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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閥風流

作者:水煮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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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納步成城 第73章 今夕何夕

第三卷 納步成城

第73章 今夕何夕

華服者眉間緊鎖,重重吐出一口氣,眼底幾番閃爍,隔著牆,沉聲道:「劉郎君,阿姐身子不適,夜訪不便莫若,明日再訪!」
「虎頭!」
團扇掉落,恰好砸在他臉上,綠蘿猛地一驚,眨了眨眼睛,輕呼:「小郎君,醒了。」
牆下的華服者心驚回首,呼道:「阿姐……」
「小郎君,咱們回吧!」
不知何時,劉濃已然負手抬頭,眼望著蒼穹,情動而朗言:「明月幾時有,把酒問清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劉濃踏至水階上,負手看其練劍,嘴角亦微微翹起,心中則暖暖的,知曉來福是故意如此其言,與那大漢比試了大半夜,二人斗過拳腳、比刀劍,最後誰亦未能勝過誰,只得以平手作罷來福演說得極是有趣,他卻聽得心驚,心道:若是能與來福戰成平手,那可極是了得!來福與我可不一樣,天生神力倒亦罷了,他可是專事與李越習劍且天賦極佳,不似我尚得以詩書功課為重……
箜篌聲猶在侍續,由隔壁驛棧傳來,一牆之隔抬眼看了看天,星輝斜月滿空,亦不知是甚時辰悄然度至牆下,側耳傾聽,曲子換作《廣陵散》,細細辯著幾個獨特的音階醇和見輾轉,銜接如無物,嗯,應為正譜!心中暗覺奇怪,自嵇康死後正譜杳絕,尚有何人得持便是江東陸氏亦只有復譜啊……
尋何處尋!
隨從接過錢,喜道:「回稟這位郎君,他們走了有大半個時辰了,自後門而走!」
霧鎖水面,茫茫而悠悠青冠月袍負手于柳下,背後手心拽著雪紗,風起,紗揚嬌嬈美麗的女婢候在一側,柳眉深凝,心憂。
美婢遞來一串錢,足有上百!而後便緊隨那郎君直去,其間腳步根本未曾停頓二人仿若一陣風,自隨從身邊掠過,冷幽幽的。
「叔母……」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牛車穿出竹林,直插柳道,面南而往待行得約模二十來里,平野中突現一汪翠湖,掩映于青山之中,浮島于寶藍之上其間,綠樹成蔭、飛鳥划水;https://www.hetubook.com.com間或有孤船浮葉,倏爾有笛音婉揚牛車沿著湖邊而行,兩側柳垂似纓絡,但有清風拂過,皆作沙沙。
三人棄車而步行!
「嗯!不,婢子給小郎君研墨!」
言罷,轉身踏進室中。
孫盛笑道:「瞻簀,此地離山陰縣不過百余里,最多兩日便至!今方八月初一,離八月初八開館尚有幾日季野兄得聞稚川先生月前曾至錢塘武林水一游,因其甚喜武林水色便購得山院,以作養心清神之用今日你我三人,莫若一同前往拜訪,如何?」
「娘子!」
明麗而憂傷的山鶯兒!
言罷,揭開被子便起。
「叔母,叔母稍待,虎頭這便過來見禮!」
……
劉濃聞聲大急,撩著袍擺瞅了瞅院牆,若是藉著院中矮案,且試試看能否一躍而過正欲縱上矮案,卻聽綠蘿提醒道:「小郎君,不可!」
關內候,葛稚川!丹道大家、《抱朴子》!顧薈蔚的醫術老師!輕易能得見之。
「給!禁聲!」
將那截雪紗捏在手中,劉濃歪著頭,啞著嗓子問道:「人呢?」
夢耶,非耶為何如此熟悉……
半晌,山鶯兒喃道:「嗯,如此便好!」想了想,急急的瞄了一眼華服者,顫聲道:「若,若……生,我願往;死,我亦願往,虎頭!!」
劉濃洒然一笑,日日練劍不輟,偶爾宿醉又豈可傷之!
劉濃跪坐于矮案后,微眯著眼,接過綠蘿遞過來的狼毫,在梅花墨上盪了盪,提筆沉落: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昔日之諾,彼日必至!
按刀者答:「是!」
邁步出室。
墳前,絲雨,重縞!
隔牆亂作一團,山鶯兒扶著牆悠悠而墜,絲裙則被牆下雜技撕破。
「噗!」
「阿姐!!」
隔壁有人大聲贊道,隨後再道:「幸甚!今夕何夕,見此良人,聞此良月!敢問,何人詠詩。」
突地,竟莫名地想起楊少柳,這般霧和_圖_書紗掩面,不正是……
恍若未聞,似紙人,飄向牆下,輕喃:「虎頭是虎頭嗎。」
劉濃嘴唇輕輕開闔,卻未有聲,心中嗵鼓如擂,想呼卻迷障咬著牙猛力一甩頭,驚醒,顫聲道:「叔母!我是虎頭!」
嗯是不可如此莽撞!
劉濃淡然一笑,踏進室中,準備練字墨璃與綠蘿趕緊鋪紙、研墨來福侍在門外,心中惴惴難安,他是見過衛夫人的,知曉其在小郎君心中的份量適才帶著人去隔壁驛棧,人去樓空;匆匆追至渡口,只余小郎君和綠蘿;是以,便只能默然回返。
「噗嗤!」
「阿姐……」
稍頓,猶豫著,輕聲問道:「虎頭,尚記昔日之諾否。」
一個時辰極快,一個時辰亦慢似經年待到月隱,日尚未出,天邊悄然浮白之時劉濃按膝而起,揮著寬袖疾疾穿出後院,踏過滴水檐,袍跨青石階,直直奔向隔壁《夏風》驛棧。
夏夜漫長,明月不肯終宵芥香緩浮,銅燈煙火互燎。
注:這章不是言情哈,請仔細品……
頓筆,心亦靜,抬頭微笑道:「不用了!」
劉濃驚呼:「叔母,虎頭可否前來見禮。」
衛叔母!
華服者一聲輕喝,竄近至前,見山鶯兒已然暈闕,橫了幾名女婢一眼,示意她們速速帶山鶯兒離開女婢們驚若寒蟬,當即便扶著山鶯兒行向室中。
綠蘿再塞了一把錢過去。
「叮……卜嚨……」
當下,三人作決,遊玩武林水。
「妙哉!」
山鶯兒雪白著臉,明眸滲滿笑:「好著。」
誰?
後院有門,穿出之後便見水渡口。
隔牆之院,朗月眷顧如水雪白的葦席,襦裙亦作雪;半月箜篌,盤恆髻半邊臉斜倚著篌首,亦如雪!瘦如骨的十指掌著篌身,緩緩起身,仿若風一吹即逝。
昔日之諾……
聞言,劉濃神色一愣,轉而大步向門口行去,準備即刻至隔壁驛棧見禮行至一半,猛地頓住身形,雖然自己尚未成年,但深夜拜訪霜居婦,成何體統欲置叔母聲名於何地然,心中委實想見一面,六年了!和-圖-書整整六年未聞音訊!亦曾問過衛協,其言語卻刻意避過而自己曾答應過,將帶她至洛陽……曾幾何時,甚至想過,或許人已不在,亦或改嫁他人,不然衛協為何避過……
二婢當即服侍其穿好衣衫,欲梳頭束冠時,劉濃笑道:「只是出去走走,不用了!」
「碰,碰碰!」
孫盛瞅了瞅,笑道:「已然不遠,莫若步行!」
叔母……
綠蘿雖不知此乃何事,心中卻極憂,小郎君濃醉剛醒,怎可神傷;抱著一卷葦席,悄然鋪在地上,看著怔怔的小郎君,柔聲道:「小郎君,勿要擔心!現下已近四更,稍待一個時辰,咱們便可前往!」
「娘子醒醒……」
車中人冷聲再道:「若有失,自失!」
思緒紛亂……
褚裒見劉濃人立於階,神色間則絲毫未因酒醉而墮其風範,依舊大袖飄飄、丰神俊朗,宛若玉樹臨風,嘖嘖讚歎:「瞻簀,果真玉仙爾!」
後院,空無一人!
再行一陣,褚裒挑開邊簾,指著遠方一座青蔥山嶺,喜道:「便是此嶺!」
……
綠蘿緊緊隨著,不停左看右看,心中暗奇:墨璃帶著白袍去哪了怎地還未尋著來福呢……
劉濃有心觀湖,遂落後幾步,置身於柳下,回目極視,但見山不在高卻綿綿似障,恰若綠臂合圍,將此明珠團抱於懷中湖水清澈致極作湛藍,不見絲毫雜色;唯余晨間紗霧,浮在水面,半半一攔!看著如此秀麗水色,忍不住的暗嘆:果真是若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不過,現下除山便是水,若與後世相較,幾無相似之處!唉,唯天然,方是大美矣!
箜篌。
流水潺潺,鳥鳴山間;如絲似續,恰拔作喃。
言罷,軟在牆角,額間密布細汗,仿若所有的力氣皆已泄盡。
半晌,將那白紗疊成三疊,放入懷中,朝著江面深深揖手而後,長長舒出一口氣,淡淡笑道:「走吧,天尚早,你去補會覺,我練會字!」
守門的隨從聞聽敲門聲,心中極是奇怪,誰會如此早便來投棧扣門聲急促而持續,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敢怠慢,將棧門放開頭頂青冠身著月袍的郎君踏進來,面沉若水,神態頗急,未作一言便邁向後院。
「嗯。」
墨璃蜷在床前小木榻上,半個身子斜斜伏著床沿,歪著頭靠床欄假寐綠蘿則側坐于床沿,拿著柄小團扇,輕輕的揮著,眼睛亦是半眯她倆忙得小半宿,深怕小郎君醉后遭罪,不敢至前室歇息,準備徹夜守候。
劉濃一聲長喚,而後將袍擺一卷,跪于青石地,頓首沉聲道:「叔母但請寬心,虎頭時時不敢忘矣!終有一日,定當復諾爾!」
劉濃深深吸進一口氣,胸中彷彿存得些力,稍作起身,飢餓感層層襲來,直欲冒冷汗墨璃也已驚醒,趕緊至案上取了些吃食點心過來。
「嗯……」
挪步,想至牆下身側的婢女驚了,疾疾相扶。
抬眼望了望天際一輪紅日,即將破開霧白。
隔牆聲音再傳。
便在此時,褚裒與孫盛聯袂而來二人面色皆不佳,孫盛本就略顯蒼白,此時更似慘白;褚裒稍好,但眉色間亦是萎靡不振,想來皆是因一夜宿醉之故。
劉濃答道:「華亭,劉濃!」
隨從提著沉甸甸的錢,半晌回不過神來,突地一拍腦門,追向後院。
兩婢齊笑,便是白袍嘴角亦裂。
「瞻簀……」
牛車行至水邊而停,三方重簾皆遮,冷冷的聲音傳出:「跟上去,覓機而動!」
二人將將回返驛棧,便見墨璃與來福候在門口,八個白袍並排而列來福見得小郎君回來,暗中松得一口氣,疾疾迎上前,問道:「小郎君,衛夫人呢?」
說著,看了一眼墨璃。
聞聲,劉濃頓住,仿若玉雕。
劉濃行至牆下,胸膛急劇起伏,半晌,方道:「叔母,身子可還好。」
詠聲寄朗月,曲聲恰作合詩罷,聲亦畢。
劉濃愣然于地,抬頭仰望著兩丈高的院牆不語,心中則混亂之極,暗道:夜訪不便……夜訪不便……
驀地,箜篌聲如月急灑,拔著心弦,揪著魂,一路飄飛倏爾,直投入湖,映作兩輪明月悠悠,悠悠,不可見……
武林水西和*圖*書湖!
聞言,劉濃思緒瞬息數轉,原本想早日抵達山陰縣,以便找駔儈(牙行)在縣內賃得居所,畢竟需滯留會稽三月有餘;若有可能,尚得至烏傷縣朱氏投帖拜訪朱燾家人而今看來,二人皆有心前往,委實不便推辭!嗯,即便不能見著葛稚川,游一游西湖亦好至於烏傷縣,若三人同往投帖則不可取,待擇日再往吧!反正朱中郎不在,投帖亦不過以全禮數爾!
「叔母走了,無事!」
建康三年前便已尋過,無人得知!襄陽兩年前亦往過,河內山氏雖落籍在此,可仍一無所獲!餘姚山鶯兒之弟山遐任府君,一年前亦至過,依舊芳音不可覓!六年來,她仿若平白消失了!況且,尋到又若何此時,可能前往洛陽昔日尋她,只想知道安否……唯願其安矣……
略作歪頭,突地見來福面上有一道擦痕,奇道:「怎地了?」
隨從疾呼:「這位郎君……」
「……卜嚨……」
囫圇塞了些,連味道亦未辯清,而後雙手對在胸前緩緩擴展,暗覺力氣漸復瞅見二婢神色憂憂,洒然笑道:「只是醉酒爾,莫要憂心,且去歇著吧!」
「撲,嘶……」
弦斷!
「叔母!」
「嚶斛……」
這一切,紛踏而來!
牆角,一截雪紗在荊棘叢中隨風而盪。
「虎頭……」
「嗯!」
「噗……嗵……」
綠蘿軟軟的回話。
劉濃睜開眼來,尚未將眼前人辯清,悠幽旋律已然徘徊于耳際,非夢矣!
環圍牛車的二十餘人中,踏出一人,按著刀,沉聲道:「郎君但請寬心,昨夜因事攪葛,唯恐一擊不得中,是以小人未敢行事此番若得時機,定取其首!!」
少傾,來福踏進室,跪坐于案前,闔著首,按著膝,輕聲道:「小郎君,莫若修書一封與楊小娘子,請小娘子遣人再尋尋吧。」
山鶯兒!
墨璃知意,旋身而走,尋來福去了。
來福一愣,隨後抹了一把臉,看著手心血絲,嘿嘿笑道:「小郎君,有個趣事……」說著,說著,來福騰地起身,縱入院中,而後竟抽出重劍,邊舞邊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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