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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閥風流

作者:水煮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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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三尺功名 第411章 灌娘心思

第九卷 三尺功名

第411章 灌娘心思

荀灌娘將馬打得瘋快,風聲裂響于耳,將腦後紅綢扯得冽冽,眸子開闔時,突地想起一事,橫眸道:「灌娘始今方知,君為何難捨上蔡。無它,身為侍甲之輩,豈忍見此慘景復現人間!駕,駕駕!」影虹拉起殘虹飆向南天一線。
「女子與男兒同乎?」荀灌娘系住腦後紅綢,打了個結,輕輕一扯,驀然問道。
豎日。
「狡詐!同即乃同,不同即不同,為何尚有將同而不同?」荀灌娘白了他一眼,將嘴邊亂髮別於耳後,眸子漸顯靈動,嘴角帶著不屑的微翹。半晌,盯著自己長長的腿,皺眉道:「經此一戰,尚有何人敢娶荀灌娘!」
「喵喵喵……」大白貓成功逃離,它的貓子貓孫們可遭了殃,即見得,那小屁孩東一撈,西一掏,不多時,便抱了三隻小貓咪在懷中,時而扯扯耳朵,倏而拔拔貓須。
聞言,荀娘子柳眉倒豎,猛地側首,怒視成都侯,冷聲道:「女子與男兒同矣!經此一戰,天下間,尚有何人不知荀灌娘!」說著,銀牙暗咬,撕下披風一角,將兩半裙甲竄起來,眸子瞪著劉濃,狠狠的用力一扯。
研畫與雪霽蹲在廊上,虛虛的扶著小小郎君與小小娘子的腰,教她們習步,見小大郎君遞貓過來,深怕貓抓傷了兩個小人兒,研畫趕緊一把擰在手中,哄道:「小小娘子,貓兒會搔人,咱們不玩,可否?」
「仙兒,仙兒……」忽然,楠角傳來脆嫩的呼喚聲,乍聞此聲,大白貓驀然受驚,匆匆扭頭一看,只見一個胖乎乎,白|嫩如玉的小人兒正揚著手,朝它奔來,在小人兒的身後,尚且跟著兩個正掌著撫攔、蹣m.hetubook.com.com跚學步的小傢伙,在此三人身側,蘿裙粉黛一竄竄。
「噗嗤……」
「蹄它,蹄它……」
天邊,暖暖秋陽,一寸一寸漫遍華亭劉氏莊園。
「喵!!」大白貓見勢不妙,疾疾竄下撫攔,並且於半空中猛然一個翻身,拉起一道優美的弧線,躍向院中。
……
一戰屠盡六萬人,倒底乃是女子,她嚇壞了罷……劉濃心情複雜,眼神卻愈發柔和,裂著嘴角露齒一笑,輕聲道:「烽煙兵戈,即乃如此,今日我不殺敵,他朝敵覆我土,定然殺戮我母,噬我妻女!此戰乃不得不為,此屠亦乃不得不為,概因,自古戰者,血肉之事矣!概因,此乃存亡之戰,非存即亡矣!此亡,乃華夏族人之盡亡!」說著,長長嘆了一口氣,六萬人填谷泄河,便連他看了也毛骨悚然,何況身為女子的荀灌娘。
荀灌娘不屑的挑了挑眉,彎腰捧起鳳翼盔,叩于其首,復拔起帶血長劍,在右腿脛甲上擦了擦,伴隨著『滋滋』的磨擦聲,「鏘」的一聲歸鞘,抖了抖肩上披風,俯視著地上呆怔的成都侯,數息后,莞爾一笑:「君且寬心,吾不喜汝,定非娶汝!」說著,拍了拍手,嫣然道:「走吧,李司州,想必已然久候!」
老樹下,小山坡上。
這時,小劉臻挪著橫步走過來,伸開雙手,輕輕的擁了擁小神愛,撫了撫小妹的眼角,嘟嚷:「啊,小,哭……」他尚不會說話,正囫圇學語。
「給,小妹一隻,阿弟一隻。」劉乾大方的將一隻小白貓遞給小妹,也給了小阿弟劉臻一隻。
「阿,呀,哦和圖書,愛……」掌著撫攔習步的劉神愛眨著漂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威武的阿兄,揚著嫩玉小手要貓咪,樣子可憐兮兮的。在小神愛的心中,大兄掏鵝蛋、捉貓兒,無所不能。
劉濃拔了根青草,銜于嘴中,扭頭看了一眼遠方忙碌的迴風谷,情不自禁的眯了眯眼,沉聲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矣!荀帥應知,從戰之前,劉濃亦曾惶恐,而此,並不為恥!若可使九州天下盡如江南,縱使劉濃惶恐不知生,此又何如!」
喋血的長劍豎插於草地中,華麗無比的劍鍔染滿了乾涸的血跡,血塊凝結成的紫斑,遮掩了翡翠芳華。精緻的鎧甲上斑痕累累,有箭簇劃過的軌跡,亦有刀劍斬擊的凹痕,左護肩的鳳獸缺了半邊,擋胸板甲略顯紋裂,裙甲一半斜于腰,一半拖于地,唯余那修長筆直的腿上脛甲依舊完好,正於朝陽下泛著暗紅的光。
「然,然也。」
光桔的楠木廊上,大白貓領著貓子貓孫們,邁著優雅而慵懶的步伐,眯著藍寶石般的眼睛,正行巡示它的莊園。一切安好,昨日我率軍與白將軍、白牡丹戰于池塘邊,一戰而功成,並趁著白鵝大軍鎩羽潰敗之際,追殺于柳道中。當是時,鵝毛滿天飛,嘎嘎慘叫聲,盤盪四野。
待至山下,兩人並騎向南疾馳,在南向軒轅關尚有一人心急火燎,正在等待他們的歸來,那人便是滎陽李矩。
天之南滾來一團紅雲,越滾越大,愈來愈清晰,內中一點黑白猶其驚心,五百炎鳳衛簇擁著鎮西將軍打馬而來。待至山下,成都侯凝望著山坡上的人,半晌無言,遂后,揮手制住火騎和圖書,翻身下馬,撫了撫飛雪的脖子,摘下牛角盔抱於懷中,按著楚殤一步步走向山顛。鐵履踩爛了碎石,雪中透紅的大氅拂彎了青草,人漸去氅已遠,草叢裡卻塗染點點櫻紅血痕。
劉濃唯唯,默然著盔,拔起楚殤。二人並肩向山下行去,一者纖細華麗,一者雄闊威武。烏黑甲伴著爛銀甲,紅披風纏著大雪氅,倆人雖非情中兒女,卻極其愜合。
「哇嗚,哇嗚……」小神愛更委屈了,眨落淚珠一顆顆。
山不高,僅十余丈,劉濃走得極慢,若非滿野雜草眷袍,斷難聽見他的腳步聲。「嘩啦啦……」高達十丈的中軍大纛滾浪裂響,成都侯走到大纛下,抬頭看了看殷紅的天空,抹了一把汗水、血水混雜的臉,拔出楚殤狠狠的插在草叢中,繼而,一屁股坐在地上,把牛角盔置於放于身側,雙手反撐,雙腿竭力前伸,舒適的喘出一口氣,歪過腦袋,笑道:「大戰已畢,依君之見,洛陽可取否?」
「格格格……」
「喵,喵喵……」思及此處,大白貓興緻濃烈,叫聲歡快。繼而,嗖的一聲,竄到撫欄上,慢悠悠的掃過院內,但見婢女往來,井然有序,而院中再無鵝群身影,裂開了嘴巴,抖著長長的鬍鬚,狀若傲然大笑,好不得意。
楚殤與華劍並列,牛角盔伴著鳳翼盔,兩人挨得極近,肩與肩之間相距不過一尺,腿與腿之間更近,近得幾乎脛甲碰脛甲。劉濃的聲音不低,葛灌娘卻彷彿並未聽見他的話,眸子猶望天上日,身子一動未動,若非那輕微撲扇的睫毛,即乃玉石靜雕,此雕絕美妖治,粉|嫩的臉蛋上染著絲縷紫紅,額心和*圖*書尚存一點血痕,恰若一枚桃紋,令人觀之心悸。
一時無言,稍徐,荀灌娘眸子緩緩一斂,瞥了瞥身側的成都侯,眸中神色複雜萬分,繼而,幽幽一嘆,解開腦後紅綢,頓時,滿把青絲飛瀑如雪,她卻將綢布橫握于兩手心,以拇指夾住輕輕向左右一捺,便已將綢布捺平,璇即,將綢布比作對摺,喃道:「戰前,灌娘未覺何如,戰後,忽而氣泄,竟顯惶恐。」說著,臉頰紅了,也不敢看劉濃,挽住胸前、腦後亂飄的頭髮,系著綢布。兩端齊整,已非方才一長一短。
劉濃怔了一怔,繼而,定定的看著她,答道:「同,亦不同爾!」
「哇,嗚……」小神愛瞅見玩具被奪了,頓時委屈了,大眼睛一眨一眨,小嘴巴一撇,要哭。
她這一扯,扯得成都侯暗覺胸子微癢,眉角隨即一跳。而她卻拍了拍裙甲,捶了捶長腿,雙手用力一撐,簌地起身,看著紅日,眯著眼睛,懶懶地道:「縱然無人敢娶荀灌娘,又有何妨?終將一日,灌娘若遇心喜之人,當行男兒事,六禮娶之!」
劉濃劍眉抖了抖,嚼著草根,注目遠方紅日滾青蒼,裂嘴道:「如今荀氏安居於潁川,灌娘若已厭倦征伐,莫若卸卻寒甲……」
「小妹,不哭哦。」劉乾眼睛咕嚕嚕一轉,把懷中的貓一扔,竄步過來,摸了摸小妹的總角頭,又親了親小妹的額角,奶聲奶氣的哄道:「待日後,小妹若阿兄一般,阿兄便給小妹捉兔子,擒貓兒。」說著,比了比自己的個頭,意思是待小妹長到這麼高,便可以玩兔子和貓咪了。
劉濃怔了半晌,鐵盔下裂起一絲笑容,縱馬追上。當是時,紅雲hetubook.com.com翻滾,屍山層掩,血河蜿蜒,突見蒼鷹乍起,斬翅掠過長空,翻過高聳的軒轅關,遙遙插向天邊……
「啊……」劉濃怔住,青草歪在嘴邊,一時回不過神來,愣愣的看著沐浴于紅日中的女將軍,但見她英姿颯爽,舉手投足間恍然帶著一種不可一世的氣度,暗覺上古女戰神婦好復生亦不過如此。
「嘶……」
「哼!」
聞聽此言,一干鶯紅燕綠笑媚了眼。而此時,在迴廊轉角處,金裙蕩漾,金絲履輕顫,華亭少主母款款走來,在陸舒窈的身側,跟著一婢,並非抹勺,而乃晴焉……
風卷草海低,在回穀風兩側,數萬士卒正拿著各色物什掀土填谷,此事不難,僅需將谷內的屍山血海淺淺一埋,勿使瘟疫橫行便可。盛夏方過,疫蟲易起,切切不可大意。想來,待掩埋完畢,世間再無迴風谷。
太陽照常升起,掛在東顛,冷冷的注視著血色的大地。晨間有微風,輕輕的拂過迴風谷上空,極其罕見的未聞嗚咽迴旋聲,無它,皆因迴風谷已化作人間煉獄,往昔的凹地已被屍山血海填滿。
此間瀾靜,風聲悠悠。
一長一短的兩縷紅綢飄飛于風中,幾許青絲伴綢起舞,更有少許纏繞著臉頰、嘴邊,狀若溫柔的手,正撫平著哀傷。荀灌娘斜坐在草地上,雙手反撐,破爛的大紅披風拖曳于地,一腿曲於懷前,一腿直伸,眸子看著東天紅日,黑白相間的瞳孔映著一輪血紅。山下,百余親衛騎馬肅殺于風中,盡皆注視著山坡上孤零的身影,無一人出聲,呼息亦輕微,目中深藏著冷凜的敬意,此敬意猶勝昨日瘋狂的嗜血。那是為他們的統帥,帶來輝煌戰果的主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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