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嘰嘰嘰……」

一連三問，祖約想了一想，答道：「韓潛據陳留，已然有言，為防胡人南下，故而控軍不至！華衛屯軍于渡，必然前來。至於華亭侯，其人來與不來，又有何干？惜乎，萬金之財矣……」

許氏頓住腳步，拂了拂祖約肩上飛絮，嫣然道：「夫君，今日妾身祈求三官大帝，得胡道首賜妾良方一帖，此帖合水服之，即可弄璋得子，夫君，喜乎？」

「喜乎……」

「哼！」

「何故惱怒？」

「嗯？」

天高雲闊，萬民送餞，葬祖逖于山之陽。

……

聞言，孔蓁呆了一呆，繼而莞爾一笑，心中卻極喜，歸來的真巧，恰逢出征，當即夾馬迎向劉濃，捧槍道：「回稟使君，孔蓁幸不辱命，建康有信至！」言罷，奉呈數信。

城外，青青草舍。

薛婉兒歪著腦袋，問道：「孔蓁阿姐，建康何如？可有上蔡美乎？」

「甚好！」

祖延大喜，嘴角一歪，揮袖入室，邊走邊道：「不枉我贈其美矣，不枉我贈其功矣……」

驀然，一葉垂水，將水中容顏紊亂，薛婉兒撇了撇嘴，幽幽嘆了一口氣，心想：「唉，即便著了華衣，小黑丫也美不過橋小娘子，嬌不過閭柔……」

豎日。

漫漫秋風吹黃了上蔡，田野里瀰漫著歡歌笑語，莫論男女老幼皆揮舞著斜和*圖*書鐮，收穫經年喜悅，唯小黑丫例外。

駱隆放開余鶯，聳了聳肩，笑道：「蛾悲復蛛悲，皆在一網之中矣！此網，羅盡乾坤，罩若繁籠，故而，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指了指余鶯，復指向自己：「你、我皆在其中矣！」

余鶯身子一顫，答道：「悲也。」

恰於此時，峰城上響起號角聲，二女齊齊色變，打馬馳向峰城，將將至峰下，漫漫鐵甲泄下。

「為何助它？」不知何時，余鶯抱著竹籃立於駱隆身後。

「孔蓁阿姐，孔蓁阿姐……」

恨鐵不成鋼，許氏柳眉倒豎，狠狠啐了一口，懶得與其并行，腳步加快，待至階上，回頭看著漫漫飛絮，心中忽生不安，喃道：「我心難安，謂之何也？此事，莫非尚有遺漏？嗯，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

「拙夫！」

薛婉兒蹲坐于樹下，曲膝於懷前，雙手托腮，眸子輕輕撲閃、慢逐水中流葉。小紅馬徘徊于岸邊，啃著已然漸硬的青草。

「咦……」

想著，想著，委屈了，嘴巴嘟起來，探手入水，欲將水影攪碎，入手卻微軟淺寒，一時興起，瞅了瞅左右，見無人，於是乎，卻了青絲履，褪卷蘿襪，將小小玉足探入水中，霎那間，冰涼冰涼，心情舒ｍ.ｈｅｔｕbook.com.com緩，揚足踢水，漫聲唱起來：「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壽春城南，祖約府邸。

余鶯蹲下身來，將散落於地的雞食一顆、一顆的撿起來，放入竹籃中，最後一顆卻撿了數度，亦未撿起來，頓時惱了，狠狠一腳踩下，暗著牙，使勁的揉，將其輾作齏粉。

時光逆轉，三日前。

……

聖人有言，夫唯不爭，故天下莫為之與爭！然，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此乃不得不爭！

薛婉看了一眼陣勢，但見荀娘子、曲平、徐乂皆從，皺眉嘆道：「唉，劉使君又將出征，尚好尚好，黑中有紅……」

孔蓁眉頭微皺，搖頭道：「不若上蔡美。」

「然也……」

這時，東面飛來一群白袍，為首者風塵撲撲，身披紅氅。

蛛網乃新織，內中有一隻飛蛾，正掙扎于網中。烏墨鐵蛛幾翻欲纏飛蛾，卻被飛蛾以翅膀撲開，奈何，翅膀沾蛛絲，愈纏愈緊，為蛛所食，不過早晚之間。駱隆觀得一陣，心中忽生不忍，嘴角默然裂開，伸出手指，捏出飛蛾。

汝河畔，衰柳下，一汪清水映嬌顏。

「愛妻，多慮矣！」

許氏見其陰陽怪氣的模樣，頓時勃然大怒，轉念又思及一事，強壓怒火，冷聲道：「城外，和*圖*書小九郎駐軍三千，其心難測，不容不慮，華亭侯將至否？華衛將至否？其餘諸軍何如？」

余鶯眸子疾轉，半晌，答道：「悲也！」

少傾，抱著竹籃慢慢起身，吸了一下鼻子，正欲挑簾而入，卻見檐下蛛網晃動，飛蛾復入……

少傾，風吹揚落，灑下蓬雪成陣，駱隆不耐煩的揮了揮眼前飛絮，恁不地卻瞅見檐下有一張蛛網搖曳于風中，感懷中起，度至近前細觀。

少傾，二女匯攏。

城中多淮揚，肆意瀟瀟，祖延喜色，卻已有數日未近女色，此刻正站在檐下，看著落絮紛飛，面上神情凝重。若論親疏，他及不祖約乃祖逖胞弟，然若論才，祖延自認不輸于祖約，況乎，兄長彌離之時，亦曾暗中欲助……

祖約眉頭大皺，神情詭異，其妻因無子，故而極妒，此時見許氏眉飛色舞，心中卻極其畏懼，只得硬著頭皮道：「喜，喜，甚喜，極喜。」

其妻許氏至廊上來，冷冷瞥了一眼祖約，見其神情羞惱，頓時不喜，指著滿院落絮，喝道：「今朝舍一錢，明日復萬錢，堂堂男兒卻腹不藏物，莫非盡塞絮草爾？」說著，又道：「明日即乃兄長殯葬之日，亦乃族議之時，諸事可有備妥？」

小黑丫又唱歌了，田野里忙碌的人群聞歌而喜，鐮刀隨即揮得輕快，橙黃粟海一茬一茬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矮。

思及此處，神情驀然一定，正欲捲袖入室，卻見隨從匆匆而來，待至近前，躬身道：「回稟郎君，華亭侯已至慎縣，指日，即臨壽春！」

「格格……」

其間，駱隆渾身縞素，獨倚於飛石，放聲悲歌：「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葛生蒙棘，蘞蔓于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

「哈哈……」駱隆怪怪一笑，抬起余鶯的下巴，輕輕咬了一口，再問：「蛛織網，乃食蛾蟲，若不得食，蛛亡。悲乎？」

來信共計有三，其一來自紀瞻，其二來自楊少柳，其三……其三，信封上畫著一隻無頭血龜。劉濃一見此信封，即搖了搖頭，未予看信，將信揣入鐵甲中，而後，馬踏河西，盡點營中騎軍，攜五千騎東去，待至燕尾嶺，恰逢祖約、祖延信使……

聞者，莫不涕零。祖薤人若白菊，仰抬螓首望著石上人，美目凄然……

孔蓁道：「景色雖美，然……不若上蔡。」最後四字，咬得極重，在其心中，上蔡最美。

祖約居城南，祖延處城北。

余鶯半眯著眼睛，定定的看著駱隆，驀然疾問：「若娶祖氏女郎，汝即喜乎？汝乃駱氏棄子，無根飄零，祖氏女郎何等尊貴，汝即喜之，徒奈何也？」

駱和圖書隆愣了一愣，歪著頭，上下打量余鶯，眼底精光忽閃忽隱，繼而，一攤雙手，淡然笑道：「愛君若替為夫誕下一子，駱隆必喜。」言罷，未看余鶯的眼睛，轉身便走。

薛婉兒眸子一溜，神情極喜，她與孔蓁向來要好，月旬不見，委實想念。當即將履襪胡亂穿好，竄至柳道中，翻上小紅馬，朝著孔蓁奔去。

祖約與其妻並肩而行，身子矮了一矮，答道：「愛妻但且寬心，戴征西已然致信于為夫。暨待明日事畢，為夫即為鎮西將軍。」

「妙哉！」

祖約畢恭畢敬的將一名族老送至府外，待其蹬上牛車，軲轆輾至轉角處，方才收回目光。須臾間，笑容驟凜，猛地一揮寬袖，捲袖入內，邊走邊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

駱隆曲指一彈，將飛蛾彈走，笑道：「無它，吾所好矣，今日助飛蛾，他日亦可助墨蛛。」言至此處一頓，攬著余鶯的腰，親了一口，續道：「蛾效於飛，突墜網中，為蛛所食，悲乎？」

薛婉兒奇道：「橋小娘子常言，江南青山掩綠水，煙雨堆翠柳，點墨即作畫，豈會不若上蔡？」說著，嘴角卻彎起來，偷偷笑。

「嗚，嗚……」

余鶯在院中餵雞，黃絨絨的雞仔繞其而舞，伊人笑顏如花。駱隆背倚廊柱，懶懶的抱著雙臂，注視院中人雞共舞。

「蹄它，蹄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