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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師啊，這叫學生……叫學生如何能報答你們恩情之萬一啊！」任惟一熱淚如同泉水一般湧出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使勁磕頭。

「對對對對，言之又理。」

隱約中，他感覺自己好象做了大錯事，說不好這場鄉試一結束，就要身敗名裂。先前轉桌閱卷的時候，他已經看得明白。得第二名的任惟一的卷子正是被自己親手淘汰下去的好卷，至於解元卷，他當時已經將推薦到足夠名額的留有關節的卷子，根本就沒有看。

舒日長：「李公，要不這樣，高文和任惟一依舊上輪榜。不過，搜遺欄里也得將他們的名字寫上去。」

杜生輝緊咬著牙關，又將嘴唇咬出血來。

「什麼，四場考試，三場頭名。」大家都震撼了，皆搖頭：「平涼知府可惱，怎麼不給人家一個頭名，活生生將一樁文壇盛事給毀了。」

任惟一說完話，出了大堂，又有一個書辦追了出來，將一個包袱遞給他，說這是大宗師的一份心思，請他務必收下。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任惟一嘔血三升，一連哭了幾日。又扶靈送恩師靈柩去了浙江。

……

怪就怪兩個大宗師多事，偏要去搜遺。

李禎：「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才是做人的道理。」

「學生如何不知道，恩師們的情義如同再造，學生不敢忘記。」說著話，任惟一就拜了下，眼睛里有熱淚流了下來。

自然是要將所有的可能都扼殺在搖籃里。

「自然不是人了，凡人能寫出這樣的文章嗎？」

各房座師都是滿面春風，他們那裡熱鬧非常，身邊被學生們團團圍著。只杜生輝門前冷落，無人問津，大有遺世獨立的意思。

「啊，我記起一事。」一個內簾官驚叫出聲：「這個高文以前不是韓城人氏嗎，後來將戶籍遷移去了平涼府庄浪縣。哎，西安府也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活生生將一個解元送給平涼府，為他人做嫁和*圖*書衣裳。」

陝西地方窮，可這年頭能夠讀書的士子，家境都還不錯，因此，獻上的謝師禮也是分外豐厚，少的三五十兩，多的一二百兩，不等。

實際上，這場鄉試秋闈之後，杜生輝被兩個大宗師上摺子彈劾，名聲算是徹底臭了。

那書辦笑吟吟地說：「欽差大宗師們看好你的前程，給你湊了點路費，讓你來年去京城參加會試。」

「什麼？」任惟一大驚。

如果高文和任惟一名次不好，直接寫進搜遺欄就是了。可現在二人一個得了頭名，一個得了第二，這可不好辦了。

內外簾官中的平涼府官員都一臉的好笑，而西安府的人都滿面羞愧。

「也只能希望如此了。」內外簾官們還是覺得遺憾。

「多謝恩師訓誡，學生受教了。」任惟一滿面羞愧，道：「二位恩師，學生之所以犯這麼大的錯，實在無奈。」

在日後，任惟一也被舒日長在官場長諸多維護，卻是后話。

這可是極大的尊敬，兩個大宗師大覺意外，又分外欣喜，給任惟一取了名號。又看了座兒，和他說話。

李禎：「這不是重複了嗎……還有……」他有點猶豫：「如此一來，讓杜生輝如何見人，日後咱們見了冢宰，面子上也過不去。」

又拿出自己的庚帖，請兩個大宗師給自己取個名號。

「這倒是奇了，能夠寫出如此雄文之人，怎麼可能連縣試都過不了，說笑了說笑了。」

「咦，高文好好地在韓城讀書考試不好嘛，幹嘛要將戶籍遷移去平涼？」

舒日長苦笑：「今科也是古怪，搜遺搜出個解元和亞元，卻不知道將高文和任惟一的名字落到哪裡？」

「怎麼不可能。」說話這人斜視杜生輝，冷笑：「若非大宗師搜遺，高文不就過不了鄉試這一關。」

自然，高文和任惟一要寫在最裡面。

出了這事，我杜生輝還有何面目立於世間？

坐下說https://m.hetubook.com.com了一席話后，不知道怎麼的，就談到考場中的事情。

對於寇讎，卻是恩怨奉命。

在後來，榜文一出全陝西的士子一片大嘩。對於高任二人搜遺被搜成解元和亞元一事也是嘖嘖稱奇。

一時間，心中竟是如同響起了一道霹靂，震得他無法呼吸。

天地君親師，綱常倫理乃是明朝立國的根本，分毫亂不得。

一想起自己被此人刷了下去，若非兩為恩師，自己可以說是前程盡毀。頓時惡上心頭，忍不住朝那邊吐了一口唾沫，罵：「奸佞小人！」

李禎插嘴：「怎麼說？」

所有人心中都在想：「我陝西的解元不知道又是誰，倒想不出來。」

又有人安慰道：「其實，如果高文能夠加把勁，在後面的會試和殿試拿個第一，狀元及第，不也是一樁美事。」

他是個苦孩子出身，小時候不知道受了世人多少白眼，養成了恩怨分明的性子。別人對他好上一分，就要將整副心肝都掏出來。

杜生輝面上有青氣閃動，偏生又發作不得，只得打掉門牙和血吞，拂袖而去。這場鹿鳴宴同他杜知縣，卻是一文錢關係沒有，平白得了一場羞辱。

兩個大宗師熬夜寫榜，用印，準備天一亮就貼出去。

「你這就不知道，高文若是不遷移戶籍，依舊留在韓城，別說得頭名案首，得舉人功名，只怕連縣試都過不了。」

「咳，原來如此，你也不容易啊！」李禎：「借你筆墨的那人是誰，可認識？」

任惟一打開一看，卻是一百兩銀子，頓時呆住了。

他的卷子竟然在本官負責的考號中，不可能，不可能！

眾官都安靜下來，側耳聆聽，皆好奇今期第一名話落誰家？

在寫榜的時候，舒日長卻為難了：「李公，這榜文可不好填。」

他沒有多少錢，卻還竭盡所能，備上了一份厚禮。

「啊！」一直沒有說話的杜生輝禁ｈetｕbｏｏk•coｍ.coｍ不住低呼一聲，所有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原來，按照科場寫榜的規矩，鄉試桂榜和院試相同，用的是輪榜。正中寫了一個大大的「中」字，接下來，中式舉人按照名次，一圈圈朝外寫。解元最裡間，接著是亞元，然後是第三名。如此，直到最後。

強烈的憤怒和屈辱從心底升起，到這個時候，他還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心中有的只是恨。

嘆息聲此起彼伏。

而且，能夠在殘酷的鄉試考場上殺出一條血路，獨得魁首者，誰不是一時俊彥。有好事者做過一個統計，每屆每省得解元者，都會在十年之內考中進士，出仕為官，沒有一人例外。而且，因為名氣在那裡，在官場上走得也很順當。

宴后，舉人們依次進公堂拜見兩位大宗師，口呼「座師」「恩師。」

又有人奇道：「此話怎講？」

舒日長怒道：「杜生輝小人爾，李公，你我的彈劾摺子都寫了，還擔心什麼見了王尚書面子上不好看，就這樣寫。」

磕外頭之後，見著杜生輝。

見下面低聲喧嘩，秩序有點亂。作為陝西省的布政使，高凌漢面色一沉：「肅靜，現在宣布本屆鄉試頭名案首。」

可問題是，榜文上還有一個搜遺欄。也就是說，被搜遺的舉人的名字不在輪榜上，要單獨寫在裏面。如此，以示大宗師們的責任心，也好叫被搜遺的舉子心中感恩。而且，因為此事設計到學生拜師一事，搜遺欄的考生是沒有房師的，也不能認。

拜完座師之後，又去拜房師，依舊是一份厚禮。

此人無論是《四書》還是《五經》都頗為精通，是個全才。李、舒二人看好他的前程，拿他到嫡系門生看待。

「可惜這個高文在府試時失了水準，沒能拿到第一。否則，一個小三元就到手了。再加上這次鄉試又得頭名，說不定大三元也可以爭取一下。諸君，連中六元是什麼概念，那可是我陝西文教的幸和*圖*書事啊！」

這個時候的高文已經去了北京，自然無出席，只請人給兩個大宗師送過來一份謝師禮。如此，得了亞元的任惟一隱約成為一眾新科舉人之首，收穫了無數的讚美和恭維。

陝西鄉試之後，李禎得了朝廷的恩旨，辭職回鄉恩養。只可惜他年事已高，還沒出陝西就因病去世。

明朝共劃分為兩京和十三個布政使司，十五個省級行政區域。也就是說，每次鄉試，全國要產生十五個解元。國朝開國六十余年，能夠做解元的統共才三百出頭。一旦登榜，那就是天下聞名。

任惟一今年二十齣頭，乃是寒門士子。為了供他讀書，整個家族可以說將種子糧都掏出來，送他來了西安。可以說，除了讀書仕進，他在沒有別的路可走。

李禎點頭：「罷，也只能這樣了。」

李禎抓了抓頭皮，也覺得為難：「日長，你覺得呢？」

放榜出貢院之後，兩個大宗師並沒有立即離開陝西，而是在地方官員的陪同下去了太白山遊玩，來來回回用了半個月。之所以沒有立即走，那是因為還有一項儀式需要舉行。

到了次月，從太白山回來之後，擇了吉日。兩個大宗師將新科舉人走召集起來，舉辦鹿鳴宴，跳魁星舞。

眾官呵呵笑起來：「普通人自然是作不出來的，這個世界上果然是有天才一說的。」

任惟一：「學生進考場的時候，因為人實在太多，考籃竟然被擠掉了，所有的文具都丟了個精光，差點沒辦法考試。還好遇到一個同年，借了學生筆墨。進了考舍之後，學生在炕上摳出一個小坑當硯台，這才勉強將卷子寫完。不過，做在後面，磨不夠用，只能不斷加水，以至墨汁漸淡，終究無法辨認。學生在考場中足足餓了三天，好歹堅持下來了。」

宣布完中式舉子的名單之後，大家各自散去，回屋休息，只等明日一早就出貢院回家。

怎麼是他，不可能，不可能的，高文那賊ｍ.ｈｅｔubｏｏk.ｃｏｍ.ｃom子竟然高中頭名解元。

李禎：「怎麼就不好填了？」

須臾，才道：「平涼府庄浪縣高——文。」

舒日長突然想起一事，問：「本師看你的墨卷作到第一場第二題的時候墨跡很淡，已經寫得模糊不清，謄錄官在謄錄的時候還抄錯了一個字。」

任惟一：「卻是不識，日後若是見著，定要好生感謝。」

在看榜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名字既在輪榜上又在搜遺欄中，知道自己是搜遺出來的。一看薦卷的正是欽點的兩個大宗師，知道若非自己遇到兩個忠於王事責任心強的大主考，今屆說不好要名落孫山。到時候，還真是無顏再見江東父老，心中自是萬分感激。

對杜生輝也是大為不齒。

等到他去拜見兩個大宗師的時候，李禎是個老成人，只說了幾句場面話。舒日長是個道德君，眼睛里不揉沙子，忍不住笑問：「任惟一，你可知道是如何中舉的？」

舒日長微微點頭：「是有這事，你的卷子本師和李公看得也仔細。還好，那個字是通假字，倒是無妨。可若是到了會試考場上，出了這樣的錯兒，你怕是要落第了，以後不可再犯。」

高凌漢接過已經撕去彌封的墨卷，念道：「第一名，平涼府……」接著就是一愣，竟頓住了。

「高文，原來方才那篇文章是他作的，真好，真好呀！」

「什麼，今年第一次參加科舉，就一氣兒中了舉，這這這，這還是人嗎？」

眾官看杜生輝的眼神中都是鄙夷。

若自己再小心些，這份卷子怎麼可能漏過……不，就算這卷子作得再好，又恰好被自己看到。估計也是會被扔進廢紙簍中去。因為，誰也不敢保證這卷子的主人就不是高文。

「不過，可惜啊，可惜。」先前說話那人不住搖頭。

「對了，這人本官聽說過，他是今年第一次參加童子試的。縣試得了第一，院試也拿了頭名，想不到這次鄉試又得了案首。連過四關，了不起，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