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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勖嘲弄一笑，不知是針對她還是自己。

她自沙發里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伸手輕觸這盆栽。

「坐吧。」他開口，瞅見她隆起的小腹，摁滅了手中的煙。

他……泡一壺茶，窩在沙發里一起看電影，帶著孩子去公園裡散步……那些，偶爾，不是沒有憧憬過的。

他去了哪裡？這麼晚，又是長途跋涉回來，他現在到底在哪裡？

兩杯清茶，輕煙裊裊，彷佛一道屏障，隔住二人。

「如果會，那一定也是和我的一起丟了。」

秦淺並未回家，是Sean替她開的門。

她的心掠過一陣尖銳的疼痛。

他已筋疲力盡，更沒信心去經營一份顯然輸定的感情。芸芸眾生，有太多人因為失望和倦怠去選擇平凡生活，安穩可靠，無風無浪。

「我們需要談一談。」陳勖目送著有意迴避的Lyla，轉頭看向天真。

天真看著腳下的地面，眼淚終於不可抑制地掉下來。

「那麼，他呢？也不在你計劃中嗎？」陳勖反問。

當日，信上的字句，如今回想，竟都銘記在心。

只是偶爾。不敢任思緒放縱。

窗台上多出一盆植物，應該叫銀后萬年青。之所以會知道，是一起看電影時，他告訴她的。讓雷諾扮演的殺手裡昂，一直捧著這盆植物……居無定所的生活，沒有根的漂泊，無處停靠的感情。

「是我。」天真聽見自己的聲音，不知和_圖_書怎麼了，也突然低啞，一陣酸意在胸口流竄，化作熱氣撲入眼中，視線變得模糊。

天真沉默，目光有些迷濛。

「不驚訝，」天真誠實地點頭，「從那次我為秦淺寫報道我們吵架那天起，我就預料到這個可能。」

天真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陳勖輕聲道。

「天真，我一直覺得你仍愛著我，那個孩子來得意外，所以你衝動地選擇嫁給Vincent，我放手，是想給你時間看清我們的感情，也看清你和陳勖的婚姻，我甚至壞心地希望你摔上一跤，知道有多痛之後，再扶你起來，等你心甘情願地回到我身邊，」他緩緩說著，並未看向她，聲音平靜而沉寂，「可是我從未想過你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站在我身後的小女孩，你已經足夠堅強獨立，你也許並不再需要我。」

「如果，我把我心交給你，你會好好地照看它嗎？」

長椅下，已躺著許多煙蒂。

「十年前和你在一起，我學會了永遠不要隨便放手，一時放棄可能是一生的遺憾；十年後和你在一起，我學會了凡事不可強求，尤其是感情。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之後會調到國內工作嗎？而你從來都沒有和我提過這件事，即便不是真夫妻，只算好朋友，你的未來里也沒有考慮過我。」

秦淺輕聲開口，表情依舊平靜。但只有ｈｔtps://www.ｈｅtuboｏk•ｃom.cｏm他自己知道，在他平靜沉默的背後，那些綿綿不絕的刺痛，正在侵蝕著他的心。

「不，不用，」天真站起來，「我們不同路。」

「失去至親至愛的感覺太過痛苦，從年少時我就不斷地在失去，先是父親，然後是陳勖，母親……愛上你的時候，我曾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如果失敗，就不要對感情再報以希望了，否則，痛苦失望的還是自己。」

天真聞言，握著水杯的手指瑟縮了一下。

「對我而言，現在最重要的是我的孩子。」天真輕聲答。

愛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是不管隔著多遠的距離，都能感覺到他的存在？是總是難以克制地想念，卻在看見他的那刻，反而不知道說些什麼？還是無論過了多久，他那些瑣碎的表情、話語都記得清清楚楚，就算彼此不發一言，他在那裡，就覺得心裏歡喜妥帖？

——惟願你，在今後的歲月里，更加聰明美麗，懂得愛護自己，不要再遇見如我一樣，讓你傷心的人。然後，穿上這件婚紗，快樂地嫁給真正愛你的人。

「天真，你知不知道有時候你真的很殘忍。」他答。

天真抬起頭，對上他深邃的目光。

「天真，如果有一個人為你處心積慮，那麼應該適時珍惜，我們都需明白這個道理，不可以再任性了。」

天真低著頭，一滴眼hetubｏok.ｃｏm.ｃｏm淚掉進水杯里。

天真看著他內心震動，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反駁他的自嘲。

陳勖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只覺心中悲涼。

「看見我和Lyla在一起你一點都不驚訝？」陳勖先開口。

像是懷疑自己看見的，他下意識地出聲，「天真？」

許是聽見腳步聲，靜坐的男子抬眼，卻不經意對上了一雙擔憂而驚喜的眼睛——他頓時怔住。

天真抬眼望著他，默不作聲。

世情看淡，凡事遊刃有餘，可卻發現內心依舊弱小——他淡淡一笑，笑容里有無奈又苦澀。

「嗯。」天真點頭。

「天真，我回頭去找你，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原來，你在這裏。」他突然，輕聲開口。

俯瞰城市燈火，夜風呼嘯而過。

當時許多情景，種種心酸甜蜜，想來仍清晰浮現眼前……那夜他自身後追上，溫暖的手握住她的，從此替她擋住了許多風雨哀愁。

天真凝淚望著他略帶疲憊的眉眼，只覺喉中緊窒，發不出聲音。

忘記曾經究竟有多少次，她偷看他的側臉，然後被他逮了個正著，目光相撞間，她總是不爭氣地紅了臉。

「送你的那塊表，其實是一對的，你一直都沒有戴，但我戴著。說過要把餘生的時間送給你，怎麼也要說話算話。陳勖剛才對我說，如果我再失去你一次，我就是天下第一的傻瓜……我好後悔，我怎能對你發火？怎能又對和*圖*書你說出那些傷人的話？我一遍遍地打你電話，沒人接，打到沒電我才想起你應該沒有帶手機，我站在你家樓下看你的房間，你還沒有回家，我等了很久，不知道你究竟會去哪裡，又怕萬一我剛離開你又回來……天真，我這樣很好笑對不對？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天真，你從來都沒有認可我，你並不覺得我是你真正想要的歸宿，為什麼你不勇敢地承認，你其實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他，只不過是在感情上變得懦弱了而已？」

「我可以給你買一千件這樣的披肩。」他道。

——

略帶沙啞的聲音，輕輕兩字，卻彷彿帶著靈魂深處的渴望。

「會不會弄丟？」

是，是不同路。

或許，有所預感的時間更早。

——————

「我會。」他輕聲答。

「你還記得我們的婚禮么，你並沒有穿秦淺設計的那間婚紗，」他繼續，「我想因為你在Kevin Chun新聞發布會上的演講，誰都知道他送你婚紗的寓意，那時候起，我就已感覺到挫敗，只是我不願意承認。」

「Lyla告訴我她懷孕了，我不想去猜想她是否有意在我和你吵架的那夜與我溫存，有意要懷上我的孩子，但我清楚在我和她那齣戲里，我是主角，而我那時候接受了她。現實逼得我不得不低頭，而對最終的結論，那就是我和你之間，已經不可能了。」

心跳，驀地失了節和_圖_書奏。

瞬間凝眸。

天真獨自坐在客廳，只覺夜這樣長，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和你吵架的那次，我後來趕去醫院，我看見他守著你，望著你，趁你睡著的時候吻你，那時候我知道，我輸了。」陳勖苦澀一笑，「有時候我覺得那些偶像劇很殘忍，從始至終似乎只有男女主角才是人，其餘配角都不是人，該走時走，該死時死，好像他們的命，他們的感情都沒有價值，他們的眼淚也不必被同情，他們怎樣痛苦都只是為了陪襯主角的幸福。而我，在你和秦淺的這部戲里，就是徹頭徹尾的配角。也許，潛意識裡，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其實她穿著不見得多好看，」她搖頭，「可是她說，她的披肩是她媽媽買給她的，所以我覺得無比挫敗難過。」

夜色深藍，空氣里隨風飄來濃重的煙草氣息。

「你知道么，剛到英國時，有一次參加聚會，一位女同學穿了一件狐皮披肩，我很羡慕。」她終於出聲。

不遠處的泰晤士河波光瀲灧，再望過去，是高樓大廈的燦爛燈火。倫敦的風花雪月，滾滾紅塵都藏在燈紅酒綠的霓虹下面，每一處角落，都有悲歡離合在上演，多少人來去匆匆，相遇相知，愛恨更迭，錯過遺忘，幸福不過是一剎那的選擇。

「所以，你不願再回到我身邊？」

清淡而熟悉的香水味，濃重的煙味……她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在這裏快抽了一整包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