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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旺也不打這嘴皮子官司，他確實是從村民嘴裏得到的消息，但是他不指望有人出來作證，北崇的民風一貫如此，他能得到消息就不錯了，指望有人當眾背叛鄉親，想都不要想。

「可是這地里種的不是作物？」一個面容黑黢黢的傢伙發話，那面孔黑到基本看不清歲數，一邊說，他一邊沖陳太忠呲牙一笑，「陳區長，盧鄉長他不講理。」

「沒有，」郭有寶不為他的聲音所動搖，很堅決地搖搖頭。

不管種的是什麼，陳區長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些東西種在這裏，只說澆水就是個大問題，他又掃一眼，發現山上幾乎沒有什麼灌木——這不科學。

所以他轉頭看向陳區長，「郭有寶挑唆群眾，說什麼有便宜不佔白不佔，這個坡上的作物，都是這兩天緊急移植過來的，晚上挑著燈干，其他村子也能證明。」

其實真沒什麼可看的，這片山坡基本上是光禿禿的，裸|露的石頭很多，土壤大概也只合適雜草和樹木生長，絕對不適宜耕種。

有幾個小夥子登時就不服氣了，擼胳膊挽袖子的躍躍欲試，郭有寶一看不是回事兒，忙不迭地一伸手，大聲喊了起來，「老少爺們兒，聽我說一句。」

「那村民們可能去市裡反應情況，」郭有寶無奈地一攤雙手，「這個工作我不好做。」

所以這個政策，村民們是踴躍歡迎的，眼下聽說可能發生如此的變化，大家登時就不幹了，「退耕還林是國和圖書家批的，你憑啥不答應？」

「合適不合適我說了算，」陳太忠冷冷一笑，「我說沒有，那就是沒有了。」

「青苗補償是區里給的，」陳太忠氣得喊了起來，「都不讓你們種了，你們非要種……這隻是象徵性的補償，我想不給就不給了！」

「陳區長，咱們走吧，您的話已經說到了，他們不懂得珍惜，」這個時候，盧旺接話了，「都十二點多了，您還沒吃午飯吧？」

「你他媽的放屁，這是區里自己出的錢，」陳太忠冷冷地掃一眼，發現群眾們都很驚訝，說不得冷哼一聲，「區里決定了，老營村不是退耕還林區域，你們愛怎麼干就怎麼干。」

「那行，當我沒來，你們去市裡告吧，」陳太忠一轉身，又看一眼盧旺，「老盧，走了。」

「想去就去唄，大不了我把你們退耕還林的面積劃掉一部分，」陳區長冷笑一聲，態度是要多惡劣有多惡劣，「退耕還林怎麼算，咱區里說了算，我陳太忠說了算，市裡管不著……你們誰不服氣，儘管去告，歡迎去告！」

「陳區長，你聽我解釋嘛，」郭村長跑到陳太忠面前，賠著笑臉發話，「其實野雞坡這點青苗，也是請區里隨便補償一點……多多少少的，大家不要白忙一場。」

這個建議有點武斷，林桓等人表示反對，說今年要是跑不下來退耕還林，春時就耽誤了，而陳區長則果斷地表示，這一年的費用，區里可以ｈｔtｐs://ｗww•hetubｏok•cｏm•cｏm墊付——退耕還林這個項目，他志在必得，今年不成，明年也要跑下來。

「郭有寶，」陳太忠側頭看一眼黑黢黢的漢子，面無表情地發話，「是不是這樣？」

陳區長根本看都不看他，他走上山坡，四下掃兩眼，來到幾棵一尺來高的小苗前，彎腰輕輕一拔，小苗應手而起，而且根部都沒什麼泥土。

「這是長出來的？」陳太忠將小苗丟在地上，直起身來，皺眉看著那黑黢黢的漢子，他慢條斯理地發話，「我需要你給我個解釋。」

「我他媽的請你們忙了？」陳區長的左腿抖一抖，終於強行按下飛出一腳的心思，「你知道區里財政負擔是啥意思嗎？」

「原來陳區長也認得我，那我太榮幸了，」漢子搓一搓手，乾笑著回答，「鄉親們信得過我，選我做了村長，我得要做好這個下情上達的傳聲筒，您說是不是？」

「郭有寶？」陳太忠根本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淡淡地吐出三個字。

一天兩頓飯，這個陳太忠當然知道，不過聽到這話，他心裏也感覺有點酸澀，於是點點頭，「嗯，過去看看。」

在貧瘠的土地上種莊稼，得到的回報非常有限，而且辛苦異常，相較而言，種樹比種莊稼輕鬆很多，收入卻不差，至於說樹木生長有個期限，國家卻也發了補貼——十年樹木，八年的退耕還林補貼，足以讓普通村民撐到收穫的年頭。

「我不說ｗｗｗ.ｈｅｔuｂｏｏk.cｏm.ｃｏｍ證據，」陳太忠緩緩搖頭，然後將聲音略略提高一點，「我就問你有沒有這事。」

「我們當然要退耕，」一邊有個老漢急吼吼地插話了，退耕還林雖然是國家採取的保護生態環境的措施，但是對村民也是有利的。

他倆一路走過來，盧鄉長早早地就看到了，領了人迎了上來，一邊走還一邊吵吵，「我不跟你們抬杠……區長來了，這是能做主的。」

「可是它確實長在這兒，」漢子呲牙一笑，露出滿嘴黑黃的牙齒，「這根兒總是在土裡。」

「不憑啥，我說了就算，」陳太忠眼睛一瞪，袖子一捋，「誰不服氣的，過來練一練？」

「不許走，」旁邊的人紛亂地喊了起來，攔住了他倆，更有人直接找上了主謀，「郭有寶，這主意可都是你提的，這個時候……你裝什麼孫子？」

「尼瑪，你們真是一群夯貨，」盧鄉長可不想這麼離開，說不得指著村民們就罵上了。

像敬德等地，根本不管你地里有沒有青苗——退耕還林就是今年開始，一共八年，你要是今年不還林，那從明年開始算，不過那樣的話，就只有七年了。

說來說去，這青苗費也是北崇自己的章法，資金的來源，就足以說明問題——這是區財政負擔，跟市裡無關的。

「陳區長，這青苗費是政府答應大家的，你這說沒有就沒有，真的不合適，」郭村長耐心地跟陳區長講道理，「咱人民政府為人民……要言www.hetubook.com.com而有信。」

盧鄉長暴走了，別人看得也有點發憷，不過北崇的彪悍民風不是吹出來的，也有人膽上生毛，大聲地反問，「陳區長也得講理吧？規定的青苗補償，憑什麼不給我們？」

他才一轉身就待離去，只覺得十七八隻手抓住了自己的身體，「陳區長你不能這樣啊，」「你是我們的父母官啊……」

然而就是這樣的山坡上，居然東一從西一綹地，長滿了各種青苗，有玉米、辣椒和豆角之類的東西，有些作物，陳太忠都認不出小苗來，還得靠王媛媛解說。

但是最終，還是有群眾不太相信區政府，就在地里播種耕耘，撒幾個種子要不了幾個錢，萬一區里答應的錢不批，那今年就白瞎了。

他雖然也很不忿，老營村出現這樣的幺蛾子，但這終究是西王莊鄉的地盤，有好政策享受不到，是他這個鄉長的失職，所以他破口大罵，「國家林業局都是陳區長幫市裡跑下來的，北崇這片，就是陳區長說了算，你們知道個球毛！」

「你們村的青苗費，沒有了，」陳太忠果斷地一擺手，「我不跟你們講證據，就是通知你們一聲，你們愛種地愛種樹，我也不管，五月底檢查六月底複查……種了樹保證成活的，才能享受退耕還林補助，就是這麼多了。」

這話不假，前文說了，在十來天前，陳區長就跟徐區長等人探討過這個問題，陳太忠當時就很明確地表示，為了減少損失，退耕還林地區停止春播和圖書，直接種樹。

「是啊，」又有人附和，「敬德那邊，退耕還林都是市裡划好的，縣裡根本沒資格管。」

有人這麼想，就先手做了，旁人一見，感覺這個未雨綢繆挺好的，也就有樣學樣，學得多了，區里也頭疼，就決定補償大家青苗費。

郭村長的威信還真是不低，他這麼一喊，人群登時就安靜了不少，不過還是有人在咧咧，「郭有寶你這不是有寶，是腦子有蛆！」

「憑啥呢？」「你咋能這樣呢？」「我沒飯吃去你家吃，」這話一出口，可是天下大亂了，老營村的圍觀村民們就憋不住了。

「我是冤枉的，陳區長，」郭村長卻是一臉的無辜樣，他很氣憤地表示，「盧鄉長他也拿不出證據來，這是以訛傳訛。」

「盧鄉長，抓賊抓贓，捉姦捉雙，」郭村長嘿嘿一笑，臉色毫無變化——事實上以他的膚色，就算變臉了，旁人也看不出來，他不緊不慢地回答，「前天清早我說的話可多了，盧鄉長你說我說了啥，找出見證來，我就認。」

「屁的下情上達，根本就是你的主意，」盧旺在一邊冷笑，「我還是那句話，有本事你把前天早上在村委會說的話重複一遍！」

憑良心說，北崇的條件，已經很寬厚了，區里警告在先，還有青苗補償費在後，比其他縣區強出不止一點半點——但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這補償費也只是小小的補償，保證被補償者不虧本而已。

「這個……不都是公家的錢嗎？」郭有寶乾笑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