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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是……甚？」

便在此時，來福的聲音自室外傳來。劉濃眉梢微揚，將書卷一擱，按膝而起，直直繞過屏風，踏至門前，微頓，嘴角浮起笑意。

書信有三。

青袍退後三步，緩緩單膝跪地，微微闔首，淺露肩上墨色劍柄，沉聲道：「唐利瀟奉小娘子之命，自今而後，但憑小郎君驅使！」

「嗯。」

「小郎君，有信……」

曼曼葛藤青牆下，兩個世家小女郎手拉手抬頭仰望。

周札甚是暢懷，雖年已不惑，面上卻紅暈如坨，猶似鶴髮童顏；懶懶的歪在侍姬懷中，輕輕的拍著身側侍姬之腿，笑盈盈的看著嘟嘴的美人行來……

哼！

袁女皇細眉輕顫，追至門邊，驚聲問道：「小妹，何往？」

「仙兒，可是又去偷吃了？」

心道：嗯，逃軍去的倒是甚快，就這麼擱著吧，待回華亭時再做計較。稍後致信問問碎湖，庄中錢糧尚有多少盈餘；日前，與蕭然商議馱馬之事，先購五十匹，作價五千緡，不可貪多！江東馬匹奇缺，重金難購！聽聞不多，蕭然本欲贈送。然，細水方可長流，日後陸續再購，李催來料理此事。

芥香徐徐，浸鼻潤懷，有提神聚意功效。

陽光透窗，灑得案上一半，美郎君一半。劉濃捧著書卷默讀，修長的劍眉微微上揚，濃密的睫毛不時撲扇，剪輯著智慧與雅典。

「格格……」

劉濃稍稍一怔，少傾，淡然一笑，微微側首。目光不由自主的穿過窗、探向牆。近兩日常去隔壁拜訪謝裒，曾見它待在袁女皇的懷裡。

這時，大白貓從牆上竄下來，踉踉蹌蹌的奔到近前，繞著墨璃「喵喵」叫。

袁女皇抓起案上的狼毫。飄冉相隨……

「去吧。」

第一封是陸舒窈寄來的，真是個聰慧致極的小女郎，把信寄往華亭，再由華亭寄出。緩緩將信展開，嫻雅婉麗的字跡呈現於眼。

楊少柳來信甚簡，僅書一言：人之求，多聞善敗，以鑒戒也！

「哈哈！」

其間只有一行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https://m.hetubook.com.com

袁女正詰然一笑，捏著裝死的貓。轉到袁女皇對面落座，伸手執過阿姐手中狼毫，唰唰幾筆亂撩，而後將左伯紙一撕，捲成筒，起身邁向屋外。

《越人歌》

提在手中，轉身便走，行至門口，回首笑道：「阿姐，借我一用！」

「白貓傳書！」

想著，想著，臉頰由淺至深紅透了，嘴角卻越愈來愈彎，笑得極甜。

笑問：「此信何來？」

劉濃拂去心中驚意，接信未閱，踏下階來，朝著當先青袍笑道：「唐首領，一路辛苦！」

袁女皇，花蘿裙么……

眯著眼睛微微一笑，心中寸寸柔軟，將隨信所附的香囊拾起，但見囊面針腳細密，兩面各綉一枚小金鈴，置於鼻下輕輕一嗅，熟悉的暖香徐徐透懷，心道：嗯，稍後告訴她，我在何地……

「……雄稚於飛，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實勞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遠，曷雲能來……我的郎君，幼鶴羽豐，展翅翱唳，君卻無音。秋風乍來，千繩漫絮，轉首默言，舒窈想你。筆墨悄凝，寐猶不絕，輾轉入簾，舒窈念你。我的郎君，舒窈陋綉，望君愛之……」

「是……」

墨璃滿意的揚了揚嘴角，捉起案上茶壺邁向室外。

來福環眼掃過，臉上洋滿笑容，每日皆派人守在城門口，終算將他們等來了，小郎君就此安矣。

嗯，獨酌無相親……

稍徐，悄悄抬首，凝目茶壺，猶豫道：「莫若，莫若婢子去換了來？」

墨璃淺身萬福。瞅了瞅腳邊匍匐的貓，怕它鬧著小郎君便順手抱了，起身之時眼角撇過綠蘿，眸光凝得三息，輕輕咳了一聲。

嗯，楊少柳，阿姐……

……

戒也……

大白貓跳進來，竄到案上，抖了抖尾巴，慢悠悠的度著步子徘徊。

袁女正輕聲嬌嗔。將手中絲繩猛地一扯，便聽得大白貓一聲慘叫：「喵！」

稍徐。

可憐的大白貓，尾巴上拴著一支狼毫，背上纏著一方紙卷。

綠蘿正準備研墨，和圖書側首奇道：「小郎君，不回么？」

「格格……」

室中。

細細一看，信角邊緣處隱見斑斑痕迹。碎湖心思細膩如發，絕不會教水漬染信，定是眼淚無疑。可想而知，她得知遇襲之事後，是何等的驚駭且憂慮。

「顧小娘子，安好……」

「小郎君！」

打開碎湖的信，碎湖言：庄中一切安好，主母身子甚好，北地來投的逃軍已安排妥當，請小郎君勿要掛心，請小郎君一定珍重身體，請小郎君切記秋日加衣，請小郎君……

「當真？」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緩緩搖頭，將半截左伯紙摺疊，略略一想揣入懷中，捧起書卷繼續默讀。

按著劍，踏前一步，笑道：「小郎君，尚有兩封信。」

頓時，安靜了！

袁女皇有些後悔，微凝柳眉。喃道：「小妹，莫若，莫若我們回吧。」

袁女皇眨著眼睛，歪著頭，呆了。

一個梳著墮馬髻，一個綰繞靈蛇髻，桃紅惹花蘿，步搖各叮鈴。外圍，則是八個神情緊張的女婢，掂足翹望四方，防止有人行至近前，瞧見小娘子……

「喵！」

「喵……」

「小郎君，茶涼了。」墨璃伸手探了探碗側。見小郎君不解的看來，微微垂首斂眉，小聲補道：「碎湖阿姐交待過，秋風起時。便不宜再飲涼茶。」

袁女皇將貓攬入懷中，用手抹去它鬍鬚上的糕點粉屑，近來它時常溜至隔壁，每每回來必是吃得甚飽。隔壁……隔壁有美郎君！

綠蘿俏俏彎身，伸手輕輕左右抹拂，粉底藍邊繡花鞋軟在室口，只著粉色蘿襪踏進書室，媚媚的目光稍稍一彎，捕捉到小郎君霎那的失神，淺淺一笑。冉冉跪於一側，呈上書信。

墨璃把大白貓尾巴上栓著的狼毫取下來，見其背上尚纏著紙卷，三兩下解開，左伯紙上有一行字，清麗絹秀，可是卻看不懂。

「原是你。」

桂花樹下。

「哼！」

袁女正拍了拍大白貓的臉，將其捧在手中，雙手向上試著抬了兩下。隨後深深吸進一https://m.hetubook.com.com口氣，猛揚雙手，「簌」的一聲，大白貓飛出，目標，青牆。

這個孤傲的美郎君啊，所作的每一首詩皆是這般的凌絕，亦如他的人。近幾日，整個山陰城傳遍了華亭美鶴之名：醉月玉仙么？他做此詩時，是何等心境啊……

袁女正抓著桃紅裙擺，淺露一對小巧粉絲履，踩著廊木曲郎，輕盈旋過紫木雕柱，踏進室中，一把將大白貓從袁女皇懷中擰起來。

另一艷姬嬌聲笑道：「妹妹恁地狡猾，必是故意為之，想贈家主美人酒！」

綠蘿正欲回答，卻被墨璃搶了先，後者兩步行至案側，巧身旋跪，將狼毫緩緩擱于雙龍銜尾架中，隨後把懷中的貓舉了舉。

「我的郎君親啟！」

劉濃眼睛凝在書卷中，手卻慢慢探向案右茶碗。

「信？」

而這一切，劉濃皆未得見，或許見亦未見。

白葦席繞樹漫鋪，烏桃案錯落四方，周札落座正中，身側艷姬環圍，具是蛾首粉黛、嬌麗年華。八步之外有案，案上置著投壺，里裡外外散落著竹制令箭。

劉濃柔聲說著。

未投中的艷姬媚然一笑，捧起案上酒盞盡抿一口，鼓著暈紅香腮，裊裊娜娜的行向周札。

「便是如此，又若何？」

「甚好！」

言罷，頭未抬，雙手呈信。

劉濃將手中書卷擱在案側，拾起茶碗淺淺抿得一口，方才接過那半片左伯紙。紙張甚卷，細細用手抹平，再以鎮紙鎮住邊角。

滿紙皆是濃濃的思念，默然間，似乎得見，那個美麗的小仙子正抓著纖繩蕩漾，金鈴隨風輕揚，煙眉卻淺淺顰蹙，兩把小梳子輕剪、輕剪。

待諸事皆畢，方才一揮衣袖，踏入室中。

「不用了。」

「啪！」

稍頓，再道：「小娘子，尚有信至！」

大白貓抖了抖耳朵、毫不畏懼，只管圍著墨璃轉，拖長聲音亂叫。

「墨璃，小郎君可在？」

「稍待，同往……」

那周義考核未過，卻盤恆山陰不去，其意明顯、其心昭昭！

嗯，書法不錯，簪花小楷。頗具衛夫人神韻！

大白貓在半空ｍ•hｅtuｂoｏk•coｍ.com中幾個翻滾，終於在刻不容緩之際抓住青藤，盪了兩下，急速竄至牆頂，回頭瞅了瞅。「喵！」了一聲，跳入隔壁。

「喵！！」

「呀，未中！」

聞聲，綠蘿冷冷一哼，頭亦不抬的嗔道：「壞貓，偷小郎君的筆，改日讓來福哥燉了你。」

「喵……」

莫論如何作決，周義必死！

大白貓想掙扎反抗。奈何后脖被人提著，只能訴之以慘叫。袁女正嫌它吵，撇著嘴稍稍作想，曲著中指對準腦門。猛地一彈。

這時，有隨從急急行來，低聲道：「家主，有信至！」

綠蘿抬頭匆匆一瞥，目光凝住。

「碰！」

綠蘿跪坐案側準備做桂花蜜，楠木小籃里裝滿著紅黃花瓣，皆是她近幾日趁著晨露所采。夜裡，小郎君練完字喜歡加食，若是做些桂花糕備著，定然是極好的。嗯，每每小郎君吃完糕點，總會多看我一眼……

哼，狐媚子……

聞聲，綠蘿不屑地一哼，卻不得不正了正身子，悄悄伸手到背後輕輕一扯，抹胸便往上移了移。

「阿姐！」

……

「是貓帶來的，小郎君！」

夏日湮盡，秋風扇起桂花香，撲簾悄浸小軒窗。

吳興，周氏莊園。

「回甚，抓好它！」

墨璃心中暗罵，捉起案上狼毫，順手把那貓一摟，緊隨其後踏入室中。

劉濃微微一怔，眉間稍凝，隨後淺淺漸放，將信接過，虛虛扶起唐利瀟；放眼一掠，院中列滿青白二色，加上先前的六名白袍與來福，如今共有十八名白袍、七名隱衛在山陰；如此戰力，便是遇敵十倍，又有何懼！長長呼出一口氣，暖意直盪胸懷，暗道：碎湖與阿姐，估計嚇壞了！嗯，周義，便只待葛洪回信了！依時日推算，想來信已致吳興，周札將如何決擇呢？

「見過，小郎君！」

墨璃本不想理會，但委實極愛它，聽它叫得凄慘，心中陣陣悸痛，稍稍一側首，眸子唰的一下亮了，一把將其摟在懷中，格格笑道：「小郎君的筆，回來了！」

樹下暴起一聲怒吼：「豎子，安敢如此，竟行陰弒於人，欲置我周氏于死地ｈｅtubｏｏｋ.ｃｏm•ｃom乎！！！」

「我拿給小郎君去！」綠蘿湊過來一看，當然也看不懂，睫毛輕輕一眨，不著痕迹的將紙卷一抽，轉身便扭著小蠻腰，款款的擺向室中。

一名艷姬將手中令箭輕輕一擲，令箭飛出，在壺口邊緣一磕，彈跳而起，落在案側。

墨璃坐在對面，眯著眼睛給小郎君的新箭袍綉暗海棠。她的刺繡極好，便是楊小娘子亦是稱讚的，主母與小郎君身上穿的、用的，但凡帶錦繡，有一半是出自其手。綠蘿很羡慕她的手巧，偷偷嘗試給小郎君綉袍子，結果很令人沮喪，海棠沒綉成，指尖扎破無數回，染作朵朵血梅花……

「喵！！！」

舒窈呵……

眾姬皆驚，瑟瑟作抖。

「是，小郎君。」

劉濃將三封信逐一疊好，擱于案左，以鎮紙鎮了。提起狼毫，稍作思索，落筆連回三書。書畢，正欲擱筆，驀然想起一事，略作沉吟，微微點頭。墨璃得其示意，將左伯紙再度鋪展。

院中，白袍、青袍分列兩側，齊齊按刃闔首、聲音雄沉，刀、劍扣環、鏘鏘作響。細細一數，暗驚，白袍十一人、青袍竟來了七人！楊少柳隱衛一共便只有十五人啊，來了一半，怎地不心驚！

短短不到百字，卻書了近半個時辰。斜斜捺盡最後一筆，烏墨如星的眸子眯起來，用筆桿戳著淺淺的酒窩，歪著腦袋打量。不錯，真有幾分《七陣圖》勢呢，橫若千里陣雲，點似高山墬石，撇若陸斷犀象，折似百均弩發。

秋日已至，桂花開得濃艷，香味盛滿小院。

既已拿定主意，當下便命來福將兩名盯守周義的白袍撤回，再命唐利瀟遣隱衛暗中靜守，但有異動需得立即回稟，而此舉非為別因，唯恐其逃。

「喵！！」

袁女皇跪坐朱紅矮案后，執著狼毫緩緩作書，行的是衛夫人的《名姬帖》筆法，這種筆法又名：簪花小楷。若與鍾繇楷書相較，筆風清瘦高逸更顯潔宛靈動，是以便有「碎玉壺之冰，爛瑤台之月；婉然若樹，穆若清風」一說。時下，郎君大多傳承鍾繇書法，而女郎則習茂猗先生。

「喵！」

須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