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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關鍵點不在這邊……」

這就是傳說中的「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還是說，這些所謂的利用，我早就已經隱約猜到過了？

「對不起，五哥——我也反水了。」

嚴老五咧嘴一笑，笑得整張圓臉上都找不到眼睛了，他抬起槍口舉步再往前走：「反抗是沒有用的，老沈，你不要再害自家兄弟了……」

老三沖我勉強擠出個笑容，年紀最長的老二卻連招呼也沒跟我打一個，就繼續厲聲質問方進宇：「你什麼意思？」

我痛得渾身顫慄，還沒緩過來，餐桌旁邊的幾個人互相制約，沒人敢來幫我。

「他放了個煙霧彈，讓我們以為賬本鑰匙在你這裏，可我們把你家翻過來也沒有找到——後來還是小方提醒了我，像沈興國這種老狐狸，怎麼可能放心把證據讓別人保管？我們都上當了！」

「只有小八坐穩這個位子，我們才師出有名！」

沈興國饒有興趣地望著方進宇：「你拿了賬本準備作什麼？」

不管他們談論的所謂賬本是什麼關鍵事物，既然連我都不知道，就必然是幫會高層間的秘密，方進宇身為外人不可能知道，因此只能解釋為管理層出了內鬼，也就是在坐的這幾個人當中有人與他勾結。

「說白了，小八就是替死鬼！沈興國自己想往白道上走，就把我們這幫兄弟當成墊腳石！可笑啊，你這個傻女人到現在還執迷不悟……你就是他最隱秘的一枚棋子！這幾年你看起來已經徹底脫離了黑道，可一旦事有變化，你還是在他的計劃內！誰信任他，誰就活該倒霉！

「沈興國手上只有小八這麼一個金牌打手，當然不會允許他擅自引退——你總覺得小八是個流氓，不可靠，但你從不去想想，到底是誰一直逼他做流氓的？

這個姿勢我看過很多遍，每當有人慾要當面對興爺不利，他便會以神鬼莫測的速度從懷中摸出手槍，一瞬間震攝對方。

小八驟然放開我的手，回身一腳踢翻了整張桌子，趁老三重心不穩時，左手並指為刀，迅速將老三擊倒在地。

我悚然站起來，剛想說話，後腦陡然被一樣冰涼的硬物頂住，身旁的方進宇慢慢站起身，懶洋洋地警告我：「省點力氣吧你。」

或許早些年的老二和老三不見得比小八差，只是這麼些年來他們一直養尊處優，沒有再真正地打架，只有小八還堅守在黑暗的前線廝殺拚鬥，雖然擔著個八哥的虛名，卻天天跟最底層的小流氓們一樣浴血奮戰，為沈興國的幫會賣命打拚，這時一進入實戰，高下立判。

沈興國唇邊浮起一絲笑意，縱使落入他人槍口下，他的傲岸和*圖*書氣度也讓人難以平視。

我對他簡直鄙視入骨：「五哥，何必如此？你好好說出想要的東西，興爺未必不肯給！」

唉，男女之間的代溝實在太深了。

我一言不發，竄上去搶入那男子懷裡，以肩膀撞開他執槍的手，一個屈膝撞向他下身，迫得他後退一步避讓我的攻擊，不得不將腳從沈娟身上拿開，倉促中轉移槍口對準了我扣動板機。

我還沒來得及駁回，小八從我背後闖進來，一身煞氣像是要過去揍人，我怕他又在興爺面前生事，趕緊一把拉住不放。

老三昏了，緊握的槍也脫手跌了出去，小八一腳將槍牢牢踩住，另一隻腳大力飛踢而起，將老二手中高舉的酒瓶踹飛出去，酒瓶炸開，紅酒如鮮血般沿著牆壁汩汩流下。

老三緩緩舉起了自己的斷掌，慘淡地笑著，繼續接著說：「當年我們兄弟幾個同闖天下，情比金堅，為了維護你的聲譽，我連手都讓人砍斷了一隻！好不容易熬到現在的太平盛世，僅存的幾個人卻因為錢起內訌，想想瘋了的老四，再想想還在蹲大獄的老六，難道你們不覺得寒心？所以，我可能會胡塗貪財，但絕對不會背叛大哥！」

小八不語，只冷酷地盯著自己手上的槍。

沈興國長嘆一聲：「老三，你怎麼說？」

「都不要動！」

嚴老五面如死灰，額頭冷汗流下，問沈興國：「你去找過那邊的人？」

他這最後一句話說得迅疾無比，嚴老五還沒反應過來，老三已經抄起桌上蚌殼鍋砸向他，鍋里滾燙的油湯滋滋作響，朝嚴老五臉上潑去。

「那邊」顯然就是方進宇所在的外省幫會了，我在一旁努力分析他們的對話，想了解其中深意。

嚴老五一直笑著述說這一切，我卻覺得刺骨寒冷。

沈興國被槍口頂得頭微微後仰，只能猛地鬆開手，正在與他奪槍的嚴老五隨著慣性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低頭吐了一口唾沫：「晦氣！他媽的，我早該料到老三會反水！」

與此同時，小八右手中的槍管精準無誤地穿過了嚴老五的腋下，自下而上頂住沈興國的下巴，槍口的消音器深深陷入他的頜下。

方進宇攤了攤手：「我的意思剛才已經講清楚了，興爺既然退位，理應把賬本交出來。」

果然，五哥抽出一把黑黝黝的手槍，只是他的手臂掠過小八，指向了興爺的頭。

我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我——不——稀——罕——」

果然是眼光毒辣的老大，一句話便問到了事件的要害所在。

嚴老五不答，徑自跟他商量：「你看，是我現在一槍崩了你，還是你交出賬本去自首呢https://www.hetubook.com.com？」

沈興國作了個手勢暗示我們都坐好不要慌亂，淡淡地問嚴老五：「為什麼？」

嚴老五好整以暇、甚至是帶點優雅地拿起紙巾擦了擦嘴，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伸進了自己的西服內袋。

我仍被方進宇用槍頂著頭，動彈不得，只能愣愣地看著小八在戰局中閃閃發光，以一己之力制住三人，眼眶竟然微微發熱。

方進宇不動聲色，難以覺察地挑了挑眉：「就算我供出人名，你相信嗎？」

「小方，你太放肆了！」

「阿七、小八。」

如我所料，被子彈擊中，像直接轟飛了我半邊膀子似的，痛得撕心裂肺，根本沒時間讓我檢查哪裡中彈，那男子又張開手俯衝過來，不知道他是要抓沈娟還是要抓住我。

方進宇控制住了嚴老五，而小八的槍仍頂在沈興國的頜下，雙方全都投鼠忌器，誰也不敢擅自妄動。

嚴老五這隻老狐狸發覺了我的意圖，馬上打斷我的話，「我已經老了，只想要回我應得的那部分，將來自然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我這把老骨頭懶得再摻和了。」

「你以為我當年是自願退出嗎？」

老三從后腰拔出一把槍，卻苦於眼前二人正在糾纏中，分不清目標，於是手按桌面騰地飛身跳過來，想要幫忙，老二也趁這時搶到了沈興國身邊，從桌邊拎起一支紅酒瓶，準備往嚴老五頭上砸。

說到這裏，他剔了剔眉尖，「再說了，做毒品生意，抓到就是一個死字，我還年輕，能多活兩年，何樂不為？」

剛聽興爺說幫中有內鬼時，我開始想到過老方、老五，甚至懷疑過老二和老三，可卻萬萬沒有想到小八也參与了這起背叛事件，一時間極為悲憤，鄙夷之情不能自抑，咬牙切齒的四個字脫口而出：「禽獸不如！」

「沒法子，我不是你們會裡的人，你們的恩怨與我無關，我只接受自己老大的直接命令。」

男子退開一步與我拉開距離，我便知道不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反應力和速度極限，我的招式已經使老，頃刻間根本無法立即逼進去打飛他的槍或逃出射程外，只能勉強橫過身去護住沈娟，咬著牙捱了這槍，重重摔在地上。

「那你呢？」

沈興國徐徐回答，「有異心的不只是自己兄弟，所以離開之後就直接去了那邊……對方的意見本來就分為兩派，一派想吃掉我們的地盤，把生意轉過來；另一派則想跟我們合作，利用我們的市場一起漂白。我幫他們幹掉了吞併派，自然就只剩下合作這一條路……

嚴老五不以為忤，反而用悲憫的眼神看了看我，www.hetubook.com.com用譏諷的口吻教訓我：「妹子，要嘛是他裝得太成功，要嘛是你太傻……如果不是他故意露出口風，我們怎麼會知道他臨走前找過你？他成功地把我們的注意力轉移到了你身上，否則他根本不可能順利離開這個城市！要不是我們顧念一點舊情，你就算有八條命也早就死光了！

「那是你涉黑的證據，有了它就能把你扳倒！」

沈興國打斷了他：「你怎麼知道賬本的？」

這就是金牌打手的身手，若論武力和ＫO率，小八是絕對的黑道一哥。

我不齒地冷笑：「你憑什麼如此篤定？老五他們可能義務幫你除掉興爺嗎？說不定……」

想也知道，一個縱橫江湖能呼風改雨的黑道老大，憑什麼要毫無目的地對我好？我既不是什麼紅顏禍水，還曾經與他女兒不和，難道是他上輩子欠我的？

方進宇還是笑吟吟的，看似漫不經心，動手時卻穩得驚人。

沈興國看見我們，略感意外，「過來坐。」

嚴老五長長的一番話，聽得我好累，可奇怪的是，我並沒有太當回事，仍在一心擔憂槍口之下的人。

嚴老五下意識地偏過了頭，沈興國的反應和身手何等機敏，一見槍口偏開，立即出手牢牢扣住嚴老五的手腕，兩人開始角力奪槍。

對我來說，今天的打擊遠不如上次親眼目睹小八搶婚，那一次才是毀滅性的重擊，而這個城的最終上位者是誰，跟我沒有多大關係，我是真不想參与他們這個鳥計劃……

要怎麼樣才能夠讓他明白？我要的不是什麼天下，何況這天下只是見不得光的一片漆黑！只要在你的心裏有地位，我就不在乎社會地位！

局面瞬間又發生了巨大變化。

「還有，我為什麼能說服小八？也是因為沈興國早就在利用你們！你真以為小八到處惹事是自願的？或許前幾年他年少氣盛時的確如此，但這幾年完全是沈興國的授意！」

嚴老五笑咪|咪地反問，眼睛都快看不見了，卻從眼皮的細縫中射出凜然的厲光，「我跟著你一起打天下，到如今已經十來年了，最後卻只得到那麼一點回報！我不如自己做，慢慢的，總有一天能把應當屬於我的東西再奪回來！」

他笑得十分詭異，我心裏沒來由地突然一涼，隱約覺得記憶里有一些東西不對勁，可還沒來得及想出是哪些東西，身旁的大門已經被踢開了，小小的沈娟像個布娃娃似的被摔進來，緊跟著閃進來一個中年男子，穿著皮鞋的大腳踩住了娟子幼嫩的背上，手中的銀灰色手槍指著她的頭。

老三已經昏倒了，老二痛心疾首地戟指怒罵：「反水的明明是你這兔崽子！」wwｗ•hｅｔubｏｏk.com•cｏm

沈興國不理他，轉過視線望向小八，眼中甚多悲痛，「小八，你向來是個直性子，也不喜歡勾心鬥角，我平日待你不薄，臨走時連整個幫會都交給你，你為什麼要跟著他們造反？就因為怕我回來要回老大的位子？」

嚴老五沒料到這一著，吃驚地垂下了手：「我們不是說好的嗎？你——什麼意思？」

他的聲音陡地頓住，腳步也停住——就在他與方進宇擦肩而過的一剎那，老方突然掉轉槍口對準了老五的太陽穴，保險栓打開的輕微一聲「喀嗒」鑽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我腦後的壓力一輕，迅速退後幾步站到了門邊的牆角。

沈興國眼中炸出怒火：「老五！做事要守底線！你手段太下作了！」

是的，我不想參与這些鳥計劃，可是他們不該牽涉無辜！

小八身體屬性里的每一點機敏值和武力值，都是用血淚換來的。

方進宇的表情無奈而譏誚，「抱歉，我就是會裡的一條走狗，狗除了忠誠之外，是不能有思想的……一開始會裡讓我除掉沈興國，我誠心誠意地跟你合作；現在老大改口讓我保他洗白，我也一樣誠心誠意。」

老三的身軀明顯一震，強作鎮定將手中酒杯一頓：「你若想在這裏使離間計的話，可就失算了！」

老二雖然頭髮已經花白，但對興爺素來最為忠心耿耿，按捺不住揮掌往桌上擊了一記：「你說的什麼屁話！你他媽的有什麼資格……」

像娟子這麼可愛乖巧的小女孩，容貌美麗，聲音甜軟，將來應該擁有真正陽光明媚的美好人生，成績很好很好，個性溫婉如水，懂得分辨是非，有個像羅侯那樣優秀的男生深愛呵護，一生幸福平安……

「我們之所以同室操戈，不過是道路選擇的問題，你選擇一條道走到黑，而我認為這條道有錢途沒前景，所以選擇漂白。我們為錢為權拼殺了一輩子，犯不著到老了還每天提心弔膽吧？你們現在收手，今天發生的一切我既往不綹，還是兄弟，小八，你想想看，我給出去的東西，什麼時候收回過？」

老二也是一陣緊張，頭髮花白的腦袋暴露在小八黑洞洞的槍口下，形勢似乎都被老五這方控制住了，老三見勢不妙，似乎想站起來質詢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我推開門走進去的時候，沈興國正靠在椅子上，手中舉著一杯紅酒，似笑非笑地望著坐在桌子旁的兄弟們，氣氛似乎有些凝重。

許久未曾謀面的老二、老三、老五都在席間，連我見了就想踹一大腳的方進宇都坐在長桌的下首客座，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的神態反而是所有人當中最輕鬆的一個，見到我走進來，居然還嬉皮笑ｗww•ｈｅｔｕbｏoｋ.ｃｏm.ｃｏｍ臉地衝著我招了招手：「阿七，過來，坐老哥這邊！」

聽到此處，嚴老五得意大笑：「老沈，你看看，你早已經眾叛親離了！」

沈興國點了點頭，神色不詳：「所以，你打著幫會的旗號開公司四處撈錢，又暗中支持方進宇在我的地盤上販毒，都是為了這一天？」

老三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沒有吭聲，聽得興爺問話，這才慢慢開口：「我的帳目問題是你親自查出來的，以你的個性，一定不會輕饒了我，我不想坐以待斃，只能投靠嚴老五！」

門被踹開之後，我就被掩入門扇后的陰影里，而這人剛剛才進來，並沒有發現我，我本來應該佔有絕對先機，可是剛才撞過去的時候因為必須留心腳下，避免傷到沈娟，動作難免慢了一些。

我像牽野牛一樣把小八牽過去，按在椅子上。照現在身分來排，小八應該跟興爺同坐在上首，而我身為老七，則得跟方進宇這個兔崽子坐在一起，悲劇啊。

說到這裏，他往老三身上瞄了一眼。

沈興國面上肌肉一跳，灼灼的目光盯向嚴老五。

小八掀了掀唇，像一頭野獸露出尖齒以示威脅，一動不動。

方進宇回答得倒是很老實，眼光不斷地從一人身上移到另一人身上，「不要怪我們對你做得太絕，只要你不死，總有一天會再回來接手的，那現在的傀儡老大又得作什麼呢？」

我震驚地望向小八，後者臉色鐵青，對這番話不置可否。

總之，不要像我，千萬不要像我！

小八沉聲喝令，在場數人果然噤若寒蟬。

小八握著我的手越抓越緊，幾乎攥得痛了，眼中不可一世的桀驁神采又閃爍出來：「阿七，他們都老了，等到所有恩怨解決之後，這座城就是我們兩個的天下！」

那是我夢寐以求卻永不可得的。

娟子辮子歪亂，趴在地上大哭，沈興國面露不忍之色，卻只能出言斥責，不敢妄動。

我很佩服興爺對此事件的處理方式，在誰也料不到他敢自投羅網的時候，他主動送上門去，這份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膽識和氣魄，一向是他賴以生存和拼搏的特別處，欲成大事者如果都像小八那樣單靠身手和武力，可能活不到今天。

「五哥！」

嚴老五的汗滴下去，他低頭看了看表，忽而一笑：「幸好我早就預料到了這種場面……」

我認出這個中年男子就是下午去學校接我的那人，於是恍然大悟，興爺這一頓意味深長的晚餐也許並沒有打算請我，是嚴老五利用沈娟把我騙來當作他手中的籌碼。

小八收槍轉身迫近我面前，抓住我的手：「我告訴過你，我是認真的！現在不必再等一年了，只要你點個頭，跟著我，整座城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