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烤魷魚，烤魷魚！」方言晏忙不迭的答應，伸了一隻油膩膩的爪子掏出皺巴巴的兩張紙幣，「老闆，三杯珍珠奶茶，要珍珠的，熱的。」
「一個回家做全職太太了，一個身體不好也辭掉了，什麼時候我也告老還鄉啊。」曾書憶長長的嘆氣，「可是我還有月供，還有嫁妝，將來還有兒子的奶粉。」
「哈哈，喜之郎果凍是給我哥買的，其他都是我的。」方言晏得意洋洋的掏出口袋裡的超市券，「佳南姐，你們今天也發了吧，嘿嘿。」
離的都是時光的錯印，十年前他不知道黑夜中的腳步，十年後也不知曉身邊的心亂如麻。
宋佳南被方言晏調侃的說不出話，蘇立倒是無所謂的樣子，提了她的東西撐了傘示意她下車，方言晏坐在副駕駛座上，很乖巧的衝著她揮手。
他笑笑，接過來，「還有什麼吃的，這個天，真的太冷了，宋佳南，你吃什麼的？」
「唉，走了走了，別推三阻四的。」方言晏提過她的購物袋，笑眯眯的往蘇立手上一丟，「我受傷了，不能提重物。」
她抬頭看了一眼那個女生，很年輕的樣子，「剛來的吧？」
旁邊有女孩子走過，看到方言晏一本正經又俏皮的話，都哧哧的笑的走過去，宋佳南無奈的翻翻白眼，「那好吧，瑞士糖好了。」
「沒人要也好啊，錢要我，這麼多年我覺得還是人民幣溫暖又貼心。」她「嘿嘿」的笑，眼神飄到窗外，細雨朦朧，「下雨了，那什麼時候下雪啊！」
她把手伸出去，手間滿滿都是絲絲入扣纏綿入骨的寒冷，觸到冰涼的水滴，更多的是霧氣，與記憶中那場煙雨朦朧的相遇重合，微微一笑，「那次你坐在我旁邊呢。」
順手遞過去一杯珍珠奶茶，方言晏笑的討巧，「你家啥吃的都沒有，跟異度空間似的。」
「唉，難道自己組織語言，自己寫稿就那麼難嘛，頂風上的總是要挨刀子的，自己都知道是網上抄的，還ｈetｕｂoｏｋ.ｃoｍ•com敢往上交，現在小孩子，真是越來越想不通。」
她微微一愣，「呃，怎麼的？」
那邊腳步停了，轉過頭一看，「咦，佳南姐，下班了啊？」
「偏心啊！」方言晏歪過頭來抱怨，「佳南姐你偏心蘇立」，伸過手就勺了大半。
忽然，旁邊的男人開口，「宋佳南，那次頒獎時候，也下的這樣的雨。」
「書，非借不能讀也，食，非搶不能品也，哎呀，好吃，好香啊。」方言晏順手搗了搗蘇立，努了努嘴，「你也來嘗嘗。」
「我哥幫我去辦些手續，順便幫我領回來了，來來，允許你挑一樣東西，算是我的謝禮。」方言晏笑的開心，目光一直盯著宋佳南抬起的手，「不過巧克力是不可以滴！」
她笑道，「跟你們一樣的啦，別以為我們多了，都是華聯的購物卷。」
她想了想還是拒絕，「沒事，送到前面的地鐵站就可以了。」
心底微微酸澀，抬頭看天空，原來冬天的雨竟真的是離人的淚。
霧氣越來越大，莫名的惆悵湧上心頭，她尋思去超市轉轉，買點東西，報社的工作雖說是辛苦，但是福利還是不錯的，零七零八的加起來生活是根本不要發愁的。
她覺得奇怪，「我今天上班時候也沒看到你，咋來的？」
甚至都有些誠惶誠恐的感覺，尤其是面對蘇立的時候。
自己被自己的認知下了一跳，繼而又恢復了清醒，方言晏和蘇立已經吃完了，她也想站起來告辭，方言晏插嘴到，「佳南姐，你家住在哪裡，我們送你回去先。」
她住的地方在小區的偏遠處，車開不進去，雨不知道什麼時候下的越來越大，方言晏自告奮勇的留在車裡，「哥，我是傷員，所以還是你送佳南姐回去吧。」
「不啊，我們一人一杯，你，我，還有我哥嘛，我剛才發信息讓他來接我了。」
宋佳南忽然不知道怎麼接話，有些尷尬的把手抽回來，倒是蘇立www.hetubook.com.com衝著她微微一笑，就像是那個時候她上台領獎前不知所措，他那樣的笑容。
「宋佳南，你們文娛就沒怎麼大動作，對了，元旦你們版有沒有來點什麼意思意思？」眼睛狡猾的眯起來，直勾勾的盯著宋佳南，一點都不放過任何表情變化。
方言晏一臉扭曲，「佳南姐你好老媽子啊，我沒你說的那個脆弱，主要我哥家那個地方就跟樣板房似的，連餅乾屑都找不到一塊，我都快被憋死了。」
「呃呃呃，你哥！！」
「恩，剛下班，你呢，怎麼一個人跑出來，傷口怎麼樣了，不是拆線了，那你還跑出來，超市人這麼多萬一再被撞一下的那不是又要去醫院了？」
「很多人討厭這樣雨，我也不例外，可是這樣的雨，一年只有一次。」
無力的丟了一個大白眼給她，曾書憶搖搖頭，「那裡的記者都是嫁不出去的，韓薇跟我說相親約會到了一半就要被叫走，幾次下來沒人願意約她了，現在圈子做大了，想跳都跳不出來，兩個星期不跑，人家都不認識你，我看你還是好好在文娛版待著吧。」
「哦？」宋佳南向他的籃子里滿看去，滿滿的都是小女生吃的餅乾零食，「呦，你這傢伙，還吃喜之郎果凍，還有旺旺大禮包，恰恰瓜子。」
說不出的壓抑，來自工作，和天氣。
她連忙搖搖頭，「我剛才都吃差不多了，都飽了。」
「是啊，那麼多年。」宋佳南笑起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突然停住了腳步，微微的揚起頭，定定的看著蘇立，一字一頓的說的很輕，「其實，我沒想過，會再遇上你。」
閑聊了一會，各回各的辦公室，她剛進去就聽見一陣啜泣聲，仔細一看原來是臨窗的一個女同事，兩三個人圍在旁邊勸，也有默默看著的，更多的是埋頭做事漠不關心。
「恩，比你調過來早不了幾天，唉，之前就有過先例，主任開會時候強調了很多遍，這不，wwｗ•ｈｅｔubooｋ.com•ｃｏｍ明知故犯，被辭了也沒什麼可說的。」
她每一步走的都很謹慎，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旁邊，宋佳南忽然記起那一次的黑夜，樓梯上他手機屏幕上的白光，還有輕輕的腳步聲，她跟在他身後，一步一個心跳。
結完帳之後，方言晏看到賣場外地小食攤上有賣烤肉夾饃的，香噴噴的肉香彌散在空氣中，興奮的眼睛閃閃的，「佳南姐，我請你吃烤肉，別客氣哦。」
蘇立拿著勺子就著她的碗嘗了一口，另一隻手貼著碗沿取暖，「真的不錯，不過沒有多少了，要不要給你再買一碗。」
宋佳南彼時正在捧著一小碗餛飩吃的很開心，看到蘇立，心臟小小的「咯噔」了一下，但又捨不得放下滾熱的鮮湯，一邊呼呼的吹著氣一邊回答，「雞汁餛飩。」
他穿著白色的風衣，沒撐傘，兩隻手插在風衣口袋裡，齊額的短髮閃閃發亮，有那麼幾縷濕濕的垂落額頭，晶瑩的水珠順流而下，雙眸透過在薄薄的雨簾，狹長冷漠中的氤氳氣越發的讓人覺得不真實，看到他們站在一起饕餮，微微皺起了眉頭，「方言晏，我才出去了一會，你就自己跑出來？」
「雞汁我喜歡。」方言晏笑嘻嘻的拿了小勺子去勺，弄得宋佳南擰眉埋怨，「方言晏，你要是想吃就自己去買，剛才大半的八寶粥都被你搶了。」
她忽然想起以前的大學歲月中，幾個好朋友夜晚跑出去吃砂鍋吃麻辣燙，熱熱鬧鬧的，而他那時候是不是也會和朋友三三兩兩坐在冬夜的路邊攤上享受美食。
她在超市轉了大半圈，買了些牛奶麵包，剛準備去買一些水果，人群中看到一個極其眼熟的影子，連忙上去喊住，「方言晏？！」
「唉，都一樣的，對了，焦點要聞民生三個版最多，啥時候跳過去那可是賺大了。」曾書憶一邊憧憬，一邊努力的把自己拉回現實，「那邊人整天累的都不知死活的，時間不屬於自己，身體有時也不屬於自己，這
https://m.hetubook.com.com不你們版走了一個，那邊兩個也辭了。」「網摘。」
她思維停滯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輕輕的一聲「恩」便沒了下文，他接著說，「每年入冬時候這裏都要下一場雨，就像這樣，看不見雨滴，卻整個人沉浸在雨中。」
「為什麼？」宋佳南嘆口氣，訕訕的把手放下來。
未料到她會回到這個話題，蘇立側過臉去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過臉來笑著搖搖頭，想了想終究是把想說的話咽下去，「是啊，一轉眼，這麼多年。」
他拿著方言晏塞過來的勺子，然後對上宋佳南暗含笑意的眼睛，還未來得及推脫，宋佳南把碗推到他面前，「很好吃的，嘗嘗。」說話間，她的劉海順著額角滑了下來，遮住了一半的眼睛，接著路邊小攤的燈光，他清楚的看到她眼睫毛上沾點的雨滴，流光一般。
宋佳南苦笑了一下，「不過，同事一場確實可惜。」
蘇立笑笑，沒再作答，她看了一眼方言晏，又把視線轉到蘇立身上，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男人會坐在路邊攤上吃東西，她低下頭去喝了一口奶茶，慢慢嚼著珍珠，煙霧迷濛的戶外小食攤上，煙熏火燎的，眼前的男人好像跟薄霧似的，臉龐模模糊糊。
「世事難料，不過，我到沒想過，不會再遇上你。」
靜靜的等待他的回答，他握著傘柄的手指輕輕的鬆了松，淡淡笑容的在霧氣中更加的朦朧，他的眉頭皺了又舒展開來，那雙淡漠的眼睛好像靜靜流淌中溫暖。
她拉了椅子坐下來，打開電腦上了MSN，給鄰桌的同事發了一個消息，「怎麼回事？」
大抵下雨天人的心情都會莫名其妙的憂鬱起來，開完會從報社出來時候已經七點半了，站在報社大樓前等公交車，雨落的不疾不徐，只能感覺臉上沁沁的涼，卻看不見雨的飄零，地上濕了一片，均勻的覆蓋了水色，路燈照上去，泛著涼涼的濕意。
窗外的霧氣越來越大，屋內的空調溫度很高，滿滿的玻璃上結滿了和_圖_書一層水霧，好像隔絕了兩個世界，女孩子從她身邊走過，低著頭，眼神閃爍，她忽然想起方言晏那個單純的孩子，那個固執的說要用事實，用新聞感動自己，感動他人，感動社會的孩子。
「哎呀，累死掉了，你說咱晚報從頭到尾改版，折騰死人了。」曾書憶閉起眼睛，照著自己的太陽穴掐了下去，「我被調到壹財經財富了。」
「又沒脫離你的大本行，哪像有些人都被調去了城市城事大版，那才夠鬱悶呢。」
城市遠山的輪廓早已看不見，高樓上閃爍的霓虹，嘲笑著她的迷惘，就這麼毫無焦距的看過去，想讓目光看得遠一些，可漸漸的，視線便被煙雨模糊了。
宋佳南無奈的笑笑，「我倒是挺想去民生的，有挑戰，比社會好玩多了，比文娛實在。」
很自然的把她的袋子拎在手裡，他笑笑，「沒關係，不麻煩的，方言晏這幾天悶壞了，讓他出來放放風也不錯。」
那邊的啜泣聲漸漸的小了，取而代之的是收拾東西的紙張翻動的聲音，辦公室的氣氛凝聚到了冰點，每個人都坐在自己座位上，安分的、事不關己的，或者沉默的看著自己曾經的同事離開，宋佳南手按在鍵盤上，不知道打什麼樣的回復。
竟然有種奢望，她想生活在他的生活中，無論過去，還是現在。
方言晏說的煞有其事的，「巧克力是送給心愛的人的，我心愛的人肯定不是你，你心愛的人肯定不是我，所以這麼有深意的東西還是留給你心愛的又心愛你的人。」
霧蒙蒙的下雨天確實是需要熱氣騰騰的食物來撫慰失落的心情的，他們倆拎著大大的購物袋，站在攤子旁邊捧著肉夾饃啃，啃完了宋佳南問，「要不要再來點烤魷魚，或者魚丸。」
他走在她的左邊，雨夜的小區空蕩無人，兩人沒有說話，連呼吸聲都細微的可怕，只有呼出的白汽，融進茫茫的霧氣中，安安靜靜的好像是一副靜謐卻流動的畫。
宋佳南順口就問，「幹嘛三杯，你喝的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