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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乞巧，乞巧，小洛羽，你欲向七姐乞甚呢？」

「綉蛛，綉蛛，乖乖的，要聽話，莫再跑了……」

綠蘿和洛羽一前一後走向院中，洛羽奔入室中拿出木盒放在屋檐下，抱出簇新的葦席鋪在院中，捧出針籃擺放于席，歪著腦袋一想，眼睛一亮，飛揚著腳步又竄進了前院，不多時，小心翼翼的托著一盆七巧八彎的巧果回返，巧果很好看，她們做了好幾日才做出來的，先用桂花密雜著粟玉粉捏成模樣，再用慢火煨蒸。樣子有大白貓，白牡丹、白將軍，還有……

「撲、撲撲……」

王述虛著浮腫的眼瞅了瞅那人，嗡聲嗡氣地道：「王述豈與汝同！汝以為我不知乎？汝之寰宇，便若蟻也，螻蟻豈可度得王述？」

「咦，那是何人？」

「汝以為王述痴乎，傻乎，汝乃何人也……」

「好看就好看……」

王述，他來做甚……

劉濃知道她是丁氏商事主事之人，男裝而來多半有事，哪敢讓她負氣而走，腳步一邁，身子斜閃，攔在丁青矜面前，正了神色，揖手道：「丁郎君，餘杭丁氏與華亭劉氏情誼深厚，怎可一來便走，劉濃方才乃無心之失，請丁郎君莫怪。」

「不是呢，也不進來，就在門口走來走去……」

好半晌，將巧果放入早已備下的錦盒，細心的用絲帕墊著，深怕壓壞。捧著盒子走到屋檐下，輕輕的放下錦盒，揭開檐下的另一隻錦盒，裏面爬著一隻綉蛛。這是她尋了好些日才尋來的，她觀察了它足足一夜，它不負所望，織的網比別的綉蛛都要密。

「和*圖*書七姐，七姐，綠蘿年年向你乞討，從未變過……」

酒肆外，王述踩著樹蔭，背負著手匆匆走向道口，在那裡停著兩輛牛車。有人遠遠的看見他來，從轅上跳下來，迎上前，笑道：「懷祖，何苦每日皆來，中元節後方是定品之時，屆時再與劉氏子……」

劉濃抹汗的手一滯，臉上的神情頗是古怪。

「洛羽想和綠蘿阿姐一樣好看……」

三個聲音同時響起，綠蘿與洛羽回頭一看，來福大步行來，捧著小郎君的烏墨劍，劍身極長，足有四尺，寬亦過三指，這是小郎君新鑄的劍，聽說好幾十斤呢，那快比綠蘿都重了呢，小郎君成天舞著它，不累么……不過，劍的名字好怪，叫，叫楚殤，為何不叫綠蘿呢，綠蘿更好聽……妖嬈的美婢如是想。

……

不知何時，綠蘿已不知不覺的倚在了偏門口，眸光柔柔的望著雨林，洛羽歪著腦袋看她。

眼前之人確是丁青矜，頭戴絲冠，身披寬袍，眉目細細，粉面朱唇，好生一個美郎君。不知怎地，劉濃卻想起了昔日楊少柳的男裝相，忍不住輕笑出聲：「呵呵……」

……

車軲轆滾過溪畔青草，駛向遠方，那人看著車尾，面色沉黯，目光陰戾，「呸」的吐了一口痰，咬牙罵道：「汝乃太原王氏之恥也！」轉而又看向劉氏酒肆方向，神色更顯猙獰，狠狠地一捶手掌，跳上車轅，揣簾而入，冷聲道：「走。」

聽見腳步聲，丁青矜徐徐轉身，細眉一顰即散，淡然揖手道：「丁青矜，見過劉郎君。」

呼……ｈetｕbook•cｏｍ•ｃoｍ

「吱呀」一聲，門開。

站于楠中，雙手端在左腰，微微用力左扭右扭，而後再緩緩將手伸向天空，美美的伸了個懶腰。洛羽走過來，歪著腦袋盯著綠蘿的腰身瞧。

綠羅回過頭，陽光終於羞澀的爬上了牆。

……

「可是那個睜不開眼的怪人？若是他，小郎君說過，別理……」

丁青矜凝視著劉濃，見他面色不似取笑，而她所來之事亦耽擱不得，只得暗吸一口氣，深深一揖：「劉郎君，丁青矜此來……」

「丁小娘……丁郎君，且慢！」

軟語依濃，低喃輕吟，長長的睫毛淺眨、淺眨。

「丁、小娘子？」

暗暗吐出一口氣，掂了掂腰，闊步走到階下，揖手道：「餘杭丁青矜，拜見劉郎君。」

昨夜一場輕雨，將青石曲廊拂濕，把院中芭蕉滴透，便是牆角的竹柳也被它洗得煥然一新。晨間的空氣極是輕清，微微一嗅，渾身上下四萬八千個毛孔盡張。

白獅分列左右，白袍按刀肅立。

「呸，不得胡言。」

青石階上水痕清新，陽光穿過林腰，斜投一半。

「丁青矜！」

「哼，劉郎君何故辱我？！」聽得笑聲，丁青矜更惱，揮袖便走，若非事發突然，若非莫可奈何，若非……她真不願來見劉濃，這隻驕傲的美鶴。

洛羽指著一隻巧果笑道：「綠蘿阿姐，這隻，這隻好像小郎君哦。」

媚媚一笑，眸光隨著小郎君的身影轉動，小郎君身著箭袍，倒提著劍向院外而行，與來福一起穿過了月洞，踏出了偏門，入了雨林，月衫閃現時，而和*圖*書後，而後不見了……

「呀，你是，你是……」

「墨璃，墨璃，綠蘿與你不同，綠蘿歡喜的，綠蘿生死不改……」

「才沒胡言呢，尚拿著劍呢。這隻，這隻像綠蘿阿姐。」洛羽又指著另外一隻。

「綠蘿阿姐，已經看不見了。」

於是乎，王述，再敗。

「哦。」

「是呢，在門外好一會了。」

走到門口，劉濃回頭看了一眼王述，東海一痴，痴到極致，此人存乎自我意境之中，行事荒誕離奇，偏生難纏無比，其認定之事不較高下定不罷休。不知他所為何來，也懶得理他，而今已非昔日博名之時，何需與他相爭。倒提著劍走入院中，一眼便見院中站著一人。

「懷祖……」那人微驚，仰望已踏上車轅的王述。

「呃……」

車夫問：「郎君，去何地？」

七月七，乞巧節。

重七，女子穿針、織網、染蔻丹，向織女七姐乞巧，郎君們則曬書，曬盡一歲之苦讀，表述一載之光輝。小郎君的書極多，待兩個婉約的小女兒將它們都搬到院中，擺放在矮案上后，綠蘿看了一向爬滿青藤的院牆，青碧一片，太陽公公還在睡覺呢，沒起床，暖暖一笑，轉目投向靜悄悄的室口。殊不知室口卻閃現一截月衫，小郎君走出來，看了一眼院中的書籍，微微一笑，在檐下對著雙拳緩緩往左右擴展。

「呸……你又不是小郎君……」話出一半，綠蘿掩了嘴，紅著臉，媚著眼，把小婢一瞪：「別站著了，快把小郎君的書都搬出來，太陽快出來了。」

洛羽不疑有它，眨著眼睛想啊想，和*圖*書一溜煙又奔向前院。

王述身子一滯，慢慢轉身，看著那張仰著的臉，看著那雙閃爍的眼睛，愈看愈是不屑，朝著地上唾了一口濃痰，而後鑽入車中。

「哼，快想想，尚有遺漏的沒？」綠蘿臉紅透了，想支開洛羽。

「丁、青、矜……」綠蘿眨著眼睛，覺得這名字好熟，卻怎生也想不起來眼前這個俊美郎君是誰。來自餘杭，餘杭丁氏……

第三日，王述坐于門前，身前擺著一大一小兩個魚籃，小魚籃里放著明珠，珠上塗滿污泥；大魚籃則是袋袋粟米。人來人往時，王述的隨從言，但凡路人，兩者可任取其一。路人見了污泥疙瘩與粟米，毫不猶豫，紛紛取粟而走，對那小魚籃看也不看一眼。綠蘿抱著一盆水出來，莞爾一笑，繼爾朝著小魚籃便是一潑，頓時將污泥沖得乾淨。路人見之，爭珠而走。

劉濃練完劍，出得一身汗，倒擒著劍與來福走在林中，林中風軟，吹得人渾身通泰。來福看見酒肆門前，有個瘦高身影孑然孤立，笑道：「小郎君，那人又來了。」

蟻之目，蟻之寰宇，至廣至大，於人而言，卻不過指肚大小，因蟻非人。以葉障目，用心觀，人之寰宇便若風中之葉，葉及之處便為寰宇，心及之極便為寰宇，小若草芥，大若無窮。

身側傳來腳步聲，勿需回頭，洛羽這小妮子調皮的緊，走路永遠是這般的，一翹一顛，將兩個錦盒閉了，問：「可是來人了？」

洛羽抬起頭，眨著眼奇道：「綠蘿阿姐，為何洛羽看見你的身子，會，會口渴呢？」說著，小婢光潔的喉嚨www•hetｕboｏk.cｏｍ•ｃoｍ動了動。

「丹陽尹府！」

洛羽道：「綠蘿阿姐，今日乞巧節哎……」

丁青矜頓時怒了，再次一個揖手：「丁青矜，見過，劉、郎、君！」一字一頓。

東海一痴欲言又止，他並非不言，在第二日，他便趁著劉濃出外之時，指著青石默然靜待。當時，美郎君淡然一笑，伸手摘了一片樹葉，在目前一比，再將那樹葉一吹，葉落翻飛，美郎君淡淡一揖而走。

綠蘿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嗔道：「小妮子，瞧甚呢？」

綠蘿從門裡探出一半身子，慢慢轉動螓首，惺松的眼眸漸明漸亮。

今日，王述看著美郎君走入門內，終是未言。

勿需言，美郎君已解。

綠蘿撿起木盆中的兩隻巧果，小小的，一隻穿著箭袍拿著劍，是小郎君的模樣，一隻穿著花蘿抹胸襦裙，是自己……看著看著，瞅了瞅身後，洛羽尚未歸來，紅著臉把兩個小巧果嘴對著嘴輕輕一觸，霎那間，一股莫名的情緒由指尖滲透至發尖，美婢渾身都在輕輕顫抖。

「小郎君……」

「小妮子，好看有甚用？」

他站在林下，負著手，披著陽光，望著劉氏酒肆，細長的眉時皺時舒，腳步情不自禁的徘徊來去，好似猶豫難決。便在這時，大門口花蘿蕩漾，飄出一個美人兒。那美人兒站在階上，歪著腦袋看他，眸子里藏著疑惑，正在仔細的辯認。

劉濃而今名聲在外，總有人想行捷徑奪名，不足為奇。而此人卻不同，自那日一見之後，每日都來，也不言語，只是虛著眼窺伺。他既不言，劉濃便對其視而不見，提著劍，走正門，與王述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