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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間最悲慘的事不是跋山涉水難覓真愛，而是跋山涉水之後自以為抵達了家鄉，迎接你的是獵槍——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他媽的，卻在燈紅酒綠處！

不要怪我冷酷，你若不曾對我殘忍，我也不會用力還擊。

他頓了頓，笑道：「是啊……你想要什麼禮物？」

詹老師果然被激怒了，假扮親熱本來就不是他的特長，立即暴走：「陳七，你不要太囂張！我隨時能讓你在這個學校混不下去！」

儘管陳七剽悍如水，有些底線也是絕對不能觸碰的。

回想起來，興爺似乎年年都記得這個日子，無論人在哪裡都不會忘記給我準備生日禮物。而一直號稱對我關懷備至的小八，往年倒也表現得有情有義，可是今年繼承興爺的衣缽之後，立即就忙得連殷勤都忘了獻……

他們聽我這麼說，倒也沒有人敢動怒，最後面一個中年人像是領頭的，走上前來恭聲道：「七姐言重了！我們老大想請七姐過去敘敘舊，叫我們過來接您！」

「跩什麼？」

語氣似乎有些不悅。

身為學校與外界接觸第一線的警衛處主任，我像個危機公關專家一樣，白天文質彬彬地攔在校外應付採訪記者和攝影師，一到晚上就化身美少女戰士，臉一蒙，操著磚頭堵在詹老師下班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替月行道，揍他個王八蛋！

有時候我想，興爺符合所有少女夢想中的父親形象，試想，一個叱吒風雲雄霸一方的睿智男子，對待世上所有人都冷峻嚴厲，卻唯獨對你慈愛寬容，這種心理落差對無知小女生的殺傷力太大了……

我當場就火大了，想了半天沒有想出足以表達噁心的形容詞，秦亮啊秦亮，我拜託你把這個叫小八的人渣一起帶走吧！

至於洪大志，回來我非剝了他的皮做成膏藥，貼在我受傷的心上。

這我能理解。

嚴老五神情嚴厲地想說什麼，忽又按捺下去，和藹地拍了拍我的背：「小八這小子吃軟不吃硬，我先上去，你趕快把他帶上來！」

小女孩是沈興國的侄女，他弟弟的女兒，名叫沈娟，應該四歲半了，長得粉|嫩可愛，甚為討人歡喜。

沈興國呵呵地笑，笑聲無限溫厚。

我腦子一時有點混亂——最近腦子老是亂，遲早得把自己搞神經了，小八、方進宇、公主、秦亮、貓貓等等人物影像在眼前一一交錯浮現，想起這幾個月的煩心事，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得模糊地答道：「你能好好地回來，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娟子！」

沈娟一聽說去玩，乖乖地伸出手讓人牽走，臨走前一回頭甜絲絲地對我說：「阿七再見！和-圖-書」

每想及此，我就嘲笑自己可以改名叫陳傻了，早知這男人不正經，卻還是為他發了瘋。

沈興國語氣中略帶責備，笑聲卻依舊爽朗，「本來想趕在今天回去幫你慶生，可惜手頭事情還多，沒能成行，不會怪大哥吧？」

小八的性格，我很清楚，本身就野性難馴，所以這些表現不能算是個性的轉變，只能算是因地位變化造成事態更加嚴重而已。

跟我比口德？我鄙視一切不切實際的幻想，比如老詹雄心勃勃想搞死陳七，比如陳七曾經想從良當個賢妻良母，比如我家黃狗火鍋以前經常端坐在樓下，深沉地仰首望天，預謀對電線杆上的麻雀發起毀滅性攻擊……

只是越與興爺接近，越覺得世事無常、人情無奈，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紀墨後來絕決地離開了他。

我掀唇微笑，摸起煙灰缸輕磕桌沿，「滾！」

「當然不會。」

我仍偏著頭，看不見他的神色，其實聽見他語氣頹涼我心裏早就軟了，嘴上卻生硬地回答：「大家都說我的比喻用得很傳神。」

按理說，在這個城市裡，不管是哪條街上混的小流氓，起碼還有少數幾個人眼熟，雖然不一定叫得上名字，像今天這樣一次出動了數十個人，我卻連一個面熟的都沒有，著實讓我感到意外。

方進宇驚喜了：「真的？我有這個榮幸？」

嚴老五熱情地招呼我：「趕快跟我過來，大哥等你很久了——先讓娟子去玩，我們談點正事。」

當然，這一切都跟我無關，我只是一個暑假期間還要加班保護學校的倒霉警衛部主任罷了。以小八現在的身分，自然是帶著甜美的貓貓姐雙宿雙飛才對……

小八極為不滿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再給方進宇打電話，這次他沒否認，還笑嘻嘻地反問我：「別人能搜，我不能搜？」

總之，不管蒙不蒙臉，只要我跟他站在同一張地圖上，就有種德國牧羊犬面對吉娃娃的氣勢，只是吉娃娃仍然在歇斯底里地沖德牧狂吠。

徐婉清在秦亮的母親自殺之後，精神徹底崩潰了，流著馬尿跑來向我懺悔，吐露當初不肯為秦亮作證的原因，是詹老師應允她只要閉嘴就能保升研究所……

嚴老五一愣：「你怎麼在這裏？快上去！」

我咧嘴一笑：「五哥！」

車隊一路飛馳到位於郊區的會所豪宅，我看見夜色中閃爍的外牆霓虹，心下稍安。

「呵呵，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下次一定要叫大哥！」

先是下意識的失落，繼而心頭湧起一陣狂喜，我脫口低呼：「興爺！」

中年人轉過身，衝著一個手下歪了歪頭，接受暗示的手和圖書下立即跑向校外馬路邊，停在一輛黑色轎車前，拉開後門，從車裡抱出來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小女孩有些怕生，在那人懷裡用力扭過了身子，瞪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四處打量，手裡還抓著個淺灰色泰迪熊。

「好……」

我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乖乖，嚇死我了。」

「小八，你怎麼說話的！」

同時，我很疑惑，回了個簡訊過去詢問：「臭小子，你怎麼知道的？」

「很好，到時候再說吧。」

「老大？小八嗎？」

好吧，是我義正詞嚴地把人家給訓跑了。

這人先是一愕，不過倒也有些城府，並沒表現出過多的情緒，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回答：「老大說了，憑我們這些人的面子可能請不動七姐，所以讓我們帶了一個人過來，說您見了他可能會改變主意。」

他這番話讓我頗感意外，想不到一根筋的小八也會玩心眼了，我警惕地眯起了眼：「什麼人？」

「別這麼大聲，我聾了怎麼辦？」

我從便當中抬起頭，咬著筷子故作驚訝：「呦，詹老師，您這是怎麼了？」

我的冷淡是為了讓他懂得，他的母親是正確的，他不應該屬於我。

還有一次回家時，發現屋裡又被翻得大亂，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的那一撥人？

我慢條斯理地擱下筷子，抽出紙巾擦了擦嘴抬頭沖他笑，神情陰鷙，「您要是想打聽黑道上的事，我建議你找個夜總會去踢場子，然後就會見到本市很多打手的真容。」

說是「護校」其實暑假期間並不允許學生留校，也就是看管學校的物資儀器等財物。

如果是，證明沈興國留給我的那一串鑰匙並非他們所尋找的；如果不是，至少也能證明老沈的秘密還沒有被發掘出來……我悲哀地撫摩著剛換的新門鎖，心中頓時升騰起一朵蘑菇雲：他媽的，當我家是公共廁所？想來就來，就走就走！

在爸媽家腐敗了幾天，又輪到我去學校值班，大清早我在床上磨磨蹭蹭懶得起來，一心想請假或者乾脆蹺班，結果被我媽施展魔音貫腦大法給抓了起來，她說不能給人家留下壞印象，其實我知道她是害怕朴承胤嫌棄我。

我想摔了手裡的電話，發現是手機，捨不得。

我訓了一句。

在這種情況下，我一個人或許還能脫身，但懷裡抱著個拖油瓶，就算是真三國無雙里的變態呂布重生，也未必能夠保證混戰中不傷孩子毫髮。

「您這是說哪裡話？我可是守法公民。」

說一百遍了，老娘不老！

小八倏地靠近我，酒氣撲面而來，聲音有恨意，「你不過是仗著我喜歡你！」

跟著嚴老五走到樓梯下，見到和圖書了靠在一旁的小八，嘴裏叼的煙蓄了半截煙灰，表情隱約有點怪異，像是專程在這裏等我們的。

我把他帶上去？我怎麼把他帶上去？五哥，喂喂……媽了個Ｂ啊你！

眼前來的這一大幫人，我連一個都不認識，顯然從前完全沒有跟他們打過交道。

我氣急：「你個王八蛋！有種把你自己埋到我家祖墳里去慢慢搜！」

我一喜，復一驚。

他回：「當然是在人事部翻檔案查的！」

唉，那天我傷心了好久，因為我居然這麼老了……

還記得我生日而發來賀電的只有寥寥幾箇舊友，往年攛掇得最來勁的小八連簡訊也沒發一個，吃完晚飯我把手機往床上一扔，跟小侄子雙打真三國無雙去了。

連續被堵了三天，詹老師居然變聰明了，中午休息時頂著一臉ＯＫ綳晃進我辦公室，涎著臉笑：「陳主任！能不能幫我查查，這幾天是誰對我下的黑手？」

「當然是興爺，他老人家已經回來了，今晚在會所宴請幾位兄弟。」

他的臉離我如此之近，我甚至數得清他眼睛里的血絲，我兩頰一熱，迅速扭過頭去，掩飾地看向旁邊的紫檀雕花長桌，聲調刻意放冷：「拜託你，既然打扮得像個衣冠禽獸，能不能別喝酒？」

我沖她一瞪眼睛，她嘿嘿大笑著扭頭跑了。這個臭丫頭經常沒大沒小地隨著興爺叫我「阿七」等會兒回去再收拾她。

偶與故人聯絡，得知江湖中也是風雲變幻：小八上位之後，手段狠辣遠超興爺，從對幫內的斂財攏勢到對幫外的惹事生非，明刀暗槍，無所不用其極。

詹姓吉娃娃見勢不妙，夾尾而去。

我過去扶住老趙，一腳把那個小混蛋踹倒。其它人大怒圍上，見了我，齊齊一愣，然後彎下腰異口同聲喊：「七姐好！」

我一看他打扮得人模狗樣心裏就煩，匆匆說了句「你趕緊上來」越過他身邊想走開，他驀然伸長手臂從我眼前掠過，抓住了另一側樓梯的扶攔，整條胳膊擋在我面前，骨節分明的手背上青筋虯起，象徵著這支爪子的主人的心情不善。

沈興國語調突然變得匆促，「有些事，先掛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出再見，電話就掛了。

我撇撇嘴，「沒空，不去。」

詹老師憤怒地咆哮著，拳頭揚了好幾次，終於沒敢落到我臉上。

學校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算暫時擺平秦亮母子意外死亡的事故，本校的孩子們有幸提前好幾星期放了暑假。

我媽對此極為不滿——當然我找借口說他出差去了，席間纏著我要他的電話號碼，說是想跟准女婿聊聊天，我沒敢給，生怕她眾目睽睽之下會做出什麼m.hｅｔｕｂook.cｏｍ.ｃom駭人舉動，比如通過電話抱住人家大腿痛哭：「求你發發慈悲收了我家丫頭吧！」

廝殺到深夜，依然干不掉虎牢關超級變態的呂布，我跟小侄子雙雙含恨關機，各自回房睡覺。

小八迅猛地斜了他一眼，臉上戾氣立現，開口間煙灰簌簌而落：「現在這棟樓都是我的，我愛站在哪裡就站在哪裡，關你屌事？」

上個月，羅侯到學校來找過我一次，聽說面色悲涼，我避而不見，於是他再也沒來，直到漫長的暑期來臨。

嚴老五顯然聽不見我腦子裡轟然作響的電影台詞，撇下了我，蹬蹬蹬揚長而去，小八呸地吐掉煙頭，轉過臉直勾勾瞪著我，眼睛紅紅的，像是喝了些酒。

詹老師尷尬地摸了摸青腫的右眼：「被人打的……我曉得你道上朋友多，能不能……」

紀墨離開之後，沈興國把沈娟當成小女兒那樣愛不釋手，一有空就接來家裡住，我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經常陪她看卡通看到痛不欲生，恨不得把電視機砸了，也順便練就了一身說學逗唱哄小孩的好本事。

慢慢的，他就會迷失在這種絕對權力帶來的快|感中，到那個時候，才會發生真正的個性轉變。

生日那天，我媽特意請了幾個親戚來家裡吃飯，可惜這一次我的緋聞男友朴承胤沒有陪我回來。

「你們老大到底是——」

我才悲傷地驚覺又快到自己的生日了。

我乘的這輛黑車停在後門，抱著娟子走下去，迎面走過來一個笑呵呵的中年男子，眼睛還是一如既往地細小狡獪，他迎上來親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阿七，好久不見了。」

這期間，學校幹部們一個個神出鬼沒音訊全無，偶爾開會打個照面，全都一臉晦氣像剛吃了一肚子餿水油似的。

我只能相信他的話，抱著娟子上車，沒有其它選擇。

我由衷地否認，突然醒悟了他的話，「你……準備回來了？這邊的情況都清楚了？」

從枕頭下摸出手機，顯示有四條陌生的未接來電，我心中一跳，遲疑片刻，回撥。

我唯恐這是一次蓄意綁票，沉住氣過去伸手要抱娟子，那人卻也沒阻攔就給了我，我不禁心生疑惑。

小八狠狠一拳砸在樓梯扶手上，惡聲惡氣地警告：「陳七！你會後悔的！」

小八對我說的話置若罔聞，對我上樓的建議也直接無視，死死瞪著我，頓了半天才又恨恨地說：「你以為我樂意犯賤？不是我不想對你死心，是死不了心！」

這個生日我決定誰也不通知，偷偷回家跟爸媽一起吃碗長壽麵算了。作為一個自認年輕美貌的怪阿姨，居然被小正太叫作「老主任」此等奇恥大辱，我要是再聽見一次就和*圖*書不想活下去了。

我把趙老爺子往身後一推，冷笑，「皮癢了找揍？」

看門的趙大爺一直住在學校里，暑假也不例外，這時候他正聲嘶力竭地高聲怒罵著，張開雙手站在門前，阻攔一幫衣冠楚楚的年輕人進入學校，其中幾個性子急的正對他推推搡搡，其中一個張口就罵：「滾開！老子要進去找人！」

我笑吟吟地把便當蓋起來往垃圾筒一丟，繼續用紙巾擦手，「太國院誰不知道詹老師德高望重，堪稱人中龍鳳？龍鳳啊……非禽即獸，多牛Ｂ啊您！」

深沉的男中音。

打了幾次交道，他應該清楚我的做人哲言：不要得罪姐，姐會讓你流鼻血！

興爺後來之所以低調，也是因為曾經飛揚跋扈過，經過數年打拚，現在已經從黑暗走到了陽光下，當然樂於遵守白道的規則，而小八現在急需動用手段來樹立自己不可一世的權威，來懾服那些反對者的蠢蠢欲動，況且興爺這次之所以遭到暗算，就是因為平時疏於控制財權，小八自然不肯步其後塵。

如此這般，我還是去了學校。

但，沈娟今年上幼兒園了，所以一直在老家跟父母在一起，怎會出現在這裏？

「阿七，慶完生日了？」

我背著手在校園裡轉悠到下午五點半，手裡如果再拎個小板凳，就很像我爸那些中老年棋友了，回辦公室換了衣服，收拾好東西正準備下班，忽然校門口的一陣嘈雜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料定了像他這樣臉嫩的孩子不會有什麼出格行為，以他母親的威嚴和睿智，有的是辦法讓他對我死心。

老娘從來不跟誰湊和，只要你認真，我也認真，不認真就滾！

我淡淡回了一句，撥開他的手，徑自上樓。

那領頭的中年人施施然走過來，笑著拉開車門，「七姐，請上車。」

忙碌的時候日子總是過得飛快，直到回家過暑假的洪大志發來簡訊說：「老主任，後天過生日吧？節哀啊！」

我這才醒悟自己失言，像是邀請他跟我發生合法男女關係似的，恨恨地迸出一句「請君去死」掛了電話，之後，我索性連門鎖也不換了，反正以這些人的實力，若是對我意圖不軌的話，早就成功了。

「你們來幹什麼？」

媽的，明明是他自己做了那麼扯淡的事出來，不知道悔改也就罷了，居然還屢次威脅我？

我只好抱著胳膊站在原地，忍耐地皺起眉頭：「是啊，我知道你喜歡我，我還知道你喜歡貓貓，喜歡梅艷芳、張國榮，還喜歡過海鮮樓那個穿藍裙子的迎賓小姐……好了，我們上去吧。」

「生日快樂，阿七，我很快就會回來。」

小八聲音一涼：「在你心裏，我一輩子都是個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