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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燒船？」疤臉漢子大吃一驚，「總管，船上有可以三千多萬呢！」

不過緊接著從豐樂樓裏面出來的是幾十個僕役打扮的男子，兩人抬一個箱子，將三十來個大號牛皮箱子抬到了岸堤上面一個個堆好。看他們吃力的樣子，這些箱子彷彿還挺沉的，也不知道裏面是什麼？

不是因為知道了賈似道的台勇正在逼近，而是因為「大悲劇日」——後世的金融史都喜歡用「大悲劇日」給這一天命名。近三個月的遲約狂歡在這一天嘎然而止，以崩盤式的下跌，將遲約炒作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

這算什麼？有大人物要跳河自殺？一個荒唐的念頭在一群凄涼惶恐的人們腦海中升起。看看這些精壯漢子還有他們手中又直又長的橫刀，就知道不是普通富豪家的護衛！他們保護的人物，自然也不是一般人！

屈華傑哼了一聲：「燒！這些飛錢到了賈似道手裡就是錢……燒了，就是一堆灰燼！」

「還回豐樂樓？」

「有一艘船在燒！有一艘船在燒！」

屈華傑搖搖頭道：「殺不出去的，而且……也不必殺出去。」他抬手一指碼頭上的一艘畫舫。「這船是誰家的？」

「那咱們下樓來做甚？」

「是。」

一眾米商聞言都吃了一驚，紛紛追問。

……

「總管，水路和陸路都被封鎖了，屬下們護著您殺出去吧！」

屈華傑扭過頭，對疤臉漢子厲聲道：「放火m.ｈｅｔuｂｏoｋ•ｃｏm.coｍ！把船燒了！」

屈胖子此刻已經換了身衣裳還稍稍化了下妝，粘上了花白的假鬍子，彎著背在吧嗒吧嗒的流眼淚，彷彿是一個輸光了家產的老人家。刀疤臉也換了身僕人的衣裳，橫刀也不知丟哪兒去了，只是跟在胖子身後，也一塊兒掉眼淚……

「怎麼辦？怎麼辦？賈太師派兵來抓我們了，這下竹籃打水一場空了，臨漕孫家這下全毀在我手裡了！屈總管，您說如何是好？是跳西湖還是抹脖子，您拿個主意吧……」

豐樂樓中，此時彷彿已經是世界末日了！

那疤臉男子道：「總管，您這是要走水路？」

廖瑩中站在一艘官船上，遠遠的就瞧見豐樂樓碼頭上，有一艘畫舫已經燒了起來，正在冒出熊熊烈火。

這商人終究是鬥不過官的！

「把所有的箱子都抬上去。」

……

「殺出去？」屈華傑看了看身邊，只有十幾個臉色慘白，身子抖得都不像話的糧商和幾十個情報司的打手殺將——搞個暗殺或是在街頭火併，他們這些人足夠了。可是要和賈似道的6000台勇開仗，這些打手殺將還真是不夠瞧的。

想到這樣的人都輸得要跳西湖了，眾人的心裏面頓時好過了不少，暫時也按下了尋短見的心思，只是好奇地伸長了脖子，彷彿想見識一下這個在眾多護衛保護下來跳西湖的大豪。

現在擠在西湖岸堤上的人https://m.hetubook.com.com們，都是將房產、田地都抵押給錢莊，借出天道庄飛錢投入遲約炒作的，而且他們無一例外的都將購入的遲約再次抵押融資，有些人還反覆的抵押。在遲約一路高歌猛進上漲的時候，他們無疑是最高興的。可是在不到兩個月的快樂日子的盡頭，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地獄！

「自然是有人的！」

屈華傑哼了一聲，環視了周圍一票急得都快沒主意的米商，沉聲道：「屈某現在做個主，把諸位手中的飛錢都存入天道庄。如何？」

「又有人投水啦！」

屈華傑也不理他，只是大步走到西湖岸邊，岸邊就是碼頭，碼頭上停靠著幾艘畫舫，不過更遠的水面上卻浮著幾艘載滿了兵士的大船。船上豎著旗杆，還掛出了一面賈字大旗。

「總管，現在怎麼辦？」

「快救人啊！」

箱子方才堆好，就看見正主下來了，還不止一個，而是十幾個商人打扮的男子，都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看來輸得很慘。其中還有一個至少兩百斤重的大胖子，一邊走還一邊抹著眼淚，不時和身邊另一個小號胖子嘮叨著什麼。

早就守候在錢塘門、涌金門和清波門的台勇，立即在軍官的指揮下大步撲向了早已經亂成一團的豐樂樓。

「自然回豐樂樓了……」屈華傑冷笑，「某就不信，賈似道會把咱們這麼多人都弄死！你們可以做恁般大的生意，也不會沒和*圖*書有後台可倚吧？」

一個臉上有條刀疤的漢子彷彿是護衛頭領，湊到屈華傑身邊就提出突圍的建議。

這是怎麼回事？廖瑩中想了想，還是得不出結論——價值三千多萬貫，差不多相當於北明兩年半財政收入的紙幣，被放火燒掉！凡是腦子正常的人，大概都想不出來的。

「損失？」屈華傑哈哈大笑，「怎麼會損失？真金白銀黃銅都已經到了舟山島！這些紙……燒了便是！」

豐樂樓下，西湖岸堤上，這個時候已經擠了不少失魂落魄的人物。都是炒遲約輸光身家的。當槓桿交易和金融投機不受任何監管的結合起來以後，萬惡的資本主義可不僅要錢而且要命了。

「走甚水路？你只管叫人把箱子都抬上船去，某自有辦法脫身！」

「存入天道庄？那是不是可以在沈家門取出來？」

「太師，咱們什麼時候動手？」廖瑩中抬頭看看天，已經快到黃昏了。對面豐樂樓的交易應該結束了吧？也不知道遲約漲到多少了？500貫？600貫？這個蒲壽庚應該賺了不少吧？可惜最後還是被太師給通吃了！

而在這一場遲約風波中，因為監管和風險意識的雙雙缺失——理所當然會缺失，畢竟之前誰也沒見識過資本主義的金融風險嘛——所以大部分的參与者，都得到了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有些人甚至付出了生命（這就是風險教育！血淋淋的教育！然後才有金融監管，市場也會相和_圖_書對成熟起來）和所有一切！

而對本來欣欣向榮的南宋經濟來說，悲劇才剛剛開始！因為遲約交易的風險，已經通過各種質押貸款，傳遞到了錢莊、寺廟、地產等各個方面——南宋經濟的幾乎每個角落，都沒有逃脫遲約下跌帶來的負面影響。大量的錢莊倒閉，許多歷史悠久的寺廟無法償還信眾的存款，陷於破產。大量的房產、土地被債主沒收發賣，連帶著高居不下多年的南宋地產市場一塊兒崩潰。而大量的貴金屬流往舟山的天道庄，也讓南宋陷入了通貨緊縮。同時，也給天道庄飛錢正式成為紙幣創造了足夠的儲備資產。

「現在就動手吧！」賈似道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拈著鬍鬚，得意洋洋地一揮手。他身後一個巨漢，頓時就用步弓射出一枚傳遞信號的火箭。

當然，這把火燒掉的紙幣對天道庄而言意義的確不大，只相當於銷毀了一些多餘或是陳舊的紙幣而已。因為這些紙幣都是江南各大錢莊、商號，用真金白銀和銅錢從天道庄換來的，嚴格意義上說，只是兌換貴金屬貨幣的憑據而已。

除了屈華傑和一部分在高位不斷放出遲約的糧商，幾乎所有的遲約炒作參与者，都成了一個個悲劇故事的主人公。一代人甚至幾代人的積蓄，在一個白天化為烏有，根據後世的統計，多達兩億貫的財富，在這天化為烏有！

「可咱們的損失……」

不過，此刻擠在豐樂樓大堂里的人們，卻沒https://m.hetubook.com.com有想到那麼久遠。他們只是在放聲大哭，遲約拋盤如潮，價格崩跌到了二十貫以下——一個交易日居然跌去了95%之多！他們中間的大部分人已經輸的一無所有，除了哭泣已經不知道該做什麼了。但有一些人賺了個盆滿缽溢，可也混在虧光了老本的眾人中哭泣。因為他們離開豐樂樓的路，已經被賈似道的台勇給堵死了。

「是榮王的。」孫詩臣看了一眼那船便答道，「豐樂樓的後台就是榮王，他老人家游西湖的時候就在豐樂樓碼頭上船。王府的畫舫平日就泊在豐樂樓碼頭上。」

「對啊，咱們又不是平頭百姓，怕個球啊！」

但是站在地獄門口的人們，卻不是人人都有決心立即跳進去的。而且西湖的水並不深，平均也就五尺上下，跳下去也不一定能淹死。搞不好還會因為水太涼而得病。顯然不是一個尋短見的好去處。所以擠在豐樂樓下西湖岸邊的人是越來越多，但是跳下去的卻沒有幾個。

屈華傑點點頭，道：「當然！存款的憑證就在屈某身上帶著，等會兒回到豐樂樓之後，屈某就開給各位。」

「借光，借光，請讓一下，讓一下……」

噗通，噗通，噗通……

疤臉男子也不多問只管指揮手下把箱子全都抬上了畫舫。

這時突然有幾十個帶著橫刀的壯漢從豐樂樓中涌了出來，不由分說就分開了人群，隔出了一道通向西湖的通道，還佔下了一大片碼頭，把聚集在那裡的人都趕去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