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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

作者:徐公子勝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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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百川歸海 第三十三章 阿源

第四部 百川歸海

第三十三章 阿源

在地廣人稀的年代,人們的聚居地附近並不缺土地,真正缺少的是適合耕作,經過多年培育后的熟土良田。翠真村沒有寨牆,村民們的院落分佈得都很開,但虎娃的住所離阿源住的院子卻很近。
虎娃走過了那麼多地方,求證了此等修為,來到一個完全陌生而感覺有那麼熟悉的村寨。在這裏他不是威震巴原的彭鏗氏大人,也不必動用驚世駭俗的大神通法力,就像平常人那樣,正符合修行中的空境,彷彿消失在這片天地中又孕育著某種超脫的新生。
這是一種能察知人心,進而能操控心神的手段,被後世某些修士稱為「心通」。但虎娃並沒有操控凡伯的心神,也發現沒有這個必要,在交談中已感受到對方的真誠。凡伯相信他所說的話,主動收留了他。
凡伯顯然是把虎娃當作一位好不容易找到村寨求助的落難者,很自然地提供了幫助。兩年前的那場國戰,巴原五國中只有樊室國沒有捲入,但也受到了影響。
據阿源姑娘說,她在家鄉也見過這種花,名叫含蕊花。
然後他又換掉了屋頂上的木板,重新編織草簾層層鋪上。等到黃昏時分村民們從田地中回來,發現這處院落遠看上去已煥然一新了,這僅僅是一天工夫啊!
少務攻佔城郭之後,並沒有引起當地太大的動蕩,但也不可能一點影響都沒有,這畢竟是一場國戰。而在大軍殺來之前,當地民眾更是難免人心惶惶。當時就有很多人為了躲避戰禍,從相室國逃到了樊室國。
虎娃和阿源姑娘說話時,山腳下田間勞作的村民們也看見了,一個陌生人突然出現在這裏,他們也覺得很奇怪,趕緊過來詢問。虎娃轉身又行了一禮,客客氣氣地將方才解釋的話又說了一遍。他一個人突然從山林里鑽出來,也怕當地的村民誤會。
逃到樊室國的避難者,有些人又返回到了家鄉,但也有很多人沒有回去,恐怕也很難再回得去了。在這樣的年代,長途遷徙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他們從此便流落他鄉。所以虎娃這番介紹,倒也完全符合實際情況。凡伯想當然地誤會了,但虎娃也沒有多作解釋。
虎娃:「是的,我是在山中過的冬,還算有點功夫在身,否則也不能安然到達此處。」
姑娘很好奇地打量著他道:「哦,大路離這裏很遠,你一定在山林中走了不少日子了。」
虎娃干這些活可是太輕鬆了,甚至也用不著什麼大神通法力,他給好多戶人家幫了忙,在誰家幫忙便在誰家吃飯,每戶人家都會熱情地招待他,這也暫時解決了他沒有口糧的困境。
除了下地幹活、幫村民們修繕院落之外,虎娃最願意做的事情,就是跑到山坡上幫阿源姑娘種含蕊花。村子東面的那面山坡非常大、高處也很陡,阿源姑娘只在靠近山腳處種了一片含蕊花,而虎m.hetubook.com.com娃則將更多的花苗種到了高處的陡坡上。
用夯土和塊石壘起的院牆多處已坍塌,房子的屋頂也有不少地方都露出了天光。虎娃也沒有等村民們來幫忙,凡伯要他第二天先自己簡單收拾一下,虎娃便開始動手修整了。他將已倒塌得差不多的院牆全部清理掉,又到山中伐木,用碗口粗、一丈余高的直木造了圈新的柵牆。
樊室國允許這些人湧入,讓他們流落到各地,有的人開墾荒地定居,有的人在遷徙途中遭遇山賊被洗劫了財物,甚至淪為奴僕,還有人在各城郭中求生。很多商隊就喜歡雇傭這樣的人,因為他們更聽話,需要給的報酬也相對更便宜。
這個偏僻的村寨與虎娃到過的很多地方一樣,包括族長在內,大家每日吃完早飯都需要投入勞作。凡伯出門前問虎娃:「孩子,你如今有什麼打算,是繼續回宜郎城找商隊,還是想返回家鄉?」
凡伯也嘆了一口氣:「原來你也是因為戰亂才流落於此的,託身于商隊,卻又遇到了山賊。……你已經在山林里走了很多天了吧?好不容易走出山野來到我們翠真村,今天就在村寨里休息、好好吃頓飯再作打算。」
當少務大軍攻佔白駒、古雄、飛虹三城之後,當時的樊君樊康就下令封閉了邊境各處關防隘口。已經沒有逃避戰禍的人再湧入,但是已進入樊室國的人也回不去了,直至百川城之會前新君樊翀繼位,才下令重新開放邊境往來。
是的,虎娃此刻看上去很平凡,他收斂了神氣沒有施展絲毫的神通法力,在一丈外就站定了腳步。那姑娘一個人在山坡上種花,突然有一位陌生男子從山林中走出來,她應該感到很不安吧。虎娃也不想嚇到人家,他好像是在替對方緊張。
而虎娃也沒有別的企圖或目的,他就是想留在這裏。走過了巴原這麼多地方,虎娃終於想真正地停下了腳步,回歸真正的人煙。連虎娃自己都形容不清為何會有這種感覺,他並不是累了,身為七境修士怎會覺得累呢,他甚至都可以長年辟穀不食人間煙火了。
不知為什麼,或者只是某種根本就不需要理由的感覺,虎娃雖每日與村民們一起勞作,但他最關注的還是那位阿源姑娘。
虎娃趕緊解釋道:「這位姑娘,我不是山賊,本是在一支商隊中,從宜郎城運送貨物趕往瀘城,不料半路上卻遇到兇徒襲擊、又遭遇了猛獸,所有人都逃散了,只剩我一個人穿行山林來到這裏。」
其實他的擔心是多餘的,根本沒人會誤會他是山賊,他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殺人越貨的山賊哪會像他這樣謙遜有禮,說話時的笑容無形中就讓人感覺很親近,更不會獨自一人跑到村寨中,而且沒有攜帶任何武器。
凡伯收留了虎娃,他對虎https://www.hetubook.com.com娃說道:「能保住有用之身,就是幸運,恰好流落到我們翠真村,也算是有緣。你暫時就住在這裏吧,其他的事再慢慢想辦法。」
當少務大軍從金沙城殺入相室國時,沿途攻破了白駒城、古雄城與飛虹城。這三座城郭恰好地處相室國與樊室國的邊境,少務首先從這裏進軍,也是要搶在第一時間切斷相室國與樊室國之間的聯繫。
虎娃不僅能幹,而且一點都不偷懶耍滑,他與一夥村民翻完了一片地,大家都坐在田邊休息,他卻立刻幫著另一夥村民去修整溝渠,不論在誰面前,他都面帶微笑。村子里有這樣一個壯勞力,是所有人的福氣。大家聽說虎娃想留在這裏,而族長已經答應,都感到很高興。
假如虎娃沒有彭鏗氏大人的身份,不施展神通法術,這就是他的本來面目。一個陌生的男子從山林中鑽出來,姑娘顯得鎮定而平靜,反倒是虎娃很緊張。這種感覺不太好形容,他站在她面前,就是那個平凡的少年,卻很願意與她接近。
這兩座院落都在村子的最東邊,阿源姑娘住所是凡伯領著族人們一起建的,是她自己選的地方,站在院門處,抬眼就能看見那片種花的山坡。山坡上那些花,只有少數幾株是原先就生長在那裡的,其餘的那一大片,幾乎都是阿源姑娘後來新栽的。
這裏的族人們也是共同勞作,但他們並不像路村人那樣在一起吃飯,集體勞作中收穫的東西會分配到每戶人家。虎娃是在開春節來到翠真村的,此時田間並沒有什麼收穫,他當然還沒有分到過口糧。
由於阿源姑娘體弱,經常都需要休息,所以在春耕時節,村民們翻土播種時,凡伯讓她獨自一人在山坡上種花,能種多少就算多少,並不勉強。說來也奇怪,當村民們知道種含蕊花的好處后,也曾一起上山種植,可是除了阿源姑娘之外,其他人很難將那些花苗種活。
虎娃嘆息道:「那個商隊,我已經回不去了。至於家鄉,我恐怕很久都回不去。凡伯,我能否在這裏呆一段時間,也不是白吃白住,我什麼活都會幹。」
在空境中,「我」彷彿消失了,就融入天地靈息之中。只有經歷了「真人之返璞」或者「真空劫」的考驗,才能夠證入這種空境修鍊,否則人的心神往往也會迷失。
凡伯當時恰好路過,他畢竟有二境修為,打倒了兩個山賊,將受傷的阿源姑娘救回了翠真村。阿源姑娘亦無處可去,便在這裏住了下來,可能是因為曾經受傷的關係,身體一直很弱,而族長凡伯也一直對她很照顧。
這是實話,但這個名字也實在太普通了,尤其是在這一帶,沒人會將他與那位名震巴原的彭鏗氏小先生聯繫在一起。虎娃剛才說的其實也都是實話,沒有刻意杜撰什麼。只是省略了很多過m.hetubook.com.com程,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想以平凡的面目與這位姑娘說話。
也許是因為這花叢的氣息吧,虎娃正是追循著風中的氣息而來,所遇見的第一個人就是她。
虎娃答道:「我叫虎娃,你呢?」
姑娘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打量那姑娘。姑娘的個子不算太高,額頭差不多剛到他的鼻尖,穿著樸素的衣服,窈窕的身材顯得有些許柔弱、斂含著秀媚。她站在花叢中,彷彿那花叢的氣息便是她的氣息。
在凡伯看來,虎娃提出這樣的要求是很自然的。虎娃原先寄身的商隊已經遭遇山賊的洗劫,只有他一個人孤身逃了出來,流落到陌生的地方,而家鄉更是遠在數千里之外。虎娃身上沒有任何財物,不可能回得去,當然希望這裡能收留他。
想當初他來到巴原時,帶著一條狗也曾走過了不少地方,沿途在很多村寨人家中投宿,那時他看上去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很多人都曾想收留他。而如今他來到了翠真村,春耕之後,大家都希望這少年在此定居,最好再也別走了。
含蕊花的氣息能驅蚊蠅毒蟲,並使猛獸不會靠近,取其嫩枝去皮入葯,還可以祛除寒濕之症。村民們起初不知真假,但阿源姑娘來到翠真村三年後,山坡上的含蕊花終於生長成片,村子里的蚊蠅毒蟲果然少了許多,也不再有猛獸偶爾從山林里跑到村中。
樊室國並沒有阻止逃難者湧入境內,不僅因為這些人都攜帶了大量的財貨,也因為他們本身就是重要的戰略資源。就算巴原上最繁華富庶的地區,在這個年代相對而言仍是地廣人稀,更多的人口,便代表著更強盛的國力與生產資源。
翻地之後便是播種了,村民們的房子可以慢慢修,但是春播卻耽誤不得。修了十幾戶人家的房子,一場春雨過後,虎娃又和村民們一起下地播種。僅僅靠雨水還不太夠,村民們又開始挑水澆地,這活很累,而虎娃做得最多。
村寨就在山野邊緣,造柵牆、修房子的材料都是現成的。以虎娃的身手,一天工夫弄成這個樣子倒不難,從外面看著挺新,裏面還需要繼續修葺,但也勉強可以住人了。村民們都很驚訝,問虎娃為何能修得這麼快。虎娃靦腆地笑答自己曾經練過功夫,身手還不錯,而且早就會幹這些活。
就有村民請虎娃幫忙去修自己家的院落,虎娃很痛快地都答應了。接下來的這些日子,他有空就幫村民們修繕院牆和房屋,有時還會順手把人家別的活也幹了,比如挑水、劈柴啥的。
虎娃並沒有問阿源本人這些往事,他都是聽村民們說的,而村民們也都是聽族長凡伯說的。
凡伯將虎娃帶回了村寨,就讓他在自家院落中的倉房中過夜,還請他吃了一頓熱乎乎的晚飯,第二天的早飯也是凡伯招待的。
虎娃當然清楚阿源姑娘所和圖書言非虛,已將大器訣修鍊大成的他,走入山坡上那成片的花叢,就能分辨出其獨特的物性氣息。也許一兩株含蕊花給人感覺還很不明顯,但在山坡上分佈成一大片,便有了這種奇效。
寒濕之症,是常年勞作的村寨族人們最常見的病患。將含蕊花的嫩枝去皮晾乾,再熬成湯藥后,確實可以調治此症,村民們受益良多。阿源姑娘種的花、告訴村民的方法,幫助很多人祛除了寒濕之症,但她自己卻一直體弱。每當虎娃看見她柔弱而窈窕的身姿,莫名便新生憐意。
一位落難者路過,很多村寨中淳樸的族人都會提供幫助,但是收留一位來歷不明者,虎娃多少擔心對方會有戒心。因此在與凡伯交談時,虎娃本可以悄然施展一門神通,這門神通毫無痕迹,卻可在無形中讓對方產生某種情緒,贊同自己的說法。
眼下正是春耕時節,播種前需要翻土犁地、修整溝渠,村子里所有的壯勞力都要參与。虎娃和大家一起幹活,並沒有動用神通法力,但是一個白天過去之後,他已經受到了翠真村全體族人的歡迎,因為他幹活又快又好,一個能頂十幾個。
可能是因為第一眼見到阿源姑娘時的那種感覺,虎娃看見凡伯也感覺很親切,甚至讓他想起了當年白溪村的老漢田逍。凡伯看上去五六十歲的樣子,並非普通人,他有二境修為,年紀雖不小了,卻仍身輕體健,是這個數百人的村寨中唯一的修士。
這座院落中原先住了一戶人家,長輩去世之後只有一個獨子,而這個獨子三年前離開了翠真村,應徵加入了樊室國的軍隊,再也沒有回來。有消息說他已經在某個城郭中任職,當了一支軍陣的隊長,已經不打算再回村了。
虎娃聽說之後,便注意觀察阿源姑娘有何訣竅?結果發現這無非是用心意的功夫,但就是這一點,一般人便很難做得到。
這時山坡下傳來腳步聲,有一位長者帶著幾名漢子跑過來遠遠地喊道:「阿源,你在和誰說話呢,他是什麼人?」
這也許正與他的七境修為有關吧。七境中的修鍊,是感悟天地靈息,宛如在天地間重新孕育身心,求證萬物演化之初的狀態,彷彿是「有」之前的「無」,亦被後世丹家稱為「胎動」。在天地靈息中忘我,平常的修鍊可不必動用神通法力,若某種「空境」。
虎娃行禮答道:「我是一名流落他鄉的路人,在山野中迷失了方向,恰好走到了這個地方,不知這兒是哪裡?」
樊室國多有山賊出沒,但這也是相對於巴原上其他四國而言,這裏絕大多數地方的村寨生活仍是平靜的,民風也很淳樸。翠真村的地理位置很偏僻,就在山野邊緣,且遠離城郭間的大道,平常幾乎沒有什麼外來的客人到訪,像虎娃這種人,好幾年都遇不到一位。
當幼苗終於從土中抽芽而出,接著又要鋤草和間和_圖_書苗。當綠油油的莊稼在田地中蔥鬱成片時,最忙的時節總算過去了,接下來平時就是除除草、抓抓蟲、澆澆水,但不再像前幾日的勞作那麼繁重。虎娃很自然地就得到了翠真村的接受和歡迎。
因為虎娃總有人家招待,所以凡伯過了十幾天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於是又與族人們商議,從村寨的公倉中拿出一批糧食給虎娃。村子里分配集體收穫的各種物資時,總會拿出一部分放在公倉中,以備不時之需,而凡伯這個決定得到了全體族人的贊同。
姑娘指著虎娃身後道:「這座山,叫翠真山,那邊的村寨,就叫翠真村。行路的人,你怎會進入到山野中?這一帶偶爾有山賊出沒,深山中也有很多傷人的猛獸。」
和村民們混熟了,了解到更多的情況,虎娃才知道原來那位阿源姑娘與自己是「同病相憐」。阿源也不是翠真村人,是六年前凡伯外出時救回來的,當時她受了傷。據凡伯說,這位姑娘是在路上遇到了山賊,同行的人都跑散了,山賊正在四處追殺,企圖不留活口。
當天虎娃就跟著凡伯下地幹活了,他也不能白住人家的倉房,白吃人家的飯。雖然凡伯說他剛剛來到村寨還是客人,在山裡走了那麼遠的路,先休息兩天再說,但虎娃還是拿著農具來到了田野中。
既然這樣,他就不能總住在凡伯家的倉房裡了,凡伯與族人們商量了之後,將虎娃安置在村子東邊的一座院落中,告訴他可以住這裏,想住多久都行。只是這處院落已有些破舊,好幾年都沒有人住了,需要好好修繕一番,等過了農忙世界,凡伯會叫族人們來幫忙。
虎娃長嘆道:「是的,我不是宜郎城人,也不是樊室國人,家鄉在遙遠的相室國。來到這裏,是在巴原上的那場國戰後。」
但她無疑是個普通人,虎娃從她的生機律動中沒有感受到任何神氣法力,當然不像有絲毫修為在身的樣子。而姑娘又好奇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虎娃這門神通是自悟的,源頭便是能感知他人內心中真實的情緒。自悟純陽訣並修鍊大成后,這門神通手段則另有演化,他可讓對方無形中感受到自己的情緒,進而引起某種共鳴,一切都發生在不知不覺中。
姑娘答道:「這裏的人都叫我阿源。」
翠真村有六百多人口,一百多戶人家,儘管靠近山野邊緣,但與平原地帶一樣,這個村寨並沒有寨牆。為了防止萬一有猛獸從山裡跑到村中,家家戶戶都修了很高的院牆,或壘土或砌石或立木,風吹雨打日子久了,總是需要修補的。
那位長者名叫子凡,就是這個村寨的族長,當地人都叫他凡伯。翠真村是屬於白額氏族中宜郎氏一支的村落,凡伯當然不是白額氏或宜郎氏的族長,只是這個村寨的首領。他聽完之後又問道:「聽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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