的巢穴,否則他爺爺我,也要進去給他來個『哈台十日』『準噶爾三屠』,哈哈!」
但他話音未落,柳清野卻大喝一聲,奪過烏坦手裡的刀向成安仁右邊斬去。成安仁扭臉一看,只見一蓬污血噴濺而出,曉得自己險些被暗算了,不由得連連道:「要命要命,真他奶奶的要命!」說著,不敢再羅唣,揮刀又殺敵去了。
「謝謝。」烏坦說,但又大叫道:「當心!」
孟虎看了一眼那被俘的準噶爾軍師,見他正陰沉著臉,猜想熱伊扎所言不假,便道:「熱伊扎族長證實了我的猜測,那就更好了,咱們在這附近把皮囊都灌足了水,輪番去哈台城守著,等準噶爾人渴得半死時,出來一個殺一個。」他說著,又在地圖上的幾處分別指了指,道:「赫雅說,這幾個地方有些石山,亂石堆什麼的,大伙兒小心,不要叫準噶爾人跑脫到這些地方,追蹤不易。」
柳清野又是焦急又是心疼,一聲呼喚都咬在嘴裏出不了口,直罵自己剛才棄她而去。他把左手長刀一送,插|進一個敵人的胸膛,右手長刀力劈,斬下另一敵人的腦袋,急急搶上兩步到得丹鷹身旁:「快和我走!」
烏坦、阿敘和扎伊先都愣了一下,然後就落下淚來。他們說:「柳清野,摩勒怎麼就死了呢?」
「丹鷹小姐,咱們就把水源堵上么?」扎伊走上來問。
眾人大喜,聚攏過去一看,果然有股清泉正從蘆葦地橫七豎八的亂石下汩汩而出。大家忙把老爹扶上來確認,老爹即指示道:「繼續挖,向東一些,挖半人深。」眾人依言行事,不多時,在地里開了一個六尺見方的大洞,再挖到半人深時,刀子插|進石縫裡,竟覺得下面空空如也,毫無阻力,奮力敲了幾下,碎石崩塌,便可聽見下面嘩嘩的水聲了。
柳清野只覺胸口一涼,心口也是一涼。完了,一個聲音說。
黑暗迅速吞沒了整個戈壁,柳清野、丹鷹、成https://m•hetubook.com•com安仁帶著阿勒部和哈薩克的一眾人,繞到了哈台城后。
可是,到了黃昏之時,城裡居然還是毫無動靜。眾人都不免有點犯疑,成安仁最先沉不住氣,一把拎住那準噶爾軍師的領子,道:「奶奶的,你說你們那裡到底有多少吃的喝的?」
成安仁見了這情勢,最是按耐不住了,哇哇大罵道:「孟虎,我就說,該早早殺進去結果了這些龜兒子,你偏不聽,現下讓他們當靶子射啦!奶奶的,老子可不受這鳥氣!」
丹鷹依然是走在最前面,柳清野緊跟其後。在接近出口時,他輕輕拉了一下丹鷹的袖子,喚道:「等一等。」
「奶奶的,堵上幹什麼?渴死他們還要三兩天哩!」成安仁道,「俺看,還不如放點巴豆,叫他們瀉肚子瀉到腿軟……哎呀,只可惜俺一向光明磊落,身上沒這些東西。」說完又補充了一句道:「說不準孟虎那小子身上有。」
柳清野搶步上前,把雙刀當胸一封,抬腳將那敵人踹飛,道:「丹鷹,不要打了,會沒命的,熱伊扎前輩會收拾他們的!」
老爹的話說到這裏,擔任翻譯的烏坦首先忍不住「哎呀」了一聲,待他把話翻譯出來,孟虎一拍大腿道:「難不成,老爹您是說,在哈台古城也有這樣的工程?」
「丹鷹——」柳清野不得不跟著跳了下去:臨陣變卦違抗孟虎的命令,已經第二次了,他必須拉住她,否則摩勒就白白犧牲了。
眾人在「人」字一撇的尾端停了下來。孟虎讓熱伊扎帶恰克圖部的人去塔爾隘口,傳燈會的一眾人大多按照了緣的描述,換了奇裝異服扮做各路神魔,只余柳清野、成安仁還有說什麼也不肯畫花臉的李明心。孟虎便對依舊滿面怒容的丹鷹道:「你要做勇士的,我有一項任務派給你。」
柳清野在刀光劍影中尋找丹鷹的身影。他找不見,只能依稀看見什麼地方金光閃了一閃,等到他殺開一條血路過去時,丹鷹卻又早就到別的地方去了。
不過,柳清野確定,自己眼裡的霧決不是因為那嗆人的血腥,而是因為摩勒,因為摩勒臉上微笑的幸福表情。丹鷹木頭一樣跪在旁邊。
孟虎把臉一沉:「怎麼,你方才還說,只要是能殺準噶爾人的你都做,一轉眼就要反悔么?我叫你失敗是為了今天取得大勝利!」
可是丹鷹回手一鞭子把他逼退,道:「要走你走,我要殺準噶爾人。」說話間,左手直抓向敵人的長刀,奪過來反手疾斬,又殺死兩個準噶爾士兵。
堪堪斗得小半的時辰,才是月到中天,惡戰即畢,城裡再無半個手持兵刃的準噶爾人了——那橫七豎八的屍體間,垂頭喪氣地跪了幾人,城樓上繳械投降了幾人,還有城下,棄城逃跑摔得半死的幾人……一切忽然平靜。隨後,聽得成安仁扯著嗓子叫了一句,自然是他的口頭禪:「奶奶的!咱們勝利了!」一時歡呼聲四起,漢語的、維吾爾語的、哈薩克語的,在空闊在戈壁上與風聲唱和。
孟虎道:「你只要帶了大家往阿瓦克湖裡跑就行了,等敵人追上來,你們就跳進河裡。」
柳清野衝到營中,才剛感覺到火焰的躁熱,就有兩個準噶爾士兵揮刀向他兜頭砍來。他此時胸口有傷,手臂的動作都會牽動傷口,於是飛身一躍,縱至二人中間,雙腳齊齊踏向兩人面門。兩人哼也沒哼一聲就倒了下去。他落地尚未站穩,陡然耳邊「唰」的一聲,又攻上一名敵人,他不假思索,偏頭側身,左腿一錯,絆住那人,同時右腿快如皮鞭,「啪」地抽在敵人的太陽穴上。
丹鷹道打斷他道:「孟叔叔有他的計劃,你帶大家逃跑就是了,我是不逃的,除非準噶爾人把我殺了,否則我就和他們拼到底!」
此時準噶爾人營帳被燒,皆是惱火異常,窮追猛打,絲毫也不放鬆。哈薩克和阿勒部都有不少勇士受傷,幸有柳清野,成安仁和李明心三人斷後,這才退到了阿瓦克湖邊。
柳清野還要再說,可一把馬刀已砍到他面前,不得已,只得斜身一讓,劈手斬那敵人的手腕。
說話間,餘人也都來到了蓄水池中。丹鷹抬眼一望人頭攢動動的城樓,道:「來,大家搬點草料到那登樓的梯子邊去,燒了他們的梯子!」
傳燈會中人久在中原的,都曉得用簡單的水車就能夠做到,中原西域通商交好,水車傳來此處,也非奇事,只是,那阿莎城在策勒河谷之上,下有水源,而眼前的哈台城,地處戈壁之中,茫茫沙海,嶙峋怪石,卓爾勒河早已消失,縱然有心引水,又要去哪裡引?
扎伊道了聲,「是」,立刻向水車奔了過去。箭矢颼颼從他的身邊飛過。柳清野見他情勢危急,提氣飛身一縱,搶過牆上一支火把,「蹬蹬蹬」踏著木輪上到水車的頂端。側面城樓上的士兵見他驟然攻上,連忙放箭。柳清野就在那木輪上閃轉騰挪,將箭矢一一避過,同時揮著火把向城外大呼道:「熱伊扎族長!攻城了!咱們進來了!」
那些喊殺震天的準噶爾人,全都停在了原地,一個個張大了嘴巴——他們幾時見過自己所懼怕的妖魔這樣清晰分明地近在眼前?顧不得細想那金剛杵模樣像是草叉子,那法螺變了牛角,那甘露器更加像是個西瓜,一個個魂飛魄散,嗷嗷怪叫著向後奔逃。原本跑在後面的人,不明就理,等看到了,立刻掉頭沒命地逃竄。
「我鬧什麼?」丹鷹縮身一讓,只給柳清野留下一手的鮮血。「被殺的又不是你的族人,又不是你阿爸!」她厲聲叫著,「啪」的一鞭子抽在一人的臉上,「我就是要報仇,要把這些強盜趕出去……」
城樓上一時混亂起來,一部分準噶爾人回身向城中放箭,還有一些企圖跳下城來提水救火。可是城樓高有數丈,跳下來的敵人都摔得斷手摺腳,嗷嗷慘叫。
好,我是答應了。柳清野心裏默默道。只是他沒有想到,這是摩勒說的最後一句話。
「嚯——」陳洛會道,「龜兒子是你孫子,你可真厲害!」
而此刻準噶爾大營,火焰熊熊,人馬紛紛,只見到準噶爾士兵亂鬨哄向北面的山坡逃竄,哪裡還看得清丹鷹在哪裡?柳清野在混亂中疾縱,有時踩上敵人的頭頂,有時又陷在陣中揮刀苦戰,他直殺得兩把長刀刀口都鈍了,雙臂酸麻得彷彿不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丹鷹——摩勒——」他嘶聲呼喊。
柳清野喚了句「丹鷹」,可她就好像沒聽見,只向著孟虎「撲通」跪下了。「孟叔叔……」她說,「是我錯了……打仗的事……我……我錯了……」
摩勒終於實踐了他十八歲的誓言,用和*圖*書他的一生,保護丹鷹,向著丹鷹。
他這幾句話交代得簡單明了,說完了,才向王春山望了望。王春山對這個足智多謀的六弟一向信任,頷首道:「就這樣辦吧。」孟虎又看了一眼那準噶爾軍師,面色雖然還是冷冷的,但是一絲驚慌已經無法掩飾的掛在臉上了。
孟虎對丹鷹這樣謹慎的問話露出了訝異和嘉許的笑容,道:「要能引得準噶爾人全力在這邊打的,就要看起來似乎有些威脅的——我和你這些叔叔伯伯在這邊引著他們,阿敘你借給我,我要他射箭。你同著其他人到後面去,尤其要好好請教這位哈薩克老爹,務必找到水源,把它堵上。」
「哎呀,好,好計策!」成安仁噼里啪啦拍著柳清野的肩膀道,「丹鷹丫頭,好計策!俺就想進城去宰了這幫龜兒子,果然知我者丹鷹丫頭也!」
柳清野給他拍得一個趔趄,道:「成叔叔,我不是丹鷹!」
此時周圍還是十分昏暗,但是仰頭看去,見頭頂一方天空燈火通明,正是這水道的出口之處。眾人一時大喜,又兼聽見吱吱嘎嘎的木輪轉動之聲,曉得面前是一隻巨大的水車。於是丹鷹一聲令下,大家便一個接一個攀在水車上,爬向出口之處。
成安仁道:「奶奶的,聽見又怎麼樣?俺早就想打進去了——丹鷹丫頭,你咋轉了性了?」
傳燈會的人因為拿住了一個會說漢語的準噶爾人,正忙於審問。周圍橫七豎八地或躺或坐,休憩著維吾爾人和哈薩克人。烏坦、阿敘、扎伊等人,用馬刀在沙地上挖著淺淺的墓穴。
柳清野渾不覺手握的不是刀柄而是刀刃,鮮血一滴滴落在干硬的沙地上。
孟虎點頭道:「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你答應了就好辦——你帶大家下去,先放他兩把火,燒死幾個算幾個,務必把帳篷里的都轟出來,然後你們就引那些哨兵來追你們,只許敗不許勝。」
孟虎道:「沙漠古城之所以荒廢,最常見的原因,就是乾旱——可能流經那座城的河突然改道了。」
眾人都是一愣,才反應過來是成安仁自己說話髒字太多,被陳洛會抓了把柄,皆哈哈大笑起來。成安仁雖然氣惱,但是曉得自己鬥嘴是決計鬥不過陳洛會去的,只得抓抓頭皮,又罵了兩句「奶奶的」了事。
丹鷹道:「什麼計劃?我要殺得這些夠強盜就好,管他什麼計劃——我們維吾爾勇士,不打敗仗!」她手上片刻不停,雖然因為肩頭受傷,招式稍慢,但一條金鞭還是舞得殺氣騰騰,一下下都直指敵人的要害。
成安仁本想留在前面攻城,可是他實在厭惡孟虎那瞻前顧後的性子,這才跟著丹鷹上後面來。他四下里一張望,黑黢黢什麼也看不清楚,就道:「老爹說的那個什麼城,不是牆上有洞嗎?這裏屁也看不見。」
成安仁跟著一下躥出水面,罵道:「奶奶的,憋死老子了!」卻冷不防被丹鷹踹了一腳:「小聲點,否則我割了你的舌頭!」他慌忙捂住自己的嘴,環顧四周,輕輕笑道:「丹鷹丫頭,你方才說,龜兒子的糧草都在這裏?咱們一把火燒了吧!」
柳清野揮拳打飛一個敵人,縱了過去,在半空中「啪啪啪啪」一路踩下,打開一個缺口,拉了丹鷹道:「師妹,走!」
柳清野覺得喉嚨里梗著什麼,卡得他要斷氣,很痛。這種疼痛,更甚於他那再次開裂的傷口。他有一點頭重腳輕,就用那刀口打卷的長刀支撐著站了起來,走到烏坦等人的身邊,開始狠狠地刨土。
孟虎道:「這個是當然,大伙兒都累了,誰有心思慢慢守著——不過,我想這些準噶爾人也在裏面堅持不了多久的。」
柳清野奮戰之中無暇回答,但感覺肩頭一輕,回頭望望,是丹鷹負擔起了摩勒的重量。這不由得使他心中一喜,疲憊頓減,手中長刀再次舞得水潑不進,衛護在朋友和愛人的身側。
丹鷹若有所思,沒回答。
這裏和車勒溝有幾分相似,長滿了紅柳和其他的灌木,黑壓壓,影綽綽,不過夾雜了一叢叢的蘆葦,月色下閃著銀光。
阿瓦克湖雖人畜落水皆不下沉,但是要想泅游,也非易事。不過,傳燈會眾人輕功高強,遇到這樣的湖面,當真如履平地,琮琮琮地撥弄著樂器,喊著了緣和尚所教的古怪咒語,踏浪而飛一般追了上來。陳洛會一把鐵蓮子丟出,準噶爾陣中立刻慘叫一片。但是這些人都急於逃命,哪裡還顧得是誰被打中,哪怕是踩了同伴也不去相扶。湖裡的阿勒部族人和哈薩克見了,都萬分解氣——終也叫這伙強盜嘗一嘗被人追殺的滋味!
當泥土掩蓋摩勒最後一絲笑容時,柳清野深深地瞪著,把他的情敵和好兄弟烙印在心裏,同時,一遍遍的默念:「我答應你了,摩勒。」
「這兩座城堡地勢雖險要,易守難攻,但是城裡也沒有水源。這兩兄弟不知道誰想出的主意,修建了一個奇妙的工程,他們用銅製的水管通過秘密的石洞,深入河水中,把河水引進城堡……」
她這一句話倒叫孟虎更加驚訝了,但是一愕之後,就微微笑道:「你來,我講給你聽。」說著,就用紅柳枝在沙地上畫了起來。
王春山對這話很是不受用:「咱們可不能做滿清韃子那一套,否則和禽獸就沒什麼區別了。」
柳清野愣了一下,感覺周圍嘩嘩嘩又趟過去好幾個人。他也就顧不得細想丹鷹的這條計策是不是妥當,緊緊跟了上去。
眾人似乎都是受到那火光的鼓舞,心情激蕩,覺得這一次一定要打勝仗了,動作也別樣的迅速,只一轉眼的工夫,另一座樓梯也被點燃,接著是第三座,第四座……不多時,所有上下城樓的台階都成了一片熊熊的火海。這時準噶爾人才隱約發覺情形不對,轉身一看,後院著火,不可收拾。
維吾爾人和哈薩克人都信奉真主,所以聽了不住點頭;但是漢人卻都暗暗驚訝:人家信佛也好信真主也好,與你有什麼關係呢?不過,雖是這樣想著,嘴裏並不說出來。
柳清野連忙閃身避讓,卻聽成安仁哈哈大笑,嚓嚓兩下,把偷襲的敵人砍成了四塊,罵道:「奶奶的,你倆羅唣什麼?要命不要?」
成安仁道:「出來殺,進去殺,這不是一樣的呀?老子可受不了這鳥氣,老子要殺進城去,把這些龜兒子砍了,給摩勒報仇!」他邊說著,邊回頭對丹鷹道:「丹鷹丫頭,咱們殺進去!」
丹鷹頭一揚,道:「我們維吾爾勇士,只問做不做,不問成不成,只要是能殺準噶爾人的,我就一定做。」
而丹鷹發了急,一心要掙脫,反而飛起一腳踢向柳清野的胸口,自己向後躍去。
峽谷里和_圖_書的火光,映紅了丹鷹的臉,她抽鞭子一抖,高聲道:「咱們去殺了這幫強盜!」邊說,邊向那火海疾縱而去。阿勒部族人和哈薩克人也都山呼響應,喊殺著,沖向準噶爾營地。只赫雅叮囑了一句:「引他們去阿瓦克湖!」可是話音未落,眾人已去得遠了。
丹鷹道:「聽我的命令——烏坦,你的手不方便,你護著老爹到城側去找熱伊扎叔叔,叫他從側面攻城!其他人,跟我來!」說著,一頭扎進暗河裡。
這樣大概殺了一盞茶的功夫,準噶爾人越來越多,眾人已經完全身陷其中。這時,柳清野見到空中又是一支火箭,箭尾上帶著風哨,「咻」地一聲怪響,正是孟虎等人的訊號,示意丹鷹立刻向阿瓦克湖撤退。
阿敘取出一支頭上包了硫磺硝石的箭,瞄準塔爾正中的最大帳篷射了出去。「颼」地一聲,那硫磺硝石摩擦著火,划空而過猶如一顆流星。站崗的準噶爾人還來不及看清,那大帳篷已經「呼」地一下燃燒起來。接著扎伊、摩勒等人也都射出一支支火箭去,一時間,噗噗噗,四面流火竄動,準噶爾士兵紛紛慘叫著從帳篷里逃出來。
丹鷹瞪他一眼:「小聲點,你是想讓準噶爾人聽見嗎?」
大約準噶爾人進城前也儲備得一些清水,所以到得中午時分,城中還是無甚動靜。孟虎等也不以為意,左右他們圍城的在外,可以隨時去補給乾糧和清水。他甚至叫烏坦、阿敘等人將昨夜車勒溝中奪來的準噶爾戰馬殺了,到城下燒烤,眾人圍而食之,以清水代酒,一副逍遙之姿。
太陽升高了,哈台古城在戈壁上閃著白花花的光。這巨石修築的庫爾干坐落在一個小小的土坡上,風沙早已經消滅了古時繁華的印記,當然,也消滅了準噶爾人倉皇逃竄的足跡。大家遙遙望去,只見城門緊閉,有幾個準噶爾人在城上張望著。
眾人見他如此胸有成竹,也都信心百倍,按照事先的布置,在城四面的山丘、亂石堆等險要處坐下,放哨的放哨,休息的休息。比起昨夜車勒溝的苦戰,這時圍城倒輕鬆許多。
成安仁見狀大喜道:「奶奶的,這才解氣!」說著,一個飛身躍上水車頂,向城樓撲了過去,道:「丹鷹丫頭,俺忍不住了,俺要會會這幫龜兒子!」話音未落,人已在城樓上站定,大刀狂舞,剎時就砍倒了一批敵人。
這時候,阿勒部的人和哈薩克的人也都等得有幾分焦急了,全都看向丹鷹,只等她一聲令下了——柳清野也看著丹鷹。
孟虎道:「這裏的地勢甚是陡峭,我要你帶人下去偷襲準噶爾人,你辦得到辦不到?」
丹鷹想了想,搖搖頭:「這麼多糧食和草料,夠咱們吃一個冬天了。燒了做什麼?準噶爾人搶咱們的牛羊馬匹,燒咱們的草料,咱們也搶他們的!」
丹鷹並不答話,鞭子繞上一個敵人的脖頸,發力一扼,勒斷了那人的脖子,可是那人倒下時,也一刀砍中了丹鷹的手臂。鮮血登時狂噴,可丹鷹毫不在乎,又一腳向斜前方的敵人踹去。
眾人都點頭以示明白。陳洛會笑道:「好說好說,這幾個地方好守。看來早則中午,晚則黃昏,咱們就要上哈台城裡吃準噶爾人的糧草去了。」
丹鷹把他抱在懷裡,素來不會說安慰的話,只有聲聲低喚:「摩勒,摩勒……」 而這身體漸漸沉重,再怎麼呼喚也難以挽回。她連血帶淚地一擦眼睛:「你……你等著,我把這些強盜都殺了……給你出氣……以血還血!」
老爹接著道:「打到後來,果然喀拉汗王兵強馬壯,又有真主庇護,就把於田王打敗了,於田王國從此上下都朝拜真主。可是,喬克吐如希和努克吐如希卻執迷不悟,一定要和喀拉汗王頑抗到底。大勢已去的時候,這兩個人就沿著險峻的策勒河谷,退到恰哈,並在阿莎和阿西兩村的山頭分別修築了扼守峽谷的城堡,就是那阿莎喬克吐如希和阿西努克吐如希了。
柳清野道:「不是敗仗,是引準噶爾上當,好把他們一網打盡……」
孟虎雙手把丹鷹扶了起來,既沒有責備,也沒有嘉許,只道:「好好休息休息,咱們又要打了。」
「你不說話,我當你答應了!」
「不錯!」熱伊扎插話道,「我小的時候,哈台城附近有一條卓爾勒河,到我青年時那卓爾勒河改道到一里地外去了。去年我到那裡,這條河已經消失不見——哈台城裡是一片戈壁,準噶爾人在裏面,非渴死不可。」
孟虎看了那準噶爾軍師一眼,見他滿臉嘲諷之色,心知這城中水源之事雖不一定就是老爹所猜的情況,但必定是有備無患的,眾人如若在這裏死守下去,恐怕時間一久,難免要給敵人以可乘之機,或者會有援兵來到也說不定。
丹鷹一喜,道:「什麼任務?」
城上的準噶爾人還自不覺,丹鷹又連連揮手示意道:「快,把那邊的梯子也燒了!」
丹鷹有幾分心動,可是她看看孟虎,又站住了:「孟叔叔,你看現在要怎麼樣?」
不遠處閃過一線金光,柳清野眼前一亮,揮刀劈開面前的阻擋——那邊果然就是丹鷹了,惡鬥已久,招式散亂,但是凌厲分毫不減,而且招招是同歸於盡的打法,只攻不守。有道是「一夫拚命,萬夫莫當」,十余個準噶爾人不敢靠近她,只是她身上大小傷口不計其數,顯然支撐不了多久了。
眾人忙了半天,又熱又渴,紛紛跳下那坑去,掬水來喝。丹鷹瞥見柳清野面色蒼白地拄著刀立著,就捧了一捧水到他嘴邊。柳清野一愣,清涼的河水已經濕潤了自己的嘴唇——自摩勒去后,他和丹鷹還沒有說過話——不過,什麼也不用說了。
老爹道:「這東西它可奇妙得很,我一時也說不清楚,總之就是那河不在地上流而跑到了地下去——這地方如果有,我看那蘆葦和紅柳最認得水了,該是在那底下吧!」
可是丹鷹靜靜地,靠在一塊石頭上。「在這裏等。」她說,「孟叔叔懂的多,大家要聽他的。」
老爹道:「那阿莎城的引水是怎樣的一個工程,我也不清楚。我當時所見,那城牆是卵石和泥沙建造的,西面的崖壁上有一個通往山下的洞穴,下面也有一個石洞與上面連接,這上下相連的洞一直延伸到城堡下面的河灘。我想這就是那個引水入成的秘密通道。至於水怎麼從山下引到山上,就不清楚了。」
老爹就若有所思地說下去:「我年輕的時候,到過昆崙山附近,那裡有兩座古城的廢墟,一座叫阿莎喬克吐如希,另一座叫阿西努克吐如希,據說是六百年前的兄弟倆喬克吐如希和努克吐如希建造的。當地傳說,這兩人是於田國的將領,六百年前,那於田人都不信奉真主,只信菩薩,喀拉汗王就從喀什噶爾出兵攻打於田,叫他們朝拜真主。這場戰爭一共進行了二十四年。」m.hetubook.com.com
正說著,「颼——」,一支羽箭直向著她的太陽穴飛了過來,虧得柳清野眼明手快,伸指彈開,箭矢才只是擦傷了她的鬢角。然這火辣辣的疼痛點燃了她碧眼裡的火焰。「扎伊!你爬到水車上去,叫外面熱伊扎叔叔立刻攻城!其他人,咱們去開大門!」
孟虎計劃得周詳,阿勒部、恰克圖部、傳燈會和哈薩克人,在入夜時分來到了車勒溝。昨夜的大雨過後,這一天是個清朗的好天氣,月色下,不用火把也看得清道路。
「地下暗河?」烏坦翻譯這詞的時候都撓了撓腦袋,「這是什麼東西?」
「你……你不能欺負她呀……」摩勒喃喃地叨念,「你不說話……我當你答應了……」
而說時遲,那時快,就見混亂的戰團中驀地衝出一個人來,一頭撞在了丹鷹身上把她推開了。那準噶爾兵手起刀落,鮮血噴濺而出。柳清野和丹鷹同時嘶聲大呼:「摩勒——」
丹鷹見阻攔不及,況且這正是殺敵的大好時機,當下命令道:「好,咱們這便想法子開城門!」
「還要三兩天……」丹鷹喃喃自語了一句,又跳進那坑裡去了,摸索著不知道尋些什麼。柳清野正要上前想助,卻聽丹鷹興奮地在坑裡呼道:「走,咱們從這河道進城去,殺準噶爾一個措手不及!」
扎伊沒明白,問:「什麼?進城?孟叔叔不是叫咱們堵水源么?」
烏坦道:「好。」他方要轉身去招呼大家,卻忽聽「颼」地一聲,只見一支羽箭從他頭上擦了過去。烏坦驚得一跤跌在地上,眾人待看時,見是那哈台城上,準噶爾士兵正向上邊放箭,箭矢颼颼如雨,但是因眾人所處的亂石堆離開哈台城樓甚遠,只有少數幾支箭能射到此處。
丹鷹一直沒說話。李明心靜靜地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也是無語。成安仁扛著大刀,來向摩勒的墳拜了三拜,道:「奶奶的,摩勒,我一定替你報仇!」
丹鷹臉一揚:「又打哪裡?」
「好……好極了……」摩勒笑道,血從他口中噴涌而出。
「啊……呵呵……」成安仁在黑暗裡笑了笑,掩飾自己的尷尬,就甩開大步趟水而去了。
血腥的味道讓柳清野略略有一些發愣,可是他隨即看到了丹鷹的臉,映照在火光里,立刻吸引了他所有的視線——丹鷹站在城樓的最高處,大喝了一聲,把她的金鞭揚起,重重抽在了城頭。
眾人俱是一愕,誰也料不到這樣烈性的丹鷹,殺得遍體鱗傷也不低頭的丹鷹,現在居然來認錯了。他們都看著她,柳清野也看著——丹鷹的神色出人意料地冷靜,只是嘴角微微抽動。
丹鷹在黑暗裡微微一笑,即轉身去看城那邊的情形——傳燈會的人顯然還在和準噶爾周旋,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柳清野偏頭避開,手裡卻絲毫也不放鬆。更他餘光一瞥,見一個準噶爾人正舉刀向丹鷹斬下,忙呼一聲「小心!」,全力把丹鷹向自己拉來。
柳清野笑不出。他知道丹鷹也笑不出——他看了丹鷹一眼,覺得她在一夜之間……說不出,是長大了么?
阿勒部族人和哈薩克人也都紛紛道:「丹鷹姑娘,咱們攻城吧,大不了天黑了再扮成妖怪嚇唬他們……」
閻鐵筆道:「若他們當真死守,咱們現在也不能同他們耗下去呀。」
丹鷹不理他,只問哈薩克老爹:「您看這裡會有河嗎?」
丹鷹道:「不要十日了,咱們就哈台一夜,把這些強盜殺乾淨了事!」
丹鷹遲疑了片刻——柳清野知道這樣的計劃完全不合她的小性子——但還是點了點頭,問道:「那……誰在這裏引著準噶爾人,誰去後面找水源?」
可到了水裡,哪裡還由得他?他先潛了片刻,隨即覺得周圍空間開闊,頭探出水面,居然頂上還沒有撞到石壁,只是漆黑一片,看不見丹鷹。反而後面撲通撲通幾聲,連連跳下來好幾個人,也都是泅游一陣就在他身邊冒了頭,道:「唉,這底下居然是這樣的!」
丹鷹怔了怔:「什麼?」而這當兒,柳清野已經在木輪上一踏,颼颼躥上幾步,率先來到了外面。
孟虎見哈台城的地形和那準噶爾軍師描述得幾乎一模一樣,微微露出笑容,道:「咱們就在這城下歇著吧,找個陰涼地坐著。」
眾人應聲「撲通撲通」都扎進阿瓦克湖,而準噶爾一邊也高聲喊殺著,逼近過來。
情勢容不得半分的猶豫,柳清野看了兩人一眼,一咬牙,縱到阿勒部人一邊,搶了兩把長刀在手,左右開弓,唰唰唰將逼到近前的敵人砍倒,帶著眾人向阿瓦克湖退去。
閻鐵筆道:「這話怎講?」
老爹見他這樣性急,笑了笑,道:「這個年輕人還真有意思,我還沒說完呢——蘆葦沒有紅柳耐旱,這河多半是在蘆葦多的地方,而且沙土容易滲水,河水留不住,暗河的上面應該是石頭。」
「我沒胡來……」丹鷹的聲音在不遠的地方,「這不正是孟叔叔的計劃么?他在前面引準噶爾人亂打一氣,誰也不會注意到咱們的。咱們現在這樣摸進去了,從背後打,準噶爾人一定手忙腳亂,這時候隨便是師父和孟叔叔他們從前面攻城還是熱伊扎叔叔從側面攻城都一定拿下!」
柳清野趟著水往前面摸索了幾步:「丹鷹,你不要胡來呀!」
想到這一層,他略一思索,當即命令道:「烏坦,你帶著哈薩克人繼續在城前烤肉,點起篝火來引準噶爾人注意,咱們其他人,待天一黑,就轉到城後去看看。」
柳清野聽她這話,意思是今日要拼卻一死了,一個箭步跨上,搭住丹鷹的肩膀:「丹鷹,你不要再鬧下去了——」
孟虎道:「哈台古城,有百年歷史,本來是個險關要地,可是早已荒廢了。我想,準噶爾即使早有準備,一時間也無法將城重建,何況此番倉促,他們多半是依仗裏面糧草充足,關起門來,打算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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