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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認為，自己做出的決定是正確的，「問題是正林就是那底子，太忠……我要是在鳳凰，也會堅持原則不是？」

杜和平側頭看他一眼，也不接話，而是拿起桌上的煙，抽一根出來點上，長長地吸一口之後，又重重地吐了出去，看著濃濃的煙霧一點點地消失在空氣中，若有所思。

「沒啥，」陳太忠看著他強自鎮靜的面孔，猛地惡作劇心起，笑著搖搖頭，「連成市長讓我問你一句，要是他也想上那個污水處理廠，你會不會支持？」

「做什麼好事兒？」杜和平推門進來了，現在才早上七點半，不過他心裏惦記著陳主任一大早要打電話給秦市長，早早地洗漱完畢過來了。

「其實，我挺願意配合秦市長的工作，」杜和平哪裡會聽不出這點來？說不得長嘆一聲，端起啤酒咕咚咕咚灌兩口，「唉，關鍵是連成市長太穩重了。」

人在官場，口碑要是壞了，做事肯定不會那麼順，別人都提防著你呢。

「這都是……什麼人嘛，」陳太忠放下電話，悻悻地嘀咕一句，老秦你想收杜和平，也不能說是看我面子吧？你既要落人情，還要我幫著敲邊鼓，「哥們兒真的發誓，以後再不做好事兒了……」

這些因果，杜和平根本不怕告訴陳太忠，大家投緣嘛——事實上也是他別無選擇了，又覺得自己佔了理，就要說道一下。

杜市長認為，這是發展過程中必須要經歷的，必須要面對的，正林的財力就在那兒擺著的，你要啥都不想犧牲，憑什麼去追趕別的地區發展的腳步？

就在杜市長堪堪扛不住的時候，平地一聲雷，財稅系統出事了，葛市長被牽連，按說他就該鬆口氣了，不成想，有人又盯上他了。

良久，他才面無表情地發話了，聲音也不高，「給共產黨幹了三十多年，除了一些必要的應酬和交際，我問心無愧。」

聽到葛市長的建議，杜和平登時就跳腳了，這些廠子，加起來一年的利潤也到和圖書不了五千萬，能不能到兩千萬都很成問題，你讓人家花三年的利潤，來搞這個什麼狗屁污水處理線？

由於有這個認識，他對葛市長的建議強烈地反對，當然，那些細細碎碎的因果就不要提了，他就是一個態度——這個產業還是個幼苗，我們要做的是保護。

總而言之，杜和平認為，葛市長發起這件事情動機不純。非但是不純，簡直是殺雞取卵的行為，且不說那污水處理線怎麼就能用了五千萬，只說那生產線聽說每年的運營和維護的費用，就得四五百萬——誰用得起啊？

「你這不是廢話嗎？這個我比你清楚，」杜和平不管他叫自己老杜，反倒是說話也直接，「我不知道該留給子孫後代一片碧水藍天？就他們有孫子了，我杜家絕戶不成？」

他敢這麼說，杜和平的話自然也跟得上去，「成啊，我要真有大問題，不用他說，我自己辭職，我怕的就是有些人小題大做。」

可是不過短短的二十年的治理，從泰晤士河裡面能釣上鮭魚了，第一個重新釣上鮭魚的那廝還獲得了什麼獎勵——其實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每個工業發達國家，都經歷過這樣對環境造成巨大破壞的階段，美國沒有過，還是法國沒有過？

陳太忠嘿然不語，好半天才嘆口氣，「秦頭兒是有遠大的政治抱負的，當初他還想拉我一起去正林呢，只不過，鳳凰這邊，我有一點割捨不下的人和事兒，就沒答應。」

嘖，老杜你也還是看人下菜啊，陳太忠有點無語，不過人家說得乾脆利落理直氣壯，對秦頭兒來說，這也……算是好事吧？

我還就是找秦頭兒說話，他心裏敞亮著呢，我是幫著把你引見給老秦，不是讓你搭上許家的線兒以後，再跟秦市長這這那那的——肯幫你已經不錯了，你別想著在秦連成面前翻身。

不管是哪一種結果，杜市長都不能接受，我這手頭才稍微寬裕了一點，你打算讓我一夜回到和*圖*書解放前嗎？而且他也無法面對那麼多的小紙箱廠的業主，你姓葛的不要臉，我還得要臉呢。

「沒有，秦市長很穩重的，」杜和平笑一笑，臉上也沒啥表情，「他那個年紀挺不錯，48歲的常務副市長，前途遠大啊。」

真想上污水處理線？成啊，市裡全額出這個錢吧，這麼稚嫩的產業經不起折騰。

「嘖，」陳太忠聽得嘆口氣，這個矛盾真的無解，他是喜歡山清水秀的環境，但是環保和發展，實在不能兩者兼顧，這是理念問題，是現實和理想的碰撞。

陳某人的嘴嚴，那是有口皆碑的，眼下能說出這話來，也就是一個意思，我這就算是跟你交底兒了——雖然這底兒估計是你早知道了，那麼，你是怎麼想的，照直說吧？

「秦頭兒也說了，對你要熱情，同時保持距離，」陳太忠也笑一笑，端起啤酒來喝，卻是不再說話了。

他被調查，肯定有被調查的原因，但是杜和平自認還是經得住查的，不過，為什麼會查他，這才是橫亘在他心頭的一根刺——沒人整你，有問題都沒事，要是有人整你，沒問題也有了問題。

但是這個問題要辯證地看，就像討論岳飛是不是民族英雄一樣，想要做出客觀的評價，要把這個問題放到當時的歷史背景下去看，脫離開大背景，單單地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說姓岳的是阻礙國家統一民族融合的千古罪人——這也就是那些叫獸之流說得出口了。

當然，不可否認的是，杜市長接下來也幹不了多久了，要對環境進行治理，為眼下的快速發展買單，也不是他要操心的事情。

「這是人家折節下交，我看他是真急了，」陳太忠聽得也笑，「那麼大年紀了，我也有點不落忍，而且……我這不是想著老主任你才去正林，有人幫著搖旗吶喊不是挺好嗎？」

前兩年，正林招商辦有個很能幹的年輕的副主任，談好了一個兩千多萬的大項目，協議要簽了，年輕人hetｕbｏok.com•ｃｏｍ不知道有什麼小事惡了葛市長，老葛將人一擼到底——簽協議誰不會啊？正好我出面拿下來，還能跟那投資商好好合計合計別的事兒。

「我是幫您收人心呢，找他倆算怎麼檔子事兒？」陳太忠一聽，估摸這就是老主任試探自己呢，說不得表一下忠心，「而且，他萬一要搭上紹輝書記，在您跟前不怎麼聽話，我這不是幫忙幫成倒忙啦？」

事實果然是他想的那樣，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打個電話給秦連成，秦市長在電話那邊聽得就笑，「哈，一天就征服了你，這個老杜的人格魅力挺大啊。」

猶豫好一陣，他才抬頭看看杜市長，「老杜，我們秦頭兒跟你說啥了沒有？」

我有心投靠——秦連成有許紹輝支持，我杜某人不傻，但是，我拎著豬頭找不到廟門啊，太忠，這話總聽得明白吧？

哥們兒總是身不由己地蹚渾水啊，陳太忠見到他的欲言又止了，心裏也明白，估計他還想說一說純良或者許書記，但是最終覺得不合適，才沒說的。

「光謝可不行，多住兩天吧，」陳太忠笑嘻嘻地回答他，「我好多賺你一點……」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兒，陳太忠剛才那話重點在第一句，就是問你到底屁股乾淨不，後面那都是抒情，屬於扯淡的話。

可是杜和平這麼一表態，惡的可就不是一個人了，姑且不說葛市長的動機是不是他想的那樣，也不說他力頂常務副市長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就說這個污水處理項目，涉及到的領導不會只有一個——正林窮啊。

「秦市長上那個，絕對沒問題，我雙手支持，」杜和平磕絆都不帶打一下，就回答了，「他志向高遠，跟葛市長不能相提並論。」

蔡主席是不行了，但好歹也是個正省級幹部，常委會上有一票，而秦連成那些得了利的外來戶，沒有道理去維護他杜某人。

有小道消息說，有人懷疑，葛市長被調整，可能跟杜某某告了黑狀有關，畢竟https://m.hetubook.com.com這倆市長矛盾挺尖銳的，杜市長最擔心的也是這一點，要是正林系策劃的反撲，估計我扛這一關就不容易了——蔡莉不待見葛市長，卻不見得就會看著她的人馬被人打壓而無動於衷。

「不一定能成，」陳太忠搖搖頭，很直接地指出了問題的關鍵，「秦頭兒跟我的關係沒問題，但是，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這是標準的套話，但是加上「他知道了」四個字，就截然不同了，再看看他微笑的面孔，杜和平也笑著點頭，「那我就放心了，這次可多虧太忠你了。」

投資商忌憚的就是葛市長——錢沒投下去可以走人，投下去想收回來可就難了，按說這個時候老葛出一下面，事情也未始沒有轉機，但是他就是不出面！

於是兩邊就頂上牛了，葛市長大義在手，又是常委，就是壓著杜和平打呢，可是杜市長心說別說蔡主席去了政協，就她還是紀檢書記，也未必就肯支持你。

是的，他有充足的理由懷疑這些，姓葛的以前這種顧頭不顧腚的事情沒少做，出風頭撈油水的時候有他，出了事兒就不見人了。

做為分管工業的副市長，杜和平對三廢污染的認識，要遠超過旁人，就拿廢水來說，大名鼎鼎的英國泰晤士河污染了一百五十年，六十年代還是人掉進去沒淹死先毒死了。

前文說過，鳳凰招商辦的楊曉陽都接觸過兩個想搬遷的廠家，不過由於吉科長的反對拖了一陣，最後陳主任拍板，咱鳳凰不上這污染大戶。

紙箱廠污染大不大？大！問題嚴重不嚴重？確實很嚴重，葛市長的關心正確不正確？確實很正確，杜市長對這些是一一認可的。

事實上，他也有大義在手，發展才是硬道理，你這個建議，會活生生地讓這個產業崩潰——要是出了問題，給GDP造成損失，你負責嗎？你負責我就同意。

最後市裡眼見不行，市長出面，把年輕人官職恢復了，要他去追回來投資，那投資商說成啥都不回來，年輕的htｔps://m.heｔｕbooｋ.ｃｏm•ｃom副主任也懶得再回來，經那投資商介紹，直接下海到香港發展去了。

誰想那投資商看重的就是那副主任，見把人撤了，幫著說了兩句，發現沒效果，不動聲色地轉身拍拍走人了，結果市裡前期投入的兩百多萬也晾到那兒了。

「呵呵，跟你開玩笑呢，」下一刻，他微微一笑，接著又輕咳一聲，「秦頭兒說他知道了，要杜市長你相信組織，組織上是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

「這個污染企業……不好，」陳太忠聽完，先是搖搖頭，把大方向定了下來，「老杜不是我說你，你不能因為你不用承擔污染的後果，就坐視不管……反正造成影響的時候，估計你也不負責這個口兒了，是吧？」

那麼，像這污水處理廠，很可能也是這種結果，投資下去了，但是經營舉步維艱，甚至可能是生產線根本就不啟動。

「嗯，秦頭兒才去正林，肯定也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他笑一笑，終於表態了，「這樣吧，我跟他說一聲……唉，老主任本來希望我不管這事兒呢，老杜，我這是為你破例了。」

「哈，你小子現在的思想，真複雜，」秦連成聽得又笑，接著沉吟一下方始開口，「你跟他說，我知道了，組織上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我說太忠，需要找紹輝書記說話的時候，你得幫著敲邊鼓啊，我這可是全看你的面子呢……」

杜和平張一張嘴，似乎是想說點什麼，最終還是苦笑著搖搖頭，又嘆口氣，「這我當然知道了，反正我表一下態，我是願意大力支持秦市長的工作。」

「呵呵，你這傢伙，我都跟你說了，讓你置身事外的，」秦連成的笑聲，在下一刻戛然而止，旋即就變得嚴肅了起來，「我自己在正林呢，這事兒我真不好出面，你找純良或者紹輝書記吧，看看他倆願意不願意出面。」

怕犯錯就不做事了？葛市長針鋒相對，兩邊吵得不可開交，結果也正是這個原因，有些上規模的紙箱廠就想搬遷——大家不看好杜市長能頂得過葛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