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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問東流水

作者:簫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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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心清空雨自明來

八四、心清空雨自明來

「不,大哥,你不明白的。」林歸遠心中越來越是不安,他站了起來,說道:「大哥,你住在哪裡?過幾天待三妹身子好些,我會把她送過來,你帶著她走得遠遠的,咱們來世再作兄弟吧!」說著便欲往山下行去。
林歸遠張口就欲答應他的請求,卻突然心中一個激淩,眼前浮現地宮內那一個個慶氏先祖的牌位,想到姑母所說『天印咒』得解在即,想到蕭慎思先前所述事情中的一個疑點,猛然站起身來冷冷道:「不,大哥,你是騙我的,你是想要那『寒星石』來救你的母親,所以才騙我說『寒星石』不能解咒,我不會相信你的,現在是救我慶氏族人的最關鍵時候,你休想我跟你走,也休想我將『寒星石』交給你。」
蘇嬸悄悄地退了出去,室內一片寂靜,偶爾傳來秋雨在廊下的嘀嗒聲,如琴弦輕撥,擊打著兩人的心房。
蕭慎思輕聲道:「二弟,你知道嗎?我們三人結義,實是上天註定的,如果說你是慶氏後人,那麼三妹則是解氏後人,而我,我是龍氏後人!」
「二弟,你問問你自己的心,你的心是善良的,縱是要為慶氏復讎,要為慶氏雪冤,也不應是太后現在採取的這種方式。」
林歸遠本就為在這處與蕭慎思見面坐立不安,聽得他這句話,頓如被一把利刃刺中心窩,眼淚奪眶而出,踉蹌走回亭中,倚住木柱,閉上眼來,身子慢慢蹲了下去。
耳邊傳來輕微的『咯』響,蕭慎思回過神來,喝道:「是誰?!」
最令他難過的那個事實,如刀鋒一般剜刮著他的心尖,原來,他的人生,始終只是母親手中的一顆棋子,始終只是她手心裏的一個木偶而已。
秋雨絲絲綿綿,小窗下,林歸遠抱著清洛,如同抱住了自己整個人生。
林歸遠只覺眼前無數陰魂晃動,一張張臉全是大華寺師兄弟們的面容,他全身無力,靠在蕭慎思肩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抽噎一陣低低道:「大哥,我罪孽太重,會連累你和三妹的,你們還是走吧,求求你了!」
林歸遠低下頭去,輕聲道:「大哥,你還是帶著三妹離開這京城吧,我會想辦法將孟相救出來,你們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他坐于清洛身邊,望著她昏睡時長長睫毛灑下的一片陰影,望著她眉間輕蹙時流露的痴憐之意,覺得自己正一腳踏于黑暗,一腳踏于光明,心要往光明處走,但命運之手卻將自己拉向無垠的黑暗。
現在,到底應該信誰?到底該如何做?他心頭迷茫難定,痴坐到天明,聽到院內傳來蘇嬸的掃地聲,方迷濛睡去。
他慢慢轉過身來,蕭慎思關切的眼神撞入心間,隱隱覺得有些緊張,側過頭去,低聲道:「大哥!www.hetubook.com.com
林歸遠不待他說完,身形疾縱,白影如飛鴻一般,瞬間消失在山路盡頭,蕭慎思知他輕功卓絕,自己無論如何也追趕不上,只得悵悵立於木亭之中,失望至極,沒料到費盡心思勸解竟落得這樣的結局,現如今,又該怎麼辦呢?
「二哥,在我心裏,你既不姓慶,也不姓燕,你只是林歸遠。」清洛低聲道:「在我心裏,你永遠是那個善良、慈悲的二哥,沒人比你的心更高潔,你不要總想著自己是姓慶還是姓燕,我只希望你做回林歸遠,做回我的二哥。」
「已無大礙了,只是還需要調養,暫時不能走動。」林歸遠木然答道,目光幽遠地望著亭邊的紅楓。
山間的風越刮越大,吹得林歸遠的長發遮住了面容,他沉默良久,低聲道:「大哥,那你現在想要我怎麼做?」
蕭慎思心中一喜,將他扶了起來,扶回木亭中坐下,解了他胸口穴道,緩緩道:「二弟,我請你先隨我去見燕皇,只有見到你,他才會撤軍,平定邊疆戰事,也只有你離開這個京城,太后的下一步行動才不好開展,皇上才會保得性命,他是三妹的孿生兄弟,只有保了他,慶氏才有真正雪冤的一日。」
堪堪在木亭邊站穩身形,便見薄霧裡,楓影下,一個清朗的身影迎風而立,一雙熟悉的眼睛靜靜地望著自己。
見清洛閉上雙眼,左手輕輕顫抖,似是被葯燙著了一般,林歸遠心疼不已,忙俯下身,握住她的左手,問道:「怎麼了?燙得厲不厲害?」
清洛側過頭來,望著林歸遠,聲音極為微弱,若斷若續:「二哥,你要相信我,我縱是性命不要,也不會害你的。」
蕭慎思立於他身側,也是眼眶濕潤,獵獵山風中,他的話語隱隱傳入林歸遠耳中:「二弟,我千方百計才得知你師父妙手神醫也葬在此處,我今天之所以求秀雅公主將你帶來此處,是想讓你好好想想,你九泉之下的師父在看著你,枉死的大華寺的僧侶們也在看著你。」
她伸出手來,慢慢撫上林歸遠的心口,林歸遠感覺到她的手如春風一般拂過心間,將自己那顆千瘡百孔的心細細補好,柔柔撫平,這一刻,大華寺師叔祖的話再度在腦中回想:
秀雅公主命隨行之人在山腳守候,帶著林歸遠上了清平山。林歸遠跟在她身後,面無表情,默不作聲。那秀雅公主似是毫不在乎,偶爾回頭見他還跟在後面,便神秘一笑,轉過頭去,自顧自地哼著小曲,顯是心情極好。
蕭慎思走到他身邊坐下,輕聲問道:「三妹可好?那日傷得可否嚴重?」
沉默良久,蕭慎思緩緩道:「二弟,大哥我費盡心機想要見你,實是有https://m.hetubook•com.com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得到你的幫助,現在也只有你,才是解決這一切事情的關鍵。」
他將頭埋在清洛如絲秀髮之中,聞著她身上淡淡清香,漸漸嗚咽。
清洛依在他懷中,靜靜地望著他哭泣,卻不再說話。
蕭慎思緊抿嘴唇,將他拉至木亭右側那個大土包前,林歸遠死死地偏過頭去,不敢望向那個讓他噩夢連連的大墳,低聲道:「大哥,求求你,放開我!」
見她氣息不繼,說話極為吃力,林歸遠心疼道:「三妹,你多歇著,別說了。」
「嗯。」
「不。」清洛緊緊攥住他的衣襟,望著他的眼睛道:「二哥,你不要老是問別人你該怎麼做,你要問問你自己的心,你的真心想要怎麼做。」
林歸遠漸漸平靜,終將蕭慎思所言一一在清洛耳邊講述,清洛默默地聽著,眼中一時驚濤駭浪,一時波瀾不興。
林歸遠一窒,見她又往前行去,想到還得靠她母親青太妃解那『天印咒』,無奈只得跟了上去。
這日,他終忍耐不住再度進宮,希望能說動姑母不要逼自己娶那秀雅公主,卻被林太后逼著去了皇城鳳華門,等了個多時辰,秀雅公主匆匆趕來,將他帶到了西郊清平山。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蘇嬸端著葯碗微笑著走了進來,扶起清洛,細細地喂她喝著那苦澀難咽的葯湯。
蕭慎思卻不放手,指著那土墳激動道:「二弟,他們為何而死,大哥我能猜得到。現在先不論大哥所說事實你相不相信,即使你真是慶氏後人,難道,就為了一家一族的仇恨,你就真的要看著太后將這個國家,將這萬千無辜的生命置於危難之中嗎?」
「當年你就是為了不想這麼做,才連累得他們命喪黃泉,你自幼向佛,心地慈善,大哥不知多敬重你,可現如今,眼看著太後為慶氏復讎,眼看著邊疆再起烽火,眼看著你親生父母互相殘殺,你難道還要做太後手中的傀儡嗎?!」
一碗葯喝過幾口,清洛眼中光芒一閃,傾盡全身力氣抬起左手,將蘇嬸手中的碗一撥,大碗葯悉數淋到了清洛自己身上,蘇嬸見狀「唉呀」一聲,葯碗又滾落在地,林歸遠心一跳,轉身大步走了過來。
「是,二弟,大哥求你看在我們結義的份上,聽我講完下面這些話,至於真相到底如何,你聽完后自有判斷。許多事情,三妹也不知曉,你回去后也可轉告於她,以她之聰慧,必知道應該如何去做。」蕭慎思望著林歸遠的眼睛,面上神情十分誠切,林歸遠彷彿回到了戰場結義之時,忍不住輕輕點了點頭。
他站起身來,遙望北方:「二弟,去年我們戰場結義時,說的便是要同甘共苦,同生共死,這一年以來,我們和*圖*書三人也確實做到了這一點,如果沒有你和三妹,我蕭慎思早就死了很多回了。你現在要我一走了之,你說,以你對大哥的了解,大哥我能這樣做嗎?」
林歸遠將那日蕭慎思講的話想了又想,心裏慢慢明白:大哥和洛兒是不會騙自己的,歷史恩怨是真的,自己的身世也是真的,可難道真的要邁出那一步,去與自己的親生母親決裂嗎?母親只剩下一年的壽命了,她辛苦籌謀二十年的事情,自己真的要去阻止她嗎?
林歸遠腳一軟,便欲轉身往山下縱去,卻遙見那秀雅公主守在山腳,背後又傳來蕭慎思的聲音:「二弟,好久未見!」只得停住了腳步。
秀雅公主斜睨了他一眼,淺笑道:「聽說林公子武藝高強,怎麼,也會怕小小毛賊嗎?」
林歸遠苦澀道:「大哥,我們不同,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有逃避不了的責任。」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搖頭:「不,大哥,你說的不是真的,我不相信,姑母她發過血誓,說我確是慶氏後人,我與劍谷沒有任何關係,你所說的,定是那巫神和燕九天迷惑於你,騙你的。」
林歸遠也曾聽說過這位秀雅公主特立獨行,與一般王公貴族女子頗為不同,此刻見她舉止做風,方知傳言不虛,確是有些與眾不同。
「大哥已隱約猜到那龍鳳雙氏是何含義,如何確是那樣,那慶氏之冤必能昭雪,但這需要二弟你的努力,如果你依然按太后的安排走下去,即使你登上皇位,慶氏族人也永遠沒有光明正大活著的一天。」
林歸遠心中也是酸楚難言,走到亭中木欄上坐下,沉默不語。
天上的雲越卷越厚,山風也越吹越勁,吹得二人長袍勁鼓,獵獵之聲,激昂中帶著些許陰鬱和沉悶。
蕭慎思大急,他沒料到林歸遠竟會因『寒星石』一事起疑,急道:「二弟,你———」
「那你呢?」蕭慎思略顯激動:「我和三妹也許可以一走了之,你呢?難道要我們將你丟在這裏不管嗎?」
蕭慎思走到他身前,蹲下來將他抱住,心中也是難過不已,低聲道:「二弟,大哥對不起你,把你帶到這處來,但你得堅強些,這些人雖是因你而死,但你不要再活在陰影之中了。」
秀雅公主停住腳步,右手馬鞭輕敲左手手心,笑道:「林公子,你若是不想我嫁給你,就請迅速登上那木亭,如果我看你輕功夠好,說不定會考慮拒絕太後娘娘的提親呢。」
大哥說得沒錯,是不應該把那麼多無辜的人牽扯進來,可一旦母親的計劃失敗,早就牽扯進來的積慶堂、林維岳多年來培養的那些人又該怎麼辦?
林歸遠面上一紅,心中卻暗自歡喜,知道這秀雅公主也不欲與自己成親,輕聲道:「多謝公主!和*圖*書」雖覺她要求甚為怪異,也未放在心上,身形疾閃,幾個躍縱便到了半山腰。
木亭西面的一顆大樹之後,轉出一個嬌柔的身影,秀雅公主滿面驚訝,張大嘴愣愣問道:「蕭哥哥,你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我真的,還有一個姐姐嗎?」
林歸遠忽然想起在燕國那個小山谷的下午,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他心中一軟,輕嘆一聲,坐在床頭,將清洛扶了起來,讓她依著自己,柔聲道:「三妹,是我不對,是我怕面對你,實是二哥心意彷徨,不知道要如何抉擇,二哥對不起你。」
林歸遠武功遠勝過蕭慎思,本來任何人都無法偷襲點住他穴道,但此刻他六神無主,魂斷心傷,體內激不起絲毫真氣,只能眼睜睜看著被蕭慎思點住護住心脈的數處穴道,顫慄道:「大哥,你要做什麼?!」
林歸遠不知自己是何時坐到地上去的,山風拂來,他宛如被利劍一次次割過咽喉,又仿似被重鎚一下下敲擊著心臟,他面色逐漸變得雪白,嘴唇也逐漸變得僵硬,眼前蕭慎思的臉也是模模糊糊,自己看到的一時是那慈祥的燕皇,一時是冷竣的姑母,一時又是那神采飛揚的皇帝和含笑望著自己的洛兒。
蕭慎思又拖著他往亭子左側行去,林歸遠更是驚慌,無奈穴道被點,無法掙脫,行得數十步,一座小小的石墳撞入眼帘,林歸遠緊閉雙眼,在這石墳前緩緩地跪了下去,泣道:「師父,徒兒到底要怎麼做,請師父告訴徒兒!」
林歸遠猛然抬起頭來,驚道:「大哥,你是龍氏後人?!」那日清洛只是拼力告訴了他蕭慎思是淚印,卻未來得及說出他是龍氏女子所生,所以此刻林歸遠聽蕭慎思這樣說,十分驚訝。
眼見她漸往清平山東側的一條小路走去,他心中『咯噔』一聲,忙趕到她身邊,猶豫片刻后低聲道:「公主,不知您要帶在下去往何方?這邊人煙稀少,為了公主的安全考慮,還是不要去的為好。」
清洛輕柔的反過手來,緊緊地攥住了林歸遠的右手,那力道十分微弱,卻又極為堅定,林歸遠本可輕鬆將手抽出,卻覺她在顫抖著求自己不要離去,一時又有些不忍。
清洛靜靜地在床上躺著,溫柔的神情中透著些許疼惜,望著林歸遠立在窗前的背影。
這一年的秋在林歸遠的心裏是如此悲涼,他時時想起去年秋天與清洛在淶水河邊相遇,那秋陽是何等燦爛,秋風是那般怡人,此刻,縱是清洛就在身邊,他卻再也沒有勇氣去看她那雙如泉水般純凈的眼睛。
蕭慎思知此時對林歸遠來說,實是最難過最無助的時候,他心中有些愧疚,但知如不將二弟拉過來,如果不能讓他醒悟過來,這亂局便無法解決。他狠下心來,猛地https://m.hetubook•com•com伸手點住了林歸遠胸前穴道。
「歸遠,你問問你自己的心,你的心若是善的,你走的便是善路,你的心若是惡的,你走的便是惡道。你的真心在哪裡,你就往哪裡去吧。」
林歸遠淚眼朦朧,早已說不出任何話來,蕭慎思的質問一句句擊在他心頭,擊中了他掙扎的靈魂,但他就是沒有勇氣去面對這一切,只是拚命地搖著頭。
「二弟,你相信大哥,慶氏之冤定有昭雪的一天,既然上天註定要讓我們來解決這段歷史恩怨,大哥願意和你一起來努力,但絕對不能將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蕭慎思所述,他只知道其中一部分,卻不知道原來歷史恩怨,多方族人如此糾葛纏結,也不知原來劍谷與先祖竟是如此愛恨難分,更不知秦紫辰墓碑上十六個字原來是此含義,他隱隱覺得蕭慎思所說一切都是真的,但又不敢去相信。
清洛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林歸遠握住她撫著自己胸口的手,聽著窗外的風雨之聲,望著紅燭搖搖曳曳,俊秀的眉眼間,多年來籠住的煙霧終裊裊散去。
「不,二弟,那不是你的責任,如果一定要說是的話,那也是我們三個人共同的責任!」蕭慎思猛然回頭,盯住林歸遠道。
兩人沉默良久,清洛忽輕聲喚道:「二哥。」
接下來的兩日,清洛大部分時間依然處於昏迷之中,偶爾清醒時也無法出聲,只是眼巴巴地看著林歸遠,看得他心頭直顫,竟不敢再與她有任何交流,也只能強迫自己對她的哀求之色視而不見。
越往前走他心中越是不安,眼見到了那條熟悉的小路邊,眼見半山腰那個木亭清晰可見,縱是深秋,也覺出了一身大汗,背心濕濡濡的極為難受。
如果真如大哥和洛兒所說,自己二十年來所做的一切掙扎努力都是那麼的可笑,原來自己竟不是真正的慶氏後人,原來自己父母雙全,原來傾盡心血愛之疼之的洛兒的生母和養父母全是死在自己的親生母親手上,原來自己竟差一點親手殺了自己的親爺爺。
秋風入院,秋雨輕揚,秋蟲哀鳴。
蕭慎思也覺有些激動,嘆道:「得二弟重喚一聲大哥,真是恍若隔世。」
這句話一出,頓如洪水決堤,林歸遠心靈脆弱的外殼終於被她這句話徹底粉碎,抱住她失聲痛哭。
清洛睜開眼來,定定地望著林歸遠,雪白的臉頰露出一抹病態的潮|紅,如臘梅映雪,月射寒江。
林歸遠那夜待林太后熟睡之後才悄悄地離開了皇宮,輕功運到極致,擺脫身後跟蹤之人,回到了清洛房中。
「二——哥——」孱弱的聲音自清洛口中緩緩吐出,林歸遠抬頭喜道:「三妹,你可以出聲了!」
蕭慎思迅速攔在了他的身前,冷冷道:「二弟,你看到這亭子右側的大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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