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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顏昉重重的咳了一聲，周遭人群慢慢的安靜下來。

普顏昉走近那喊冤的藺柏身旁，和聲道：「你且起身，將案情當著這萬千百姓面前詳細道來，如確有冤情，本官自會替你做主，不管那犯案之人是誰，不管他有多大的權勢。」說到后兩句，他頗為斬釘截鐵，義正詞嚴。

普顏昉和石琚腦內轟的一聲，一片空白，一時也無法言語。

只是誰也沒有注意到，那攔轎喊冤的藺柏三人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影。

見有人攔轎喊冤，人群象炸開了鍋似的，紛紛往這邊湧來。都正和都贊的隨從們忙抽刀護衛，又要防著那攔轎喊冤之人伺機行刺，又要防著周圍成千上萬的群眾踩踏擁擠，一時場面混亂至極。

此時圍觀人群已是成千上萬，里三層外三里，將主街道擠得水泄不通。

兩人分別踏上各自的官轎，自有大批隨從轎前開道，轎后相擁，浩浩蕩蕩向正街行去。

他這番話說出來，人群一片嘩然。聽得他便是那相傳被大皇子投毒焚村的藺家村人，此時攔轎告的又是大皇子光王，聯想起這段時間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的傳言，所有人都覺得刺|激興奮，又夾雜著一些憤怒的情緒。

普顏昉和石琚聽得此言，心下卻興奮不已，這幾日他們這一派正就此事與大皇子光王一派斗得熱火朝天，你死我活。只是由於那藺家村被燒得十分徹底，既無人證又無物證，僅憑傳言中的公主所見難以服眾。此時聽得這藺家村竟有人得逃大難，又現身告狀，頓覺智珠在握，光明可期。

普顏昉沉聲問道：「那你怎得知下毒之人就是光王所指使？」

臘月十八，薊都城。

普顏昉尚未來得及答話，已有人歡呼起來：「快看啊，林神醫來了，林神醫來了！」

「唉，不知你們聽說了沒有，慈心醫館的林神醫好似說他看的病人當中有半數中了一種奇怪的慢性毒藥哦。」

這薊都城是燕國的京城，軍中中高級將領便多為京城人氏。加上燕國向來尚武，以軍功為榮，差不多家家戶戶都有男丁應徵入伍。此時圍觀的人群中便有多數的人家中有男丁在軍中當職。眾人本就在為林神醫看出多名病人身上帶毒一事猜疑，深恐自身也已中毒，此刻聽得這藺柏所言，再也按捺不住，大聲嚷了起來。

「慘啦，真是慘啦，一村人的性命就這樣沒了。」

林神醫想了一下道：「在病人體內發https://www.hetubook.com.com現的是幼蠱，這些幼蠱都來自於同一母蠱，此蠱名為『子母連心蠱』，按我所發現的情況來看，這幼蠱要到明年春天才會成熟，到時下蠱之人催動體內母蠱，子蠱便會有所感應，中了子蠱之人倒沒什麼太大癥狀，但是他的血親如兒子、孫子等人就會被那下蠱之人操控，做一些平常絕不會去做的事情，比如殺人，放火什麼的。不過大家不要太過擔心，現下大家體內的幼蠱還小，要到明春才會成熟，只要儘快找出那施蠱之人，將他殺死，他體內的母蠱消亡，諸位和諸位的血親之人自然就會沒事了。」

這一番話可謂是驚天動地，震得四周所有人都站立不穩，個個倒抽了一口冷氣，被深深的震懾住，一時幾千人鴉雀無聲。

石琚拉住他的手，緊張地問道：「林神醫，不知這段時間你替這薊都城諸人治病過程中，可否發現什麼異常情況？」

就在這時，從人群中衝出幾個人來，攔住官轎隊伍，仆服於地，口中大呼：「冤枉！都正大人，冤枉啊！」

這一日方到上午巳時，街上已是車馬盈市，羅騎滿街，行人如潮。

藺柏大聲道：「小人那晚裝死時，還聽到一個驚天的消息，有那領頭的將領交談中言道，光王已指使他請來的那個叫齊顯恕的人在我燕朝數千軍官的血親之人身上種下蠱毒，意圖明春蠱蟲成熟后，可通過這些血親之人控制那數千軍官，並通過這樣謀逆篡位啊！」

此時，正街上人群摩肩接踵，節日氣氛達到了一個頂點。

普顏昉額頭汗珠涔涔而下，見形勢越來越亂，忙雙手揮舞，大聲喝道：「肅靜，肅靜，大家且聽聽，看看林神醫是否有治療之策。」

「真是天大的冤案，只是不知都正大人能否為他作主，畢竟犯案者是光王啊！」

「普大人請。」

這日巳時末，下朝後，左都贊石琚便在宮門口候著，見到左都正普顏昉邁了出來，便迎了上去。

普顏昉想起燕皇平時叮囑官吏要多與民同樂，便打起轎簾，向路邊的人群微笑揮手致意，百姓們激動，紛紛呼道：「都正大人好！」

這時石琚早想起昨夜那林神醫所述之事，兩相對照，心中早已深信不疑。

還是那普顏昉老到歷練，久經陣仗，率先反應過來，他厲聲喝道：「這等事可是輕易能夠指證的，你可聽清楚了和-圖-書？」

「對，對，對，快請林神醫來啊！」

「看樣子不假，只是不知是哪些人中了毒，對了，你家叔父不是去過林神醫那裡治病嗎？不知他有沒有在中毒者之列啊？」

「是啊，那光王怎能做出這等滅絕人性、喪盡天良的事啊！」

「請林神醫來，請林神醫來！」

林神醫沉吟了一下大聲答道：「林某在替諸位看病之時，發現差不多有半數的病人體內都有幼蠱存在。」

他這番敘述說下來，真是驚心動魄，慘絕人寰。

圍觀者也都心下惻然，發出一片唏噓之聲。

林神醫遲疑了一下答道：「大人問得好，確是有異常情況。」

「普大人，這處不是說話之地，不如請大人到我府上見一個人，詳細敘說。」

「這可怎麼辦啊！要是我中了蠱毒可怎麼辦啊！」

慢慢的眾人呼喝之聲越來越大，眼見場面就要失控。

「我家兒子也在軍中當差，難道我也中了毒嗎？老天啊，該死的光王啊！」

「是嗎？你聽誰說的？」

薊都作為燕國的京城，城中屋宇錯落，林林總總，人流眾多，平時就已十分熱鬧。到了這臘月十八，由於是一年一度的最盛大的節日「踏鬼節」，商賈、士紳、小販、遊客甚至女眷等各色人都擁上了街頭，更是顯得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頓時如風捲殘雲一般，街道上的人群走了十之八九，均尾隨那帶路之人而去。

普顏昉卻長嘆一聲：「唉，這光王是越來越囂張了，渾不把我們這些前朝舊臣放在眼內，皇上又，唉，可惜現在找不到能置光王于死地的證據啊。」

普顏昉心一沉：幾十條人命的冤案，這次只怕自己是遇上大麻煩了。但當此際，他也不能退縮，只得硬著頭皮問道：「你且一一述來。」

石琚見形勢危急，忙湊到普顏昉耳邊說道：「林神醫現在我府上，還是快快把他請來，以安民心。」

石琚迎上去笑道：「都正大人，今日在朝上，真是托您的威嚴，才將那幫子蠻將的氣焰給壓了下去，皇上看上去也很有鬆動之意，還是您老威望高啊。」

普顏昉和石琚見形勢已無法控制，苦笑一聲，但心底又隱隱覺得這是一個利用民憤扳倒光王的大好機會，便偕同那林神醫也追隨人流而去。

他輕咳一聲，從轎中鑽了出來。

見都正和都贊大人的官轎隊伍過來，人群便自覺的讓出一條道來。這薊都城中的老百姓多受前任國https://m.hetubook.com.com主恩惠，對擁護皇后和二皇子一派的文官們頗有好感。

周圍人們也反應了過來，將這告狀之人的驚天言論和今早坊間流言結合起來，個個激動萬分。更有那等曾經找過林神醫看病之人，想起神醫在替自己看病時遲疑的神情及叮囑病好后也需複診的細節，更是如坐針氈。

這句話當真是一呼萬應，人人激憤填胸，振臂高呼：「殺死齊顯恕，殺死齊顯恕！」

這日是薊都城一年一度的「踏鬼節」。傳說上古時，惡鬼橫行，民不聊生，拉扎族眼見得就要滅亡，卻于某一年的臘月十八有一位神勇的大力士出現，他的腳其大無比，一腳踏出，就將惡鬼們踏于腳下，令惡鬼們永世被鎮于地獄之中。後來拉扎族的祖先就定下每年臘月十八為「踏鬼節」，這一日所有族民皆上街慶祝，許多人都穿上鐵板底或銅屐之類的鞋子在街上跳舞，以預祝來年風調雨順，人畜平安。

「天啦，這可得趕緊去通知我叔父才行，要他趕緊去林神醫那裡問問。」

「哦？！說來聽聽。」

石琚湊到他的耳邊低低說道：「現在可能有一個扳倒光王的大好機會。」

這下子，人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更有那等估計自己已身中蠱毒之人大聲嚎哭。

這左都正普顏昉年約五十，清瘦面龐，三綹長須，看上去儒雅淡然，但石琚卻十分清楚，這是一位久經宦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就是現任燕皇能以駙馬之身坐穩這個皇位也都多賴於他的支持。幸好這位都正大人是堅定的二皇子的擁護者，所以與石琚保持著十分良好的關係。

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路，一人飄然而來，正是這段時間以來妙手仁心、活人無數、深孚眾望的林神醫。

此時他眼中兩行熱淚淌下，高聲泣道：「都正大人，小的知您是左都正普大人，主管我朝刑律，小人村中這幾十號人的冤情，只有大人您才能替小人作主啊。」

那藺柏依舊跪立於地，卻用宏亮至所有人都可聽清的聲音訴道：「小人藺柏，乃藺家村人，大約一個月前，小人村中老幼於一晚均同時毒發，死於家中。由於小人幼時曾隨父去過青國苗夷部落聚居之地，當時在那裡服過一些抗毒的藥物，所以僅有小人一人得以幸免於難。但當時小人也癱倒在地，不能動彈，只能眼見著親人們一個個死在面前。」說到這裏，他情緒激動，wｗw.ｈｅｔｕｂook•ｃｏm.ｃｏm熱淚滾滾而下。

就在人群洶湧流動之時，也有多人分眾而出，其中幾人疾奔數條街，奔入了光王府中。

見到此狀，普顏昉心中一跳：難道，這起冤案竟涉及到幾十人的性命不成？

這時又有一人呼道：「我知道齊顯恕躲在哪裡，大家快隨我來啊！」

那藺柏卻掙脫開來，撲到普顏昉腳下，大聲疾呼：「大人且慢！小人還有更重要的案情陳述，這關係著數千條人命啊。」

這時，石琚也鑽出轎子，行了過來，在普顏昉身後站立。

石琚聽言心頭劇跳，衝上前去，厲聲問道：「什麼數千條人命，你快快道來。」

「就是就是，真是讓人難以想明白啊，但願這不是真的才好。」

「別說了，快別說了，都正大人和都贊大人過來了。」

想到此節，普顏昉便說道：「案情既已述完，你且起來，隨我到都正府去，本官自會詳查，替你村中死者申冤。」說著轉身向轎中走去，同時示意隨從將那藺柏扶起。

這左都正普顏昉剛聞得有人攔轎喊冤時也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便鎮定下來了，心中清楚這時自己不得不出轎接狀了。因為自現任燕皇執掌大權后，曾與百官言道，他出身民間，深知民間百姓疾苦，也知官員腐敗貪婪之毒，百姓們往往被逼到絕路，卻有冤無處申訴。所以他頒下詔令，凡遇百姓攔轎喊冤的官吏，必須要親自下轎接狀，併當著百姓之面聆聽告訴，以示公正清允，並可杜絕那等官官相護、私相循授之事。

人們瞬間安靜下來，齊唰唰地緊盯著林神醫。

「只有祈求老祖宗保佑羅！」

林神醫穿過人群，走到石琚面前行禮道：「石大人，林某聽得今日乃踏鬼節，便上街遊玩，不想聽到這處有人喚我的名字，不知是怎麼回事？」

只是今年這「踏鬼節」氣氛似有一絲不尋常，人群中或三三兩兩或四五成群地在交頭接耳地密談。

藺柏繼續說道：「小人正癱于地上之時，村裡突然湧入大隊人馬，將村民的屍體搬走，他們以為小的已經死了，便毫無忌憚的交談，小人聽得十分清楚，他們正是大皇子光王派來焚屍滅跡的。小人心下震驚害怕，只好繼續裝死，直到被他們抬到焚屍地點，氣力有所恢復，趁天黑無人注意，從親人們的屍體堆中及時爬出來，拾回一條殘命，只是爬出不遠，便眼見著那群官兵在放火焚屍。慘啦，大人，冤枉啊，求大人做主啊！和_圖_書」

普顏昉沉聲問道：「轎前所跪何人？為何要攔本官官轎喊冤？你又有何冤情？抬起頭來回話。」

聽到此處，人群中便有人高呼：「快去找那齊顯恕，殺死他，殺死齊顯恕！」

那喊冤男子抬起頭來，只見他年約三十，相貌甚是普通，皮膚黝黑，看上去就是一名普通的農家漢子。

不知誰叫了一聲：「快請林神醫來，替我們診斷診斷。」

聽他此話，人群頓時響起震天的驚呼聲，幾十條人命啊！這可是自本國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冤案，人人交頭接耳，熱烈的議論著，有那等靠後之人未聽清楚，便擠上前來相詢，這時街上場景又豈是一個亂字了得。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叫好之聲。

只見轎前地上，跪著一男二女，皆披麻戴孝，當前的那位男子圃伏在地，雙手高高的舉著一張狀紙，後面的兩位女子手上皆抱著數十個靈主牌位在低聲哭泣。

普顏昉和石琚兩人此時心中樂開了花：哈，正苦於抓不到光王的證據，這證人就自己送上門來了。又當著這麼多百姓的面親述冤情，看你光王這回還不倒台？只是現在需得趕緊將這人證保護起來才行，免得那光王殺人滅口。

圍觀人群十之八九這數日來都聽過那等傳言，本處於七分相信三分不信之間，此時聽得這人證立於當堂，案情又是敘述得十分清楚合理，頓時那三分不信也轉為了信任，一時群情激憤。

「是在慈心醫館幫忙的夥計傳出來的，林神醫每天看完病後便會喃喃自言自語，他也是從林神醫的隻言片語中推測出來的。不過看樣子林神醫到現在都不太敢最後確定，所以都沒同那些病人說呢。」

藺柏毫不畏懼，高聲道：「小人可以對天發誓，聽得清清楚楚，絲毫不差。大人如果不信，可以請名醫替這薊都城內家中有男丁在軍中當職的親人們查探，看看他們中是否真有人身中蠱毒。」

數百人忍不住七嘴八舌地問道：「什麼異常情況，林神醫快說啊！」

兩人對望一眼，心意相通，微微而笑。

那漢子高聲訴道：「小人乃城外百里藺家村人，姓藺名柏，小人要狀告當朝大皇子光王，指使手下毒害小人全村老小性命。」

「今日可不行，林神醫今日休館一天，還是明日再去問吧。只是為什麼這麼多人被林神醫診斷出中了慢性毒藥呢？」

「天啦，是不是真的？」

普顏昉目中精光暴漲：「如有這等機會豈能錯過，石大人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