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宋佳南默默的低頭吃鐵板海鮮面，那邊曾書憶悄悄的踢她兩下，口袋裡的手機震了兩下，她緩緩的抬起頭，「其實，我覺得，.一個人一輩子成功不成功就看追悼會。」
「不是我原創的，剽竊我隔壁女人的。」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虛偽是我的總結。」
高中時候的好朋友，此刻卻變的陌生的可怕，宋佳南看她皺起眉頭看自己，一時之間，她似乎有些意外，神情有著些微的波動，而宋佳南扯動嘴角，帶出淺淺的弧度，點頭示意，相當客氣的禮貌寒暄，她問道，「宋佳南，你怎麼在這裏？」
手機在劇烈的振動，朋友、同事的祝福一個個的來臨，她握住手機，麻木的查看簡訊，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多，從她身邊走過，每個人都在笑，都很快樂。
她久久的看著這個信息，看上面的發件人——蘇立，直到手指徹底的凍僵了才慢慢的回復，按著按著忽然眼淚止不住的跌落下來，全部落在屏幕上，燈光花成了一片。
她長長的嘆氣，把額前的劉海撥到耳後，微微欠身，「對不起，身體不舒服，先走了。」於是不管曾書憶大呼小叫，徑自的跑了出去。
她覺得這個男人說話實在是花哨到讓人鬱悶，社會主義男說，「我對人生要求不高啊，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現在金榜算是題名了，他鄉也遇故知了，甘露也有了，就差洞房花燭了，哈哈。」
曾書憶很無力的撞了一下牆，「不是那種性質的吃飯，是相親啊。」
宋佳南平靜的看了曾書憶一眼，「哦，你也會去相親啊，你不是發誓說永遠不走那種封建道路的。」
「我是來陪別人的。」她低下頭示意倒在地上的男人，剛彎下腰想拍醒他，手被輕輕的拍回去，「宋佳南，謝謝你，不過麻煩你別多事。」
「是啊，在我旁邊啊，在我腳邊做匍匐狀掃地呢，我剛才跟他說，為什麼不等我把瓜子嗑完了ｗww.ｈｅｔuｂｏｏk•ｃｏm•coｍ再打掃，他狠狠的踹了我一腳，現在還疼呢，你說一個男人怎麼那麼暴力啊。」
思維正在遊離的時候，男洗手間的門被推開，濃烈的酒味飄了過來，她嫌隙的皺了皺眉頭，一個年輕的高個子男人跌跌撞撞的走過來，宋佳南本能的想避開這個人，可是不知道怎麼的，那個男人腳下一滑，她本能的想伸手拉住他，只是拽住了他的一隻袖子，而那個男人整個人倒在地上，怎麼拽也不起來。
也不是看蘇立，亦不是看雨景，就是在那一刻，什麼也不想去想，一片空白。
「哦，我知道，三個代表，電錶，水表，煤氣表。」她淡淡的插話，然後面無表情的對著目瞪口呆的男人說，「難道我說錯了嗎？」
她的心又是一陣劇烈的刺痛，劇痛將她吞噬，將她纏繞，她只覺得被纏得喘不過氣來，一個人坐在廣場的噴水台邊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宋佳南回到座位上，曾書憶眼尖，誇張的問道，「宋佳南，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恩，晚安。」
還說，「其實人生最成功的時候，就是醒握天下權，醉卧美人膝。」
果然是段嘉辰，果然是他，那麼熟悉的側臉，怎麼可能認錯呢，一瞬間思緒百轉千回，她站起來，剛想對來人開口，轉頭的一剎那便愣住了，「張靜康？」
洗了熱水澡，坐到電腦旁，QQ上方言晏的頭像亮著，看到她便發了一個笑臉，「佳南姐，你才上來啊，幹嘛呢。」
「快了，快了，半死不活了已經，他家太完美了，完美的東西就是用來給人破壞的，你說他又不是學醫的，怎麼會有潔癖呢，學理的男生，應該是豪放不羈的。」
「嘿嘿，我在吃旺旺雪餅，吃的滿地都是屑，太爽了。」
「他不願意讓你知道，所以你沒必要知道。」
曾書憶在旁邊偷笑，再踢踢宋佳南示意她可以結束了，她站起來微微欠身，走到洗手和圖書間門口，摸出電話，準備假扮一回領導打電話給曾書憶，讓她現在去跑採訪。
好像要把這麼多年的委屈一齊哭出，先是慢慢的抽泣，然後低低的嗚咽，哭到再也沒有情緒，耳邊有人喊道，「倒數了，跨年了」，才慢慢的抬起頭。
而他現在又在做什麼呢，他總是很忙的樣子，疑問慢慢的浮上心頭，兀自盯著手下的圓珠筆發獃，看自己寫下蘇立兩個字，然後輕輕的，一筆一畫的劃掉。
宋佳南聽的心不在焉但也裝作勤勤懇懇記筆記的樣子，本子上滿滿的都是亂七八糟不知所云的東西，她忽然想起蘇立以前跟她說，在學校開大會時候喜歡臨字帖，尤其喜歡楷書，把字帖當發言人，寫起來慢吞吞，筆下帶勁的，就跟古代劊子手凌遲犯人一樣。
宋佳南立刻就回復，「你活該。」
每每說起蘇立，她都不自覺的想從方言晏那裡套出更多的話，暗暗嘲笑自己的私心，還是很落落大方的問道，「蘇立呢，他在你旁邊？」
社會主義男嘴角慢慢的抽了兩下，「呵呵」的笑，「宋佳南小姐是跑娛樂版的啊，真是很有娛樂精神，今天看電視啊，胡哥講話很有力度啊，三個代表說的實在啊！」
宋佳南笑道，「你不怕我跟你一起去相親搶了你的青年才俊啊，言情小說裏面不都是妹妹搶了姐姐的戀人，好朋友搶了自己的男朋友，去相親結果陪相親的湊成了一對，結婚還有伴娘搶了新郎的呢。」
是背叛的感覺，是欺騙的感覺，是被所有人遺棄的那種孤獨。
中午曾書憶來找她，開門見山的邀請她吃飯，宋佳南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我不跟你去吃什麼慶祝新年來臨，我們女人又老了一歲，以此做紀念，然後喝的稀里嘩啦跟瘋子似的，隨便摟了個男人，說是人生不妄虛度——虛偽。」
那邊很長時間沒有答覆，她想關掉對話框的時候，一句話跳了出來，「我把那小子趕上床和*圖*書睡覺了，讓他好好休息後天趕去北京，那麼先晚安了，你也早點睡覺。」
過去的即將過去，未來的，就安安靜靜的等它的發生。
什麼叫猶抱琵琶半遮面，她抬起來看那個男人，個子不高，也算是普通海歸的一種類型，長的挺建設社會主義的，再轉臉看看曾書憶，一臉沉默的樣子，心想這個開頭就不太妙，連忙打圓場，「我叫宋佳南，是她同事，那個，她不太熟悉，這個，整個流程，怕冷場，所以我來陪她活躍下氣氛。」
下班後去書店買一本字帖，每天撕一張蒙在本子裏面，不知道以前蘇立臨的是哪家的帖子，龐中華還是魏中國的或是什麼新兵衛的，他的字一向很飄逸，人如其字。
窗上結了水汽，霧氣蒙蒙，遠處的燈光便恍恍惚惚起來，找不準方向，燈光慌亂而朦朧的散射著。宋佳南伸出手指，猶豫了半天，一筆一劃寫下蘇立的名字，認真的，或者頑皮的，窗外的風景再度清晰起來，可她卻看見，蘇立的名字，在流淚。
他不是應該在美國嗎，他不是應該在美國嗎，他不是說不回來了嗎，一瞬間，腦子中全部是這個想法，一時間渾身冷的發抖，腦袋中百轉千回后的思維終於開始暈旋不堪，她用力甩了甩頭，幻覺停頓，餐廳人聲鼎沸變成了清晰的嘈雜，她抬眼，重重的大口呼吸起來。
她忍俊不禁，「你真是病好了就出來折騰，你哥沒氣死掉啊。」
真的很討厭醉鬼，宋佳南微微的皺眉，蹲下去想拍醒他，他的眉眼被頭髮遮住，只是側臉似曾相識，宋佳南心中「咯噔」一下，再仔細看一下，頓時愣的說不出話。
她再一次轉過頭去，看他的背影在霧氣中慢慢的消失，一個人靠在樓梯道的牆角，怔怔的發獃，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等周身都涼透了才非常配合的打了兩個噴嚏。
她的手懸在半空中，猛的一哆嗦，「他是段嘉辰，不是別人。」
宋佳南搖搖頭，「你到時候和-圖-書還別真把這句話說出口，估計人海龜立刻就變化石了，我跟你去有什麼好處啊，今天跨年夜啊，我還要去看跨年演唱會啊。」
「準備找點帖子看看，這不跟你聊天呢。」
窗戶微微的開著，吹來點冷風，她伸出手摸摸自己發燙的臉頰，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忽然覺得很無聊，好像什麼都不能自己做主一般，順著約定俗成的軌跡走下來，按一句話說「人生就是煎熬與忍耐，高中三年煎熬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大學四年煎熬拿到了畢業證書，再三年煎熬拿到了結婚證書，再五年煎熬又拿到了離婚證書」。
廣場上所有的燈在一瞬間熄滅，黑暗來的猝不及防，只有大屏幕上的紅字慢慢的變幻，最後變成了0：00，霎那間，這個城市的夜，和燈，溫柔的綻放出華光。
「得了吧，去不去，去不去，這次我娘給我拉了華裔的海歸呢，據說特別崇拜中國古今文化，很愛國的一小青年，我怕我招架不住，你說我一商科的，跟他去什麼窗前明月光，地上鞋兩雙啊——不好意思，說錯了。」
他就出現在自己的身邊，三年來，第一次，那麼近距離的接觸，前塵往事在她的腦海中，如走馬燈般的瘋狂打轉，那些快樂的，幸福的，和微笑的過去通通的被一句話擊的粉碎。
第二天上班，天氣依然是雨霧朦朧，她沒打傘，到報社時候前額的劉海已經濕透了，雨水滴到眼睛里，漲漲的難受，看人都不甚分明，差點把主任看成是清潔工。
「他不願意讓你知道，所以你沒必要知道。」
「我希望，下一年，我要生活的開心幸福。」
「唉，別這麼大牌啊，都免費請你吃飯了，到時候有啥古詩詞歌賦的，你一定要救我一下，如果此人比較鬱悶，你也要解救我，反正就跟你們現場報道一樣，靈活機動。」
這句話像是有沙紙摩挲著她的心臟一般，一道道的刮著，痛得她全身發抖，再一次看了一眼地上緊緊皺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眉頭醉酒的男人，她輕輕的說道，「我明白了，今天，我沒見到這個人。」
真的是舊年的最後一天，到處都是歡歌笑語的人群，廣場上的有巨大的倒計時牌子，很多人圍在那裡看街頭廣場上的大屏幕，那個屏幕上男歌手站在台上，一個唱的歇斯底里，「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沒說完溫柔只剩離歌，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擁著沉默，用心跳送你，心酸離歌。」
曾書憶震驚，「宋佳南你什麼時候變的這麼伶牙俐齒加思維敏捷外加理解深刻了。」
「沒辦法啊，資本主義、社會主義在當今社會行不通啊，只好倒退百年走封建主義道路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門當戶對倒是越來越流行。」曾書憶長長嘆一口氣，「我們一生的軌跡就是這樣，上學工作戀愛結婚生子老死，誰都免不了。」
走廊那邊傳來高跟鞋的聲音，還有女人小聲的嘀咕，繼而一個驚詫聲音響起，「哎呀，段嘉辰，你怎麼倒在這裏了？！」
「新年快樂，宋佳南。」
腳下被狠狠的踩了一腳，她倒抽一口涼氣，「呵呵」的傻笑半天，決定牢牢的把嘴閉上。
照例的又是冗長的會議，無非又是強調網摘這個問題，辦公室最近風行感冒，原本嚴肅的批鬥大會開的是咳嗽聲，鼻涕聲，噴嚏聲，聲聲不息。
真的陪曾書憶去相親，地點定在本市有名的西餐廳，新年時候一對對的情侶特別多，甜蜜到自己都不願意做炮灰的女配，她很有拔腿就跑的衝動，硬是被曾書憶死拖過去，還未走到桌前，一個半生不熟的中文就飄了過來，「是曾書憶小姐嗎，這位是誰，呵呵兩位小姐，還猶抱琵琶半遮面啊，快來坐。」
「好好休息，別多想了。」
「是，他是段嘉辰，就因為他是段嘉辰。」張靜康扯了扯嘴角，「為什麼你不知道他回來了，為什麼他沒告訴你，我想，宋佳南你是個明白人，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吧。」
孤獨，並且沒有任何人可以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