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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之音

作者:川端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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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羽 三

蟬羽

信吾突然想起,上次近乎滿月的晚上,星星從裡邊小山的樹叢間露出了晶瑩的光芒。
「接著又做了一個夢,夢見相田提著一升酒到家裡來。」信吾對保子說。
這一年,親近的人死了不少,夢中出現死人,或許是必然的現象。
信吾已六十二歲,卻做了淫|亂的夢,真稀奇。但也許不能說是淫|亂,因為毫無妙趣可言,信吾醒來也覺訝異。
「今天,修一又要晚回?」
可是,為什麼夢中會有這種感覺上的失望?信吾並不覺得奇怪。
想必是在夢見辰已屋主人之後出現的。但麵條在先,還是女孩在先,卻無法知道。現在仍然記得,醒來時,麵條的影像清清楚楚地浮現在腦海裡。觸女驚夢,不是最合理的推想嗎?
在冰毛巾擦過的臉上戴眼鏡,信吾覺得很麻煩。他望著庭院。
「嗯。看得見。」
一籠麵條放在塌塌米上。信吾似乎站在麵條前。辰已屋的主人和家人彷彿都坐著,好像沒有一個人舖上坐墊。信吾站著,著實hetubook.com.com奇怪,不過好像是站著。他只模模糊糊記得這一點。
「是來接我吧!」信吾說。
這也沒有任何線索。對方影像已經消失,所以想不起來。信吾現在記得的只是鬆緩無力的感覺。體力衰退,沒有反應,迎合不上。
夢中出現麵條的地方好像是工作坊裡的飯廳。信吾站在工作坊中與飯廳裡的老人談話,好像沒有走上飯廳。為什麼會有出現麵條的夢?信吾不知道。
「沒有,他朝我坐的地方走來,還沒坐下,就醒了。」
「不錯。相田有氣喘病,腦溢血倒下時,痰塞咽喉而亡。他是不喝酒啊,不過常提著藥罐走路。」
「很討厭吧,夢見兩個過世的人。」
「胡枝子那邊大概有蝴蝶飛舞,看得見嗎?」
看完向日葵回來的時候,菊子儘先沏了一碗粗茶。信吾喝了半碗後,換上浴衣,端著茶碗走向走廊,一邊走一邊啜飲。
夢見辰已屋主人之後,接著出現的可能是辰已屋主人的一和圖書個女兒。雖然這麼想,仍然沒有一點真實感,因為辰已屋女兒的面貌並沒有浮現在信吾腦海裡。
「吃了沒有?我想大概沒有,只拿出一籠麵條。」
庭院裡,矮草叢生。正對面的院子邊緣有一簇胡枝子和狗尾草,野生似的舒展著。
蝴蝶彷彿不喜歡被保子找到,飛到了胡枝子上,有三隻。
辰已屋主人只有六個女兒。
菊子和房子在廚房做晚餐的聲音可以聽得見,聲音似乎太高了一點。
可是,沒有任何刺|激驚醒他。
夢中,吃死人拿出的東西會死,有這種說法嗎?信吾想。
「今早醒來前,兩次夢見死人。」信吾跟保子說:
卻像酒豪闊步而行,夢中的相田影像,在信吾腦海中,歷歷如繪。
十多年以前,相田是信吾公司的董事。去年年底,腦溢血去世。近年來,身體已日益消瘦。
胡枝子對面有蝴蝶飛來。從胡技子的綠葉中依稀可見,看來彷彿有好幾隻。飛上胡枝子頂上?還是飛到胡枝子旁邊?信吾暗中等待和-圖-書。但蝴蝶總是在胡枝子叢中飛舞。
「辰已屋的大叔請我吃麵。」
辰已屋主人和相田的姿容可以這樣清晰的記得,但同一夢中摸過的女孩,不僅容貌記不得,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呢?
「有三隻吧?是鳳蝶。」信吾說。
他清晰記得摸過女孩,但對方是誰,卻完全想不起來,而且沒有一點線索可供他回憶。
信吾把臉轉向庭院。
外面塗黑,裡面塗朱的方籠,底下舖著竹簾,信吾現在連夢中的麵條顏色也清楚的記得。
「你吃了麵沒有?」
「你跟相田先生一起喝啦?」
「相田先生?相田先生不是不喝酒嗎?真奇怪。」
夢中有顏色?還是醒後才有顏色?不清楚。總之,現在只清晰記得那麵條,其他都模模糊糊。
信吾夏天也不喜歡冷飲。先是保子不讓喝,慢慢也養成了習慣。
在現實上,信吾也不曾跟女人有過這種關係。是誰,不知道,總之是個女孩子。所以實際上並不存在。
辰已屋的主人是三、四https://www•hetubook•com•com年前過七十歲後去世的木匠。信吾喜歡有古風的工匠,曾請他工作過。但,彼此關係並沒有親密到三年後還會夢見他的程度。
蝴蝶斜斜掠過木板牆,飛到鄰家松樹前。三隻排成縱隊,隊形整齊,毫無間隙,迅速地從松樹中飛向樹梢。松樹沒有加工修整,長得高高的。
鳳蝶很小,色彩不鮮艷。
夢醒時,似乎還清晰記得對方是誰。接著又入睡,今早醒來時,也許還知道對方是誰,但到現在黃昏時分,已經完全記不起來。
「欸。」
他沒有向保子提起此事。
碩大肥胖的相田提著一升酒到信吾家。已經喝了不少,毛孔膨脹,滿臉通紅,舉止也現出醉狀。
信吾眺望的時候,胡枝子那邊彷彿有一個小世界。胡枝子葉中時時展現的蝶羽想來必定很美。
保子走來坐在廊邊,揮著圓扇說:
可是,辰已屋主人和相田都不是以死人的形相出現,而是活生生的出現在信吾夢中。
今早夢中的辰已屋主人和相田,容姿都歷歷如繪,比平hetubook.com.com時的記憶還要清晰。相田醉後的紅臉,並不是他的本相,甚至連毛孔的張揚都記起來了。
這場夢境過後,立刻就睡著。不久又做了一場夢。
緊跟著,菊子拿來冰毛巾和香煙,倒熱茶到碗裡。站了一會,菊子帶來晚刊和老花眼鏡。
「哦?不能吃嗎?」
無論早上起床,或從外面回來,一定要先喝熱茶。菊子從不疏忽。
夢醒時,他清晰的記得這場夢。接著又睡著了,今早起來,記得更清楚。可是,一到傍晚,就幾乎記不得了,只模糊浮現出有一籠麵條的場面,前後的情節都消失無蹤。
夢中曾摸過一個女孩,是不是這六個女兒中的一個,信吾現在已想不起來了。
因內心愧疚才忘得乾乾淨淨?信吾懷疑。不是這樣。如果在道德上進行自我反省,就會沉睡不醒。信吾只記得感覺上的失望。
信吾只記得這一些。所謂信吾的家,是指現在這個家屋,還是以前的家屋,不十分清楚。
過一會兒,一隻鳳蝶從意想不到的地方低低越過庭院,掠過胡枝子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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