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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個女孩兒，長頭髮，大眼睛，」陳太忠收起報紙，笑眯眯地回答，一邊說，他一邊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根遞了過去，「抽煙。」

「我不是，」陳太忠的面色漲得通紅，他大聲地抗議。

「家裡拿的，」陳太忠笑著回答，軟雲煙剛出來的時候，是六十八一盒呢，他不能拿出大熊貓來，那是對牛彈琴，「我就不抽煙……你再來一根。」

這叫有心算無心，他想了解的是工具廠的現狀，女人什麼的那都是幌子，而門衛對這個花痴，也沒什麼警惕心——富二代，不宰白不宰，哄得他高興就行了。

「那謝謝了啊，大哥……你要能找到人，我謝你一條軟雲，」陳太忠一臉的欣喜，心裏卻是一陣冷笑，這就是個不存在的人，你找得出來條件相符的，我也得認吧？

於是他不再沉默，而是矜持地發問，「你等的人叫什麼名字，我幫你通知一下。」

真是無聊，一時間他有點意興索然了，其實，對天南工具廠的領導苦心經營廠子，不得不使用一點手段，他並不是完全地持反對態度，可是這樣的手段背後，還摻雜著一些私心雜念，這就是他不能容忍的了。

「不管是什麼秩序，反正像你這種不愁吃喝的人體會不到，」門衛無精打采地回答，他沒興趣再爭這個問題了，「知道這條街上倒閉了幾個廠子嗎？」

他看了約莫有二十分鐘的報紙，一hetubook.com.com個門衛按捺不住好奇心，走了出來，「我說你幹什麼的，怎麼坐在我們廠門口？」

他進這個廠子，是半點困難沒有，不管是掏出省委的證件，還是找個地方穿一下牆，想進去太方便了，但是問題的關鍵在於，他想不引人注目地落實一點情況。

「嘖，有抽的就行了，客氣什麼，」門衛嘴上說得謙遜，把手裡的煙往耳朵上一架，又接過一根，自顧自地點上，美美地一口，自顧自地噴雲吐霧。

還真是窮折騰，越窮越折騰！陳太忠暗嘆一聲。

我艹你大爺，不帶這麼打臉的，陳太忠真的有掀桌子的慾望了，遺憾的是，他面前沒有桌子可掀，於是他只能幹笑一聲，「所以你覺得這個加班不給錢……是改革的陣痛？」

門衛沒想到得到這麼一個答案，他下意識地接過煙，然後才發現自己接的是什麼煙，「軟雲？這得四十塊一盒……有錢啊。」

但是，他還是要點一下，以彰顯自己的眼界不凡，「領導就是要欺壓得大家不敢吭氣，工資你都不敢要，他們做點什麼別的事兒，你敢往上捅嗎？」

陳太忠都不知道被學習了多少回了，這點耐心是有的，等了等之後，見對方不說話，又低頭去拿報紙。

「也不能確定，不過周圍……就這麼大，」陳太忠微笑著回答，笑容里還有一點若有若無的赧然，「我才要跟她ｗww•ｈｅtｕｂｏｏｋ.ｃom•coｍ說話，她上了一輛車走了，我就到處找她……我真不是沒膽子跟她說話，真的，只是沒想到她走得那麼匆忙。」

「其實這禮拜六日的，上不上班無所謂的嘛，」陳太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繼續試探，「叫大家來也沒意思嘛。」

他的話雖然生硬，但也還算客氣——眼前的年輕人有點不知所謂，但是看穿戴做派，絕對不是一般人，撇開氣質什麼的不說，正經的好衣服檔次就在那裡，哪怕不看標牌，一看也知道不是便宜貨。

這話就太狠了，諸多的打臉，根本都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門衛聽到也惱了，甚至連髒話都罵出了口，「你他媽的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門衛才待再說什麼，聽到這話，登時就愣在了那裡，好半天才苦笑一聲，「艹，合著我跟一個神經病說了半天話……」

「這你就不懂了，」門衛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他有心多說兩句，但是年輕人剛才的缺德話言猶在耳，所以他不打算多說。

「我這人……實在，不信將來信現在，」門衛冷冷一笑，他將手一伸，「那包煙給我，你把她的相貌說清楚了，找得到，我再跟你要剩下的九盒。」

「這麼大個廠子……你不至於這樣吧？」陳太忠輕聲嘀咕一句，還是把煙拍了過來，「工具廠的效益，現在很差嗎？」

「沒意思，走了，」陳太忠站起身和-圖-書，彎腰拾起地上的報紙，將兩份報紙一起遞給了門衛，「送給你看。」

「不等著我們下班，看看有沒有那個小姑娘？」門衛接過報紙，似笑非笑地發問。

他在這裏慢條斯理地看報紙，廠里那倆門衛看著就奇怪了——廠子在市郊，生意又不是很好，門口真的比較冷清的，就算有人來辦事，聯繫一下廠里的人，就進門了。

「我知道我是一個門衛，但是我是工具廠的門衛，我咸吃蘿蔔淡操心不用你笑話，我就知道一點，工具廠要垮了，所有人都要遭殃，慘的是大家啊，我也躲不過……麻痹的你知道不，鳳凰紡織廠的女工，都變成小姐了？」

至於說領導們做點「別的事兒」，那就太正常了，再窮的廠子也窮不了領導，手底下的工人都有刺頭精神的話，領導們行事自然有諸多不便。

「二十……左右吧，」陳太忠以一種非常不確定的口氣回答。

「你知道自己維護的是什麼秩序嗎？」陳太忠無奈地搖搖頭，此人的心態他很理解，有些現象，真的不是能用愚蠢與否來解釋的，身處那個位置，總要做出一些不得已的選擇。

門衛是想晾一下這個年輕人，見對方不上套，而他自己都抽上煙了，也不好再僵下去——好好招呼一下這位富二代，沒準有什麼別的收穫呢。

「我不知道她叫什麼，」陳太忠抬起頭，微笑著回答，「就知道她長頭髮、大眼睛，m.hetubook.com.com個子差不多有一米七，皮膚很白……她沒跟我說話。」

工人沒有加班工資，保安也沒有，所以說話的這位，也很有點怨氣，「能折騰的人，不是出去了，就是被廠里收拾服帖了，這有沒有加班工資的，誰還能掀起個風浪？」

這個理論，其實是很靠譜的，但是陳太忠非要叫個真，他很刻薄地發話了，「你在門衛的地位，操著老總的心，真的不容易。」

嘖，陳太忠聽得挺無語，這一點他還真沒想到，廠領導不是簡單地窮折騰，在強調凝聚力的同時，也在極力地打壓工人們的抗爭能力——這個行為堅持下去，會造就一種慣性，大家的稜角都磨平了，也就好管理了。

抬手看一看時間，三點二十，抬頭看看天空，陰雲密布，偏偏地這溫度還不算低，十四五度的模樣，想起去市委黨校的暗訪，陳太忠索性在旁邊的報亭買了兩份報紙，取一份墊在屁股底下，坐在廠門口的馬路牙子上看起報紙來——偷得浮生半日閑，難得吖。

「這個……」門衛發泄過後，又恢復了正常，他沉吟片刻之後，無奈地輕嘆一聲，「廠子里秩序抓不住，人心會散掉，我是這麼認為的。」

「你就是沒膽子跟她說話，你這種人我見多了，」門衛點點頭，很不恥地一笑，我要是你這樣的富二代，什麼樣的女人不敢搭訕？

「嘖……我們廠就沒這麼個人，」門衛臉色一整，他很熱情和_圖_書地指出，「你說的最像的，是廠微機室的打字員和王總的女兒，但是她倆一個年紀大一點，一個個頭低一點，不過嘛……周圍的人，我也能幫你了解一下。」

「那你覺得沒事的話，周六周日也該來上班？」陳太忠不說加班費了，他換一種方式發問，「這不是瞎折騰嗎？」

你這活脫脫一花痴嘛，門衛心裏很鄙視，「你能確定是我們廠的？」

總之，情種只生在大富之家，根本不懂得底層勞苦大眾的感受，門衛沒看過老舍的書，但是相關的情感還是具備的，他很明確地指出，「越是這種非常時期，越要強調集體的凝聚力，給大家找點事干，總比無所事事要強……老話說得好，無事生非啊。」

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陳太忠了解到很多，廠子里從來沒有加班工資這麼一說，而偏偏地，領導還看得很嚴，節假日休息的時間也很少。

「不等了，」陳太忠轉身離開，「我回去關注一下你們廠加班的問題，儘快取消這種不公正的待遇。」

「你知道什麼？」門衛不屑地哼一聲，在他眼裡，這個年輕人就是馬路上見了一個順眼的女孩子，就一見鍾情硬要追到手的主兒，這種富二代，真的是浪費他自身擁有的資源！

「好吧，就算你不是，」門衛點點頭，他嘴裏正叼著軟雲煙，也不好太反臉無情卸磨殺驢，左右是閑著無事，只當消遣了，他就又問，「你看她有多大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