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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來，慕容舒清清雅脫俗，見識獨特，才藝就算比不得小妹，也必定不凡，一直推託不過是為人謙和，不愛顯擺。這公主咄咄逼人，那還客氣什麼？

只見她雙手握緊墨硯，微一使力，略加旋轉，墨硯居然從中間一分為二！她左右手各拿著一個，細看之下，竟另有天地。一個上面雕著睚眥，另一個則刻著贔屓，它們合二為一時，頭藏在中間，只見得細密的鱗身，拆分之後，翻轉平放，就是一文一武兩尊神獸。這硯台設計如此精巧，獨具心思，果然是精品。

祁玉微揚俏臉，面露不屑地說道：「我才不和你浪費口舌。」

夜涼了，慕容舒清淡淡說道：「我累了，走吧！」墨綠身影伴著清風，踏著月華，往那蜿蜒深處疊翠添香之所行去。

「你——」

「你無知。」

走出了那華美而喧鬧的前院，慕容舒清一路輕揉著腦袋，在那蜿蜒的迴廊上坐下，深深地呼吸著秋夜清冽的夜風，她的頭疼才算是好了點。再不逃出來，那個沒完沒了的公主還不知道要出什麼招式。

一旁的祁玉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劈頭蓋臉就是一番高見，「民為國之眾，沒有民哪來國啊，沒有吃的，別說打仗護國，餓也餓死了，當然是以農為重了。」

看著兩個憤然而去的小身影消失在視野里，慕容舒清低笑出聲，這就是傳說中的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吧。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慕容舒清趕快道：「好了，別吵，你們說說自己的理由。」

待綠倚將墨分別研磨好，慕容舒清走至桌前，把宣紙左右平鋪，只見她左右手同時拿起兩支狼毫，各蘸其墨。微閉雙ｈｔtｐs://m.hｅｔｕbｏｏｋ.cｏm.com眼，片刻再睜開時，眉目間已是清澈空靈。

說完，互瞪一眼之後，兩人各走一邊，誰也不理誰，各自散去。

她的回答顯然沒有得到兩個小傢伙的認同，祁風卓一臉失望地說道：「哼，你想糊弄、敷衍我們啊！反正就是我對。」

原本皇后一直無子，皇上也未封太子，今年皇後為皇上誕下她作為國母的第一個兒子，那麼也就是說，儲位之爭正式開始了。其實這個問題的重點是在那些皇子身上，他們的答案才是最重要的。畢竟一個國君如何回答這兩個問題，將影響著整個國家的發展和命運。

綠倚對這個問題這麼感興趣，慕容舒清很有耐心地細細說道：「以戶部的立場來看，以民為本，以農立國沒有錯，國家沒有糧食，吃不飽，穿不暖，人民無以為生，那麼國將不國了；以兵部的立場看，以君為本，以兵立國也沒有錯，國家再富足，若沒有強壯勇猛的軍隊來守護，終將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所以他們都沒有錯。」

她這是要做什麼？

來到院中央，綠倚已將一張大桌子準備好了，慕容舒清拿著墨硯，笑道：「今日借花獻佛，就以這墨硯之墨為外公送上一副賀壽對聯。」

「我對。」

兩人對視良久，慕容舒清忽然舒展眉目，那淡淡的淺笑再次揚起，起身環視眾人，最後對上初晴挑釁的眼眉，慕容舒清從容回道：「既然如此，舒清獻醜了。」

什麼都懂嗎？慕容舒清起身，清瘦的身影在這月夜下更顯單薄。微微仰頭，眼光掠過明月，在那忽明忽暗的星辰間流連，良和_圖_書久，她才低低地說道：「綠倚，懂得，必定是有所經歷，而這些經歷或是親身感受，或是間接得知，但過程必有感傷，有痛苦，有無奈，有迷惘。因此——懂得，未必是好事；不懂，也不見得就是可悲。若有人能守護你一輩子都不懂，那便也是一種幸福吧。」

「你胡說，我說的才是對的。」女孩針鋒相對。

一個利落的回筆，對聯已書寫完畢。

看清是慕容舒清，兩人興奮地跑過來，一人一邊拉著她的衣袖，叫道：「舒清姐姐，你說說，我們倆誰說得對？」

慕容舒清點頭笑道：「是的，看個人立場而定。」

人如松柏歲常新

誰對？慕容舒清在心裏嘆了口氣，輕笑回道：「都對。」

慕容舒清將兩個墨硯左右各放置一個，走回主桌前，右手拿酒，左手握茶，在眾人的驚疑聲中，將酒與茶各倒入少許在兩個墨硯之中。

祁風卓瞪了一旁的祁玉一眼，搶先開口說道：「昨日太傅大人提問，國之大，以何為本？以何立國？我說以君為本，以兵立國，她偏說以民為本，以農立國。」早知道就不一下課馬上告訴她了，現在來和他爭！

「都對？」綠倚疑惑了，她剛才以為小姐是為了不傷兩位小主子的心，才隨便敷衍他們說都對，原來果真是兩個都對嗎？

「那這個問題有很多答案了？」原來一個問題不是只有一個答案，不是只有對與不對之分的。

慕容舒清的輕呼確實止住了兩人的爭吵，他們一左一右，睜著明慧純凈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慕容舒清，問道：「舒清姐姐，你說，誰對？」

再細看之下，左邊行https://www.hetubook.com.com書的墨略淡而清，微帶亮澤；右邊楷書的墨濃而重，醇重綿長。相同的筆，相同的紙，相同的硯台，僅僅是茶與酒的不同，所出墨跡竟也會不同，這就是這墨硯的神奇之處嗎？

兩隻鬥雞一般的小人兒又對上了，大有不把對方駁倒，決不罷休之勢。

剛好一點的頭被他們這一晃一吵，又開始疼了起來，慕容舒清連忙舉起手，阻止了他們的搖晃，問道：「你們告訴我什麼事情，我才知道誰對誰錯啊？」

雙手齊書，字體居然不盡相同，左邊是飄逸的行書，右邊是穩健的楷書。剛柔並濟，看似非常奔放，卻能巧妙地調和著靜謐的風格。

「停。」

素手起落，揮灑自然，筆勢流暢，她居然——雙手齊書！

她向來喜歡夜的蒼涼、神秘、迷濛，拉著身後的綠倚坐下，兩人背靠著迴廊的石柱觀賞著這白日硬朗，在月色輕撫下也變得柔美的亭台樓閣。美麗的景色，安寧的時光，總如韶華美人般不能長久。遠處依稀看到兩個小小的身影叫囂著行來，綠倚連忙起身，恭敬地站在慕容舒清身後。

家丁將對聯微微舉起，讓在場眾人都可以看見，左右分別是：

綠倚沉吟片刻，說道：「小小姐說得有理。」她見過很多人家為了糧食，為了生活賣兒賣女，家不成家。當年因為家中弟妹眾多，養不起她，才會將她賣給大戶人家做丫鬟，最後輾轉賣到慕容家。若不是跟了小姐，她的命運又該是如何呢？

耳邊終於又恢復了寧靜，慕容舒清將頭輕輕地靠在石柱上，微微閉上眼睛。身後一直無語的綠倚略帶遲疑地問道：「小姐，他們到底誰對啊和-圖-書？」

這公主是存心刁難舒清嘛！祁雨看不下去，對慕容舒清朗聲道：「舒清，別再謙讓了，展示一番才藝，讓他們見識見識。」

祁鍾霖蒼勁有力的聲音忽然傳來，驚得慕容舒清連忙抬起頭來，不期對上了那雙睿智清明的眼。

「你說的是錯的，我說的才是對的。」男孩據理力爭。

行書筆法精緻、穠纖折中、俊逸挺秀、遒勁自然；楷書行筆圓熟洒脫、雄渾蒼茫、氣勢奔放、筆畫清勁。這樣的同時書寫不是沒有人可以做到，但由於個人喜好或左右手分工的原因，一般都會側重於某一邊的書寫，另一邊就相對會差些，只是眼前這左右兩幅，竟是各臻其妙，無分上下。

慕容舒清所說的，綠倚似懂非懂，但是她仍羡慕而崇拜地看著她，笑道：「小姐，你好厲害，什麼都懂！」

玄天邢朗聲贊道：「好字。」

慕容舒清在綠倚耳邊叮嚀幾句，綠倚應了一聲退了下去。來到祁鍾霖身邊，慕容舒清笑道：「外公，借墨硯一用。」

慕容舒清微微皺眉，祁鍾霖是知道慕容舒清沒有才藝的，那麼他為什麼還要她去？難道是——

祁風卓？祁玉？兩個小傢伙平常好得跟連體嬰似的，幹什麼事都黏在一起。今天是為了什麼事吵得面紅耳赤？為了拯救自己的耳朵，慕容舒清不得不打斷二人尖細的爭吵，說道：「你們倆吵什麼呢？」

慕容舒清，你還有什麼驚喜可以給我呢？玄天邢再抬頭尋找慕容舒清時，偌大的前院，留下的只是那副墨跡未乾的對聯，哪裡還有她的影子！

「你——」

這邊也是毫不相讓，「哼，誰稀罕。」

祁玉也毫不客氣地瞪回去，理直氣壯地回道和-圖-書：「本來就是。」她可是問過爹爹的，怎麼可能會錯？

深秋的夜，漸漸地涼了，夜風吹拂著她的裙擺與髮絲，圈起陣陣微波，只是裙角與那墨發糾結一片凌亂。明月已漸上枝頭，只可惜在這蒼勁的林木掩蓋下的迴廊里，依然只是那斑駁的月痕。

「舒清，去吧。」

年紀不大的祁風卓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搖頭晃腦地說道：「君為上，為尊，為國之根本，兵為堅，為御，為立國之器，故以君為本，以兵立國。」

室有芝蘭春自韻

慕容舒清微愣，老天，她這位小舅真當她是才女嗎？他沒看見賀湘君一個勁兒地在給他使眼色嗎？就連祁睿聽到他的話臉都垮了下來。慕容舒清低頭苦笑，接下來，她要怎麼應付呢！唱歌，她不行！跳舞，她不會！彈琴，她外行！作詩，她更糟！頭忽然疼了起來，她想她的感冒更嚴重了，現在暈倒，應該正是時機吧！

睜開眼睛，看向一旁斂眉思索的綠倚，慕容舒清想聽聽她的想法，問道：「你說呢？」

「我對。」

「你狡辯。」

祁鍾霖含笑點頭，將手中的墨硯遞出。

書法算是她唯一能拿出來見人的才藝了，以前爺爺就是書法大家，她也喜歡書法，就堅持練了幾年，算小有成績吧。到了這裏只能用毛筆，她倒是越寫越有心得了。只是那公主再糾纏下去，她怕是也唯有暈倒了。

看他一本正經地咬文嚼字一番，還頗像個樣子，慕容舒清忍著笑，輕輕點頭，給他一個讚許的微笑。

看她凝重的表情，猜想她定是憶起什麼不愉快的往事，不希望她沉浸在過去之中，慕容舒清拉她到身邊坐下，說道：「他們都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