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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劍眉緊簇，冷汗滲出。

若離弦之箭。

「嗯！！！」

橋游思在背後怯怯的問，劉濃不著痕迹的抹去額角冷汗，揣好木鑽，徐徐轉過身，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橋游思把手爐遞給他。

「呀！血……」

「呀，嗚……」

跳進坑裡，亂刨一氣，找到兩截短短的樹枝，匆匆爬回火堆，往火堆里一扔，看著淡藍色的火苗升騰起來，吐出一口氣，暖暖的笑了。

一隻素白的手打斜伸過來，掐住那蛇頭。

橋然卻不擔心，小妹自小便是如此，只要受了凍，便會陷入沉睡，沒個半月一月難以痊癒。而一旦痊癒后，她的身子便會好過昔日不少，極是怪異。

緩緩睜開眼，月白的帷幄，刺著薔薇的帳頂，美麗妖嬈的女子，一對歡欣的眸子。

劉濃披著重錦行於廊，面色略顯蒼白，身後跟著從建康回來的劉誾、由拳歸來的李催、吳縣的李健，以及來福、碎湖、羅環等人。

唱著唱著，那藍蝴蝶飛了過來，焦味更濃，聲音柔柔的：「劉郎君，稍後便有兔子吃了……」

劉濃頓住腳步，抱著雙臂，微笑的看著二人上樓，原本祖盛見他已然無恙，便欲回婁縣，但被劉濃挽留。而婁縣祖氏之事，能幫上多少，從何入手，劉濃尚未拿定章程，便待此事一了，再細細度之。

劉濃歪過頭，仰視頭頂月洞，一隻一隻的青色蜘蛛，正順著一條條黑蛇飛速的往下溜。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原本就是一隻幼兔，被她胡亂一烤，黑黑的一小團。劉濃心中一暖，裂開嘴，想放聲笑，她靜靜的看，眼睛一眨不眨。

「甚好，嗯，極好！」

橋游思打斷了劉濃的話，迎著火苗，晃動著小黑團，渾身在輕輕顫抖，而那雪白的手掌邊緣，滲著絲絲血跡，那是她提著兔子耳朵，摔死兔子時，給兔子反咬的。稍徐，捧回焦兔，走向劉濃，蹲下來，把它遞過去：「游思，不會廚藝。」

碎湖道：「小郎君但且寬心，咱們族中較簡，橋郎君亦是，倒是丁府君那邊來了htｔｐs://m.hｅtｕbook.com.cｏm不少人，碎湖都已安排妥當，只是明日的通宜典禮，丁府君卻一再推辭，說是讓小郎君主持。」

每隔一會，劉濃便會拉著橋游思遠離火堆，順著斜坡爬到稍高處，呼吸純凈的空氣。

顆顆豆大汗珠滾出，閉著眼睛，不自禁的發出一聲悶哼。

鷹疾啼兩聲，繞著洞底盤旋了一圈，隨後揮起雙翅，急速攀升，突出圓月似的洞口，杳然而去。其間，未給橋游思半分展示投壺技藝的時機。

橋游思想站起來，右手臂卻讓他的身子壓住了，使勁抽也抽不出來，於是，她只能環著他的腰，而他卻緊閉著眼睛，重重的吐著粗氣，往日那一對飛揚的劍眉，此刻深深的皺著，簇成了川字。

連日驟雪，再因洞底寒不外泄，是以積雪極深，淺時三尺，深有近丈。

「起！」

鷹盤旋掠過上空，黃黑相間的眼俯視洞中，倏地看見劉濃與橋游思，高聲啼叫，隨後雙翅一展，猛地一個翻身，疾疾的直插而下。

「嚶……」小女郎回過神來，一聲嚶喃。

啊……劉濃無言以對。

「小郎君，小郎君醒了。」

難以稍後了，腦袋沉沉一歪。

「劉，劉郎君，你在做，做甚？」

冰涼，恰是這絲冰涼，便若陽春逢白雪，那皺著的眉驀然一散，隨即星湖耀眼，霎那間，劉濃睜開了眼，凝視近在咫尺的小女郎。半晌，他搖了搖頭，眼神由迷惘漸爾清澈，想笑一笑，卻僅僅是裂了裂嘴。眼帘顫抖，疲倦，難以抗衡的疲倦再度襲來，就在心神將沉睡，就在意志將沉淪之時，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勿、憂，稍、后……」

洞壁四面皆雪，瑩白一片。

片刻后，劉濃彷彿聽見有人在呼喚，渾身驀然一震，趕緊閉眼、側耳細聽，卻又再也不聞，搖了搖頭，莫非是幻聽？

靠近，一點點。

橋游思雙手環著他的腰，用力把他往火堆外拉，奈何他仿似沉如千斤，她維持著他不掉進去已是大不易，想要拉回來卻是難為，眼見將滾落火堆中，她也不知那裡生和_圖_書出一股子力氣，抱著他猛地一扯，倆人斜斜的倒在火堆旁。

「哼！」

劇烈的心跳導致胸口空空蕩蕩，額角手心全是汗，身上卻不冷了。待看見濃煙緩緩浮散，拍了拍手掌，艱難的又往回拖。

只能隱隱約約的感覺到，潔白的裙角在晃來晃去，中有兩點深藍，像是蝴蝶。時爾，那藍色的蝴蝶振動著翅膀，翩翩來去；倏爾，它又飛臨自己的身旁，稍稍停駐。

火堆旁，橋游思坐在一塊乾淨的石頭上，懷裡抱著小手爐，曲著雙腿，腦袋枕在膝蓋上，睜著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視著對面的劉濃。在她的腳下，伏著一隻受傷的小白兔，正睜著紅漆漆的小眼睛看著火堆旁的倆人，它命大，摔入雪中，居然未死。

「兔子，兔子，自己死了！」

輕輕的一撫，想抹平他皺著的眉。

有個聲音，像清泉緩流山間，似翡珠滾落玉盤。

眨著眼睛看他，熟悉而溫暖，恍若夢中，皓雪蔥嫩的手指頭翹了翹，她收回纏在他腰上的左手，伸出兩根玉指，慢慢的，試探著。

「劉郎君，是繩子，並非蛇……」

唇上亦有，那唇略薄，緊緊的抿著，恰若刀鋒。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在那川紋中，有細汗匯成小溪，正順著紋路往下流。

橋游思的驚呼聲由然一斷，而劉濃觸手綿彈溫軟，唇上有香略甜。四目相對，小女郎眨著眼，一愣一愣，劉濃溺在那黑色的汪洋里，輕輕一咬，手上微微用力。

鼻翼兩端亦有密汗，濕濕的，卻極好看，仿似潔玉染露一般。

「謝甚？游思不冷。」橋游思撿起地上的小黑團，走向火堆，火燃得極熊，未燃盡的一角顯露著雪白絨毛，那是她身上的雪狐斗蓬。

「咕……」小兔子竄到身邊。

「墨璃，端茶來。」

淡淡的芥香味道，清心靜神。

哄！！！

「嗯！！！」

綠蘿用絲帕溫柔的拭盡小郎君的嘴角，挪了挪軟枕，將小郎君小心翼翼的放下，細細的捏著衾角，柔聲道：「小郎君，莫要擔心，橋小娘子好著呢。小郎君和*圖*書睡了三日了，從未睡得這般沉，綠蘿，綠蘿……」說著，顆顆晶瑩的淚珠自臉頰滾落。

劉濃雙手在地上猛地一撐，竭盡全力翻過身，卻正好滾在蛇的身側，看著那三角蛇頭，晃晃悠悠的向自己的脖子游來，心想：莫非，未摔死，卻將死於蛇噬？

口乾，舔了舔唇。

小女郎的手胡亂的推搡著，正好碰中他的傷口，劉濃一聲悶哼，回過神來，誰知這一回神，渾身的力氣便如潮而退，重重的壓在了她的身上。

劉濃洒然一笑，橋游思回來便病了，延請了吳縣良醫，醫士說無妨，需得好生將養。可她的將養法子甚怪，每日服了葯就睡，一睡則喚不醒，而到了固定的時辰必醒，如此周而復始。

「撲通！」

二人見了劉濃都是一喜，數日來，劉濃甚少起榻，只在室中稍作走動，今番尚是首次行外。祖盛瞅了瞅劉濃，意味深長的笑道：「瞻簀，意欲何往啊？」

離火堆，不過三尺。

「劉，劉郎君，倦否？」

「劉郎君，手爐，你拿著吧。」

「嚶……」

劉濃翻撿著火堆底部的碳，挑出那些剛燃燼卻未熄的，投入手爐中心的鐵壺中，用力把螺旋蓋擰緊，擰著擰著，手上卻猛地一滯，胸口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痛楚。

劉濃盤腿坐著，閉著眼睛，聲音又低又沉。

數日後。

小兔子跳到劉濃的胸膛上，瞪著眼睛看她，興許，它極是不解，為何要把他拖來拖去。

劉濃道：「兔，兔子……」

「簌！」

橋游思一聲冷哼，竟飛快的跑到火堆邊撿了塊冷透的木碳，張開左臂護住劉濃，右手虛揚，嚇唬著飛掠而來的鷹。

雪空放晴，清冷的陽光灑在廊上，如瑩浮白。

「劉郎君，放，放開游思……」

劉濃一邊走，一邊聽碎湖輕聲細稟，她在稟報通宜的諸般事體，丁晦帶著族中重要人物早已至華亭，因劉濃受傷，是以通宜之事便擱置了些時日。

天地一陣旋轉，眼前猛然一黑，身子頓時穩不住，搖搖欲墜火堆中，幸虧橋游思早覺不對，竟飛快的跳過來，一把拉住了他。

年歲將盡，分https://m.hetubook.com.com散於各處的華亭之人都如旅鳥歸巢。半載未見，劉誾眼神愈發堅毅，即便在邁步行走之時，身子亦挺得筆直如刀，略略落後劉濃一步。

「嚶！」

亦不知過得多久，興許盞茶時光，亦或累生經世。劉濃嗅到一股味道，這味道極是獨特，仿似物被灼焦，有些刺鼻，而眼帘沉重如山，睜不盡開。

小半個時辰后。

雪洞似漏斗，上窄下寬，由下往上望，洞口，仿似雪月當空。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劉濃睜開了眼睛，聲音低沉，但卻唱得極是好聽。

橋游思歪著腦袋，輕聲道：「若是，若是它飛得低些，咱們便有鷹肉吃了。」

「當心，蛇！」

……

「小郎君！！！」

洞底委實太寒，剛存不久的手爐又冷了，唯余微微的暖，這並非是火碳的暖，而是她身上的暖，帶著微弱的香氣。

腳步輕輕，一縷柔柔的香氣襲來，溫軟的手觸在額間，來人翻著手掌，用掌心與掌背各試了一下，隨即軟糯的聲音鑽進耳朵：「小郎君額間不燙了。」

胸膛上是軟軟的，四側都是暖的。唇間似留有一點余香，幽幽的，灼人神。

淡藍的火光，輝著臉，耀著眼。

那鷹好似真被她嚇著了，竟一振翅膀緩緩浮起，橋游思回頭瞅著劉濃，認真的道：「劉郎君，莫怕，游思投壺技藝極好。」

「怦，怦怦……」

殊不知，濃密的煙也冒起來了，眨著眼睛想了想，拉著他往斜坡上拖。

橋游思頭頂突然竄下一條黑蛇，劉濃大驚，猛地揉身撲上，將橋游思撲倒在雪地中。

「不困。」

洞中無日月，洞底的倆人分不清時辰，大致著估摸已至下半夜。被雪浸過的樹枝燃得極慢，火光呈淡藍色，有一種刺鼻滲眼的味道盤旋。

劉濃一口包住那小黑團，咀嚼著，眉色古怪的連聲稱讚。囫圇咽下去，嘴裏已分不清味道，暖意卻陣陣徐懷，正欲翻身坐起來，卻見橋游思指著頭頂，驚呼：「咦，鷹！」

「劉郎君，劉郎君……」橋游思嬌聲呼喚，伸出左手拍著他的臉，卻怎生也拍不開那雙眼睛，情急之下，竟和圖書教她抽出了被壓著的右手。

橋游思極是不解，她不想離開火堆，她冷。

「嗯……」劉濃配合的點了點頭。

……

「玉鞠歸來的正好，劉濃正欲至北樓，探望橋小娘子。」

「撲通。」

「嚶，嚶……」

一塊散發著焦味的黑團掉在雪地中，小女郎十指巧巧掩嘴，長長的睫毛唰著黑白琉璃，半晌，幽幽回過神來，嗔道：「劉郎君，君子，君子不可窺儀，不可竊聞……」頓了一頓，嬌聲笑道：「游思不若劉郎君，劉郎君吟的好聽。」

小女郎站起身，左右瞅了瞅，除了睡著的他和一隻兔子，便只剩下自己了。蹲下來，雙手掌著他的肩，用力的推向火堆，推至兩尺時，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看了看火堆，掙扎著爬起來，踉踉蹌蹌的奔到他掏的坑，探頭一看，裏面沒有樹枝了。

「嚶，嚶……」

「繩子？」

聽得這聲低喃，劉濃仿似被雷擊，腦中盡作混亂，便在此時，小女郎開始拚命掙扎，扭著細白如玉的脖子，歪著頭不讓他吻，嘴裏驚呼：「劉郎君，劉郎君……」

暗香盈袖，頭枕著一片溫軟，飲了一盞熱茶，神思漸聚漸清，問道：「橋小娘子，可好？」

他困到極致了，已經感覺不出背心的冷痛，唯余胸口陣陣的氣悶，若非局勢不容，定會睡上三天三夜也不醒。少傾，睜開眼睛，轉過身子，從懷裡摸出那枚尖尖的木鑽，雙手握著，以尖的那一頭抵在大腿最為柔嫩的內側，暗一咬牙，一寸一寸，綿深的扎。

劉濃未作解釋，封閉的空間燃燒濕柴，有毒。

「劉郎君，劉郎君……醒醒……」

「論尊論長皆非劉濃，怎可由我主持。此事，稍後再議。」劉濃淡然說著，腳步不停，繞過迴廊，直行北樓，途中見至冰潭中垂釣的橋然與祖盛歸來，二人收穫頗豐，各釣了幾條鱸魚，正商量著晚上怎生吃。

「嚶，嗚……」小女郎又羞又惱又痛。

「咕……」

「謝，謝過。」劉濃閉了下眼，方才僅是低低的唱了一句，卻彷彿用盡了渾身的力。

對此，醫士無言作論、醫術無法以解。

火堆快熄了。

「瞻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