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宋佳南注意到蘇立的眼角倏地就飛入鬢角，那雙眸子出奇的孤高和冷漠，但是很少有人能看出，他故意湊在她耳邊低低地反問：「相親還是怎麼的？」
說不上具體的原因，只是蘇瑾對他說，如果這聲「姐姐」對你來說是一個壓力，是一個負擔，那麼就把我當成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活下去。
宋佳南真的呆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嗯……」
蘇立別過臉去，「我姐，蘇瑾。」
第二天忙碌了一天，原本惦記的簡訊，拿到手上的時候就猶豫不知道說什麼，直到快下班時候蘇立打電話問起。
然後他的指尖就扣上她的手腕，按住她跳動的脈搏，「不管是什麼，時間正好，秦媛媛也在樓上呢，我們扯平了，只是你是要繼續待下去，還是跟我走？」
她思維轉得不夠快，只得傻傻地問：「你吃完沒？好吃嗎？」
「知道，剛跟她吃了飯。」
蘇立笑道：「真的是有，後來我去查過了，不過是個男生。」
原來在自己不知不覺中，暗戰之弦已經拉緊，而她，一直被保護得太好了。
心下一動，宋佳南抽出自己的手，然後緩緩地抱住蘇立的肩膀，他身體的溫度那麼直接地傳來，有真實的心跳還有呼吸，她輕輕地說道：「蘇立，你知不知道我的感受，到最後，我都不敢相信以為這一切是夢。」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兩個人手牽手，跟高中時候胡鬧的孩子們一樣，在大人的眼底下，不問不顧地逃離繁文縟節、鋼筋鐵索的束縛。
好像是三月里清風拂面那樣的清新，是清晨睜開眼的第一縷晨光，溫情得讓人不由自主地心中一動，那是夏日池塘中的荷花瓣，夭折在水面上蕩漾起的漣漪，一圈圈地湧向心底。
樓上包間的門被打開，清脆的高跟鞋聲漸漸逼近，一個熟悉的女聲在耳邊響起，「蘇立……哎呀，好巧啊，怎麼兩個小朋友準備私奔啊？」
「我也是！」
她痴痴地看了屏幕好一會兒，眼皮越來越重，最後沉沉地睡了過去。
透過玻璃車窗，抬頭看遠處星星點點的微光，
和_圖_書無數的暗影在眼前浮動，她有些惶然，可是忍不住去想秦媛媛，站在她面前告訴她，她們之間的戰爭，自己不會妥協。
驀然地，她看向蘇立的眼睛，那雙眼如夜的海，漆黑，但是隱隱約約地有些不一樣的情愫夾雜在其間，還未掙脫他的懷抱，一個吻，悄然無聲地落在她的額頭上。
只是宋佳南覺得有些隱隱的不安，果然他的手機開始狂躁地響起，蘇立騰出一隻手遞給宋佳南，笑道：「幫我把電池板直接拔了。」
他低聲地笑道：「如坐針氈，你呢？」
「哎喲，情敵相望分外眼紅啊，呵呵，我說笑的，秦媛媛沒欺負宋佳南吧？你沒欺負人家秦媛媛吧？」蘇瑾話鋒一轉，「嘖嘖，你可真是大度啊，不過這也是你的風格，再怎麼討厭那個人也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的，所以秦媛媛至今還是對你心存希冀啊。」
蘇立把她送回家，像往常一樣地道別，可是那個親吻好像是開啟他們之間某一個契機的鑰匙一樣，氣氛微微地不同，兩個人多少有些依依不捨，就沿著小徑慢慢地走到家門口。
她不禁笑了，然後輕快的音樂傳來，某個溫柔的女聲響起，「張先生把這首歌送給他深愛的女朋友，藉助我們的電波，他想對她說，我們的愛需要勇氣，去相信會在一起。」
耳邊有輕聲的笑嘆，「宋佳南，新聞工作者要注意用詞，什麼是到最後啊，我們要到最後，還早著呢。」
忽然間房門被打開，胖傢伙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三女一男，目光從宋佳南的臉上移到蘇立的臉上，驀地就支吾起來，「這個……」
「她……為什麼要記恨你，她明明應該是喜歡你的吧。」那種看自己喜歡的人的眼神，是不會錯的，每個女人天生都是情場上的敵人，洞悉對手的一切，宋佳南很清楚。
她看到上面的名字是——媽媽。
樓上的蘇瑾挑挑眉，手一甩，一把鑰匙被蘇立抓在手裡，「車借你，明天還回來。」
「是很傻啊，但是終於知道原來是這樣的感受。」
一切的嘈雜變成了寂靜，敏感如她已經ｍ•ｈｅｔｕbｏｏk.com.ｃom知道一些難以開口的秘密，秦媛媛和蘇立家的關係，蘇媽媽的態度，還有蘇瑾姐姐的刻意保護。
他輕輕地皺起眉頭，「方言晏告訴你的？」
她一時不知道怎麼反應，只好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很快，不遠處又有高跟鞋的聲音，很輕很謹慎，蘇瑾立刻笑道：「蘇立，要走就快走吧，看你剛才那樣就知道心裏有事，原來是見到熟人了。」
這麼白痴的言論，那位精英母親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宋佳南一眼就捕捉到了，心下得意，借故去洗手間出了包間，一推門出去，就看見蘇立站在門口。
困意泛濫，她把燈關上，在黑暗中，手機屏幕發出幽藍的光芒，宋佳南把手機放在手心中，心想如果蘇立發信息給她，那樣的光亮應該會把自己驚醒。
宋佳南見過她，而且還不止一次在報社見到這個所謂的女強人，不過這次似乎微微不同，蘇瑾歪在樓梯口，笑得一臉精明，「你是宋佳南吧，我見過你很多次了。」
「宋佳南，你是不是昨晚睡著了？」
「是啊，所以我很容易就被騙了。」
那邊輕輕地笑起來，「哦，對了，秦媛媛回來了，你知道不？」
「她愛誰誰去，跟我沒關係。」
他車速很快，但是依然很穩。
她的手還被他緊緊地握住，怎麼掙脫都不鬆開，宋佳南微微地有些惱了，但是心底還是歡喜，黑夜下，他們之間呼吸輕柔得就和瀰漫在空氣中的水汽一樣，蒸騰消散。
他笑起來，故意賣關子，「好了，你知道什麼感受，快上去吧，這裏風大，會著涼的。」
她想想也合情合理，便答應下來了，洗完澡后躺在床上，手機響起來，是蘇立的簡訊，「我到家了，放心吧。」
「你很笨啊！」她低下頭，小聲地說道，「幹嗎要問秦媛媛，你們關係很好嗎？」
倒是蘇立鬆開了她的手，笑道：「佳南，我覺得好像回到了高中。」
她看他們的時候，眼睛滿是笑意。
哧哧的笑聲傳來，「蘇立你這個小渾蛋，真是悶騷得讓人好想去扁你。哎呀，宋佳南怎麼能受
和圖書得了你的性子，沒被你凍僵就算好事了。」他笑起來，眉眼中一片溫和和坦然，那個曾經冷清疏離的少年，越來越多地在她面前露出笑容，可是他曾經的樣子依然那麼清晰。
而那胖傢伙居然還能悠閑地坐著，痴痴地對著宋佳南笑。
很快他回到，「知道了，我跟蘇瑾打電話，等會兒回你。」
冷不丁地被嚇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沒什麼，只是想笑。」
眼前這個俊俏的小夥子跟小胖子簡直是天壤之別，做丈母娘臉上該多有光彩啊。
「你爸爸一個好朋友從美國回來，多少年沒聚了，請吃一個飯也是應該的。」
於是回撥過去，蘇瑾的聲音懶洋洋地響起：「約會回來了？纏綿得不肯走了？」
這句話原本就是意味深長，再加上他的笑容，宋佳南的臉又紅了，倉促之間，只得惶恐地把視線放在車窗外，耳邊只得一聲輕笑，再次滾熱了臉頰。
她不禁笑了出來，「現在我們也很傻啊。」
「那時候看別人早戀，兩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牽著手在操場上一圈一圈走，看了覺得好傻啊，還很不屑一顧……」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那個男人輕輕地笑道：「看你，我們還是慢慢來好了。」
她著著實實嚇了一跳，不假思索地就問出來：「你也來吃飯啊？」
車裡的暖氣緩緩地送來，他的手還輕輕地握住她的，宋佳南只覺得恍若一場夢境，很想問出什麼，但是話到嘴邊什麼都說不出來。
「誰說的不重要，我說蘇立，你想清楚了，我知道那個女孩子很好，可是你別害了人家，你難道不知道媽原來可是打算讓你……」
宋佳南五分愧疚五分歡喜，掛了電話后，整了整衣服準備去飯店赴宴。
他的話音還沒落，房間門又開了，宋媽媽驚訝地看著他們，隨即心領神會，「呵，南南這個臭丫頭，談了朋友也不告訴我們……」
那雙眼睛那麼不安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跟他求證，連讓他開玩笑的想法都沒有了，蘇立輕輕地回答：「你傻啊，剛才不是說了嗎，一點關係都沒有，要
和圖書是有也是互相記恨。」
他緊鎖的眉頭忽然舒展開來，「幼稚，也是單純，沒什麼不好。」
她覺得懊喪，又有點歉疚，想想還是明天早上再回復，於是就把手機關了。
她立刻反問：「為什麼？什麼事？」
「嗯，好，你開車慢點，回家時候簡訊我。」
上車，發動引擎，奧迪打了一個漂亮的彎，上了快車道，地面上的白線飛速地向後倒退，好像連黑暗都被甩到身後。
「好了，又沒怪你什麼。快去吃飯吧，晚上我打電話給你，千萬別睡著了。」
她也笑，不過是思忖怎麼跟蘇立開口說起這一場艷遇，此時那個胖傢伙開口了，「宋佳南小姐在笑什麼，說出來跟我們分享一下。」
「什麼感受？」
而後就是秦媛媛的那張臉，看不出什麼表情，站在樓上，黯淡的光線下，陰影一片。繼而一個華服高貴的中年婦女走出來，低沉的聲音說不出的威嚴，「蘇瑾，蘇立，你們出去怎麼那麼久，什麼事情！」
於是蘇瑾心滿意足地掛上電話，留下蘇立無奈地搖搖頭。
「嗯，剛才在樓上看到你了，於是下來看看。」
「嗯？」
「她不一樣。」終於非常耐心地解釋了一句，「什麼事快說吧。」
而蘇立回到家，電話上顯示有好幾個是蘇瑾打來的，覺得有些奇怪，他和蘇瑾關係極其親近，但是很早以前，他就不叫她姐姐，而是直呼其名。
「她愛怎麼折騰是她的事，跟我沒關係。」
屋子裡開著暖氣，剛洗過澡頭髮濕漉漉的，整個人陷在柔軟的被褥中，聞著殘留的茉莉花香的洗衣粉味道，她抱緊了被子，望著手機的屏幕發獃。
忽然心底湧上莫名的感動和勇氣，她抿了抿嘴，故作輕鬆地說：「蘇立，我們兩個像不像幼稚的高中生，大人不同意，便要出走私奔？」
說好是普通的家庭聚會，可是整個過程倒不像是老朋友的相聚，那位歸國精英的母親，滔滔不絕地講述她引以為豪的兒子的事迹，而她的兒子，一看就是那種在小時候命中注定被同學欺負的對象，圓滾滾的臉，帶著一股淳樸的鄉土氣息。
「啊！你跟www.hetubook.com.com她去吃飯了？」
她不好意思地狡辯， 「哪有，我只是一時口誤。」
回家之後，宋佳南很難得地看到爸爸媽媽都在看電視，宋媽媽招呼她過去，「南南，明天跟我們去吃個飯。」口氣堅決，一點都不帶商量的餘地。
她只好傻傻地問道：「我們那一屆有叫陳瀟文的嗎？」
她知道他在那頭暗笑，這個男人越發不在她面前掩飾自己的情緒，而那張臉上的冷漠，眉梢眼間的疏離，不過是一種對外本能的遮掩。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有些孤單，但是和一個人戀愛的心情，卻是很甜蜜的。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既然咱媽和秦媛媛在你眼裡都是愛誰誰的事，」蘇瑾愉快地笑道，「明天秦伯伯家請吃飯，你是不可以拒絕的，懂了嗎？」
屏幕上的指示燈不停地閃著，她連忙打開一看，蘇立的兩條信息，「剛剛和蘇謹打完電話了，你睡覺了嗎？」還有一條「睡著了吧，晚安，好夢」是一個小時之後發過來的。
「怎麼會是一個男生呢，這個名字完全就是女生的吧？」宋佳南覺得自己的思路完全不受控制，亂成一片，只是心底有種期許呼之欲出，原來很多年前，自己不是一個人。
這時蘇立說：「宋佳南同志，革命尚未成功，請你繼續努力。」
然後她的臉上飛上了一道紅霞，櫻花飄落那一抹淡色轉瞬即逝，那麼親密的動作，這麼多天只有這個動作，即使是這樣，她還是覺得有些尷尬。
「所以才會記恨我啊，很早就記恨了。」
她正在喝水，一沒留神一口水嗆在嗓子里，繼而咳得天昏地暗，她覺得好丟臉，連忙忍住，「嗯，不小心睡著了，最近加班很累，所以……」
忽然的，心就暖暖的，眼眶也暖暖的。
一顆心也微微地落了地，她把身子習慣性地蜷起來，擺成一個舒服的姿勢，慢慢地回道，「嗯，早點休息，我明天晚上跟爸媽去吃飯。」
半夜的時候，翻身之間，宋佳南覺得肩膀下有硬物硌著很是不舒服，迷迷糊糊摸索了半天才驚得坐起來，原來是手機。
他只得補充道：「還有宋佳南，三個人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