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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濃掀起面甲，凝視著十丈城頭的李矩，半晌不語，璇即，縱馬沿河漫蹄，直抵弔橋口，朗聲道：「李司州，函谷關已破！」

……

李矩喃喃自語，暗覺胸口堵悶，眼前金星亂吐，隨即，一陣天旋地轉，手中的火把也舉不穩，「啪噠」一聲墜落，身子晃了兩晃，要倒，趕緊抓住箭剁口，奈何手上卻無力，順著箭牆便往下溜，心道：「祖納若亡，祖逖勢必將遷怒於我，洛陽，洛陽危矣……」

李矩深深的吸氣、吐氣，順了順憋悶的胸口，強自鎮定，而後，緊緊的抓住江霸的手臂，借力站直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城下白騎黑甲，喘氣道：「開，開城門！」

車軲轆輾過草地，綻出低啞的聲音，袁秀眸子一顫，簌地坐起身來，入目乃是雄壯的脊背，漫漫月光下，其人脖心滾著粒汗。

半月以來，兩者交戰，石虎兵勢若勝，尚可言互有勝負，一旦相差無幾，竟然連番戰敗！

「唷嗬，唷嗬……」

韓潛逐石虎於野，勒馬于韓王墓，墓前古祠有聯，上書十字，即乃：「生死一知已，存亡兩婦人」。知已者，乃蕭何，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之蕭何。兩婦人者，一者乃漂母，施飯之恩，得以保身；一者乃漢后呂雉，斬名將於鍾室。

冀保道：「世子殿下，兩百三十里，全軍從速，日半可至，我等已耽擱不少時日，莫若星夜突擊，後日晨時，便可抵達洛陽！」他們來時路上，因軍糧不hetubook.com.com足，故而一路襲卷村落，耽擱了兩日。

袁秀顫了顫眉，轉動著靈詰的眸子，將整個身子揉進老婦人懷裡，揚著半張小臉，怯怯地問：「阿娘，此乃何地？」

八千步騎大軍，滾滾插向西南。

便於此時，鐵甲陣中馳出一人，慢蹄踏至護城河邊，高高勒起座下雪馬，櫻紅盔纓斜斜一歪，牛角盔望向城頭。

李矩怔住，江霸乾咳一聲，將其驚醒，李矩深吸一口氣，冷冷的看著城下白袍海洋，沉聲道：「劉中郎，所為何來？」

韓潛冷冷一笑，將鐵盔叩于其首，虛虛壓住半片濃眉，「唰」的一聲，拔起豎插於地的長槍，回頭復望一眼韓王墓，揚槍道：「傳令三軍，銜尾追擊，若其勒陣，鼓戰而前，若其避銳，當斬其尾！待至河陰縣，勒馬入虎牢！」

……

「鐵騎滾洛陽，自乃嗜血之兆！羊奴太多，過則傷人！草原之子，當嗜以羊奴，噬其肉，飲其血，剁其首，躪其身，以羊奴之肉，濯我身壯巍！而此，方可代代興盛長榮！」石興右首乃是冀保，其人亦屬十八騎之一，好食人，最好食幼|女，極其兇橫。

少傾，白色的浪花湧入眼帘。

「呼，呼……」

「報……」

「報……」

這時，鐵甲陣中復出一人，走到弔橋口，高舉著火把，叫道：「李司州，吾乃祖將軍帳下曲都言續，今日，我軍與胡騎戰于洛陽西，祖將軍已然陣亡，莫非和圖書欲見將軍之身，李司州方可信乎？」

「嘎吱，嘎吱……」

江霸疾步沖至近前，將李矩扶住。

身側的老婦人將她攬入懷中，溫柔的撫著她的背。

「敵襲，敵襲！」

冷月，將滿未滿，掛于峰巔，峰上有城，牆頭燈火如叢……

城上火把點點，城門都尉江霸昂立於城頭，注視著遠處的火光長龍。

夔安搭眉看了一眼，但見堆積成群的黑雀已將落日覆蓋，黑壓壓的一片，沉聲道：「世子殿下，落日鳴雀，乃是嗜血之兆！」

偵騎北來，背後令旗冽冽作響，待至近前，高聲道：「回稟韓屯騎，石虎起鍋拔營，辯其方向，欲走洛陽！」

「韓潛！！！」

……

萬軍白龍，陣列于城下。

石興三十有許，面貌不凡，大嘴方耳，凸眉橫骨，額縛金箍，耳墜金環，碧眼若雕，顧盼之時，凜凜生威，見夔安神情有變，勒過馬首，問道：「左司馬，莫非，有何不妥？」

石虎分兵一萬取河陰，韓潛提兵戰之，石虎不敵，徐撤三十里。

石虎|騎著高頭大馬，滿臉風塵，眉宇鐵寒，早聞祖逖帳下韓潛擅戰，對陣半月，果不其然，韓潛這賊廝用兵如神矣，不是斷糧，便是截道，教人防不勝防，偏又綿似柔布，重拳擊之不著力，反受布中針灼。

偵騎由西南而來，高聲叫道：「回稟單于元輔，桃豹將軍擊李矩帳下騫韜于河陰西，大勝，斬敵兩千，潰敵陳野，現奔洛陽，指日可至。」

ｗｗw•ｈetuｂooｋ.cｏｍ•cｏｍ「上蔡！」

「祖，祖納陣亡，函谷關破……」

「嘿嘿，洛陽，與我對陣，豈能容你輕易卷營！」

「莫非，尹安復投胡酋乎？」

韓王，韓信是也，戰無不勝之韓王，國士亦無雙，奈何生死一知已，存亡兩婦人，一朝身名盡喪，唯余黃土一杯。

夔安乃石勒十八騎之一，幼時曾隨異人，習得兵法與相術，此刻見得滿天黑雀，眉頭緊皺，蒜鼻亂抖，此乃大凶之兆啊！

號角響于耳際，袁秀嚶嚀一聲，從夢中幽幽醒來，眨了眨眼睛，眼前，月白如珪，斜斜的嵌于天懷，明亮的星辰，璀璨閃爍，好似狡詰的眸光一般，臉頰兩側有柔柔的清風，徐徐纏繞著髮絲。

偵騎南來，高聳的令旗上盤旋著數十隻低飛的烏雀，待至近前，叫道：「回稟世子殿下，距洛陽城兩百三十里！」

「報……」

兩百三十里……石興想了一想，問道：「單于元輔何在？」

「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撕碎長夜，擊破星空，直直砸向城頭。

同韓為姓，卻非一宗，韓潛自幼研習兵書，對韓信極其仰慕，途經韓王之墓，自是得下馬憑弔一番，奈何戎甲在身，敵雖退卻非潰，是以只得摘下頭盔，朝著野草叢中的墓碑拱了拱手，沉聲道：「潛當習韓王，勤修戈甲，逐暴於野；卻不習韓王，良弓當掛壁，何待婦人折！」

一切，靜瀾而安定。

城牆戌衛凄厲的叫聲，輾碎了一城的安寧，霎時間，https://www.hetubook.com.com城牆內外活了過來，呼喊聲，甲片碰撞聲，沉重的步伐聲，拔刀聲，叫罵聲，不絕於耳！

「混賬！」

「司州！！」

江霸跳下瞭望台，一把將那猶自狂叫不休的戌衛擰向半空，而後，重重的頓下，「啪、啪啪！」扇了幾個耳光，高聲道：「鎮靜！」

滎陽之北，韓王故里。

偵騎搖頭道：「前偵尚未回，是以未知，三日前，單于元輔尚與韓潛對敵于滎陽！」

拉著板車的人抹了抹脖心，回頭憨厚一笑，璇即，抬頭看向遠方。

「報……」

「嗚，嗚……」

「駕，駕！」

李矩早已為其所驚，忙不迭地的穿戴好衣冠，匆匆奔至城頭，舉起火把俯首一看，眼底猛然一縮，白袍？江東之虎？軍容如此鼎盛！一連竄的感概令李司州神思悠悠，抓著火把的手指，根根泛白。

石虎神情大震，提槍轉馬，大手一揮，高聲道：「三軍全速，直插洛陽，豈可使不戰之人而彰功！」意指石興，石興乃是石勒之子，石虎乃是石勒侄子，二人向來不和。

石興裂了裂嘴，猛地一抽馬鞭，笑道：「但使奪得洛陽，城中十萬漢女，當犒三軍，歡祭終月！兩位司馬，理當先行擇之，石興后隨也！」

「小娘子，醒了？」

言罷，再也禁不住，頭一歪，暈厥當場。

石興皺眉一思，當即拔出彎刀，高聲叫道：「草原之子，隨我征戰，襲卷洛陽！」

「妙哉！」

頓時，城牆上炸響一氣，亂七八糟的質疑聲、驚和圖書呼聲充斥于耳，刺得李矩面上紅一陣、青一陣，眉心亂跳，按著箭剁口的手背泛起青筋如蟲，隨後，猛地一捶箭剁，手上傳來劇痛，其人卻渾然不顧，指著弔橋口的劉濃，喝道：「休得胡言，尹安闔族皆在洛陽，安敢負我？」

「李司州何在？」

「襲卷洛陽！！！」

「李司州！」

……

石興率領兩萬步、騎，由平陽走河內，復自河內奔洛陽，大軍一眼望不到邊，此乃石勒帳下精銳，曾橫掃幽州、瘋攪冀州，儘是驕兵悍將，一個個滿臉橫肉，神情猙獰，逢戰即喜。

「函谷關據守軍兩千，為何不見烽火即破？！」

「函谷關已破？！」

鬼叫嘶哮，蕩滌四野，令落日亦不堪其煩，烏雀亦難耐其擾，撲簌簌飛了滿天，而後，盤旋于大軍頭頂，「呱呱呱」的叫個不停。

大戟士首當其衝，全身重甲，挺著丈八十字戟；虎噬衛緊隨其後，全身重甲，頭戴罩盔，臂縛圓盾，腰挎橫刀，左右各一柄；射聲衛居中，渾身皮甲，背負長弓，斜插箭壺，腰挎長刀；磐石衛居后，全身甲，持巨盾，縛圓盾，束長刀；復后，便乃四千祖納精銳步卒，最後方乃漫漫鐵騎。此乃，背向陳陣！顯然，為防胡騎背擊！

星輝伴月，柔和的月光，緩緩的拂過千瘡百孔的城牆，好似欲安撫那昔日的創傷。

「諾！」

將將西行三十余里，偵騎復來，嘶著嗓子叫道：「回稟單于元輔，韓潛率五千騎軍銜尾追來，半個時辰，即臨我陣！」

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