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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飛！

古音八八，種類繁多。有人弄鍾，有人行笙。

大白貓一聲慘叫，大怒若狂，正欲反擊，待瞅見劉濃的目光，竟渾身一個哆索，頭一歪，軟塌在劉濃手中。

唐利瀟左右手各提一顆人頭，踩著滿地的落葉，緩緩邁向夜中。

周義，周札之侄。

「喵！」

劍已歸鞘。負在左肩。

脖子平平，血霧蓬灑。

墨璃抱著貓惴惴的答著，悄悄撇了一眼小郎君，見小郎君微微笑著並未著惱，那嘴角的笑容像春風一樣的軟，暖暖一拂，整個人便化了。

「哦……哦，小郎君稍待。」

那個桃紅的小花精，嘴角始終帶笑，恰似那束桂花，俏麗驕容。

聞音之人色震而醉，隨音階沉伏于迷，徜徉。

「汝，汝，汝等何人？」

綠蘿。綠珠之女。

沿著迴廊行至浴室，轉身接過墨璃與綠蘿遞過來的各項洗浴物什，一直以來都是他自行沐浴。並未如別的世家子弟一般由美姬服侍。

綠羅在櫃中選來選去，最終拿定主意，選了昨日新做的芥香澡豆囊，小郎君喜歡芥香。淡淡的，不濃不烈。囊面上綉著海棠，這是華亭劉氏的標誌。

唐利瀟一揚手，將頭捉在手中，劍尖一挑，開簾。

「是，小郎君！」

遠處，偏僻的農莊門口，兩盞熾白的紗燈被秋風撩著，東搖西擺。

寒光一閃。

今夜，他請紀友至酒坊歡醉；一則，投其所好加深彼此情誼；二則，便是想激紀友再行設法制那華亭劉濃。焉知紀友這廝卻突然轉了性子，竹葉青飲得酣暢淋漓，坊中美姬咬得不亦樂乎，然則，卻對劉濃那廝有意規避，滿口胡言，顧左右而言它。

煙霧繚繞，神意愜適，思緒卻飄遠。

眾人神色各異，一時寂靜。

夜，月白如珪。

「喵嗚……」

「唉！」

「噗嗤！」

《廣陵散》！

「卜嚨！」

樹上再落一人。青袍攜劍，筆直向下，直刺其首。

「咔吱吱！」

「非也！」

「墨璃！！」

莫論其是何人之女，現而今，她是華亭劉氏之人，自有華亭劉氏庇護，與他人無干。

https://www.hetubook.com.com劉濃踏出室來，星月皎潔。

車軲轆壓過滿地梧桐葉，沙沙。

得了上次，桓溫未見有喜，反而眉色一黯，持起案上酒盞狂飲不休，對緊隨其後的音律再不聞顧。劉濃緩緩撤走目光，淺淺抿了一口茶，搖了搖頭。

思及此處，劉濃身心豁然輕鬆，稍事穿戴后，踏出浴室。

步搖輕顫，一個輪指，拔裂青天。

劉濃洒然一笑，將筆一擱，順手擒住那正繞來繞去的貓，瞅著它藍幽幽的眼珠，其中倒映著自己的模樣，伸出食指觸碰其鼻，微涼、微涼。

舌頭飛出，擊在按刀隨從的臉上。

「唰！」

「卜嚨卜嚨！」

袁女正櫻唇一瞥，冷聲道：「雷聲震，雨傾密，前勢若虹，末尾驟稀。此人，胸藏有器，然則器過其身，定是個首尾不得顧的人物！若使其行事，恐勞人勞已！若言其音，至多一個上次！」

隨從趕緊將紀友扶入車中，隨後猛地一揚鞭，「啪」的一聲響，牛車隱入巷中。

來福擰著濃眉，瞅了瞅唐利簫左手的人頭，不屑地「呸」了一口。

溪水擦著青石，潺潺。

來福滿不在乎的將手一揮。嘿嘿笑道：「這等腌渣物事，怎可入得小郎君的眼！」想了想，撇著夜色中的農莊，皺眉問道：「唐首領。庄中？」

左側的隨從雙手捏拳，懶懶的伸向天空，盡情的舒展著身子，而後無聲地打了個哈欠，想著早些回庄，以便睡個好覺，嘟嚷道：「走……」

「噗！」

「哼！」

話語卡在半途。皆因舌已斷！大張的口中，透出一截帶血的劍尖！

恰於此時，清風拂動翠梢，驚落一頭桂花。

「卜嚨卜嚨卜嚨……」

車夫大驚，于箭不容發之際抬刀架劍。

一時興起，曲指一彈。

「喵！！」

不知何時。右側清溪之中竄出一人，兩個縱突到得近前，反擒著劍，照著脖子猛力一拉。

夜，月初起，靜流傾幽。

「嗯，便是這廝！」

大白貓一張嘴，「呱！」青蛙跳出，四下亂逃。

月光灑廊追影，劉濃和*圖*書披著長發，搖著寬袖，慢行在前；兩個美婢提著裙擺，巧隨在後，腳步邁得小心翼翼，深怕踩到小郎君的影子。

紀友與周義從酒坊里相互扶攜而出，紀友今夜飲得甚多，冠帶歪斜，走路踉蹌，糟鼻猶自輕輕慫動，似在捕捉身上的胭脂香，嘴裏則喃喃不休。

精光盡斂，面呈潮|紅，七顆黑痔愈發突顯。朝著四方再度一個團揖，昂首闊步而去，略有不及的是，在即將落座之時，不知何故身子一歪，險些跌倒。

「簌！」

謝真石眯著好看的鳳眼，側首悄問袁女正：「女正，依汝所觀所聞，龍亢桓七星何如？」

半晌。

袁女正右手五指一攬，按弦止音，徐徐轉首，脆聲道：「奕兄，我之所來，非為她也。」

墨璃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耳根燙得厲害，趕緊抱貓起身，淺淺一個萬福，轉至室中取衣物。恰好碰上綠蘿正在取澡豆。兩人的矮床邊各有一具大大的木櫃。

「唰！」

劉濃微微一怔，隨後中指輕扣案面，半眯著眼睛細捕，幾個轉折處重要的音階，袁女正捉得極是精準，好似精通正譜一般。

一隻素白的手伸過來，將其一捉，攬入懷中。

頓時，室中亂作一氣，墨璃掩嘴驚呼，綠蘿嘟嘴嬌嗔，大白貓追著青蛙上竄下跳。

劍！

「驗甚？」

「咚！」

懸于亭角，幽鋪滿潭。有蛙踞于池邊，鼓動著腮。呱呱呱的叫個不休。突地，亭中竄出一條白線，直撲潭邊之蛙，雙爪一按，頭一探，銜在嘴中。

「尚未定，待稍後因感而發。」劉濃亦未想好今日彈何曲，便隨口應對，眼光則漫過山崗，但見四下皆是紅綠簇簇、輕紗蕩漾，心下微微奇怪。

綠蘿心中怦怦亂跳，暗道：小郎君好漂亮啊，跟玉美人一樣，眼睛像黑琉璃……

袁耽放聲大笑，隨後向劉濃揖手道：「瞻簀莫怪，莫怪，小妹因久聞瞻簀擅音之名，故而戲言爾！」暗中卻悄悄把小妹仔細瞅了瞅，見其腮側縈紅、眼中柔光婉轉；再與袁女皇眸子一對，見其稍稍作想，而後柳眉和_圖_書簇凝，終是微微點頭；心中「嗵」的一跳，眉頭暗皺，心道：苦也……

稍徐。

豎日。

袁女正身著桃紅襦裙跪坐于白葦席中，抱著一把直項琵琶正在弄弦。粉|嫩如玉的臉頰微微倚著琵琶之頸，蔥嫩的左手五指扣柱，右手撩弦，人與琵琶相映紅。

三人將將行至室前，來福踏進院中。

漫不經心的一掠眼，瞅見美郎君領著個美婢輕然行來，細眉一揚，右手五指如水流，音弦頓時乍飛。美郎君神情一愕，步伐微滯；袁女正更得意，五指轉輪。

摸著柔軟的囊面，綠蘿的嘴角一點一點彎起來，笑意層層綻放。

一縷清風將冠帶撩至嘴邊，就嘴一銜，驀然開眼。

「鏘！」

褚裒瞅著四周亦奇，再撇了一眼袁女正，輕聲問道：「莫非今日音律，娘子們亦會獻音？」

四名健壯的隨從抬著巨大的缶，緩落於正中央，沉重的陶缶落地時將青草壓向兩側，深陷泥土中。七星臉桓溫旁若無人的揮著寬袖踏至缶前，攬著雙手團團一揖，而後不作一言，閉目沉吟。

而後翹著尾巴，向墨璃奔去，繞著撒歡。

「簌！」

「呀！」

徐行且徐行，即便前路再艱，只要秉持已心、披荊斬棘，終將一日，直掛雲帆濟滄海……

墨璃揮著手，躲著它，卻恁不地撞上了小郎君，身子驀然一硬，臉上唰的一下全紅了，而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聲道：「小郎君！墨璃放肆了，請小郎君責罰……」

「女正！」

「嚓！」

大白貓得意的抖了抖尾巴，邁著優雅的步子，輕盈的來至窗邊，瞅了瞅，從紙窗縫隙處鑽了進去，悄而無聲地落在白葦席上。

謝奕抿了一口酒，洋然笑道：「今日宋小娘子將獻笛以雅，在座女郎皆為幕其美名而至也。嗯，半年前，宋小娘子以青笛一支，天外一曲，清越遊魂漫于建康，得笛中青仙之名，倒與瞻簀玉仙……」

月夜浮白，朗朗可以一目攬盡。

隨著音階輕飛，墮馬髻上的兩支步搖被晨陽一輝，流光輕顫不休。

「喵……」

便在此時，行雅開始。和*圖*書

嬌柔一言，怔驚四座，袁女正還特地瞅了瞅略顯不自然的美郎君。

袁耽喝道：「女正，休得胡言！」

漸爾，漸慢，徐徐收聲。

門口，綠蘿與墨璃端著雙手靜立於左右，倆人你瞅瞅我，我瞥瞥你，正以目光進行廝殺。待瞧見小郎君出來，眸子齊齊雪亮，神情驀然一怔，半晌，方才款款萬福。

最重要的是，這刺繡是她自己繡的，雖然不太美。但就像小郎君說過的，別緻。「別緻」是甚，她不懂，但這，應該就是別緻。

若論靈敏，青蛙相比大白貓略欠一籌，是以再次被其銜在嘴中。這時，大白貓回頭瞅了一眼墨璃，亦不知它領會到甚，竟用力一咽，「咕嚕」一聲，吞了下去。

「盡亡，已毀！但且寬心，不會有半點痕迹落下！」

周義攙扶酣醉的紀友行至門口，招來紀友的貼身隨從。

咦！

劉濃心中暗暗震驚，袁女正此言，恰合桓溫一生。

琵琶，四柱十二弦，滾音如玉觸，因而得名。再因竹林七賢之阮咸極擅此器，是以又稱「阮弦」。

……

「墨璃？」

「咚咚咚！」

到得袁女正時，其命婢女將桃紅葦席綿鋪于早已選好的桂樹下，懷抱琵琶款款踩入其中，俏生生一個萬福，而後嫣然一笑，身子不見旋轉，襦紗卻隨風四展。

劉濃將裝死的貓遞給猶自跪著的墨璃，瞅了瞅胸前的墨漬，笑道：「起來吧！正好入秋了，這袍子亦該換了！我去沐浴，你們若是困了，便歇著吧！」

唐利瀟問道：「小郎君要驗首么？」

杳杳漫漫，灑遍青山。

墨璃擇了一件月白半夾袍，不薄不厚，正適秋季。在袍角的邊緣處，紋著朵朵暗海堂。若非細辯，不可見之，這是楊小娘子的手藝。這時，身側香風燎動，墨璃微微側首，凝視著綠蘿款款的邁向書室；細眉悄皺，暗罵了一聲：狐媚子。

綠蘿嬌笑，全身輕顫，媚的好似風中之柳。

「有甚古怪？」

「卜嚨！」

便在此時，一片落葉飄下，伴隨著一蓬大青。

劉濃輕輕喚著，衣袍置換是墨璃在服侍料理，而綠蘿則專事香ｈｅｔuｂooｋ.coｍ•coｍ囊、澡豆等物。

牛車穿街走巷，緩緩駛向城南，絲竹之聲隱匿，往來行人不見。

桂花如雨，琵琶似輪。

聲音嘎然而止。

一聲缶響，來回盤旋于顛。其後，桓溫神情激昂，眼露精光，胸膛則急劇起伏，雙手掄拍不斷，沉沉雄渾之聲遠遠盪開，教人恍若置身於槍叢戟林之中。

「哈哈！」

缶聲如雷暴，傾泄如雨。

在路的另一頭，陰影中，來福領著十名刀曲默然靜立，未著白袍，一身渾黑。

袁女皇一聲轎嗔，悄悄扯了扯小妹的衣袖；袁女正嘴巴一嘟，淺哼一聲，轉過頭輕聲調弦；劉濃淡然一笑，疾踏幾步，撩袍落座在邊緣處；袁耽瞅見這一景，眉色由然一怔，隨後想起小妹自小跳脫、喜愛捉弄人，不疑有它，反拉著劉濃問今日將行何曲？

「哦，小妹何來？」

「周義……周郎君！」

「走開，走開！」

風和日麗，蘭亭之顛。

莫論其乃何人之侄，不得不殺。殺則殺之，豈可如雀目鼠步而膽戰心驚？至於吳興周氏，周札，且待來日。而明日後，需擇日拜訪紀瞻！

雖然，在那夜醉后，曾被二婢服侍過一回，但那是痛並快樂著啊。

轅上的車夫四下瞅了瞅，再抬首探望高大的梧桐樹，只見枝葉婆娑搖曳，影影綽綽時似藏鬼怪，不自禁地背心陣陣泛寒，按著腰間的刀，轉動著頭，警惕的搜尋四周，輕聲道：「趙三，有古怪！」

「喵！！」

一眨眼，怔得半瞬。

將澡豆粉灑入高大的木盆。而後懶懶的泡在溫水中，渾身疲態從深藏的暗處鑽出來，一點點的滲透骨髓，隨後漸漸化作虛無。

……

周義長長一嘆，看著烏黑的深巷眉頭緊皺，頹然地搖了搖頭，踏入車中。

上次！

尖銳刺耳的金鐵交聲，拉響不斷。

果不其然，王侃大步踏出，先將桓溫侃侃稱讚，而後慢言：「若言其音其勢，雄哉壯哉！嗯，如若再砥礪經年，定當成器！是以，當為上次！」

「為與美鶴一較高下也！」

「不必如此！」

再觀桓溫，雙眼若赤，臉上七星抖動似飛，兩臂揮擊成影。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