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踏花歸去馬蹄香
林歸遠努力保持腦內清醒，說道：「既然太后和孟相都支持清南君，大哥還操這麼多心幹什麼？」
燕皇心頭劇跳，口乾舌燥，覺得光明就在眼前，緩緩道：「確是如此。如果你能保持冷靜，朕可以講一個故事給你聽。」
蕭慎思也不太在意，笑道：「那就算了，來，二弟，三弟，我們飲酒。」
一名夥計跑了過來，笑道：「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林歸遠一杯酒下肚，突然想起一事，笑道：「大哥，有句話，我很早就想對你說了。」
清洛奇道：「大哥，什麼是『青水白眉』啊？」
「那倒也不盡然，青國國主向來昏庸，荒淫無道，強征暴斂，又向天朝屈躬卑膝，青國的百姓一向瞧他不順眼了，那清南君年輕有為，將他屬下南疆治理得境泰民安，路不拾遺的，青王治下的百姓可都盼著他打過去呢！」
郎秋海面上笑容不減：「既是如此，就請小姐隨小人回京，到時太后自會派人尋找令堂。」
林歸遠微笑道：「二哥我縱然酒量不行，今日也要捨命陪大哥三妹飲上幾杯，縱是醉倒也是心甘。」
蕭慎思卻還保持著一份清醒，旁邊那桌商旅所談之話飄入耳中，不禁慢慢放下了酒杯，用心傾聽。
清洛卻不知道他二人之間所發生的這一切，想起終可重獲自由，回到天朝，想起終有驚無險，救回爹爹，保得大哥，心中十分高興，這一覺睡得特別甜美。
清洛想到不日便可見到爹爹，去盛府接回小康，又有太后幫助尋回娘親，一家團聚；再看看身邊俊朗堅毅的大哥，溫潤如玉的二哥，如同進入了一個美夢之中，只覺人生如此美好，恨不得一路放歌而下。
燕皇見他神色有些不對，心中一驚，忙鬆開手來，緊張地說道：「你別激動，孩子，你別激動，千萬別激動！」
林歸遠輕哼一聲，別過臉去。燕皇不由輕嘆了一口氣。
清洛聽得有天朝太后幫助尋找娘親，心情一時大好。
這時早有人牽過幾匹馬來，三人縱身上馬，林歸遠清喝一聲，當ｈeｔｕbooｋ•cｏm•ｃｏｍ先沖了出去，蕭慎思和清洛再向燕皇抱拳施禮，轉頭揚鞭追上林歸遠。有正四人和天朝諸人忙也跟了上去。
清洛這段時日與燕皇倒是相處甚佳，又蒙他指點武藝，忙走過來行了一禮道：「陛下，李清洛就此與您別過，多謝您了！」
「唉，現在這青國陷入內戰之中，這生意也沒法做了！」
林歸遠猶豫一陣，終抬起頭來，低聲問道：「你，你認為我是你的親生兒子？」
燕皇卻已省起他先前所說之話有些不對，再聽到他這話，不由面色大變，一把抓住他的肩頭，喝問道：「他們是誰？她到底跟你怎麼說的？！」
蕭慎思細細打量了他幾眼，見他年約三十，長長臉龐，眸露精光，一副精明強幹的樣子，額頭太陽穴高高鼓起，知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忙笑道：「有勞郎侍衛了，不知皇上和太后可有旨意？」
「唉，你們說，這清南君為什麼要反啊？他不是自小由青王撫養成人的嗎？雖說只是堂叔，但好歹也撫養了他十多年啊！」
眾人歸思切切，縱馬揚鞭，在途非止一日，終到得天燕兩國邊界。
「聽他發布的檄文說，竟是青王暗殺了他的親生父母和長兄，撫養他也只是為了安撫南疆百姓而已，他忍到現在才動手，算是仁至義盡了！」
蕭慎思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輕飲一口，閉目嘆道：「真是好酒！想不到在這小鎮上竟有如此佳釀！夥計！」
蕭慎思一愣，也不由輕笑：「是啊，這個我倒是沒注意，以前叫慣了，改不過來，看來以後得改叫三妹才是。」
「只想什麼？」燕皇傾過身子，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想要什麼，朕都可以滿足你！」
清洛自幼居於山野，從未有人對自己如此行禮，一時有些慌神，不知如何是好，卻聽那郎秋海道：「李小姐，太后說，她與令尊令堂是舊相識，宮中有位故人十分想念令尊，一刻都不願意多等，所以先行將令尊接了回去，太后命小人護送小姐回京，與令hetubook.com.com尊團聚。只是請問小姐，可知令堂現在何處？也請一併接去京城才是。」
眼見她身子越來越軟，就要滑下板凳，蕭慎思手中酒杯不及放下，一個箭步竄過去將她抱入懷中。
蕭慎思和林歸遠雖各懷心事，但當此情此景，得脫牢籠，可歸故國，又見清洛淺笑盈盈，嫣然動人，也不由都放下心頭所想，與清洛並肩齊驅，言笑甚歡，這一路在三人心中，便如那一場熏動人心、香雪無垠的春夢。
「正是。」
蕭慎思眼神微微一暗：「清南君要反是遲早的事，只是我也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動手了，我恩師他，唉！」
林歸遠遲疑再三，終跟了進去。
燕皇微微而笑：「朕與蕭將軍相處這一段時日，也受益良多，還真有些捨不得將軍，還望將軍一路順風！」頓了頓望向林歸遠道：「也祝林公子一路順風！早日與親人團聚！」
「是啊，張大哥說得極是！只是現在這戰事剛起，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估計得打上一年半載了！」
這時已是春意濃濃，暖暖春風，飴盪宜人，鵝黃綠柳，碧水青天，一路行來，心情與當日北上之時大為不同。
「就是，原先還指望著天朝和燕國罷戰，邊境太平，能從青國多販些物資過來，平平安安運到薊都，也好賺些蠅頭小利，養家糊口，誰知這邊兩國不打了，那邊青國自己內部打起來了！」
林歸遠將他神情一一收在眼內，頓時面無血色，額頭青筋突突直跳，猛然站起身來，向後退去，口中說道：「你終是騙人的！你這個騙子！我太天真了，居然會相信你的話！」腳步竟踉蹌不穩，跌坐在地。
見眾人出了宮門，等候在外的十多人迎了上來，領頭之人行到蕭慎思面前，躬身道：「蕭將軍，辛苦了！下官乃御前侍衛官郎秋海，太後派下官等人前來迎接護送將軍及林公子、李小姐回京。」
那夥計一愣，復笑道：「對不起，這位客官，我們掌柜的從來不見外人。真是對不住了。」說著轉身而去。
蕭慎思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二弟有所不知，大哥我也不瞞你，這太妃其實不是青王的親妹子，而是他的堂妹，正是清南君的親姑姑。」
這時有兩名夥計上來招呼眾人，點齊酒菜，不多時便端了上來。
「大哥，這麼久了，你怎麼還是叫三妹為三弟啊？」
酒收席散，夜深人靜，萬簌俱寂。
蕭慎思當先邁入酒肆，找到一空桌坐下道：「這『青水白眉』是青國的傳統佳釀，一般只有王公貴族家方能供應這等美酒。這酒酒香淳冽，入口綿長，後勁清揚，便如那青水之上的白眉鳥，婉轉動人，所以名『青水白眉』。我恩師素好飲這酒，常派人去青國重金購來，所以我一聞便知此處掌柜釀的酒是『青水白眉』，而且還是其中的極品。」
清洛見他酒饞的樣子，不禁抿嘴輕笑：「大哥說得如此之好，我倒要試一試。」又轉向林歸遠拍手道：「二哥，你酒量不行，可沒有這口福了！」
蕭慎思問道：「夥計，這酒可是你家掌柜所釀？」
林歸遠奇道：「清南君反和大哥恩師有什麼關係？這青王不是一向與我天朝皇室交好嗎？他的親妹子還是先帝的妃子，現在的太妃，秀雅公主的生母，我朝自然是支持青王的了。」
林歸遠的心如在烈火中炙烤，痛罵自己為何要輕信燕皇，魯莽行事，露出底細，慢慢汗珠滲出，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燕皇身軀一震，臉色一下變得慘白，沉默片刻，聲音無比乾澀地說道：「你聽朕說———」
直行到皇宮前官道的盡頭，清洛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孤寂的白色身影竟還立於宮門前，靜靜的望著他們消失在視野之中。
正在這時，酒肆門外又走入一群人來，商旅打扮，人數眾多，加上蕭慎思這一群將近二十人，竟將小小的酒肆擠得滿滿當當。
「啊！那我朝態度就會有些微妙了！」
清洛這時早已醉意濃濃，慢慢地趴到了https://m•heｔｕｂｏｏｋ•coｍ•ｃom桌上，蕭林二人對話隱約飄入耳中，不禁軟軟笑道：「大哥，二哥，喝酒莫談國事，咱們一醉方休！」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
三人說說笑笑，清洛覺得這酒確實當得「婉轉動人」四字，不禁多喝了幾杯，蒙蒙然便有些醉意，小臉上飛起兩酡紅雲來。林歸遠雖克制著，也覺得有些禁受不住，醉眼中看那清洛便如天上彩霞一般嬌艷。
林歸遠和清洛見蕭慎思側耳細聽，便也用心聽了一陣，林歸遠雖有些醉意，但也一驚，低聲說道：「大哥，這青國怎麼打起內戰來了？」
「二弟請說。」
「盼只盼青國這內戰快點結束，我們也好早點恢復青國這條線的生意。」
初春的夜晚依然沁著絲絲寒意，林歸遠良久地站在院中黑暗處，露水打濕了他的衣裳都不自知，只是呆望著燕皇房門口立著的侍衛，內心苦苦的掙扎著，想起席上慕若說的一番話，想起這段時日燕皇對自己的態度，想起種種疑點，終忍不住輕輕地走了過去。
林歸遠絕望地搖著頭，身子慢慢向後挪移，燕皇心中驚恐，不敢再有絲毫舉動，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出了房門，心中不停叫道：她到底跟他怎麼說的？！
郎秋海恭聲道：「皇上並無旨意，太后只說請將軍與林公子、李小姐和下官一起即刻啟程回京。」又抬起頭來看見清洛，忙過來躬身道：「給李小姐請安！」
蕭慎思回過頭來，向燕皇笑道：「燕皇陛下，此次燕國之行，蒙陛下賜教並悉心款待，蕭某永記於心，他日有機會再與陛下把酒言歡。蕭某就此別過！」
蕭慎思沉默片刻，將手中酒杯轉來轉去，嘆道：「一年之後，我朝要與燕國開戰，如果清南君真是造反成功，他是個野心勃勃之人，又怎肯安心於青國這一方小天地，有這麼個強大的鄰居，未必是一件好事啊！」
清洛囁嚅道：「您不必如此多禮，我也不知道我娘去了哪裡。」
這一日行到兩國邊境處的一個小鎮，清風微拂帶來一絲雨意，已近正午時分，眾人忙找到一處酒肆避雨用和圖書食。
「不錯，太后一直對青國採取安撫懷柔的政策，表面上對青王禮遇有加，但實際上受太妃影響，是暗地裡支持清南君的，而且我恩師，也與那清南君私交甚密，只怕他這一反，我恩師在中間起了不少作用啊！我也不知恩師他究竟是怎麼想的，青國怕是從此不得太平了！」
燕皇忙撲了過來，欲將他扶起，林歸遠狀極瘋狂，將他推開，口中叫道：「你不要碰我，你這個騙子！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你別想派人跟蹤我，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找到他們的！」
這小鎮不大，酒肆也僅此一家，稍稍有些鄙舊，但卻從肆內飄出一股濃濃的酒香來，蕭慎思用心聞了一聞，不由贊道：「好酒！」向林歸遠和清洛笑道：「看來我們今天有口福，這處掌柜釀的酒竟是難得一見的『青水白眉』呢！」
兩人相對而坐，林歸遠低頭看著漢白玉桌面上如雲似岫的隱紋，不發一言，燕皇也是心潮澎湃，複雜莫名，難以言語。
第二日辰時，燕皇便親自帶著他們出了皇宮，清洛抱著雪兒，回頭望著巍峨的宮牆，望著灑在宮牆上淡淡的春陽，心中感慨萬千：自己竟在這裏關了這麼長的時日，現在終於要離開了。林歸遠卻面無表情，一言不發，有時觸到燕皇的目光，便飛快的移開視線。
「不知可否替我引見一下貴掌柜？」
清洛心中微覺訝異，忙湊近燕皇身邊，燕皇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剛開始時她還頻頻點頭，聽到後幾句粉臉不禁通紅，默默走到蕭慎思身邊，不敢再看燕皇一眼。
「不！」林歸遠衝口而出：「我不想聽你的故事！我只想，只想———」
林歸遠咬咬牙，終下定決心，直視燕皇道：「我想請您脫下您的上衣！」
燕皇聽侍衛跪稟林公子求見，外衣也不及披上，便飄到了門口，卻見林歸遠又欲轉身離去，忙縱身躍到林歸遠面前，望著他面上遲疑神情，柔聲說道：「既然來了，進去說吧。」
「噢，原來如此，如果這是事實，為父母兄長報仇那是應當的，唉，只是苦了青國的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