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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少夫人若有所思，她說道：「楊叔，我是看好蜂窩煤前景的，就算到時不打仗了，此類民生之物，百姓總有需求……這不單是宣府鎮的事，日後大同鎮，山西鎮，甚至大明各處，都有需求，甚至還可賣到海外，還有鐵釘……所以，家族最好控制一些礦山為好。」

楊管家道：「還是夫人想得周到。」

崇禎十五年八月二十八日，晚，沙城堡。

每日通往塞外的道路上，一輛輛車馬裝載物資，只是向興和所等處彙集，隊伍日夜不絕，塞外雲集的軍隊與商民，好像一個龐然大物，不斷吞噬自己需要的東西，蜂窩煤就是其中一項。

劉可第雖遠遠不如周厚仁，但也有在幾個廠坊內投股分紅，進入富裕的生活行列，對眼前的生活，就更珍惜了。

「嗯。」

悅耳的聲音后，少夫人楚挽雲裊裊娜娜從車上下來，穿了深紅的褙子，仍然挽著鵝膽心髻，鬟發上插著步搖，兩個丫鬟連忙上前攙扶。

聽聞這個東西還是永寧侯親自設計出來的，然後無私的貢獻出來，鎮內商民人人得以使用，不與民爭利，讓利於民，這點上，不得不讓少夫人佩服。

……

根據宣府鎮參戰支差條例，凡宣府鎮民眾者，年十六歲以上，五十五歲以下，身無殘疾之男子，均可參与出差，他們的待遇供給，包食宿，每人每日還有米一升，銅圓一個，或一合之糧票。

此時卻不由生出親近之心，最後每人還得了個小紅包，更是歡喜萬分。

小小宣府鎮，可以支持龐大的塞外征戰，讓世人驚疑。

而且王斗也不禁止幕府官將家屬經商，吃著穩定的公家飯，人人高看一眼同時，還有各類的進項，典型的便是保安州城典吏周厚仁，開了蜂窩煤廠，又開鐵釘廠，財源滾滾，在吏員圈內聞名遐邇。

龐大軍需出入供給，牽涉到複雜的數學運用，然後勤司卻管得井井有條，宣府出良吏，成為許多人共識。

「發錢糧了！」

從宣府鎮城到萬全右衛新開口堡官道上，此時走著二百多輛各式的獨輪車與板車等，推車的，都是各色年紀的民夫，一個小吏，協同兩個後勤司的官兵押運。

因為輜重營主要支援塞外西線戰事，所以鎮內後方和圖書輜重運送，王斗決定發動民眾。

看來這些韃子，在錦州之戰後更狡猾與謹慎了，自己還以為會歷史上的靜坐戰爭重演，沒想到來這一套。

對民夫隨身牲畜的供給，規定，驢每日每頭草八斤，料米一斤四兩，牛每日每頭草十五斤，料米二斤，騾馬每日每頭草十五斤，料米二斤，每日計工，可完成任務后立時支給。

這些蒙軍主力，去了哪裡？隱藏何方？

大部分人，也是選擇米與銅圓，很少人拿糧票，這也是這些人多是外來人員，非漢籍的緣故。

不過她沒說什麼，在管事招齊員工后，對著這些個個象非洲黑人似的人們，她倒和顏悅色，噓寒問暖。

說到這裏，她抿嘴一笑，不知想著什麼。

「聽聞族內要擴大廠子，招募更多工人？小的總在擔憂，若仗打完了，產出的煤賣不出怎麼辦，眼下雖……」

當然，這場戰爭，對許多商家富戶來說，也是一個發戰爭財的機會。

清晨，一輛馬車沿著鄉道，到達山邊一座蜂窩煤廠前停了下來。

宣府鎮這個地方，只有漢籍，還有各類稱號者，各類緊俏賺錢行業，才可以優先參与。

大明吏之四等，攢典、司吏、典吏、令吏，然就算到了令吏，仍然是不入流的小官，且升遷極難，就算在幕府體系內，因為竟爭激烈，升遷同樣不容易，他們更不想爭，安安穩穩過日子就算了。

便如當年西班牙軍隊圍攻尼德蘭的貝亨奧普佐姆時，被圍城鎮中的一位卡爾文派牧師說道：「從沒見過這樣小的一個軀體卻拖著這麼長的一條尾巴……這麼小的軍隊卻帶著這麼多大車、行李馬、駑馬、隨軍小販、僕人、婦女、孩子和一批烏合之眾，他們的數目遠遠超過了軍隊本身。」

不過有拚命之人，相同的獨輪車，載的貨物超額的，所以就可多拿半倍，或一倍的工錢口糧。

此時該暖鋪倉房負責的卻是一個名叫林光官的司吏，與劉可第一樣，同樣出身五堡，當年同批進入靖邊軍體系，二人交情良好。

「此事妾身自有計議，陳管事你不必多言，記住你的本份便是。」

前番言說之事，放到別的家族，都是要族人開會，商議了又商議，然對她而言和_圖_書，卻只是數言而決之事。

終於事情辦完，有專門人員將這些民夫領下去食宿休息，暖鋪旁雖然各類飯館客棧雲集，但他們哪捨得花錢？只有那些漢籍人員，才住客棧，不睡那種大通鋪。

因為處於運送前線輜重要地，此處已經變得極為熱鬧，暖鋪周邊，還聚集了眾多的騾馬車隊，從新開口堡北上，需要翻越野狐嶺，人力難行，唯有使用騾馬車輛。

雖然相比以前，貪污的機會大大減少，但不剋扣月糧，幹得好有獎金，各項福利眾多，對要求不高的劉可第來說，對目前的生活，他還是滿意的。

劉可第含笑還禮，軍資交割，非同小可，幕府做事，一向責任明確到人，出了事，倒霉的是自己，二人交情再好，林光官也不可能為之搭上他的飯碗，謹慎是必然。

他們高興說著，個個手上拿著一種竹籤，這是他們任務完成的憑證，驗收完就給，也有人竹籤有所不同。

楊管家嘆道：「是啊，雖說眼下蜂窩煤供不應求，然煤價，鐵價也漲了許多，有幾座礦山在手，心就不慌了……」

特別那些制煤的，用的一種模具般的東西，煤堆中腳一踩，桿一推，一個蜂窩煤就出來了。

眼前一個頗大的廠坊，圍了長長的圍牆，大門前一個平場，停了許多車馬，都在等待裝運蜂窩煤離開，廠坊邊上，沿著山地，同樣各類廠坊雲集，就聽丁丁當當的聲音傳來，似乎不遠處有一個鐵釘廠。

看到劉可第，他臉上露出笑容，拱手起身：「賢弟來了，一路辛勞，還請稍待，待你我交割完這批軍資，為兄再為賢弟接風洗塵，把酒言歡。」

……

少夫人搖頭：「不妥，我們免費，別人又當如何？擋了他人財路，定然招來怨恨。在宣府鎮行善並不忌諱，我們可以拿出一筆銀子，捐給收容所，孤兒營等，取得善人稱號，獲取影響。再想方設法收羅一些糧草，捐給軍伍，便可取得擁軍模範稱號，以妾身與侯夫人，紀妹妹的交情，民政司不得不考慮一二，拿下一些礦山，就有把握多了。」

也因為發動民眾，出塞大軍，西征大軍，糧草物資才能源源不斷供給，畢竟數萬人軍隊，如果正常供應食物，每天吃的m.hｅtuｂook•ｃｏm•cｏｍ喝的都不是小數目，更不說還有別的種種類類輜重。

王斗早在提倡少砍樹木多用煤，不言整個宣鎮本身需求量大，就是出塞大軍與商隊，每日需要的蜂窩煤就是海量，很多精明的人就看到機會……

該批輜重押送到，他不敢怠慢，立時到庫房交割，戰爭起后，沿途一些驛站暖鋪紛紛擴建倉庫，並由後勤司統一調度，並在各驛站增派吏員。

保安州許多廠子集中在這，這裏商業發達，建坊設廠之人眾多，然因民政司對耕地的使用嚴格，便是自己的地，也不能隨隨便便建廠，很多人便將廠坊設立此處。

畢竟這一片都是山地，涿鹿山與磨笄山連綿，水源也不缺，正是好地方。

二人對照貨物貨單細細清點交接，隨同倉庫一些吏員，好一陣子忙碌，最終林光官確認無誤，簽了回執，二人才鬆了口氣。

他沉吟道：「不若這樣，永寧侯征戰塞外這段時間，我們蜂窩煤廠，免費供應煤球給後勤司？想必定能大大增強侯爺對我們的好感。」

穿著絲綢衣衫的楊管家掀開車簾，對車內之人說道。

「好。」

當然，雖有屢計支給形式，對很多民夫來說，感覺不靠譜，還是每日支取，落袋為安為妙。

所以日久，各界向社會捐錢捐物，似乎變得理所當然起來，很多一毛不拔者，也慢慢轉變了思想。

劉可第、林光官等人也輕鬆下來，今日事情算完了，又過了一天，都悠閑坐著說笑，他們年歲大了，也不指望升遷，能保持現在的生活，就心滿意足了。

當然，此時他顧不上想這些，只捏著一份情報皺眉細想，韓朝在數日前已經攻下歸化城，只是得到的，只是一座空城，歸化城蒙古人走之一空，不知去向，自己最討厭的事情發生了。

至於杜度，則率餘下滿蒙主力，突然東去，似乎去往錦州方向，又似乎逼去義州，難道他們覺得在宣府鎮附近沒有便宜可撿，要跑到遼西去搶一把？

最後少夫人道：「過些日子，三晉商行要舉辦一個勞軍活動，到塞外慰勞軍伍，妾身也打算過去。」

陳管事滿頭是汗，他雖是李家族人，但在族中地位，卻遠遠不如少夫人，特別王斗血腥鎮壓晉商后，李hetubook.com.com家風光回到清源，老族長對少夫人更器重有加。

天氣慢慢轉涼，宣府鎮的百姓，都相繼換上了秋冬衣裳。

他們排隊領取，支錢給糧，倉庫有專門的吏員負責，錢箱上儘是閃亮的銅圓銀圓，還有花花綠綠的糧票，旁邊又有糧桶，裝米的斗也是標準份額，不是那種做了手腳的斗量。

王斗靜靜站在城牆上，眺望夜空，群星璀璨，壯麗無比，與下方浩瀚的燈海相呼應，看群星閃耀，大自然鬼斧神工，王斗有時在想，自己來到大明，是神明的力量，還或是科技的力量？

出征在外，因糧草問題失敗的軍隊不知有多少，為了糧草，各類隨營人員，運送輜重人員，有時他們數目甚至超過作戰軍隊總人數。

不過眼前遍地黑乎乎的，也讓她不由微微皺眉，對她這種生性受潔之人，這種骯髒的環境，實是難以忍受。

只有陳管事心下不是滋味，這個女人太工於心計了，壞人自己做，好人則都她去當。

一邊有一個鎮撫司官員淡淡坐著喝茶，他雖然只看著不說話，但也給一幹吏員極大壓力，不敢動什麼花樣。

每人待遇供給，這有明確規定，當然，建立在各人運貨量達到一定程度的基礎上，否則空車跑一趟，也要支錢？

加之其幹練精明，眼光敏銳，果斷到宣府鎮開拓周邊產業，取得越來越多利潤，她在族中地位，已僅次於老族人。

國大而虛，難以調集民力物力，是此時通病，然整個宣府鎮卻似乎隨之而動，這種有效運轉的體系力量，在外人看來難以理解。

而那些站在一旁的民夫則興奮起來，要發錢發糧了。

這個條例，極大鼓舞了民眾熱情，參与支差之人絡繹不絕，王斗還特彆強調，對君子喻于義，對小民，則要喻于利，給錢要痛快，為避免舞弊，支錢時，皆有鎮撫司官吏坐鎮。

宣府鎮漢籍一樣廣泛發動起來，顯然他們看不上這種人力推運，小打小鬧賺些苦力錢的方式，他們組建的是騾馬車隊，或以商行等形式進行，那運力才叫一個大。

進入廠內，就見了一大片平場，擺放了一片又一片成形的蜂窩煤，一個個工人正在忙活著，和煤的，制煤的，曬煤的，個個忙得不亦樂乎。

也可屢計支給，出多www.hetubook.com.com少差，發給多少工票，以資憑證，定期算帳，視差夫自己需要，連續支差兩個月者，還獎勵鞋子一雙。

本來眾員工見到這個優雅高貴的少婦，都有倉促不安的感覺，特別見平日趾高氣揚的陳管事，在她身旁低聲下氣，大氣也不敢出的樣子，更是敬畏有加。

「人心難足，給得少了，他們怨，給得多了，養了懶人，便若宣鎮這方，擬定一個底俸，讓他們多勞多得吧。」

很快的，在陳管事複雜的目光下，少夫人離開了蜂窩煤廠，李家產業眾多，從山西鎮，大同鎮，宣府鎮各處奔走，讓她頗為疲憊，然今日下午，還要到下一個地方去。

他們代表靖邊軍體系內保守的，不思進取的一個群體，但就算這些人，在外人看來也是極為難得，曾有遊歷士子感慨言道：「余入宣鎮來，但見役吏嚴整肅然，人人恭儉敦敬，忠信盡職，宛若古之良吏也。」

眾民夫高興的領取自己工錢，起初他們還擔憂官家說的好聽，最後卻不能兌現，但在第一次支差后，一切的疑惑，都煙消雲散了，很多人跑了一趟又一趟。

押運的小吏名叫劉可第，原是保安州五堡一個攢典，王斗任東路參將后，路內掀起一股投奔幕府的潮流，劉可第也與堡內幾個小吏隨了大流，因為他頗通算術，所以不久后調到後勤司任事，此後一直幹了下來。

路面新修平整，雖然車輛上滿載各類沉重的輜重物資等，但民夫們推車走路卻不覺吃力，傍晚時分，車隊便到達目的地，新開口堡附近一個暖鋪。

管事忙不迭迎接出來，少夫人與他往廠子走去，一邊隨口詢問。

「……近期買煤的人越來越多，小的已令工人加班加點，當然，夫人體恤，他們工食，廠內定不會短了他們。」

「夫人，到了。」

「是是……」

他們輕騎狂奔，白虎軍羽騎兵追之不及。

還有，滿套兒的鍾顯才，也緊急傳來情報，濟爾哈朗與杜度動了，不過他們舉止詭異，濟爾哈朗親率數千滿洲精騎，雖然西來，然卻不走開平衛這條線，而是更往北走，跑到沙漠去了，不知打著什麼主意。

她站定后，似乎隨意觀看四周，但掩不住雙目銳利，眼神精明，與在王斗與紀君嬌面前大不相同，只是神情有一些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