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納步成城
第129章 縱馬戲鶴
劉濃笑道：「傾我之力，遂君所願。」
「噗嗤。」
鼓聲更密，馬同其人。
「駕！」
草人矮了一截！頭掉了！
周顗笑道：「山陰盛事，合該郡守主持。」
劉濃心中眼中皆未存，只余那系著紅繩的草人。
桓溫意在羞辱劉濃，豈肯放過這般百千載難逢的機會，雙腿一夾馬腹，箭一般離弦而出，再度搶先取首。而後，指著千步外藏於林叢最密處的一具草人，笑道：「瞻簀，可敢取此首？」
小謝安瞪大了眼睛，心中底氣略顯不足，但看了一眼高台上的美鶴，暗中一狠，怒道：「我，我加註五枚！」豁出去了，這胡桃青果，是他最愛之物，所藏不多。（核桃）
身側的女郎嘟嘴道：「阿兄，美鶴乃古玉君子，豈會言而無信？！」
劉濃落後桓溫三個馬身，身下的飛雪興奮致極，繞著柵欄狂奔，奈何背上的主人騎術不佳，死死勒著韁繩。
劉濃正在轉第三個彎道，呼吸沉綿似水，目光灼灼如日。桓溫控制著馬速，東取一首、西摘一頭，每揮一刀必然大笑一聲，極盡挑釁與不屑。而場外滿座皆已心知，美鶴此局，必敗！
一炷香后。
五步！
滿座皆驚！常聞人言，桓氏七星擅武，今日得見，果真所傳非虛，即便與軍中好手相較亦不弱了，謝裒讚許的點了點頭，而後看向劉濃。
桓溫冷笑連連，眼瞅著劉濃奔向下一具草人，心中猛地一動。「駕」的一聲輕喝，赤影斜插，欲奪草人。
當繞過轉彎處木柱時，飛雪脖子上猛然一緊，身子打橫向右一側。馬背上的劉濃緊盯著木柱后的草人，趁著飛雪調整方向越離越近之際，身子一探，「唰」的一劍揮出。
「莫非……」
三揖作畢。
觀演台上，眾人神情各作不同，紀瞻眉心疑川，王侃好整以暇，周顗略帶悵然，謝鯤搖頭微怒，而謝裒卻踏案而出，叫道：「鼓！」
鼓聲尚未盡落，一道赤影飛馳若
hｔｔps://m•ｈｅtuboｏk.ｃｏm.ｃoｍ虹。馬上的桓溫揚著長刀，如風般繞過柵欄，猛地一個斜身，一刀卷落柱后草人之首，哈哈大笑。
差半步！
「未必！」
「妙哉！」
「甚好！」
小謝安大聲道：「大兄此言差矣，鳳鶴啼于長空，群鳥皆僻！鵬鷹擊于茫海，燕雀安知？」
「阿姐，謝安謝過……」
妖冶的謝尚不以為然的搖著頭，慢聲嘆道：「本是卓卓青蓮，何故與泥中武夫爭雄？」
將近箭樓時，小謝安悄悄掙脫劉濃的手，撿回了木屐。
而此時，桓溫也拄著長槍投目於他。
劉濃微微一愣，凝視著桓溫。半晌，徐徐踏上高台，笑道：「途有耽擱，故而來遲。」
片刻前，劉濃被巨力仰拉著貼向馬臀，間不容髮之時，趕緊棄劍，死死的反抱著馬腹，待飛雪稍稍穩定后，才敢調整坐姿。無劍如何取首？只得拔轉馬首取劍，但如此一來，落後桓溫足有一箭之地，而桓溫已取首有三。
而郎君們所思則不同……
邁過箭樓，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浮現於校場，劉濃在左，小謝安居右，二人同一種姿式，神態也一致。仿若兩株玉松，蕭蕭風秀。
劉濃道：「可！」
穿上木屐，他頓時覺得自己高了許多，脖子也仰的不是那麼疼了，笑道：「美鶴，今日你一定要勝。」
劉濃洒然而笑。眯著眼睛看向不遠處高台上的桓溫。
桓溫將槍遞給身側武曲，朝著劉濃沉沉揖手，劉濃默然還禮。然後，二人一揖敬天，再揖告地，隨後朝著四方團揖。
「嗖！」
全場霎時一靜，隨後若投石入湖，頓生波瀾無數。
謝尚打量著手中酒杯，緩緩笑道：「我賭三枚胡桃青果！華亭美鶴敗！」
這時，一名披著甲的郡軍小校快步行至觀演台下，朝著謝裒高聲道：「請軍令！」
長刀橫拖而過，捲起草首飛滾落地，桓溫斜眼一掃，見劉濃遠遠的落在後面，桓ｈｅtubｏok•ｃｏｍ•coｍ溫嘴角一裂，竟拔回馬首朝著劉濃飛奔，沿途再取一首，奔至劉濃三十步外，勒住韁繩，笑道：「瞻簀，尚能戰否？」
「起！」
桓溫面向正中的觀演席。大聲道：「諸位尊長，今日龍亢桓氏桓溫與華亭劉氏劉瞻簀較技於此，請尊長見證。」
「唰！」
小校接令，朝著高台大聲喝道：「起！」
來福將闊劍奉上，朝著小郎君眨了眨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懷中。
小謝安本想大吼一聲：「謝安與劉濃在此！切莫喧嘩！」但偏著腦袋瞅了瞅身側鎮靜的美郎君，心想：「嗯，千軍萬馬不動容，乃大丈夫本色也！」故而，繼續背負雙手，環顧四野蟻蟻眾生，頓時覺得自己又高一截，而這種萬眾皆醉我獨醒的感覺，猶似半醉酣然神卻明，極是飄逸順暢。
一劍光寒，疾切而過，草頭飛揚。
綠蘿駭得花容失色，雙手捂著眼睛，心中巨石一陣狂跳，隨後疾疾的向下便沉。腳上一軟，站不住身子，軟綿綿的便倒，誰知卻靠入另一個軟軟的身子，耳際傳來淡淡的聲音：「莫怕，劉郎君無事……」
聞鼓見景之人，皆為其聲、其勢所奪，一顆心隨著馬蹄與鼓聲震蕩。而場中二人，目光一致。
小謝安學著劉濃的樣子，背負著雙手，微仰著下巴，恍生一種睥睨天下的感覺。
「小郎君……」
劉濃劍眉微擰，懶得理他，闊步邁向飛雪。飛雪見了劉濃，眼帘撲簌簌急閃，「希律律」一聲長嘶，竟飛揚起前蹄一陣亂踢，驚得身側的郡軍四散，而它身側的赤蛟隨即也不甘示弱的拔蹄奮嘶。
一劍砍中木柱！劍身嵌入，而馬還在奔！
劉濃劍眉一皺，縱馬突向百步外的草人。
是蘭奴。
謝真石雙肩一松，笑得花枝亂顫，想了想，取下頭上的步搖往案上一擱，輕聲道：「我也加註，華亭美鶴得勝……」
鼓聲頓時裂響，密集似暴雨。
「我，我……」
https://m.hetubook.com.com紀瞻捋著長須笑道：「當仁則不讓也！」隨後長身而起，眼光掃過四周，將喧嘩聲歸靜于無，朗聲笑道：「九月初八，聚眾與城東觀武。文以修身安邦，武以定國揚疆……」
「唰！」
有郎君笑贊：「桓氏七星，雄哉。壯哉！當浮一大白！」
「嗖！」
謝裒振袍而起，拋出一枚尖竹令，肅道：「起！」
稍徐。
飛雪縱出！
飛雪與赤蛟被人牽出，打著響鼻刨著蹄。它們乃是戰馬，聽見輕密鼓點，見得綽綽人影絲毫不驚，反而頗是興奮。
謝裒一聲令下，負責秩序的郡軍抬出一根根粗大的木樁，或豎于地，或置成欄，更在轉急之處置下諸多草人，稍後的比試將以一炷香為時，斬草首眾者勝出。
劉濃與桓溫翻身上馬，二人沿著全場並馳慢跑。騎在馬上。桓溫頓時意氣風發，恍覺滿場目光皆在已身，揮揚著長刀不時的發出聲聲尖嘯，雖不若張邁之嘯聲滾雲驚雷，但也豪放不羈，頗適現下場景。而劉濃則微伏著腰，感受身下飛雪的節奏，並不與他爭風搶光。
「非也！」
「嗯，甚好！」
桓溫提著一柄長刀，猛力的向下一劈，似乎嫌刀過輕。朝著身側的郡軍低語幾句。郡軍隨即向小校稟報，小校略作猶豫便將自身腰刀奉上。桓溫提刀一試，雖仍覺略薄，但勉強使得。倒提著刀。大步迎向赤蛟，經過劉濃身側時，挺著肚子猶自朝前走，嘴上卻輕笑道：「瞻簀，若是此時將馬歸還於我。你我不比也罷！」
「諾！」
如此作較，劉濃略遜一籌。
小謝安大怒，指著謝尚，氣道：「大兄，我，我要挑……」他想挑戰謝尚，但說不出口，漲得滿臉通紅。
去勢若電，眨眼之間便取一首！
四名擊鼓手齊吸一口氣，八支鼓捶同擊，「咚！」地一聲巨響，震得人耳鼓發麻。
謝尚慢悠悠轉著酒杯，淡聲道：「桓溫已取五首，美鶴，僅得一首……」
近在眼前！
敗？亦或勝？
小謝安感激的看著阿姐，暗覺今日的阿姐最美，挽著雙手于眉前，深深揖手。
小謝安大喜若狂，騰地起身，叫道。
一時間，滿場私議紛紛，亂七八糟諸般猜疑不絕。
草人，在三十步外。
再近！
「啊，小郎君……」
馬道中，一紅一白兩道游龍爭相飛撲草人，滿座嘩然！此時，莫論是誰都已看出桓溫何意！
「然也……」
「呃！！！」
「起！」百余郡軍齊聲作吼。
「哈哈……」桓溫放聲大笑，銜尾追上。
當下，小謝安掂著腰腹，豪氣地道：「美鶴若得勝，謝安定當滋青果三枚以壯其色。」說著，朝劉濃略作點頭示意，而後邁開大步朝著謝氏席位疾行，木屐踏得「啪、啪」作響。
「置馬道！」
小謝安悻悻地轉過頭，不理他們，在場中找尋劉濃。
「為何美鶴如此狼狽？」
比武將較三場，馬術、弓箭、劍槍，而首場便是馬術。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既是較武，御馬之術豈能不較？為公正起見，馬乃「飛雪」與昔日桓溫之「赤蛟」。日前，劉濃便將它們交付與謝裒。
「咚咚咚咚……」
聞聽此言。小女郎的阿兄神情驀然一怔，一口烈酒嗆在喉嚨，掙得滿臉通紅，心道：美鶴之美，天下皆知！天下女兒，誰個不愛美鶴？唉。我怎可因此與小妹較勁呢……聖人言，唯女子與小人……
有人嘆道：「美鶴，當真來也……」
近了！
「咚咚咚！」
校場內。
「希律律！」
謝真石皺眉道：「安弟，勝負乃兵家……」
綠蘿壯著膽子睜開眼，只見自家小郎君果真無事，正控著飛雪起伏于叢林般的馬道中。
四目相對，劉濃微笑不語卻緩緩搖了搖頭，桓溫濃眉一皺。握著槍桿的手不由得一緊，踏前一步，高聲問道：「君，何wwｗ•hetuｂoｏｋ•coｍ•coｍ故來遲？」
「哼！」
劉濃遙望遠方彎曲盤旋的馬道，半眯著眼略作思索，隨後搖了搖頭，持著闊劍大步踏向場中，此時若換馬鐙恐將引人注目，若是因此惹人非議，得不償失。
綠蘿拽著蘭奴的手，眼淚汪汪；蘭奴面色平淡，睫毛卻在輕閃；來福咬著腮幫，按著劍，盯著那道紅影眼露凶光，雙肩微伏，猶若擇人而噬的猛獸。
寒光一閃！
一道雪龍，一縷赤虹，風馳電掣般縱掠。桓溫馬術強過劉濃甚多，一陣起仰轉挪便越過劉濃，長刀斜探，取首大笑。
赤影超前三個馬身，桓溫揮著雪亮長刀，狂笑：「瞻簀，且看我奪首！」
桓溫撇著劉濃，疑惑道：「尚能戰否？」
不作對比則罷。一比之下，世家女郎們個個以小團扇掩了半張臉，俏笑嫣然，心想：「往日皆聽人言，桓七星面生異相而雄奇，實則是個粗豪農夫嘛，哪能與斯美俊秀的美鶴相比呢？嫁人作婦當嫁美鶴也……」
劉濃不與他言，目光凝聚柱后草人，感受飛雪的速度，愈來愈近，草人扎得結實，脖子勒得只有手臂粗。
「嘿嘿！」
觀演席中，若論官職目前是周顗最高，但若言聲名野望與年歲皆是紀瞻為尊。
身側的小女郎撇嘴道：「阿兄胡言呢，那個桓七星，叫聲猶若公鵝，真難聽……」
不知何時，劉濃竟踩在了馬背上，彎著身子，藉著馬力，猛地一蹬。
桓溫與劉濃勒馬于曲道前，等候鼓聲與令箭，今日所行種種，皆是謝裒事前既定，一切按照軍中操演而行。
待得紀瞻抑揚頓挫的朗朗之音落地，四名雄壯的武曲將大鼓通擂三響，雄渾厚重的鼓音寰盪于校場中。將在座千人心神繃緊若滿月之弦。盡皆將眼光投向高台上的二人，但見得一人腰寬體闊，面有七星，相貌略丑；一人身形頎長，即便渾身染污，亦是溫雅若玉。
腰懷略鼓，中有一對可拆卸的便攜馬鐙。此馬鐙非同其時之三角鐙，而是更為便利的X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