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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劉濃將視線轉過來，萬福道：「橋游思，見過劉郎君。」

「小娘子，咱們也賽。」

中樓。

當行經中樓時，遇上夜拂與嫣醉，祖盛與橋然來得突然，是以西樓的人便未刻意迴避。劉濃稍稍一想，便找了個由頭去了躺西樓，問楊少柳可願見一見。

晴焉見小娘子點頭，心中極喜，當下便攜著小娘子朝著庄牆奔，殊不知奔著奔著。漸漸的，小娘子不再需要她扶，竟捧著小手爐超過了她，身姿猶若一隻雪蝶。

藍繡鞋的腳尖，微翹、微翹。

三個郎君邊走邊笑，橋游思無心打量庄中的景色，心神皆在懷前的手爐上，掌心傳來的暖意越來越淡，而腳尖卻慢慢的被冰冷浸滿，微低著頭，暗暗的忍耐。

橋游思剛由晴焉扶著坐下，碎湖便遞過來一個金絲楠木小手爐，隨後又命候在屋外的小婢將熱水端進來，用手試了試溫，笑道：「橋小娘子遠道而來，定是神困意乏，莫若稍事休歇一會，稍後待主母醒了，碎湖再來喚小娘子。」說完，叫上小婢。輕身退出室。

「小娘子笑了……」

「小娘子……小娘子……」

「嗯。」

將小娘子小小的腳放入水盆中，細心的揉著腳指與腳心。感覺到小娘子的腳漸漸軟了，抬頭輕聲問道：「小娘子，可曾好些？」

片刻后，橋游思邁出室，碎湖侍在門口，見她出來便彎身萬福，起身之時眼神驟然一凝，竟怔得一怔，心想：這個柔弱的小娘子，緩過勁來后，可真美……仿若從畫里走出來的一般……

此刻的橋游思面上紅朴朴的，雙手捧著小手爐，胸膛起伏不斷，乾淨到極致的眼睛透露著明潔的歡喜，還有些許淡淡的羞澀。

橋游思緩緩的起身，眉梢不經意的一凝，將領口的狐毛緊了緊，可腳下卻又傳來陣陣寒意，這冰天雪地仿似她的天敵，每逢冬至，她只能躲在溫暖的火盆邊才可覺得稍安。

「茂蔭ｈttps://ｗww•ｈetuboｏｋ•ｃｏm•ｃoｍ，咱們既來華亭，有的是時日，何需急在一時。」橋然哪敢讓小妹再待在風雪中，當下便拉著祖盛朝劉氏莊園行去。

晴焉摸了一下牆壁，笑道：「是啊，四面都是火盆，牆也是熱的呢。」隨後歪著頭想了想。又道：「小娘子，這大白天的，劉氏主母怎地就歇著了呢？會不會是身體……」

美鶴道：「竟如此不巧？」

「嗯。」

「嗯……」

室內，唯余橋游思與晴焉。

兩人談事時，並未避著祖盛。

橋游思正在穿蘿襪，瞧見鞋子神情也是一愣，隨後臉上便唰的紅透了，暗覺耳根燙得厲害，默然的接過鞋子一試，不大不小將將好，心裏暖暖的說不清楚，良久，良久，柔柔笑道：「我歇會。」說著，抹去繡鞋，鑽入布衾中，下意識的想要抱著雙手、蜷起身子，腳下卻碰到一個暖暖的物什，右手邊也是，長長的睫毛輕輕閃了兩下，欲思，困意卻襲來。

晴焉笑道：「小娘子睡得沉，劉氏主母已醒了，碎湖在外面候著呢？」

「小娘子……」晴焉急奔幾步，攜上小娘子的手臂。但覺寒冷若冰，看向不遠處那高聳的白牆，真盼它能近些，再近些……

劉氏端莊的坐在主案后，看著兒子與兩個好友，臉上笑容極盛，心中極軟，眼底卻有些酸，兒子長成了，有至交好友相伴，心中也有小女郎了，再不是昔日懵懂的幼童。

「固所願也！」祖盛見了好友心懷大開，當即便將身上的臟襖一脫，豪氣的隨手一扔，拍了拍手，慷慨應戰。自從他準備去廣州投軍，每日便練習五禽戲打熬身子。自忖已非昔日吳下阿蒙。

便在劉濃心有所思之時，突聞橋然驚喚，一回頭，眼神不由地一怔。

晴焉，默然笑了。

話音尚未落地，祖盛居然搶跑，揮舞著雙手。踢得一路雪揚，竟然跑得飛快。

豁hｔtps://ｍ•ｈｅtｕbｏｏk.cｏm•ｃｏｍ然一暖。

唉……

「橋小娘子，拿著捂捂。」

來到院中，美鶴引著阿兄們朝正中的樓行去，將將踏著木梯走上二樓，有個淡雅的女婢端著手萬福：「各位郎君，小娘子，主母剛歇下呢。」

晴焉指著牆壁笑道：「小娘子，劉郎君家的牆是燃著的呢。」

晴焉扶起小娘子，答道：「卯時兩刻。」

碎湖與蘭奴自庄內迎出來，見幾個郎君光著腳板只顧著傻笑，趕緊命人打來熱水。

橋然與祖盛仍在續舊，兩人站在風雪中爽朗的笑。

對此，橋然未作猶豫，欣然應允。若是隔在十年前，吳縣橋氏是餘杭丁氏攀也攀不上的高枝，但現今橋氏步履唯艱，多一家情誼，便多一助益，何樂而不為。

幾人匆匆濯過足，換上乾淨的襪子，穿上隨從們提來的木屐，並肩行向庄內，劉濃側首向碎湖低聲交待了幾句。

「晴焉……」

晴焉喜滋滋的撫著柔軟順滑的斗蓬，眼睛明滅閃煉，突地一亮，總算轉過彎來了，驚呼：「小娘子，原是，原是劉郎君有意如此安排啊。」

而獲得第三的是……橋游思！！！

楊少柳沉默半晌，輕輕搖了搖頭。

橋游思做了一夢，她穿行在冰天雪地，沿著絲絲血跡，追尋一隻受傷之兔，奈何那兔子受了傷，怕見生人，奔得更急。風驟雪烈，襲得人渾身僵冷如鐵，皺著眉頭一直追，眼見即將被凍成冰塊之際，卻突然身上一暖，驀然抬頭時，只見陽光普照，而身前身後竟是桃李復青紅。那隻兔子則就地一滾，竟搖身變成了劉濃。美郎君，笑意如暖春。

橋游思抿了抿冰涼的嘴唇，朝著劉濃彎了彎身，笑道：「謝過劉郎君。哪，哪有驅車入庄的道理。」說著，捧著小手爐加快了腳步。

碎湖一出去，橋游思的眼睛便閉上了，嘴唇輕輕顫抖。

「劉濃，見過橋小娘子，小娘子身體可還安好和_圖_書？」劉濃揖手回禮，微笑的看著橋游思。

美鶴道：「便如此，茂蔭、玉鞠，劉濃正有一事要與兩位兄長相商，待事畢后，咱們再來見過娘親。」說著，又命婢女帶橋游思去休歇。

祖盛卻不知就裡，揮著手，大聲笑道：「如此風雪野景甚美，瞻簀方才鳴琴也未盡意，你我何不入亭再行續之？若再溫得幾盞酒……」

若是渾身一籠，風雪必然難浸，不過卻要散發。

「茂蔭、玉鞠，何不入內再續？」劉濃看見了橋游思那陡轉即逝的皺眉，也瞅見了那雙微微顫抖的藍繡鞋，劍眉稍稍一滯，隨後便打斷了橋然與祖盛二人的笑談。

華亭劉氏、吳縣橋氏、餘杭丁氏同締情誼。

一行數人奔到庄牆前，毫無疑問是劉濃得了第一，他正抱著雙臂斜倚庄門看著祖盛笑，剛才奔得太急，祖盛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扶著牆喘氣如牛，嘴裏猶自嚷道：「瞻簀，祖盛，祖盛只比，只比君慢，慢三步，非，非也，慢兩步有半……」

晴焉替小娘子捏好布衾的邊角，守在床邊，眨著眼睛不知在想甚，側首見小娘子已睡著了，呼吸均勻平穩，眉心是放開的，嘴角亦微微彎著。

橋然回過身，順著劉濃的眼光看向自家小妹，眼神倏然一愣，面上的神情既愧且澀。

阿兄道：「莫若，稍後再來拜見伯母。」

晴焉驚呼一聲，從木榻下捧起一雙藍色的繡鞋，仔細一辯。只見除了花色不同，大小與樣式竟與小娘子的一模一樣，眨著眼睛，轉不過彎來，半天才說了一句：「小娘子，這，這咱回事啊……」

「我自己來……」女兒家的腳，便若女兒家的身子，哪怕晴焉也是女兒身。橋游思仍是有些羞澀，自己緩緩揉著腳指頭，看著那正透著熊熊火光的牆壁，笑道：「這倒是個好法子，日後冬天，咱們庄中也如此取暖，便不會冷得這般難受了。」

室內，暖意綿濃。

「嗯？才一個時辰……www.hetubook.com.com」橋游思愣愣的穿著鞋，歪著腦袋心想：感覺過了那般久，卻不想只有一個時辰，果真如莊周夢蝶乎。

劉濃與橋然大笑，兩人互相一個對視，彎身脫下木屐。同時發力，朝著祖盛急追。

劉濃叫道：「然也，小娘子何不放開心懷，一同賽之！」

「簌！」

劉濃與祖盛坐在左案，橋然一人坐在右案，身側尚餘一方空位。方才，劉濃與橋然談及通宜之事，橋然聽得劉濃欲三家共行通宜。

「呀！」

橋游思抿著嘴唇，木然的應著，腦袋昏昏的，感覺渾身上下沒有半分重量，任由晴焉扶著穿廊繞角，來到一處居室。

碎湖笑道：「橋小娘子，小郎君請小娘子不必太過見外，一切應以身體為重。」言罷，淺身萬福，默身而退。

橋然回身看了一眼在風中搖擺的小妹，心中念頭急轉，神情頓時一喜，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喚道：「小妹，何不一同賽之？」

正迷糊間，突聽晴焉在耳側輕輕呼喚，橋游思慢慢睜開眼，看著帳頂上的朵朵白薔薇，半晌，眸光由茫然轉而清澈無比，支起身子，問道：「現下幾時？」

斗蓬與橋游思的狐裘有別，不僅在領口有著重重的狐毛，便是在對襟處也布滿雪絨，更為耐寒的是這件斗蓬直泄入地，且附有連襟風帽。

祖盛記起阿父的交待，暗中再三思慮，終是硬著頭皮將其父打算說了。

晴焉趕緊道：「是啊，小娘子，咱們坐車吧。」

看著小娘子的笑容，晴焉對華亭美鶴的好感唰唰的往上漲。

「游思？！」

綠蘿悄然離去，不多時，留顏便來回稟：「小郎君，主母已醒。」

隨著郎君們踏入棱形保壘的院門，好在一路上的雪被打掃得乾淨，不然定是難熬致極。

「嗯，好多了……」橋游思慢慢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捧著滾湯的小手爐貼于胸口，陣陣暖意直往心裏鑽。

劉濃心中待祖盛與橋然不同，聽了祖盛一番言語，略作和圖書沉吟，便應下了祖盛之事，隨後思著橋游思應當也好些了，便朝綠蘿使了個眼色。

「晴焉！」橋游思搖了搖頭，微笑著制住晴焉的話頭。

劉濃稍愣一瞬，大步趕上橋然與祖盛。指著五百步外的庄牆，笑道：「今日，茂蔭冒雪獨行，可見腳力見漲，可敢與劉濃再賽一賽？」

風雪驟緊，橋游思款款的邁下車，身子如冰浸，臉上卻帶著輕輕的笑容，緊緊的捧著小手爐，一步步走到三個少年郎君的身側。

「小娘子是該歇會。」

這時，碎湖巧步邁進來，手中捧著一件華麗的雪狐斗蓬，嫣然笑道：「小娘子，這件氅是主母的，一日也未穿過，望小娘子莫嫌。」

「碎湖？」橋游思眨了眨眼，思得深了，便有些懵。

橋游思不禁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時，方才見過的那個與別婢不同的女婢款款行來，柔聲萬福道：「碎湖見過橋小娘子，橋小娘子請隨婢子來。」

「哈哈。」

橋然吐著氣，羞愧無顏，恨不得挖個雪洞鑽，他發力得太猛，一百步時好似無人可敵，一百步外卻越來越慢，竟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小妹從身邊格格飄過。

晴焉吐了吐舌頭。見小娘子臉色回復不少，唇間也有了些許色彩，便拿起床榻邊早已備好的乾淨絲帕遞給小娘子，恁不地一眼瞅見木榻下的物什。

晴焉趕緊撫著小娘子坐到矮床邊坐下。脫下小娘子濕透的繡鞋，握著小娘子的玉足，觸覺如冰塊一般，心中又疼又憐。

「尚好。」

劉濃心中暗暗一嘆，並未勉強她，神秘的楊少柳，她在迴避著甚？這些年他不是沒有思過、慮過，但現今兩家早已融在一起，難分你我。劉濃深信，終將一日，那薄薄的面紗會揭開。但，卻非今日。不急，欲速則不達。

劉濃落後數步，眼角餘光看著風雪中的橋游思，但見除了一把青絲，整個人幾近與雪同，而嘴唇亦冷白若雪，委實禁不住心中的擔憂，便輕聲道：「小娘子何不入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