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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閥風流

作者:水煮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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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三尺功名 第380章 羽豐回哺

第九卷 三尺功名

第380章 羽豐回哺

背向車隊漸入烏衣巷,因雨方歇,是故車內微悶,侍墨卷開簾,欲讓清風透進來,轉首之間,看見白袍之尾,眸子一滯,顫聲道:「劉,劉郎君……」
庾文君看著氣象已具的成都侯,心中側然,近些年,庾氏一落千丈,連衛氏亦有不如,而今族兄雖得保身,然即將奔赴巴東險地,若族兄有失,庾氏即亡也!轉念又思,族兄言,成都侯乃庾氏大敵,若,若其……想著,想著,柔腸百結,螓首微垂。
劉濃自入後院拜見衛夫人,見其神情微寒,心中不以為意,衛夫人即乃衛夫人,傲骨天生,豈會因時而改。
劉濃看了一眼階上的謝裒等人,再瞥了瞥榕樹下面帶微笑的謝奕,見眾人神情坦然而但笑不語,心知此事定乃小謝安自己的主意,小謝安已八歲了,再有四五載即可入各府歷練,當即便跳下車轅,眯著眼凝視小謝安。
樹下,人觀鶯,車中,人觀人,各作一畫,各入畫中。稍徐,樹下人好似有所察,徐徐側身,望向巷中,卧蠶眉微微一揚,倒捉長毫,闊步行來,木屐踏得啪啪響。
雨後青石巷,清新而安瀾,車軲轆輾過滴翠石板,淺淺留下一行痕迹,劉濃坐于車中,背靠車壁闔眼假寐,心思沉靜如海,隱有暗流攪動,恰若如今之建康。王敦已亡,軍府四分五裂,散落各方;司馬睿將亡,經此一役,司馬氏之衰弱,眾所周知;昔日舊局乃王蕭平峙謝袁,而今已於不知不覺中,化為三方。其一,當以郗鑒、紀瞻為首,拱衛晉https://www.hetubook.com.com室;其二,則乃謝氏為首,重拾王氏舊舊崢嶸,力掌朝堂;其三,便乃遊離于兩者之間者,譬如陶侃,譬如朱燾,譬如自己……
劉濃把簾一閉,挑簾而出,將將出簾,即聞人言:「成都侯,別來無恙?」
二人對揖作別,一者輾巷而走,一者捲袖觀鶯,動靜入畫,卻因各自不同,背向而行。劉濃心中靜然,命車夫前往紀瞻府,既已作決,尚需與各位尊長辭別,況乎,尚得入衛氏一趟,待歸時,勢必已然頂月。
遂后,劉濃來至衛氏,弄巷森森,微涼滲人。衛氏已衰,唯老槐依舊挺立。門隨見白袍湧來,神情初驚后喜,當即竄入院中。稍後,中門大開,衛協領著一干族人迎于門口。
思及此處,劉濃坦然一笑,莫論局勢何如,但持己心則可。揉了揉眉心,挑開邊簾,讓清風吹進來,掃拂眉間,撫平心靜。暗中卻更為堅定,暨待北舟南歸,便行北回。
眾論後輩小郎君,劉濃最喜小謝安,非是別因,實乃小謝安內外渾徹若芝蘭玉樹,遠觀不食煙火,近察似玉堆琢,令人望之則喜,當下,微笑的看著小謝安,心中也有幾分不舍,稍稍一想,柔聲道:「天下若棋盤,行兵若博奕,然安石需知,其間之重,在於『博』也。行棋者,必身陷於棋,投子于棋,即乃投身於棋、化為棋,因時而動,潛勢而隨。若欲壁上觀,作操棋者,必敗於棋矣!」
謝奕擠了擠眉,抱著小道韞https://m.hetubook•com.com聳了聳肩,在其心中,小謝安永遠乃三歲孩童,故而,溺愛多過妙賞。
劉濃見庾文君亦在,神情微微一愣,繼而,見其一雙兒女怯怯的,好奇的看著自己,心中愈發篤定。當即,默然跪坐于衛夫人案前,長長一稽,朗聲道:「劉濃,見過尊長。」
汝南周氏,一半已亡于劉曜,一半即存此院中,粗粗一看,不過寥寥十餘人。劉濃感傷莫名,因時緊迫,便未予避人,對其子周閔言,暨待服喪畢,若願出仕,可北入汝南。
衛夫人顏色未改,得知劉濃前來,並未恭迎,領著庾文君於後院論賦畫與書法。衛協與庾文君已有子女,長子已有七歲,幼|女三歲。頗得衛夫人喜愛,一併於後院聞聽教誨。
劉濃入紀瞻府,恰逢紀瞻與蔡謨等人皆在,正行商議密事。劉濃稍作停留,即告辭離去。紀瞻未允,引劉濃入靜室,二人對座于案。劉濃默然烹茶,紀瞻娓娓敘言,意欲勸劉濃趁勢入江南。劉濃心懷感激,朝著紀瞻大禮稽拜,婉拒。紀瞻無奈,遂后,左右思之,而今王敦已亡,大江已開,便與劉濃細細一番謀划。
足足一個時辰,紀瞻方才容劉濃離去,並且送至道口。
小謝安並不情怯,正了正頂上小玉冠,掃了掃身上小月袍,挽起袖子,攬手于眉,沉沉一揖,淡然道:「謝安已有九歲,暨待幾載,若可堪成都侯之眼,尚請成都侯不棄。」揖而不起。
其間意,醇厚而微妙,各自心照不宣。劉濃跨上和圖書牛車,正欲閉簾,卻見劉耽朝著自己一揖,當下,淡然一笑,含了含首。
驀然間,目光一滯。
分明八歲,卻言九歲,小謝安迫不及待呀!劉濃心中好笑,神情卻渾然不改,待得數息未作聲,見小謝安作揖的尾指輕顫,知其必然忐忑,便問:「江山蒙雨極美,北地荒煙千里,安石可知?」
小謝安收了揖禮,定定的看著劉濃,正色道:「謝安知也,常聞人言洛陽柳,堆煙十里,瀲灧千傾,真君子當逞丈夫意,復舊時之觀也!」言至此處,一頓,挑了挑眉,補道:「謝安,不習尚兄。」
王羲之止步于丈外,單手負于背後,笑道:「方才,王羲之練字于院中,雨晴,忽聞鶯鳴,其聲嚶脆,引人心足。是故,欲命人擺案于門前,觀其舞,習其魂。」言至此處,洒然一笑,揮筆道:「昔日,門前來客不絕,故而黃鶯不鳴。如今,冷雨灑青巷,竟得啼聲湛靜!得也,失也,其妙,不可言矣。瞻簀,以為然否?」
目光淡然,隨景而走,此乃烏衣巷,兩側遍植榕樹,筆直修長,若劍挺聳。此時雨後方歇,彤日顯影,靜下心來時,便隱約聽聞,有春鶯出巢,撲扇于枝頭,鳴聲清脆,宛若滴響於心中,令人神形俱醉,情不自禁的以手指敲擊著窗棱,輕輕相合。
稍稍一愣。
劉濃作別謝府,謝裒、謝鯤、劉耽送至院門口,謝奕抱著小道韞行至榕樹下,小道韞得了焦尾琴,愛烏及屋之下,嫩嫩的喚了聲世伯。小謝安一路與劉濃並肩而行,見劉濃踏上牛車,下和*圖*書意識的將袍擺一撩,便欲往上竄。
小謝安瞅了一眼抱女兒的謝奕,撇了撇嘴,冷聲道:「阿兄目中無人也,吾將與美鶴比肩,不與阿兄同。」
須臾,劉濃默然一笑,跳下車轅,揖道:「逸少,別來無恙。」
「謝安知也,擇日謝安便起程至華亭,君幾時歸來?」小謝安木屐一頓,仰著小玉冠,怔怔的看著劉濃,神情極其不舍,近年來,他在修習兵書,意欲與劉濃比肩,共逐北胡。
劉濃來到周顗府,內中遍布白帆,悲聲一片。王敦雖亡,周顗卻未能逃過宿命,亡于王敦刀下。雖未留下「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然,酒量如海的周伯仁終究去矣,且因周顗向來清淡、不近人情,故而家徒四壁,徒留一乾兒女,痛悲春風。
「別過。」
「理當如此,別過。」
半晌,劉濃笑道:「甚好,洛陽之柳已衰,然劉濃必將復之。暨待來日,願托洛陽于安石。」言罷,朝著階上的謝裒等人一揖,至此一言,謝、劉兩氏親密更勝一籌。昔日,乃謝氏扶持劉濃,而今,則乃劉濃反哺于謝氏。
劉濃笑道:「逸少所言甚是,輕雲蔽月,與月而言,落得清凈。流風回雪,與雪而言,不過徒生輾轉爾!」
劉濃未予託大,早已下車,負手立於檐下,仰望舊日盛槐。待見了衛協,親密未減,相攜入內。
雨漸歇,空濛浮白。
成都侯聞聽木屐聲,回過頭來,不顧儀態,蹲于車轅上,笑道:「安石,擅攻者必動於九天之上,擅守者必隱於九天下之下,《吳子》、《m•hetubook.com.com孫子》皆乃行兵于勢,乃道行於術。安石若欲窺勢于觀火,尚需修習《六韜》,動靜佐近《尉繚》,方可捕真!」
小謝安想了一想,負手道:「然也,贏趙括知百家而弄兵,愧敗於此,即乃作操棋者也!謝安豈會習他,謝安願作投棋者,與君同爾!」頓了一頓,又道:「美鶴,待謝安習有所成之日,可否……可否入上蔡?」說著,臉上微紅,眼中卻帶希冀。
車隊流出烏衣巷,直奔朱雀橋,將至橋頭,卻見對面行來一竄華麗的牛車,劉濃劍眉微皺,命車夫避於一旁,放下了邊簾。對面轅上的車夫見了白袍,驀然一驚,便欲扭頭回稟,但見白袍已分流,且牛車已至橋心,便只能驅車而過。
王羲之眉梢飛揚,渾不以王氏而今之勢而憂,抖了抖尺半長毫,踏前一步,笑道:「但聞今日之言,便知瞻簀舊志未改。瞻簀而今已封侯,腰懸帶血刀,即若輕雲流風,你我各自持已,各得其所。」說著,想起一事,遂看了看巷中那一長竄白袍,懶懶笑道:「瞻簀流巷而過,王羲之駐足觀鶯,莫若就此別過,各入來處。何如?」
唉,我意不在此矣……
劉濃微微一笑。
華榕蒼翠,早鶯嫩黃,有子孤立於樹下,正仰首觀鶯,其人頭戴青玉冠,身披烏墨紗,手裡捉著尺半長毫,腳上踩著渾白木屐。恰逢風來,撩起袍角,紋展波盪,孑然若仙。
「妙哉!!」
劉濃坐于車中,輕輕抹過顫抖的左手,待車軲轆輾地聲遠去,命車夫速走。
劉濃心中一樂,笑道:「何不從無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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