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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是在灘涂上。」趙瑜應道，「那這幾年的布置也能派上用場了，單靠岬口兩寨的兩百人就能把他們吃掉。不過，敵軍衝破鐵索闖進港中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難道是外路的兵馬？』趙瑜仍覺得說不通，要說從外路調兵來浙，童貫在樞密院一手遮天，的確能做到。但妄開戰事，來攻打併沒有做反的衢山，值得嗎？若是真的如此，不論事成事敗，童貫也決逃不脫被彈劾的下場。衢山只是看起來有做反的能力，童貫至於拿自己的官帽換取大宋未來的和平安定？

趙瑜聞聲驚醒，反手握住床內側暗藏的鑌鐵短刀，靜卧不動。

「什麼？！」趙瑜大驚跳起，光著腳，只穿著小褂短褲就衝出卧房。他出門后，轉頭向東，就見一縷濃濃的煙柱隨風飄搖，襯在東面泛白的天光下，極為顯眼。趙瑜眯眼冷視，心念萬轉。

「是啊，虧趙二郎想得出。不過趙瑜應該沒想到，把這條鐵索撞斷的竟會是自家出產的船。」鄭慶冷笑，他常年在海上，船隻觸礁也經歷過幾次，如此猛烈的撞擊，若是他船，船頭早就碎了。偏偏他們為了偷襲成功，換乘了衢山船坊的海船，卻免了還沒開戰就全軍覆沒的局面，這叫什麼？「是因果報應……是天意啊！」

趙瑜高卧未起，昨夜他與趙文忙碌到三更，把召回船行諸船的計劃表都羅列了出來，哪些航線要保留，哪些航線得廢棄，哪艘船可多調些人，哪艘船需補充人手，這些瑣事雖是繁蕪，卻不得不一一理清。幸好有剛從各地分號召回的一批帳房、和_圖_書主事，才能在半天之內把計劃定下。

「兩柱！」親衛低頭回道。

「大當家！」那人闖進房中，上氣不接下氣，聽聲音卻是門外守夜的親衛，不知為何如此惶急。

「大當家！」門外的親衛又闖了進來，打斷了趙瑜的話，「船坊那兒的煙火信號變了！」

趙文搖頭：「不僅是人數少！烽火台能點清敵軍人數，代表敵軍已經上岸，如是在船上，怎麼也不可能數出來。」

「慶叔！」鄭凌突然叫起，他指著在海中撲騰掙扎，大呼救命的鄭家子弟：「海里的兄弟們怎麼辦？」

『這怎麼可能！』趙瑜絕不會相信，那個留名青史的權閹，會甘願犧牲小我，成全天下。『那到底是誰？』趙瑜冥思苦想。

趙瑜進屋整衣，他不是在故作鎮定。事已至此，慌亂也是無用。作為衢山上下的主心骨，他是不能亂的。越是大敵當前，越得安撫住人心。不論這次來攻的是哪路兵馬，他們必然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把握的時機也很准，正好是衢山水軍——也即是良鄉船行——在外未歸的時候。

有老天幫忙，這仗難道還會輸嗎？！他抬頭望向兩側，仍是無法看清兩寨之中內情，但聽那幾聲顫抖而不成調的號音，衢山守兵張皇失措之形，卻如在眼前。『不會輸了！』鄭慶之心已穩如泰山。

趙瑜苦笑，現在只希望他這幾年在船坊外圍布置的防線能撐一段時間了。

趙文也道：「也許敵軍是在闖入港口時，損失了幾條船才衝破鐵索，所以最後登島的才只有一千。」

趙瑜與陳和_圖_書五對視一眼。「不到一千敵兵？」趙瑜皺眉。衢山軍對烽火燃放皆有定規，見敵點火放煙，五百人以上一千人以下加放一柱；一千到三千，加兩柱；三千以上，加三柱。再多，也沒有了，畢竟島東島西隔了有二三十里，煙柱一多，根本就分不清。

「那二郎你呢？！」

如果不算剛剛從岱山招募到的三百新兵，島上就只有七個都——船坊兩寨各有一都，主寨中四個都，而剩下的一百人則分散守衛著各個作坊——加上趙瑜等頭領的親衛，也不過七百五十人。要對抗也許有兩三千的敵軍——不，料敵從寬，敵軍說不定有五千——恐怕會很吃力。面對強敵，他這個大當家若是再亂了分寸，不用開打，衢山軍就已完了。

「陳五領命！」陳五躬身答諾，轉身疾步出門。

與鄭家開戰在即，許多事都得事先備起，以防措手不及，只剩半個月時間，趙瑜自知接下來的十幾日，怕是都沒時間喘口氣了。他本待今日多睡一陣，卻不想，四更天剛過，他才躺下沒一陣，就有一人連門也不敲，如風似火，大步闖進卧房。

趙文走了進來，臉色沉重，「不到一千敵兵！二郎，不對勁啊！」

陳五驚道：「是在灘涂上，還是已經進港？」敵軍在港內還是港外，應對的策略將完全不同。

鄭凌好不容易爬了起來，方才站在甲板上的眾人化作一群滾地葫蘆，船艏十幾人都立足不住落入水中，若不是眼疾手快，掰住了船板，他也一樣要落下水了。他回頭看著海中如蛇般載浮載沉的浮木鐵索，大罵和-圖-書出聲：「直娘賊的，他們竟然在海里拉了根鐵索。」

「不愧是衢山的船！」鄭慶一聲大叫。剛才那一下撞擊，卻與觸礁毫無分別，船身在猛力中慘嘶，桅杆幾乎要折倒，帆索根根斷裂，連船板上的釘子都一支支的迸起，但整艘船仍是安然無恙，依然安安穩穩的向碼頭開去。

換好衣服，趙瑜起身出門，到了書房，趙文、陳五早已等在那裡，臉上憂色難掩。衢山軍的幾個大頭領，現在也只有他們兩人尚在觀音山主寨中。

『還是不通。』趙瑜再次搖頭，幾年的布置，明州內外兵力調動絕瞞不過他的耳目。莫說明州，就是兩浙路沿海各州縣，只要超過一個指揮的兵力調動，幾艘兵船下海，都會一一報到他這裏。兩浙路上各個水軍軍寨、港口，都有數個各自做著小生意、互不關聯的暗哨監視著，平日就算無事，都要五日一報，若是兵船一動，雪片般的情報就會飛過來，對於他精心布置下的情報網，趙瑜有毫不動搖的信心。

須臾，兩船已近至碼頭三十丈。只見船上帆蓬一落，船舵一擺，兩艘十數丈長的千五百料海船齊齊的在水面上划個半圓，藉助轉向的緩衝之力，一左一右，穩穩的停在棧橋邊。這操船之藝，已是妙至毫巔。

「當然不是！」趙瑜故作驚訝，「那閹人應該還在東京城，怎麼會到衢山島來？」

「不對勁？」陳五不解。但趙瑜點頭附和：「的確不對勁，人數太少了！我衢山前些年加起來滅了幾萬官軍，有誰會那麼蠢，只帶了數百人來進攻。」

鄭凌回望那和*圖*書些落水者，臉上閃過一絲不忍，有不少都是從小到大的玩伴啊。他們都穿了紙甲，這紙甲一旦沾濕，就堅如鐵甲，能防箭矢刀砍，但對於落水的鄭家子弟來說，也如同在身上壓了一件鐵甲，就算水性再高，也無法施展得開，游上岸去。鄭凌不願去想，在沉入水底前，有幾人能及時把甲胄卸下？他硬起心腸，把頭轉回來，輕聲對自己道：「只怪他們命不好！」

「有道理！」趙瑜點頭，但他又道：「也有可能，是姦細暗中解開鐵索把敵人放進來。而人數如此至少，只是為了調虎離山！」

「當然不是！」趙瑜正色道：「不過也不是驚慌失措的時候……不要自亂陣腳！」他拍拍趙文的肩，轉去對陳五道：「五哥……」

「我？」趙瑜一笑：「我要帶人與敵周旋一二。現在島上兵數雖不多，但各個村寨寨牆高廣，防禦嚴密，家家戶戶也都有幾張硬弩，平日也在操演著。若是敵軍只有一千，我便滅了他；若是有個三千、五千，我也能把他們拖上十天半個月，只要堅壁清野，外加你封鎖住水道，敵軍自當不戰自潰！」

「稟大當家！東面……東面船坊那兒點起烽火了！」

『難道還是童貫？……前日陞官、訂貨，怕還是為了懈我軍心，然後趁我不備……』

「正是！」趙瑜點頭沉聲，命令陳五道：「五哥，你先派人去港中，把港里的車馬都趕到山腳下候著，再點起寨中的四個都，待會兒與我帶隊乘車去島西。」

「調虎離山？！」趙文皺眉沉思：「難道他們的目標是主寨？等我們出寨救援船m.hetubook.com.com坊后，還會有敵軍從衢山港登島來攻？」

「二郎！」趙文怒叫道。「現在可是說笑的時候？！」

不待戰船停穩，鄭慶一把拔出了腰刀，扯起一根帆索，當先跳下甲板。人在空中，卻大喝道：「孩兒們，跟我上！」

「大當家！」親衛見趙瑜看著東面，立定不動，忍不住叫了一聲，「現下該如何是好？！」

鄭慶頭也不回，只盯著越來越近的碼頭，森然道：「沒時間耽擱，讓他們自己游上來罷！」

「不到一千敵兵！？」陳五長舒一口氣，神色輕鬆了不少，臉上還帶了點笑。

趙文心急，搶出門去。趙瑜卻安安穩穩的問道：「點起幾柱煙了？」

『不對！』趙瑜輕輕搖頭，『衢山丁點大的地方，不值得童貫如此布置……也許是童貫下的命令，下面的官吏定的計策！說不定就是前次來巡視的某個州官的策略……』

見趙瑜到了，趙文連忙搶前一步，「大當家，是不是童貫？！」

趙瑜聽出聲音，放下心來，鬆開掌中短刀。床上藏刀是他在趙瑾還活著時養成的習慣，到了現在也沒法改掉。翻被坐起，皺眉問道：「何事？」

趙瑜的思緒被突然打斷，他不滿的瞟了一眼，道：「慌什麼？天塌不下來。我去換衣服，你去把文頭領和陳頭領請到書房來！」

趙瑜扭頭再對趙文道：「文兄弟，你速派人去義學宿舍把人都招進主寨，如果真有敵軍從正港登島，你不用抵抗，收拾東西，帶寨里的所有人往島南的鹽場撤去。那裡有船，去泗礁山，召集在外的兄弟們，無論如何，給我封鎖住衢山周圍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