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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啊？」

「他正在天台跟人談事情，你在這等一下吧，過來坐我旁邊，順便替我看看牌！」

公主手中握著一支烏黝黝的小手槍，黑色啞光，看著簡直像個精美的玩具，但以他的身分和背景，誰都知道他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開玩笑。

「想你啊。」

秦亮木然站著，右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臉上掩覆著一層屋檐的陰影，面色不詳，幻麗的霓虹閃到他面前就消匿於無形。

秦亮沒聽完，立刻轉身扶著牆開始吐，我按著他的肩膀，他一直抖。

「要打一針嗎？」

老李居然不生氣，媚眼如絲飛過來：「討厭！臭流氓！」

「秦亮從前就像是一匹野狼，百無禁忌、桀驁不馴、狂浪不羈，他的這種特質的確很吸引我…－」公主抽了一口煙，在臉前騰起的煙霧中悠悠回憶，接著卻撇了撇嘴：「不過現在他已經成了一條土狗，野性沒了，忌憚太多，還喜歡上了一個丫頭片子，整天心裏只想著順利畢業，然後娶妻生子腦滿腸肥過一生！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欄杆上，伸直了手臂將槍口頂在秦亮的額頭，後者立刻肢體僵硬，保持揮刀劈刺的姿勢呆立原地動彈不得。

公主發現了他的動作，臉上卻仍然笑意不減，我隱隱覺得他的鎮定很詭異，來不及思索，秦亮已經撲到他面前，揮臂揚起手中的刀子，接著動作卻猛地一僵，揚起的胳膊停在了半空中，整個人就像是被人施放了定身術。

秦亮很快就吐得沒東西可吐了，卻無法停止嘔吐的動作，仍然彎著腰持續一陣一陣的噁心乾嘔，我看的很心酸。

小瓜一邊打牌，一邊嘮嘮叨叨向我介紹桌上的朋友：「對家我牌搭子叫老李，精神可嘉，今天拖著病體硬撐，昨天在樓上跟他男朋友折騰一宿，菊花都泛黑了！」

我有很長一段日子沒打牌了，當年在五哥公司打八十分（注一）時，一度號稱「四大金剛」之一。其實我並不在意這種虛名的，唉，高處不勝寒哪……

然後擠眉弄眼。

公主高傲地笑著，垂下槍口。

我隨小瓜指的方向看去，不由愣住。

我並不同情秦亮，我只是同情他那個含辛茹苦的媽媽，如果讓她知道自己視為希望的兒子在吸毒，不止心碎這麼簡單。

公主強作溫柔的話語被嘔吐聲打斷，飛速移開了目光，眺望遠處，默然無語。

「剛才方進宇派人來找你？」

好恐怖，第一次近距離目擊一www•ｈｅtｕｂooｋ.coｍ.coｍ個GAY發嗲，我渾身雞皮疙瘩都出來了，腎上腺激素迅速分泌，手腳出汗，衷心地想一磚頭拍死他。

我看小瓜氣定神閑，還以為他的牌技有長進，豈料對家暴怒大罵：「大你媽Ｂ！黑桃Ａ到現在還一張都沒出，你敢出老Ｋ？」

我容易嗎我？我一副拖拉機ＪＪＱＱ硬拆開一張一張打的……

公主依然穿著一件修長而華麗的表演服，只是頭上的公主辮不見了，只剩下短而凌亂的黑髮散在耳際，半掩著銀光閃爍的耳環，右手指間一片煙霧嫋嫋騰升，左手拎著一頂淺色微卷的長假髮，乍看像是手裡拎了個女人腦袋，這幅畫面，猶如一格停滯的電影膠片。

秦亮手裡的刀突然掉落在地，弓起身子用雙拳擊打自己頭部，顯然已經堅持不住了。

公主尷尬地笑了笑，掐滅煙頭遠遠丟掉，聲音變得溫柔多了：「我不是說過嗎，癮犯了就來找我，別硬撐……」

從此，小瓜就有了個外號叫「金剛殺手」……常憶當時夜清秋，你亮主牌我雙摳，四大金剛今安在？一夜七戰方罷休！

按理而言，方進宇是五哥公司的管理人，而公主是五哥的妻弟，這兩個人有密切的來往並不奇怪，但目前這是兩個我最警惕的人：老方抓了一手炸彈伺機而動，似乎想要把沈興國這個地主給幹掉；而公主的酒吧極有可能涉足毒品生意，這件事倘若證實並傳開，絕對會給興爺的幫會臉上抹黑。

一般而言，新手的手風普遍較旺，結果打了幾局下來，我發現小瓜的手簡直比腳還要臭，風格猥瑣而又無邪，出牌如同放水，眼睜睜地看著我一個人在牌桌上披肝瀝膽、浴血奮戰……每局我們均輕鬆地以２：Ａ告負，輸了將近三千元，是我有生以來最大的賭博衰夜。

公主的卑劣用心被拆穿，只是冷笑，不予置理。

公主徐徐轉回身，沉默半晌，冷笑：「承認又如何？我從沒有強迫他，是他自願的。」

紅燈街的位置我還記得很清楚，只是司機大哥看我的眼神有些曖昧，我琢磨了一下，身為一位女性，悍然前往紅燈街，如果不是去上班就是去逮老公，要嘛就必然是個拉拉，基本上沒有第四種可能。

聽到腳步聲，小瓜漫不經心地轉了下頭，「把門關好！」

下了班之後，我坐車去「藍色亞洲」準備找那個叫公主的偽娘問一問，看他是否知道一和-圖-書點內情，如果秦亮的毒癮已經很嚴重了，那麼將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任何人都包庇不了他，必須退學。

「不用打電話了。」

「這跟外面那些庸俗的男人有什麼區別？太讓我失望了！對一條狗不需要珍愛憐憫，只要它忠心聽話就行——我供他吸毒，就當養了一隻寵物，現在我指東他絕不敢往西，信不信我現在打一通電話就能叫他過來揍你？」

跳起來就準備掀桌子，我早有預感，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按住桌面。

公主一愕：「那又如何？」

公主警惕地看向我，陰森森一笑，槍口緊了一緊，秦亮的頭立刻被頂得一偏。

我立即停下，打了個哈哈：「你事情多，不用費工夫搭理他，讓我帶他走吧？」

秦亮的眼神是在竭力保持冷靜，但我仍能看出他的身軀在顫抖，額頭不斷冒出冷汗，精神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扔下刀子，像條狗一樣匐匍在公主面前，用最卑賤的語言哀求一點毒品。

我信，我還信只要毒癮發作，秦亮敢揍自己親媽，一時間我咬著牙說不出話來。

我反問，對這件事我有九成九的把握。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知道秦亮即將向他開口服軟，與其眼睜睜看著這廝犯賤，我還不如先撲過去不顧一切地把他打昏。

小瓜漫不經心的轉頭一瞥從我臉上掃過去，又迅速地再次扭回頭，準備甩出的一對牌停在了手裡，訝然笑道：「阿七！你怎麼來了？」

我板著臉遞給秦亮一張紙巾，半教訓半安慰地說：「別噁心了，誰年輕時沒愛過個把人渣？」

他僵立原地，頓了一頓，又接著說了一句話，語氣冷靜而澀滯：「我毒癮發作的癥狀已經越來越多了，現在你更讓我覺得想吐。」

公主冷不防地猝然回答，猛地回身，警惕而思索地盯著我，「你怎麼上來的？你知道些什麼？」

我站在他身後數米之遙，猝然發問。

其實公主比秦亮還要高出半個頭，可是兩人站在一起，就是顯得他比較柔媚小巧，美得邪氣四溢。

秦亮素來敏感多疑、沉默自卑，要是讓他聽到這番話，非憋屈得脫肛不可。

公主朝我搖了搖頭，再次注目秦亮，眼神似是輕蔑又似憐惜，「他是我的人，又是我的狗……無論如何，我現在還是很喜歡他，願意養著他，誰也不能把他從我的身邊帶走！」

樓梯口傳來個沉悶的聲音。

我站在他身和_圖_書邊，發現他眼裡重新燃起那種暴戾孤傲的光亮，悚然覺得不妙。

「我沒有攜帶任何兇器。」

所以，我寧可秦亮借錢是為了買把西瓜刀砍人、做入珠手術，也不願他是為了吸毒。

我微微一笑，回手帶上了門。

我停下腳步，從斜後方看得清清楚楚——任何人被一把槍頂住額角，都會呆住。

我往前踏了一步，想接近他們。

我站起身：「我去天台去看看。」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除了好事什麼都做，而且錯誤還越犯越凶呢？

「秦亮是個什麼樣的孩子，你心裏也清楚，認死理、重感情，如果你想控制他，只要對他好就行，不必採用這種無恥的手段！公主，你的卑鄙出乎我的意料！倘若做了又不敢承認，我只能在你身上發現草泥馬神獸的蹤跡！」

公主桀桀怪笑，烏黑的槍口沿著秦亮的額角慢慢移下來，緩緩劃過他稜角分明的臉頰，最後停在頷下柔軟處。

我疑竇頓生，他來這裏幹什麼？

結果沒輪到我撲，秦亮猛地仰起了臉，臉上是個兇殘詭譎的笑容，然後啞聲悶喝一句：「別做夢了！」

「有一點事……」

雖然公主噴了香水，但我還是能聞到他身上儼然一股人渣味。

我悚然回身，秦亮站在那裡。

這樣兩個人互有聯絡，我總覺得心裏有些隱隱的不踏實，但究竟哪裡不對，又想不清楚。

「他的交際圈很窄，人又窮，除了你，還有誰會給他提供毒資？」

字典里為什麼會有無恥這個詞？這些混蛋的行為就是編寫人的靈感來源，大家看看他們，就能對「無恥」的詞義理解得更深刻。

是的，我也愛過，當初愛得撕心裂肺披肝瀝膽死心塌地，其實都他媽是扯淡，只是自己過不去那個坎而已，愛一個混蛋愛到被甩了還要順帶被羞辱幾句的地步，想起來真是噁心到無以復加。

通常情況下，我們把嘔吐分為幾種類型：一，側卧持盆嘔吐法，家居生活及醫院病房中常見，多為病理因素；二，頭插馬桶嘔吐法，酒店廁所一景，其慘狀非攝影機不可記錄；三，坐式仰頭四溢嘔吐法，極為罕見，往往能帶動周邊人群嘔吐大潮；四、立式扶牆嘔吐法，電影及小說中常見，用以表現主人公內心的頹喪與悲涼，此時若伴隨淚珠滾下或幻覺回憶效果更佳。

真是歡樂啊，我禁不住哈哈大笑撫掌讚歎起來：「幾年不見了，小瓜，你還是這麼孜孜不hetubook.com.com倦鍥而不捨地獻身於放水事業！」

「你的動作慢多了，癮犯了多久了？要我幫你打一針嗎？」

小瓜緊跟著站了起來，兩隻手中都抓著撲克牌，略略不安：「呃……你還是等他下來吧？」

以前，幫里有好幾個兄弟因為吸毒而被開除。我見過他們毒癮發作的樣子，所以秦亮的異常表現根本瞞不過我。

「你最好站在原地別動！想死你就過來！」

前兩件事我都能阻止，但是想阻止一個上癮的毒鬼太難，整個下午，我一想到這件事就止不住地要崩潰。

秦亮終於連都胃液悉數吐完，直起了腰，拿起紙巾在嘴上重重擦了兩把，然後緊緊攥成一團丟開，往前踏出兩步，面如死灰：「那天我杯子被人下了葯，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後來你讓人去教訓那個下藥的，也只是做戲給我看？」

公主輕叱：「你在胡說什麼！」

小瓜惱羞成怒，指著下家大聲喝罵：「操！你故意玩我！」

公主笑盈盈地問。

因此，我對公主的行為極為不齒，本次鄙視捎帶豎中指之動作。

小瓜左手拍了拍身邊的板凳，右手繼續狠狠往桌上丟出一對老Ｋ，信心百倍地疾叱：「獨大！」

那些兄弟發作起來哈欠連天，打噴嚏流眼淚，四肢發顫渾身冰涼，在沒有毒品的情況下一次抽好幾根煙以緩解痛苦，這還只算輕度的，要是重度的就會四肢抽搐、頭暈嘔吐、大小便失禁了，活得簡直比牲口還窩囊。

我笑笑：「小瓜，公主在不在？」

「你憑什麼帶他走？」

我咬牙切齒：「他懂個屁！你不是很喜歡他嗎？怎麼能狠心害他！」

「你被寵物咬過嗎？」

「嗯……」

我張開雙手，「你怕我強|暴他？」

小瓜一邊罵罵咧咧打著牌，一邊不斷往外面酒吧大廳巡視，忽然伸手指了指樓梯口：「那個客人已經走了，公主該下來了……哦，對了，光顧打牌我忘了問，你找他有什麼事？」

正如我所說，秦亮認識的人本來就不多，有錢而又願意與他交朋友的更少，僅僅想賺錢的人根本不會接近他，只有對他別有用心的人才會引誘他吸毒。

他神情十分緊張，我腦中靈光一閃：「老方找你與毒品生意有關？」

這副猥瑣的場面我看過不少，每次見到都由衷地噁心，早觀抑食縮胃，晚看減肥瘦身。

我算了一下，從秦亮向我借錢到現在，大概有兩三個小時了，他原本不可能撐得到現在，大概和*圖*書是公主那一番關於寵物的言論對他刺|激太大，以至於還能保持理智。

有一天晚上我實在找不到牌搭子，決定培養新人，在我跪地十分鐘並奉上一千元作賭資的條件下，從沒打過牌的小瓜終於動了心，欣然接受邀請做我的搭檔。

公主吃了一驚，迅速抬起槍口再度對準他的頭，提防他暴起出手，而秦亮卻只是躬身跪下，從地上拾起了刀，閃電般捅入自己的腹部，大股鮮血順著刀身血槽狂飆而出。

這次，我沒有從大門貿然闖進酒吧，裡頭怪獸太多，我怕，從巷子里找到藍色亞洲的後門，推開虛掩的半扇門，一陣涼爽的冷氣撲面襲來，小瓜正和幾個年輕人坐在一塊兒叼著煙打牌，旁邊柜子上擺著幾把亮閃閃的片兒刀。

話音未落，小瓜的下家慢悠悠地打出了一對Ａ……

小瓜一笑，我徑直沿著樓梯走上三樓天台，公主背向我靠在護欄旁邊，空氣中仍舊瀰漫著那股淡淡的薄荷味，背景是街道兩側絢爛的霓虹燈，整個天台上的色彩變幻不休。

秦亮又問，面無表情，突然身形一動，像影子似的閃出去，我看見他的右手從口袋裡提了出來，手上寒光閃爍，心中大駭，倉促中伸手一抓，卻沒抓住他，只有一片衣角從我指縫間滑過。

他們清醒的時候，都恨不得去死，但毒癮一上來，還是照樣去坑蒙拐騙弄錢買毒品，後來其中一個兄弟從一個無良毒販手中購買了用粉筆灰假冒的海洛因，靜脈注射之後，暴斃在一個污水橫流的公共廁所里。

到後來我徹底絕望了，只想趕緊結束去睡覺，索性跟著小瓜一塊放水，沒想到此舉激怒了對手，憤而反放水，一時牌桌上呈現出了謙虛退讓、爭相比小的和諧局面，戰鬥結束后我欲哭無淚。

大家不幸遇到這麼一個沒有牌品的牌搭子，少不得言笑晏晏溫言安撫一番，好不容易平息了小瓜的怒火，四人繼續打牌，我坐到他身邊進行場外指導。

這個猜測只是突然從心中冒出，我也不敢斷定，看他此刻神色有異，心想還是改天找老方打探得了，公主跟我還不熟，萬一問急了，他非叫保安把我打出去不可，於是我岔開話題：「你知不知道秦亮染上了毒癮？」

那個匆匆離開的客人身影很熟悉，我似乎在哪裡見過，正在思索，他推開酒吧大門時微微偏首，露出臉上戴著的墨鏡，赫然便是方進宇手下那個墨鏡男。

我追過去，百忙中提醒公主：「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