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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閥風流

作者:水煮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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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納步成城 第70章 死生契闊

第三卷 納步成城

第70章 死生契闊

陸納斜斜歪靠著車轅,手中捉著酒壺徐飲,木屐則在軲轆上晃動,面上的神情頗是古怪。
攬香入懷。
此番前往會稽求學,因時間較長,前往跟隨者亦眾。共計牛車五輛,白袍八人,綠蘿、墨璃皆隨同侍候。劉濃坐于首車中,因心中有事,手裡捧著《莊子》,眼光卻不時掠向簾外。陸舒窈說會來送餞,可他前往會稽,並不會經過華亭陸氏莊園。
唉!
顛上有幾樹桂花,正值七月末,幽香恰是濃凝時。青叢小路彎曲繞顛,略陡。陸舒窈在前面,抓著裙擺,露著金絲履與小金鈴,行得輕盈而歡快,踏得鈴聲輕揚。
豎日,清晨。
羅環闔首,喜道:「是,小郎君!」
冷冷的聲音飄起,隨後再道:「晉室立於江東,主掌朝柄者卻為北地世家。吳郡雖有顧陸,然會稽亦有王謝袁蕭。吳郡聲望,汝已略有積蓄,此時前往會稽甚好!不過,汝亦需知,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詩書功課皆為本,切不可落下!我曾聽聞謝幼儒不僅擅書,亦擅文章。而文章……」
「唰!」
(這些都是正事,江山想以劉濃帶著大家進入晉時,多方面領略其中風流,諸如世家間的脈絡構成等等,故會涉及這些事。不過,江山在此承諾,定將還大家一個活生生的劉濃……)
楊少柳等得半晌也不見他落座,眉梢略揚,見他猶自獃獃佇立,亦不知在想甚。心思稍轉便惱,眉心隨即淺凝作川,修長玉指在竹簡上輕輕一扣,聲音脆響于靜室中。
劉濃心中更窘,手上微微加勁。
汗顏!
羅環按刀而來,沉聲贊道:「小郎君劍術大進,百合之內,羅環恐亦難勝!」而後,再正色補道:「小郎君,羅環非是恭維!」言罷,按著刀的手輕輕顫抖,濃眉亦同。
言至此處,微頓,眼光漫向會稽方向,眉目間頗顯憾意,半晌,轉回目光,凝視劉濃,負手笑道:「罷!有瞻簀前往,亦足矣!陸納,靜候華亭美鶴之名,漫遍會稽!」
聞聲,劉濃臉上神色微頓,藉著撩袍時,暗暗拂去心中羞愧之意,淡然笑道:「阿姐,明日我便和-圖-書要前往會稽,庄中內外之事,尚望阿姐多加照拂。」
油紙簦下人,明眸若湖月,皓腕凝霜雪!
轉過廳室,香氣更濃。
陸舒窈看著大步踏來的月衫美郎君,軟軟的笑著,待他靠近時,將簦一遞。劉濃伸手接過,將簦向她傾斜,笑道:「你怎不早些知會我?若是逢不上,怎生是好?」
「是,碎湖阿姐!」女婢們趕緊齊聲而應。
劉濃笑喚:「碎湖。」
「呼……」
陸舒窈微微仰頭,小梳子輕輕唰了一下,迷人之極。劉濃心中情動,稍一伸手,手中便多了一隻小手,闔在手心裏,將將好。
半晌。
劉濃接過錦信,淡然揣入懷中,並未當場折閱。而是徐步邁至高台,面對肅立靜殺的白袍,沉聲一番勉勵嘉獎后,方與來福向庄內行去。精甲之魂,可敬不可褻!
「小郎君!」
「啊!!」
劉濃笑道:「我作的《夏日桃亭》圖,祖言看后,如何說?」
碎湖淡淡的應著,眨了兩下眼睛,恁不地見小郎君站在面前,猛地一驚,忍不住的往後便退,想萬福見禮,誰知腳下沒站穩,身子直直的向後便倒。幸而劉濃隔得近,趕緊疾探一步,伸手攔住其腰,將其往回一拉。
「唳呀!」
前方便是分岔口,莫若改道?
「是,小郎君!」
西樓,靜悄悄。
碎湖歪著腦袋,打量著車中物什,眉頭微微皺著,尚在思索可有遺漏之處,心道:小郎君求學會稽將近三個月呢,不可有失!琴、衫袍、筆墨、書籍、財物……
稍徐。
劉濃將手放開,淡然一笑,隨後便向中樓而去,邊走邊道:「帶上必備的便好!」
適才走神了……
「阿姐……」
「祖言!」
待行至轉角時,劉濃頓住身形,正了正冠,拂了拂袍擺,方才轉過廊。嫣醉正從室中踏出來,偏著頭看了他一眼,隨後眉頭一皺,朝著室內輕聲道:「小娘子,小郎君來了!」
言至此處,稍頓。
待目送兩車遙去,劉濃正了正頭頂青冠,隨後便揮著寬袖大步疾返,心中雖有暗流洶湧,面色卻渾然不改。心道:陸納言中有音hetubook.com•com矣!看來南北之壑,仍如壁壘森嚴,況且我尚是北地次等士族,更是難以加難!若不能揚名于外,何談死生契闊,何談洛陽!
陸舒窈抬眼看著不遠處的小山崗,柔柔笑道:「我們去那裡,可好?」
原本只想擇三十人而入,但碎湖知他心思重武,索性由羅環精挑百余,擴至三百。劉濃恐其傷得庄中根本,尚且問過碎湖,其言無妨,因不需再還楊小娘子債務,待得明年尚可再增。如此亦好,徐徐增長,終有一日,白袍所向,動如雷霆,擋者披靡。
哦,原來如此!
劉濃回過神來,嘴角緩緩輕揚,見庄門已不遠,索性跳下車來。慢步徐行,漫眼四瞅,仿似桃林深處藏著的美麗小仙子會突然出現,然直至門口亦並無異樣。
庄門前,劉濃作別娘親與楊少柳,踏上牛車。
悄悄瞟一眼劉濃,見其雙手按膝,身子微作前傾,神色間亦頗是恭敬,顯然正用心聆聽。她心中極是滿意,嘴角絲巾微翹,漫聲續道:「文章,卻非我之長……張芳之事,莫要憂心,切不可因石而頓步!但凡有異,皆會遣人知會於你……家中之事……」
「哈哈!」
劉濃疾步迎上前,朝著陸納一個揖手,而後挽袖在背後,洒然笑道:「勞煩祖言前來相送,劉濃不勝感激!」稍頓,再問:「竹葉青,可夠?」
沉沉吐出胸中之氣,劉濃洒然而笑,回劍入鞘。挑一眼岸邊操練戰陣的三百白袍,臉上笑容更盛。
在信的背後,有著一行秀麗的雋永小楷:我的郎君,明日舒窈將為君送餞……
陸舒窈笑道:「若是逢不上郎君,我便趕至會稽再送你!」
陸舒窈站在車邊,笑得極甜。
「吱呀!」
一眼。
漫遍會稽……
「扣!」
踏上牛車,來福引牛而走。
而後,劉濃怔住。
陸舒窈一聲嬌嗔,隨後側眼看向劉濃,自己卻忍不住格格的笑起來,悄悄遞過一方絲帕。
車行慢漫,簾外蟬鳴卻急促,天色已然正午。
哼!右手抹左手,以為誰不知?
來福一聲清揚鞭響,牛車穿出桃林,背對初日漫和圖書向遠方。
非是一品沉香!
咦!
海浪卷礁,鷗鳥群涌,藍墨般的海水,層層推盪至天際。
闊劍橫切,合身旋斬,突地向前急刺,隨後徐徐抽回,定在胸前。而後兩指作並,至上而下緩緩抹過劍身,劍闊三指,極沉極雄。
錦信又是成雙,顧薈蔚來信較簡就三句話,皆是玄論非關其它。劉濃粗粗看過,淡淡一笑,將其揣入懷中,非為別因,而是其論愈加精難,一時解之不得。抽出另一枚錦信,暖暖的香氣襲來,嗅得人通體舒泰。陸舒窈,小詩一首,溫宛爾雅,滿滿儘是思念。
陸納揮著酒壺,放聲大笑。
落日餘輝湮盡,天色昏暗如鐵,劉濃心中星月卻已然升空,明亮如雪。誠如楊少柳所言,吳郡之地,他已頗具聲名,只需慢慢蓄養維繫,靜待日後定品便是。而主掌朝柄的王謝袁蕭等北地大閥皆在會稽,若不趁著及冠之前而往,尚待何時?行路難,道中多岐,真的勇士,當披劍直行!若只想圖得安逸,他大可安然以待兩年後陶侃拔擢。別人不知,他豈會不知兩年後陶侃便會東山再起!
便在此時,牛車猛地一頓,來福在轅上大聲叫道:「小郎君!」
想的太過出神,劉濃行經身旁時,她猶未察覺。
垂袖靜候門外,心中稍顯忐忑,近來楊少柳見了他,眉目頗是冰寒,功課上更是極為嚴苛,處處尋他麻煩。而劉濃只能膽戰心驚應對,若非即將遠行,亦委實不願前來打擾。
嗯?!
劉濃心驚而微怔,尚帶著些許尷尬,驀然覺得身側一軟,暖香暗浸。稍稍側首,便見墮馬髻輕輕倚著自己的肩,隨後聽她幽幽的喃道:「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啊!」
門開了,夜拂微微欠身萬福,慢聲道:「小郎君請進,久候了!」
劉濃心中微奇,卻亦不敢莽撞,行至門前輕聲道:「阿姐!劉濃前來作別!」
桂香飄搖,人心暖軟。
人行於廊,淺淺腳步聲回蕩。
來福腰挎重劍,穿出營房,大步而來,待行至近前,笑道:「小郎君,有信至。」
「瞻簀!」
https://www.hetubook•com•com「舒窈,小心些!」
……
劉濃與陸納慢步而行,兩人皆有意避開此事而談及會稽。
「好香啊!」
「格格……」
二人行至山顛,劉濃出了一把汗,陸舒窈卻格格的笑著,慢步行至桂花樹下,站定。而後背對著他將雙手疊在腰間,緩緩轉身,徐徐淺身萬福,嫣然笑道:「陸舒窈,見過郎君!」
陸納笑道:「若非阿父管束較嚴,定與瞻簀一同前赴會稽,會一會王謝世家子弟。」
「唰唰!」
唉!
唇左凝笑,遲遲未散。
「嗯……噗……」
碎湖迎來。
陸納還禮,二人對揖。
劉濃聽著身後的聲音,面上笑意浮起,步履邁得輕疾,到中樓與娘親說了會話。劉氏心中不舍兒子,可事關兒子學業亦未曾相阻,劉濃哄了哄她,便行向西樓。此番前往會稽求學耗時較久,庄中內外事務雖各有章程,但亦需拜託楊少柳幫助照拂才是。況且,張芳之事,畢竟是李越在烏程一手料理……
聞言,陸納正在對著酒壺急飲,猛地一口噴洒而出。這回,劉濃未能如同上次一般避過,正好被其噴中,臉上掛滿酒珠。
劉濃上前捉住她的手,抹去她鼻尖上的汗珠,柔聲道:「舒窈,你來送我,我很歡喜。只是日後,切莫再讓人心憂!」言罷,漫眼俯視山下,卻瞅見兩輛牛車停靠在小山另一側,心中微奇,問道:「抹勺呢?又去閑逛了么?」
室中鋪著白葦席,綉著朵朵碗大海棠,除卻腳上步履,著襪而進。將將踏進,清香四下漫來,幽幽冷冷,令人心神為之一清。
悄悄松得一口氣,搖了搖頭,踏入庄中。
稍後。
「嗯?」、「啊,小郎君!」
片刻后。
劉濃急急挑簾而出,站在車轅上四處張望,仿若正在尋找。
「起吧,闔族之主,豈可輕易求人!」
劉濃神情一愣,隨後心中狂跳,挑簾而出。
微風拂過,柳絮冉飄。
劉濃面上微微一紅,若真論廝殺,何需百合,五十合內,羅環定能勝也!而恭維,確實亦難為他了!知曉其意在何,遂朗聲笑道:「明日,我便將前赴會稽,庄中內外武曲皆由需m•hetubook•com•com汝節制,切不可懈怠!若是來年庄中積蓄有餘,便再增添一百白袍!」
說著,竟回身踏進室中,將門掩了。
來福奇道:「小郎君,找甚?」
「七哥!」、「格格……」
「嗯,無事……」
二人由另一側下山,劉濃在前,陸舒窈隨後。前者一步三回顧,後者提著裙擺緩緩往下挪,一路皆是小心翼翼。而她的臉紅紅的,方才……
碎湖掩嘴輕呼。
「小心些!」
「小郎君……」
「舒窈……」
劉濃豈敢與她爭辯,雙手挽至眉前,深深長揖。
楊少柳跪坐于書室案后,眉間神色淡然,目光則投入案上竹簡,而那冷香便是自其身上泛出,竟壓過了案上燎浮的沉香。嫣醉側跪于其身後,正用雪白絲帕緩緩的綰著她的頭髮。三千青絲之梢,尚在滴水!
「嗯?」
劉濃稍稍闔首回禮。
陸舒窈輕聲道:「七哥來了的。」
劉濃微微一怔,隨後恍然大悟,竟愣愣地心道:難怪嫣醉得掩門,原是剛沐過浴啊!這天,確實較悶……
「嗯!」
楊少柳心中更惱,眉間卻緩緩放開,漫不經心的將竹簡卷于案左,而後疊好雙手,冷聲道:「庄中事務,外事有劉誾、李催經營,內事亦有碎湖掌管,部曲戌衛則在羅環,何需我多言。」
「嗯!」
劉濃亦步亦趨的護著,深怕她一個不小心摔著。
導氣,歸引。
半晌,默無聲息。
滿滿三車!
碎湖對著小郎君的背影淺身萬福,臉紅紅的,一顆心亂跳。一側眼,瞧見女婢們神色有異,輕咳一聲,漫眼掠過,淡聲道:「核一遍,別大意。」
二人並排而行,兩顆心怦怦亂。
「啪!」
羅環是武人,不擅恭維。
劉濃深吸一口氣,徐徐吐出,揖手道:「承君吉言!」
然,路不同矣!
此時,陽光斜斜透過半月窗,拂于其身,恰作生煙!
自西樓而出,已是一個時辰后。
「舒窈!」
庄中,女婢們匆匆來去,往牛車中放著各色物什。
陸舒窈慢慢笑著,聲音如鈴,待見劉濃面呈澀然,笑聲悄悄凝在嘴角,輕聲道:「大有長進呢!作畫非比其他,有時,有時……有時易,有時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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